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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你的一切像海难-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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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酒吧的生意奇怪的不好,几乎没有客人。三四个厨师和服务员闲闲地聚在一起,远远看着我们。现在突然齐齐走过来,榨果汁小姐第一个开口:“老板,我们想辞职。”秦则愣了愣,“你们都知道我的酒吧快开不下去了吧。可这对你们不会有妨碍。等我把酒吧转了手,会和新老板说,你们照旧在这里做事。”“我们现在就想走。”一个厨师边说边脱下白帽子。
这个时候酒吧的门被人推开了,七八个男人走进来,满满地坐了两张桌子。“得了,做完这单生意再说。”秦则对榨果汁小姐他们提议,服务员也就迎了过去。
我和何霁文走到控制台边,坐在高脚凳上。何霁文阴沉着脸,时不时仰头把一瓶茅台往肚子里灌。他随手打开灯光设置,整个酒吧立即光线旋转,连铁吊架上的塑料葡萄藤都色彩斑斓。我看着秦则走过去和那些客人打招呼,双方很热络地围坐在一起,就从CD盒里挑了个DOORS唱盘,跟着踩起步点来。
“别垂头丧气的,我们总会有办法筹钱。”我用肘子碰碰何霁文,说。
“什么办法?秦又不告诉我们他欠了多少钱。”
“我们可以找文友借,以前很多人都以能把诗贴在酒吧的墙壁上为荣,按着东墙上的名字找他们借钱,不一定能成,”我说:“还可以在海岛日报上发个新闻啊,拯救海岛唯一一个诗歌酒吧什么的;我们还可以叫秦则去参加电视台的有奖竞猜活动,反正他那么有学问……”




像圣人那样歌唱(3)



“叱……”何霁文冲我呲着牙,扮鬼脸。但我看得出他挺高兴。
榨果汁小姐端了几杯果汁到客人的桌上,她转身走回来的姿势别扭极了,像只跛了腿的鸭子,我指给何霁文看。我们就都痛快地笑起来。
榨果汁小姐朝我们走来。我从控制台上弯下腰,大声问她:“你怎么了啊?吃坏东西了?”她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她苍白的脸色像一个极其短暂的问号,被一声巨响电光石火地打破:一个客人越过桌子,他一巴掌摔在秦则的脸上,秦则的脸半边翻转向我们,但他朝后仰,连人带椅子滚落到舞池上。何霁文“刷”的站起来,可那些人比我们更快,有三个人朝我们飞奔而来,一个抓住我的胳膊,另外两个把何霁文的头按在控制台上。
“怎么回事?”我问,那个男人整只手都放在我胸前,把我勒得喘不过气来,我克制得不让自己尖叫:“怎么回事?”我又用方言问了一句,极力想看清男人的脸,严肃地和他说话。
“住嘴!”有人应我。我看见榨果汁小姐像一只慌乱的老鼠,她用我所未见过的样子左突右撞,想冲进厨房。她佝偻着腰,手护着头,好几次被自己的高跟鞋绊倒:“救命!救命!”她喊,但没有人理她。
何霁文在我边上奋力挣扎,没有用,两个男人架着他,拼命把他压住,他的身体像断了头的青蛙蹦跳不住。我指望我身边这个男人只握着我的胸,随他抓住哪里,只别把我的脸压在控制台的铁杆中间,或者拿啤酒瓶砸我脑袋。“秦——”我听见何霁文牙关的声音。秦则被剩下那些人围着,他摇摇晃晃想站起来,但有人拿皮鞋狠力踢他的小腿。我眨了下眼,他又跪下去,大声呻吟。“半个月内不还清九万元,就去死!”刚才摔他巴掌的男人说。“哪……哪有那么多?!”秦则说。“连本带利!”男人说,他笑着低下头,用手去摸秦则的胯:“听说你还是个同性恋,可以去卖啊!”大家哄笑起来。握住我胸口的男人喊了一声:“老大,别人都说这家酒吧有爱滋病!”好象他握着我的胸,是最安全的途径似的。
然后他们就走了,一干二净。DOORS还在唏呖哗啦嘹亮地嚷,光线惨淡。何霁文慢慢直起腰,秦则也爬起来。没有人说话,秦则离我们那么远。他拐着腿走几步,到了墙边,翻身坐下,胸部剧烈起伏。“是你的债主么?”我远远地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什么也没说。
“爱徽——小朗——”何霁文站在我们宿舍窗下喊。“上来吧。要放冬假,人全走光了。”我披散着头发,探下身小声喊。
他跑到我们宿舍里,因为躲着舍监,气还在喘。“你们有多少钱?”他问。
“不多。”我说:“秦则还钱怎么办?”
“不用多。够咱们自己离开海岛就可以。”
“离开海岛?”我们问他。
“趁着放冬假出去走走呗。”何霁文轻描淡写:“也避避风头。秦则这几天忙着找买主转手酒吧。我们别去打扰他,先走,到时候会合。”
“去吧。”妲妲在一边怂恿,“你送我的储蓄罐很满了,我可以赞助你。”
“爱徽,爱徽,你去么?胜利大逃亡?”我扭过头,碰碰爱徽,眼睛闪闪发光。
“就这么简单!”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门槛上,何霁文晃了晃三张去省城的车票,说。我们无暇顾及他。从岛屿而至大陆,海渐渐消失了痕迹,人多起来。城市火车站拥挤得象雨天蚂蚁窝:一个男人披着蓝布衫子,露出长长肮脏的毛线衣下摆,围靠着一群人躺在太阳下面。他们统统眯缝着眼睛,偶尔清醒的时候就懒懒地翻转身子,像一条咸鱼反复晾晒;几个拿着大麻袋的老人在我们面前来回走了很多圈,嘴里唠唠叨叨,他们用手大力地搓鼻涕,涂在电线杆上,从腰带里掏出钢蹦,飞跑着去公厕;头发染成黄色的女人从出租车上也奔下来,和拖着行李箱的男人拥吻,男人边拍打她翘着的屁股边四处看,说:“好了好了,小心被人看到。”在他们身后广场的尽头,各种各样的车群涌动,红灯时停止,绿灯时开动,井然有序。一个头发蓬乱、衣裳破漏的男人在斑马线上来回跑,手舞足蹈,便立刻有个举着小旗子的人跑过来,狠命拉开他。“那人是个疯子。”我这样想。




