一个女人与两个男人的宿命纠葛:色蔷薇-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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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楼的人嫌花店送来的花圈上的鲜花太少了,不肯如数给钱,花店的人不答应。”阿娣说。
“什么,为了花圈上的鲜花在吵架?”我惊诧的。
“二楼的人说菊花插得太少了,尽是不值钱的康乃馨,一只花圈不值五十块,最多值三十块,但是花店的人死活不同意,说是一只竹架子进得来还要十块钱。”
我听得怔怔的,困惑地问:“人死都死了,还会在乎菊花多还是康乃馨多?”
“不是死人在乎,是活人在乎。”阿娣说。
我不再响,默默地坐在床头,犹自出着神。
外面的吵嚷声不依不饶,人多嘴杂七嘴八舌(又是上海话)的也听不清楚。
活人是最看不开的,营营逐逐,急急巴巴,但凡有一口气,一块铜钿亦是不肯吃亏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阿娣晾妥最后一块白色的毛巾,回头看看我,说:“小姐,你再睡一会儿吧,才六点半,灶头上的粥还没熬好呢。”
“嗯……”我含糊地应了她一声,又发了一会怔,才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拿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好久,才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红光满室,日上三竿。
阿娣服侍我吃早饭:油条、豆浆熬的糯米粥、火腿煎蛋、早晨现腌的脆生生的黄瓜条,我吃得很饱,坐在台子前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出神地看着满地板的淡金色的阳光,简直不想动。
但是,我答应了小乐今天去铺子的。
稍后,下楼梯时,果然瞧见二楼的走道里摆满了花圈,花圈上稀稀落落地插着白与黄色的菊花、康乃馨,中间也点缀着一两枝红色的天堂鸟,挽联纷纷书着:“舅舅吴玉刚永垂不朽”、“哥哥吴玉刚永垂不朽”、“父亲吴玉刚永垂不朽”,等等。
虽然一大早已经知道是死了人,可是,亲眼目睹这些插着鲜花的花圈与白纸黑字的挽联,还是觉得有种寒飕飕的震动感,出了弄堂口,上出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203,不就是早春的时候那个在晒台上伺弄花草的长脸男人家么?
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生命,真的如斯脆弱无常?
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做人,简直不能多想,否则,每一天都像似末日。
我到铺子的时候,小乐正趴在收银柜子上睡觉。我在椅子上坐下去,犹豫着该不该叫醒她。
过了一会,她自己醒了,一抬头看见我,惺忪而吃惊地问:“啊?陈蔷薇,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看她,骇了一大跳,但见她面色苍白,眼眶发青,两只眼睛血红,仿佛兔子眼睛似的(乍一看,像似没了眼睛珠子),“你的眼睛怎么红成这样?”我诧异地问。
小乐手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哎呀,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
“你一直在网吧上网来着?”
她疲倦地摇摇头,“没有在网吧。”
“没有在网吧?那你上哪儿去了昨天晚上?”
“派出所。”
我一愕,“派出所?你上派出所干吗?”
“是派出所的人把我带去的。”
“为什么?”
小乐一脸沮丧地看看我,“110检查那个老师的遗物,日记里写了好多我的事。”
“所以就把你叫去了?可是,把你叫去干吗?”
“当然是查问我跟他的关系了。”
“你怎么说的?”
“我就都照实说了呀——我看不上他的,反正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的。”
“后来呢?”
“后来他们就让我回家了,但是都四点多了,根本就睡不着了。”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5)
“那,那个老师到底为什么要跳楼?”
“他跟张国荣一样,有忧郁症的。”
我一怔,问:“什么,忧郁症?”
“就是一种精神上的忧郁病,他都一年多没有上班了,跟他们学校请病假开的是心肌炎的证明,其实他是忧郁症,晚上老睡不着,要不就是睡到后半夜就醒了,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白天也没力气上课,手还发抖,又有腱鞘炎,有时连粉笔都抓不起来,精神上也很痛苦,哎呀,反正说是活得很痛苦,每天都活在炼狱里似的,这些都是后来派出所的人跟我讲的,都是他自己在日记里写的。”
我听得怔怔的,“派出所的人为什么要把他的这些隐私告诉你?”
“他们后来看我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跟他自己在日记里写的一样,怕我精神压力太大,就告诉我了,110替他作的死亡原因的暂定结论是忧郁症跳楼自杀,至于他跳楼之前有没有吃什么药,还要等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
“什么,尸体还要解剖?”我忍不住皱皱眉,唏嘘:“死的时候肝脑涂地,死了之后还要被开膛剖肚,也怪可怜的。”
小乐嫌恶地皱了皱眉,“有什么可怜的?他自己要作孽的呀!”
我吃惊地看看她,“你一点不同情他?”
