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一切像海难-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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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但一靠近你,我才知道这些话简直是臭狗屎。我就是想要你,想和你靠近,想毫无阻隔地和你融合——用这样的方法打破你平日高蹈但飘飘似仙的思想和语言,多么一针见血。
你躺着,没有拒绝我。我俯下身吻你,口齿相交,我尝到你嘴唇的味道、进而是牙齿、舌头和唾液。但都不是你吻的味道。“慢慢来。”我抽空对着你的眼睛小声说。你慌张极了,像个孩子一味只想讨我喜欢。
可我不要你这样,我只要你身体真实的声音。因为我想最大限度地贴近你。唉,这样的想法让我快乐极了。我简直可以纵容你一切,但又不断要求。我克制不住自己这样,或者那样,或者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只能互相微笑。
黑暗中我们可以贴得那么近,是很奢侈的事。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仅仅因为我们是两个人,肌肤相交、亲密无间。我从来没有想要过谁,那么直接利落,那么热烈坦然。单单这个就让我觉得好极了,我这才知道我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女人。
“对不起。”你喃喃地说:“我真恨我的身体。”
我们颓丧地坐起来。
“再来一次吧,”你建议:“我可以的。”
但我不动。
“小朗。”你看着我的眼睛,充满绝望。我不要你为难自己。
为什么你那么可近又遥远呢?和文学一样。我突然觉得这是注定了的。
“秦。是我不对。我还是个普通的女孩;被天与地夹着;我可以崇高;也可以像刚才那么琐碎。”我说。
…
像圣人那样歌唱(10)
…
你拼命地摇头,“该死的崇高!”你骂道:“我想要你,真的想。”
我知道你想。我也知道你不能够。因为我觉得你好,我连这样的不能够也觉得好。我抱着膝,把头埋下来,独自微笑了。
人们认为世界上有某种感情必须有终点,经由悠长又悠长的路,最后把彼此肉体锁在隐蔽的充满迷幻温润快乐的屋子里。但我们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在路上采朵花、看看云,幻想对方无限的可能。后来呢?再后来呢?唉,我原本以为欲望是没有的,但我看到它确有其事。我不知道后来会如何。我只是深切地简单地,爱你。
我再也不写诗了。早上散步回来的路上,你对我宣布。海上有漫天的雾气,好象一昂脸就会打湿我们的脸,那时候说话挺开心。
为什么?
因为我突破不了自己——你说——你没发现么?我一味走到形而上的路上,一脚踩在虚空里,缩不回来。
我不明白。
小朗,我不知道文学最应该用什么方式存在。但我不喜欢我的方式,毫无头绪,飞来飞去,自我欣赏。小朗,地球还有引力,我们还必须面对一个社会。
我还是不明白。
你不再解释下去,“只剩下你了,小朗。”
我求你不要退缩,不要留下我。我孤独极了,你是我倚靠的墙。
小朗,你说得不对。你没有倚靠谁,你对文字的爱才是你的倚靠。你可以失去任何人,但你不能失去文字,你爱它,因为它你才觉得生命有意义。这和任何人息息相关又全然没有关系,难道不是么?你说。
我沉默了一会,承认了。
所以你多么强大。比我有希望——你又说。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但我能体会你。爱,但无法完美,你就选择放弃了。我不愿意这样,我要一个劲狠命爱下去,直到我死为止。
“我爱语言。”你最后对我说,流下眼泪。
从沙滩回来,推开酒吧的门。我就大声尖叫。你捂着我的眼睛,不叫我看。你用尽全力把我拖到酒吧外面去,“去走走!去走走!会好的!会好的!”你对我说,把我丢在马路上,转身冲进酒吧里,反锁着门。
“秦!”我在酒吧外叫你,大声地叫。绕着屋子跑。他们把东西都砸破了,我不知道你还在里面做什么。这是你的地方,你的心血,我们私下曾经自诩是海岛文化集中地。多么可笑,海岛上的人把它砸了。我想,心灰意冷。从桂花树边的窗户缝里我只能瞥见那副高高挂起的莫罗版画《色雷斯姑娘拿着俄耳甫斯的头》。那是你曾经和我说起的故事,你记得么?耳甫斯被宙斯用雷击死,色雷斯姑娘因听不到他的琴声而痛苦不已。后来终于找到了他的头颅与遗物。
“秦。”我喊你:“开门。”
好象是为了回答我,你在屋里弹起钢琴。那架何霁文经常摆弄的钢琴被砸坏了,发出别扭的音调。如果不是你高声唱,我根本不知道是哪首歌。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今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