像圣人那样歌唱(4)



我习惯地竖起耳朵听,但再也听不到海浪声。我松了口气,对爱徽说:“我很多年没看过火车了。”但她不理睬我,自从她进过派出所,她就不和我说话,好象这件事情根本由我一手造成。她现在迎着太阳坐,用围巾把自己包裹结实,头埋在何霁文怀里。何霁文间或吻吻她的额头。风很冷,从天上俯冲下来,搡着我,从我的裤腿钻进去,想把我连根拔起。我感觉脸颊上毛孔孤独竞张。但他们俩纠缠在一起,声音越发的大。我自眼角瞥着:爱徽的手伸到何霁文毛衣里去,何霁文撩开她的大衣——唇齿相交、耳鬓厮磨——隔着衣服,爱徽的内衣还是很明显的落了下来,下陷的凸起——对呻吟声他们毫不掩饰。
很多双腿从我们眼前晃过,迈进迈出,它们明显迟疑着,在离我们不远处又回转过来,立定。“够了!”我端详自己皮鞋上的灰尘,终于咬牙切齿。“你要不要一起来?”何霁文用背抵着我,在我身上摩挲。我稍微一撩眼皮,就看到许多神色不一的眼睛:“我们快走吧,别惹事。到省城和秦见面,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见面?”何霁文口齿不清地笑起来,“我根本没告诉秦。”
随着瞳孔放大,我转过头恶狠狠瞪着他们瞧。他们停下动作,爱徽软塌塌地趴在何霁文怀里,都看着我笑脸盈盈。一时间,我有点疑惑:“说什么呢?你骗我,是么?”“真没告诉他。”何霁文说。
“秦则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要是回去,发现我把行李拿走了,不知道会想什么。”何霁文抿着嘴唇说。
我愤怒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我说,对他拳足相向,他轻巧地拂开我,劲道好似掉进棉花里。
“你这个大坏蛋!”我嘶哑着骂。
“我是。”他不分辩。
“操!”我又说。
“你不能。”他油滑着回嘴。
“你,你一点也不爱秦,你爱他的钱。他没钱了,你就不爱他了。你是个叛徒!叛徒!骗子!骗子!”我竭尽全力地喊。依稀仿佛间,是秦走在海滨小道上,神情恍惚。这让我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之极。
何霁文甩开爱徽扑过来,他一下揪住我的手,下死力气钳。痛感从手臂急剧横生,我失声大叫。“听着!听着!”他的眼睛从草丛一样的发丝中露出来,阴霾无比。“柯朗,你给我听好了。我,我不是骗子!我不是叛徒!”
“你是!你是!”我冲着他嚷,拼命想甩脱他的手。
“你过来!”他说,几乎拖着我朝前走。
我的手臂很疼,但他不肯放开我。我们脚并脚朝前走,我甚至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何霁文把我拉到车站边一个小杂货铺里。杂货铺没有顾客,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托着腮帮在长长的柜台后面啃棒棒糖,柜台上还放着个粗笨的CD机,王菲在机器里唱歌:“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
“这首不好听。”何霁文对孩子说,他掏出一盒CD。“放这个吧,哥们。”
那孩子听到他称呼自己“哥们”,显然很高兴。“随便、随便。”他挥着手。
只一顿,贝多芬降E大调第三交响曲就扑面而来,我一愣,觉得钢琴声突然震响整个广场。“听到了么?这是《英雄》,贝多芬告诉我们,英雄就是这样的。”何霁文俯下头,他一字一顿说得格外小声。我点点头。“好听么?”他问我。“唔!”我又点点头,我仍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来,你们跟我来。”何霁文突然显得格外和蔼。他放开我,一手拉住我,一手拉着爱徽。他拉着我们跑,直到火车站广场中间的废置的喷水池边,把我们拉到痕迹斑斑的水柱上。“听这曲子,要站得高高的,背挺直,傲视万物地听。”我果真闭上眼睛,一瞬间贝多芬就凌越脚下所有嘈杂灌注到我内心。不,它不是从前方来,不是从小杂货铺的CD机里来,它是顺着寒冬的冷风从天的最高层高蹈迩来:觥筹交错的兵戈、尸体囤积的快乐死亡、蔓延连天的号角与旌旗、伟大的人竖起靴子,迈动震响全世界的轻盈脚步。




