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茶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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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大夫凝起了眉,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外,一个重伤的人,怎么想都是麻烦啊。
「师傅,您是大夫啊……」英儿可怜兮兮地望着曾大夫。
曾大夫无奈。终不忍抹杀了英儿的一片好心肠。跟着下了车,无言地瞅着英儿欢喜的模样,思忖着这孩子比他更适合当一名大夫,天生的菩萨心肠。
第三章
两个人把那受伤的人抬到火堆旁,曾大夫见那人脸上身上全是血污,瞧不清面目,便叫英儿去提了水来,架在火上烧热了,又用布巾沾了水,先将那人身上的衣物解了开来,细细擦去血污,才发现这人竟是胸前教人划了一剑,剑口虽不深,却流血极多。英儿也会些止血的法子,先前已替这人止了血,只是他没想到这剑口颇长,仍是有不曾止住的地方。
曾大夫把伤处自诩清理了,便去车上拿金创伤来。英儿早在车下接过,小心地给那人敷上,然后找来干净的布条将那人的伤处包裹起来。
「师傅,这人没事了么?」诸事完毕,英儿有点忧心地问道。
曾大夫道:「只是流多了血罢了,死不了。你这心也操完了,上车罢。」
「师傅,他脸上也脏了,我给他抹干净了就来。」英儿仍是不想上车,想着借口要蹭在那人边上,好奇地打量着,一边用手拧了布,给那人擦拭,一边满脑袋胡乱猜测那人会受伤的原因,什么仇杀、情杀之类都想遍了,那人的脸也擦干净了,火光中,露出一张苍白的,却又极端俊美的脸来,看得英儿惊呼一声,叫道,「师傅,你看,这人长得真是好看,只比那个冷冰冰的苏爷差一点点。」
其实曾大夫早在英儿仍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已经看清楚那人的脸,用手捂着嘴将即将冲出喉咙的声音硬生生压了回去。
是他……竟是他……晋双城……靠在马车上的身体一瞬间没了力气,涌上心头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着酸甜苦辣的滋味在片刻间都聚集于一处,眼前竟阵阵发黑,英儿说什么他全没听到,恍恍惚惚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英儿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耳边响起。
「师傅……师傅……师傅……」
眼前的黑色渐渐褪去,英儿低着一张被吓坏的脸看着他,眼里竟见了泪。
「师傅,您怎么了?别吓英儿。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倒在地上?」倒在地上?曾大夫这才知觉先前他竟是昏了,想起来,身体却是沉重,便如每日早间醒来那般,无力起身。
「英儿别哭,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勉强挤起一抹笑,试图安英儿的心,「你扶我起来,到车上睡一觉便没事了。」
英儿赶忙将他扶到车上,细心地盖上被子,然后用手背擦去眼泪,再不敢出声吵他。曾大夫闭了会儿眼,却觉心头纷乱,又哪里睡得着,思来想去,睁开眼来,见英儿仍在身边坐着,便道:「你去拿床被子给外面那人盖上,添些柴火,再到车上来睡罢。」「是。」英儿先是有些惊异地望一眼曾大夫,二话不说便抱着被子下了车,不一会儿又上了车,乖乖在曾大夫身边躺下。
许久,听得耳边的呼吸声平稳悠长,曾大夫缓缓睁开了眼,车帘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火光便一闪一闪透了进来。
晋双城……晋双城……晋双城……
心里默默念着那人的名字,每念一声,心头便是一阵猛缩,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力地躺着,便是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明明是错,可这个名字,已刻入骨,埋入髓,十年光阴也未能改变分毫。只是他,再不是十年前那无所顾忌以为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够拥抱一切的轻狂少年。
如今相见,又能如何,相逢陌路,于他而言仍是伤害。
难以入睡,到三更天的时候,曾大夫渐觉身子有了力气,他轻轻从车上爬下,天上无月,唯有仍未燃尽的一点火苗。给出了些许光亮。曾大夫添了柴火,待火头涨起,他才望向那犹在昏迷中的人。过于苍白的面孔使五官的线条显得更加柔和,唇薄而形状优美,眉头皱着,下巴处生了些许胡渣,旦是有些狼狈样,却仍不失温文俊雅。十年时光,让这个人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伸出手无声地靠近那双紧闭着的眼,在即将碰触的那一刻,慌张地缩了回来,后退了三步,他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仍然记得,在那对略显秀气的眉毛下,是一双无时无刻都神采奕奕并且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只是,若是晋双城此刻睁开跟来,看到他之后,眼里所露出的怕是只有厌弃与僧恶罢,这般眼神,见一次已是足够,永生都不愿再见第二回。就这样好了,在离去前竟还能意外地见一面,已是上天的眷顾,好好地再望一眼,从明后,各奔东西,即便偶有相逢,亦是两相陌路。