“他有学历有正式工作,自己要寻死,别人有什么办法?”
“他不是有病吗?”
“有病他干吗不去看医生?请了病假拿着国家的工资天天在家里好吃懒惰睡大觉,睡醒了就抱着一只难看得要死的狗楼上楼下地到处串门子蹭饭吃,懒汉一个,小气嘛小气得要死,反正,我好像对他同情不起来。”小乐一脸悻悻的,停了停,又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妈的,自己死嘛就算了,还连累我在派出所蹲了一夜!”
“算了,这个人死都死了。”我劝慰她。
她揉揉眼睛,不响。
沉默了一会,我想起来,“说到死人,我楼里也死人了,是一个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大早为了花店送的花圈菊花插少了吵得要死。”
小乐无动于衷地看看我,“是吗?我现在听见说死人已经听得麻木了。”她的口气淡淡的。
我看看她,没响。
沉默了一下,小乐又看看我,“你知道吗?他还去发廊的。”
“去发廊?谁?那个老师?去发廊干吗?”
“哎呀,就是那个呀……”她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
“你是说……”我不置信地看看她,“他去发廊……嫖?不会吧?一个为人师表的教师会干出这种事来?”
小乐冷笑笑,“哼,为人师表?他也配!”
“你怎么知道……他去发廊嫖了?”
“那两个警察问我话的时候,桌子上就摊着他的日记本,中间有一会儿,一个警察跑出去听电话去了,另外一个警察被楼下的什么人喊下去叫他把什么车子换一个地方停,反正当时也没别人,我就看了两页,正好看见写他去发廊的事,说‘晚上又去香香发廊,还是叫的秀秀,跟上次一样八十块,但是没有上次的感觉好’什么的。”
“也许他只是去发廊按摩呢?”我还是不能置信的,如果连一个为人师表的研究生都会去嫖,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希望?
小乐厌恶地皱皱眉,“哎呀,按什么摩呀!他写得很详细的呀,先脱什么再脱什么,先摸哪里再摸哪里,哎呀,反正恶心死了!这个人死了也是下地狱,上帝不会宽恕他的!”
我直听得目瞪口呆的,一个老师,真的会沦落到发廊去发泄?呆了好一会,我才又不置信地问:“原来发廊竟然这么便宜,才八十块?”这么便宜,比讨老婆的成本低廉多了。
“哼,对一个只舍得花三十块请女孩子吃永和豆浆的男人,八十块,可能他都嫌贵!”小乐恨恨的,可见她多多少少总是对那个猝死的男人有所期待过才会这般的咬牙切齿,世上无无缘无故的恨,一个女人对自己的追求者,嘴巴上再怎么不屑一顾,说到底其实只是嫌他不够理想不够好(恨铁不成钢),就算她再看不中他,但是如果他竟然自甘堕落地去到那种下贱龌龊的地方嫖,总是对不起她的,在对待男人的问题上,女人的心态最匪夷所思之复杂,有时连她们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
当下,我没再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小乐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困惑地看看我,“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男人,陈蔷薇,你了解男人吗?”
我怔了一怔,想了想,摇摇头,“老实说,我对男人也知之甚少,或许天下的男人,有本事与没本事的,都是一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德性吧。”
小乐听了,不响,发呆似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看了一会,轻轻地又叹了口气,将面孔枕在胳膊上,颓丧地又趴下去。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7)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大概似觉得受了屈辱,她有点蔫头耷脑的,沉甸甸的书包有气没力地在手里拎着(拖拖扯扯的几乎要擦到地面),那姿势有点像拎垃圾袋似的。
我忍不住心底冷笑笑,这就是新生代的上海人,乍一看神气活现耀武扬威的,其实不堪一击,一戳即瘪下去了(仗着是上海人,虎假虎威的纸老虎罢了)。
可是,笑到一半,忽然即觉得无味起来:坐在这里刻薄赢了一个小女生,难道也算本事?而且她拎帆布包的背影,令我陡地想起唐可德背着鼓鼓囊囊帆布包的身影。
那胶卷与光盘此时应该到柳果庆的手里了吧?他会看吗?黄片他是断不会缺看的,可毕竟此黄非彼黄,主角可是本埠名女,做为一个喜淫(擅淫)的男人,目睹另一个男人举着那么粗长的一根肉棍子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他的感受如何?
如果他直接携胶卷与光盘出现在名女陈薇的面前,她尚能像在电视上那般的机智伶俐四平八稳地应对吗?老实说,我不相信这一次她可以把自己武装得滴水不漏,是人(尤其女人),总是有羞耻与自尊心的。
可是,就算她失态蒙羞,一转身,回到她的地盘,她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地做她的名主持(璩美凤还不是照样活得生龙活虎风风光光的)?