像圣人那样歌唱(5)



“听,现在是终曲,主题采用贝多芬早年的普罗米修斯主题,并以短的经过部和发展部共同构成自由变奏曲形式。我最爱这章,觉得它完美极了。”何霁文说。
“真舒服!”我喊,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小广场好象在旋转。
“舒服么?”何霁文调侃着看着我。“你看看他们。他们舒服么?”他指着人群说。
我望向广场,一切如故:男人依旧躺在太阳下咸鱼般翻转身子;有些人叫嚷着飞跑着赶车;男男女女终于搂抱在一起,可他们还是胆战心惊地四下看;杂货铺里孩子的棒棒糖还没吃完呢;城市里车来车往,井然有序。“小朗,”迎着我疑惑的眼睛,何霁文温柔地说:“这就是感动你的艺术,感动我们的艺术,他妈的它才是自以为是的骗子!”
“胡说!”我像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喊。
但爱徽吹了下口哨。“说得好!”她说,终于望向我的眼睛:“我们以前是他妈的自我意淫!”
“胡说!”我嘟囔着,开始慌乱。
“看着!”何霁文对我眨下眼睛,他跳下喷水池,冲进人群里,一个旋转回身,朝向我们,把冬帽脱下来,很优雅地一鞠躬,高声说:“现在,为了埋葬这个该死的大冷天,让我为大家献诗一首——”
离何霁文很近的一个女人瞥了何霁文一眼,飞快地走开,远远回过头看。何霁文不理睬她,他面向我们,脸带微笑,咳嗽几声,很认真地朗诵:
“我们人生旅程的中途,
 我在一座昏暗的森林之中醒悟过来,
 因为我在里面迷失了正确的道路。
唉!要说出那是一片如何荒凉、如何崎岖、
 如何原始的森林地是多难的一件事呀,
 我一想起它,心中又会惊惧!
那是多么辛酸,死也不过如此”
——人群像遇到礁石的海水,很快朝两边退开。何霁文的周围出现一带空白,很多人插着口袋佯装镇定的从他边上匆匆走过。“妈妈!”我们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快来看呐,这里有个疯子!”
“‘那末你就是那个维吉尔,是那喷涌出
如此丰富的语言之流的源泉吗?’
我带着羞赧容颜回答他。”
——何霁文猛然转过身,对那小女孩念道。小女孩“哇”的一声大哭,一个中年妇女跑过来,畏惧防备地看着何霁文,抓起女孩的衣领掉头就跑。
“哦!其他诗人们的荣誉和光明!”何霁文又面对我们,伸出双手,一股脑诵下去:
“但愿那使我探索你的诗卷的
 长久的热忱与极大的爱好于我有补。
你是我的大师和我的先辈;
 我单单从你那里取得了
 那使我受到荣誉的美丽的风格。
请看那只我从她那里折回的畜生;
 帮助我摆脱她,你载誉的圣哲;
 因为她使我全身的筋脉震惊……”
“算了吧,”他脸上的表情像蜡油一样松垮了,何霁文垂下手,现在他像孩子一样彷徨无计,“算了吧,”他看着我们,把最后一句读出来:“你必须走另一条道路。”
爱徽低喊了一声,她擦过我身边朝何霁文跑去,陷落在他怀里。“小朗,你看,”何霁文抱住她,对我说:“这就是你们的艺术,自以为是、画地为牢。它没有用了。”他冲我摇摇头:“我再也不讲表达的艺术了,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就是艺术品,我只能保护好它。”
“你还爱秦么?还爱么?”我也朝他嚷。人群把我和他们隔断了,我不得不抬高声音。
他看着我,我看见他眼眶发红。我坚信这不是风的缘故,不,即使风那么大——这是张那么那么干净的脸。我对自己说。他让我刺目得不得不转过身,面向城市。
阳光在寒冷的空气里循规蹈矩,没有温度、但无比严格。那些高楼大厦都依言落下阴影,在我绝望的眼里,是这个城市永远摆脱不了的斑马线。




像圣人那样歌唱(6)



“还剩五分钟就可以上车了。”他们对我说。我脑袋一片迷糊,“关于文化的问题……”我喃喃地说。“得了,小朗,”爱徽碰碰我:“没有文化、没有艺术,我们现在是浪迹天涯。”“可我不想去。”我终于说。他们不理睬我,拖着行李走。
“秦还在海岛上……”我又说。他们仍旧走得很快,我不得不跟着他们,检票、穿过月台、寻找车厢……有列小小的火车驶过来,我踮着脚尖看,那是一列货车,车厢全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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