如此恩典,使我敬畏,我心已得安慰;
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
许多危险,试炼网罗,我已平安经过;
靠主恩典,安全不怕,更引领我归家。
将来禧年,圣徒欢聚,恩光爱谊千年;
喜乐颂赞,在父座前,深望那日快现。”
我听你唱,唱很多遍。我们都不信神。但现在我仰望上苍。“那里是出去的路?”我困惑地想。有几只老鼠青天白日就从我脚下忙碌地跑过去。我没有办法,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后来我就蹲下去,在桂花树下狠命撒了泡尿。
——秦则走了,柯朗的语言魔法就消失了。我不只一次这样想过。不仅仅是秦则,还有戴娅、何霁文、爱徽……他们就像沉默进暗夜里的影子,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我生命里不存在了。一旦有光——我经常暗地这样忖度着,有光就有了无尽的可能。有那么一段时间,虽然酒吧空无一人,但我不肯离开那里。我整天躺着,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我要写一本书,一本大大的、可以装订成册的书。我觉得很惶急,也很快乐。我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甚至不吃饭。我找来一些大大的布,用它们遮挡着窗户,房间里全日黑暗,我只有在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才出去走一会。
…
像圣人那样歌唱(11)
…
我经常做梦,有一次我梦到地狱:很多人拿着东西从火边经过,那些东西,映射到墙上,为我们所见,我们仅仅看到的影子,永远无法触及真实事物;有一次我梦到森林,我们在荆棘密布的丛林里开辟新路,不断用树枝勾住我们的衣服,让我们无法前行;还有一次,我梦到秦则:我们躺在温暖的阳光下,仰天躺着,后来我扑到他怀里。耳鬓厮磨。他问我,小朗,拿什么和你换,你才肯离开呢?他笑着问,不当真的那种。我就瞎掰,“去夏威夷的双飞机票!”“哦!”他说。“一幢大别墅”我又说。“一颗‘海洋之星’!”他大笑起来。我很高兴。后来,有个很彪焊的枪手出现了,我和他混战,在躲避子弹的飞跑中,我从梦里醒来。
我出去的时候也坐电动环岛车。有时候,就有幻觉,好象坐着车子,狠命地向前,就可以没有约束地到同伴边上去。那是一刹那多么美好的感觉啊,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簌”地把亮光竖起来。
但我会听到很多真实的声音。比如有人怨天冷了,有人说海水被污染了,有人着急地说自己没找到工作。海岛上很多老式的房子拆了,盖我们从没见过的新型别墅群。我仍旧会被许多莫名的东西打动。在车上,我曾经看到一个老人,很老很老了。头上带着帽子,耳朵边上挂着一个KITTY的护耳,那必是哪个人卖给他的,粉红色,小巧而鲜艳。我看着,心里突然觉得很温暖。还有一次,海岛第一次竖起分贝牌,七、八个小孩在那里,他们突然尖声大喊,想把分贝喊上去,我也跟着哈哈大笑。今天下午,我从工地路过,听到一个工人正对拿话筒的谢苏鹃说:“你们快给写写啊,报道报道。工头不给我们钱过年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和我提到“写”这个字了。我转过头去,端详那个工人满是皱纹的脸。
晚上,我又做了个梦,奇怪的梦。
我梦到我们躺在一块礁石上,齐刷刷肩并肩躺着。风中传来海水的讯息。我们知道大浪就要来了。那是远古迩来的浪,带着数不清的尘埃与水滴,声势浩大吞没万物。它就要来了。我们手拉着手,昂头望着苍天。天一平如洗的蓝,我们互相问“你害怕么?”还催促对方:“快说啊,这辈子让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事情啊?”
“在车上自慰,吓哭了一个小姑娘。”何霁文说。
“皮鞋店的老板多算了我十块钱。”爱徽说。
“小朗骂我下贱我没还口。”戴娅说。
“正想拉肚子找不到茅坑。”秦则最后说。
我们都爆笑,紧密相依,快乐极了。海水汹涌而至,碧蓝广阔,深不可测。
它把我们吞没了。
它把我们彻底吞没了。
我从梦里睁开双眼。揉揉眼睛,抬起身子,风把东墙上残余的那些诗稿吹到我身上,覆盖着我。是春天的雨么,我想。我看见闪电打在桂花树干上。“要下暴雨了。”我对还在梦境里转悠的自己说。雷那么大,以至那架坏了的钢琴“蹦蹦”乱响。
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们全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