我呢?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手,这两只手恁的修长白皙,可是,难道我的理想(人生目标)就是坐在这里用它们伺候不相干的人穿衣服找袜子吗?不,不,我不应该再傻坐在这里,我应该抓住唾手可得的机会,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如此慷慨仁义(至少貌似慷慨仁义)的大玩家的,柳果庆那夜承诺过我的,他可以送我去法国留学,如果我勤奋一点,或许我真的可以成为一个画家,为人在世,生命如此脆弱无常(一眨眼,说死就死了),有脱胎换骨的机会,为什么不迎上去?那么,我还坐在这里等什么?等头发白了,四处寻后悔药么?
踌躇了一会,我拉开收银柜的抽屉,找出纸与笔,给小乐写了一封含糊的短信:“小乐,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一点变故,可能暂时都不能来铺子了,铺子的一切事宜,你且先全权做主好了。如果今后我一直都不再露面,我的那份股份可以送给你与小蒋。替我问候小蒋,有事发信息。原谅我的匆匆离开,方便时我会与你联系的。陈蔷薇,即日。”
写完了信,稍事收拾,然后,我关门打烊,给防盗门下锁的时候,心底也不是不觉得自己的行为突兀自私不负责任,但是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我那一份股也不打算要了,也算对得起小乐与小蒋了吧。
然后,我穿过市场,走七八分钟后到达第一食品楼上的肯德基,要了一个辣汉堡、蔬菜汤,另加一包薯条,算做中饭。
头顶上打雷似地响着激烈的不知所云的摇滚乐,吵得要死,店堂的食客少得可怜,SARS以来,也不知道(除了医院)还有哪一行的生意不是不死不活的。
吃完汉堡,我看看窗外,窗外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在阳光下呈新鲜几近透明的翠色,我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光阴似箭,夏天已经不知不觉地来了,四季有轮回,草木有春去春又来,可是,做人却时不再来,死了就死了。
所以,活着的时候要学会珍惜。
那么,我还在等什么呢?
我站起来,落楼,过街,走一段马路,到茂名南路上的沙宣店去,里面生意很清淡,我先问过收银台:“这里可以刷卡吗?”
收银的女孩子朝我点点头,“可以的。”
于是,我叫了他们的发型总监(里面最高最帅的一个大男孩子)过来,我对他说:“请帮我剪一个玛丽莲?梦露那样的发型。”
他诧异地看看我,“小姐,你要把长头发全部剪掉吗?”
“是的,全部剪掉。”我说。
“不后悔?”
我点点头,“不后悔。”
他微笑着吹了一记口哨,“那好,先过去洗一下头……”
洗好头,他温柔地替我围上紫红色的裙巾,然后抓过一把雪亮的细剪刀,先替我将头发剪短,剪刀经过长发,“嚓嚓嚓”,很痛快利落的一种声音。
剪好了,烫,烫好了,再剪。
两个半小时候后,我终于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新的自己:一个发型与玛丽莲?梦露一模一样的自己,我很满意。
结账的时候,收银的女孩子问我:“小姐,有会员卡吗?持卡可以打八折。”
我摇摇头,“没有。”一边将柳果庆给我的那张金卡递与她,打不打折无所谓,反正不是花我自己的钱,以后我再也用不着抠抠搜搜地过日子了。
账单显示:“精剪精烫:RMB580”,花了五百八十块,我剪掉了原先累累赘赘牵牵绊绊的长把青丝。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8)
我顶着簇新的爆炸头走在街上,风吹在脸上,已经有初夏天的(蠢蠢欲动的)温热感了,阳光漏过梧桐树枝叶的缝隙斑斑驳驳地照下来,有一种蒙太奇似的镜头感,我不时地瞥一瞥橱窗里陌生(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莫名的快感,一种挣脱了某种桎梏,即将从原来的命运轨道上脱离(背叛)成功的悲壮的快感。
第五部分
第十六章 决定堕落(1)
逛到小黄昏,我才回家。
阿娣开门看见我,她吓了一大跳,“小姐,你……你的头发呢?”
“剪掉了。”我说,一边弯腰脱鞋。
她又诧异又惋惜地朝我头上瞪着,“那么好的头发剪掉了?”
“马上天热了,剪短了凉快。”
“可是再要长那么长,至少要等上两三年了……”阿娣还是不甚惋惜的,一边端了一杯新泡的龙井茶给我。
“没关系,现在不流行长头发了。”我安慰她,一边吹着茶杯子,一边问:“楼下死的是什么人?”
“一个男人,心肌梗塞,早上三点多睡觉的时候死掉的,听说还有一个儿子才读初中。”
我一震,果然是那个蹲在晒台上换花土的男人,“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我中午下去倒垃圾的时候,听弄堂口的阿婆们讲的。”
我不响,默默地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