天亮了,快得叫人心痛,深深地再望一眼,在边上放置了几包药,曾大夫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掀帘见英儿仍是睡着,也不吵他,自顾地驾着马车向着前方而去。
约莫行了一里地,英儿被马车颠酲了,揉着眼睛坐起身,迷糊道:「师傅……这么早……啊,您、您怎么起来了?那人呢?」
曾大夫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没事,我留下了药,你把衣服好出来吧。」昨夜,已如风散去他的心境恢复了平静。
英儿「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出来,在成大夫身边坐下,道:「师傅,那人伤得不轻,我们为什么不带他到前面镇上?他自己能走过去吗,路可远呢。啊……师傅,您看天上,乌云都遮日头,会不会下雨啊?那个人能找到地方躲雨吗?他的伤你能泡水……」
「英儿,闭嘴!」
英儿一怔,师傅的声音好象有些生气,他偷偷抬眼望了曾大夫一眼,啧,师傅的脸色不好看,他说错什么了吗?想不出所以然来,英儿便不敢出声了。
马车继续向前,刮在面上的风越来越猛,约莫一个时辰后,竟真的飘起了毛毛小雨。
马车骤然停住,英儿猝不及防,差点一头栽下了车,他望着曾大夫怔怔道:「师傅,您……」曾大夫面色发白地苦苦一笑,眼底闪过一抹挣扎,然后伸手在英儿头上一敲。
「你可真是乌鸦嘴,我们回去吧。」
英儿揉着额头,虽说有点莫名其妙,却禁不住笑开了颜,一把抱住曾大夫的手道:「我就知道,师傅一定不忍心,帅傅是最好的大夫,哪有看到病人不救治的……」
马车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返回了原处,此时的雨势已大了许多,打在车顶发出了哗哗的声响。火堆仍在,火早已熄灭,而睡在火堆旁的那人,却已是不见,只有那被子,孤零零地被扔在一边。
「师傅,那人受了伤一定走不远,我去找他。」英儿跳下车,抛下一句就闯进了雨帘里。
曾大夫也跳下了车,往英儿的反方向寻去。林子里雨气弥漫,雨水打在脸上冰凉透骨,视力难及远,林子里又湿滑一片,于寻人来讲很是不易,曾大夫连着摔了四、五回,摔了一身的泥浆,终是瞥见一块被树枝刮下的碎布,沾着血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顺着方向再寻。在一处树洞里找到了晋双城。
「谁?」躺在树洞里的人听得有声响,挣扎着一边坐起一边扭过头来。
曾大夫身体一震,不想被晋双城看到自己的脸,于是下意识地拔下插在袖口的银针在他颈项处一刺,手有些抖,也不知穴道扎准了没有,但见本就半昏半沉的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曾大夫才舒了一口气,小心地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因着晋双城胸前有伤,他只得双手将人横抱而起,向着马车跌撞着走去。
回到马车,被晋双城换了干净的衣服,有重敷了药粉,望着这人比先前更显苍白的俊颜疑阵愣,才教身上的阵阵凉意给唤回神来,连忙脱下身上满是泥浆的湿衣,正要套上干衣,冷不防胳膊叫人抓住。曾大夫惊得一缩手,竟没挣开来,转头望去,才发觉晋双城醒了,望着他的双眼里一阵迷茫。
「沂、沂华……」
因伤而低哑的声音有股说不来的缠柔味道,曾大夫听得心头一颤,竟是惊慌起来,猛地一挣,终是把胳膊挣脱出来,却是用力过大而扯到了晋双城的伤处,这男人当下便发出一声闷哼。
「别乱动,小心伤口。」
似是觉得语气里透露太多关心,曾大夫拧过头,胡乱套上衣服,转身掀了车帘坐上驾驶座,风夹着雨点打在脸上已是没有半分感觉,良久,只得轻叹一声,躲来躲去,终是没躲过。
「师傅……」英儿从雨里跑了回来,「我没找着那人,怎么办?」「上车罢,那人我已带回,你换了衣服照应着他些,我们……回城去。」「师傅,不去寿光镇了?」
「嗯,那人淋了雨,怕是要发烧,安阳城离地近点,方便医治。」「好耶!」英儿跳了起来,能回安阳城他比谁都高兴。
回春医馆的铁将军只在大门上挂了一天,就被取下来,扶着晋双城进屋躺下,曾大夫便打发英儿去厨房烧糖姜水,正待转身出屋的时候,竟又被晋双城抓住了手腕。
「沂华……」
不敢看他的眼,曾大夫拧过头低声道:「晋二爷,请您放手。」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给您治伤,您若是不愿我让英儿送您去别的医馆。」扣住曾大夫手腕的那只手比想象中有力,不但没放,反抓地更紧了。
「沂华,你与我怎的这般……生分?」晋双城低哑的声音里透着一抹浓浓的疑惑。这声音听来无辜,曾大夫察觉不对,忽觉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掌心里热地厉害,赶忙用另一只手搭上脉,果然,寒气侵体,阳气衰弱,这人分明是烧地说胡话呢,大抵是忘记了,早在十年前他们便割袍断义,兄弟情绝。轻叹一声,再不计较这人说些什么,反正郡是胡话,一耳入一耳出便是,只是心中难免黯然。
这时英儿端了两碗糖姜水进来。
「师傅,您也喝一碗罢,小心自己着凉了。」英儿的贴心教曾大夫心中好过了点,喝了一碗糖姜水,便对英儿道:「英儿,你自己也喝点,然后去保和医馆买些药来。」他报了一串退热祛风的药名,想了想又加了几味补血补气的药,合着不下二、三十味药材,英儿聪明,连份量也记得一丝不差,念一遍于曾大夫听了确认无误后便去了。晋双城连眼都未睁开过,却是烧地不知事了,只是一直念着曾大夫名字,嘴巴一张一合,倒是十分合作地把糖姜水都喝进去了。曾大夫听他念声不断,一声声,似往日嬉戏般的自然,又恍如绕指柔般地缠绵,一时间不由听得出神,这般地叫唤……似是在梦中也不可得,他苦笑起来,只觉得自己实在不堪,竟连晋双城胡话也能生出绮想来。若是教晋双城知晓,怕不知又要用怎样憎恶的眼神看他了。
这时猛地听得一声门响,骇得他一抖,转过头来才觉是英儿走时忘了把门关紧,外面风雨不断,竟将门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声。曾大夫回得神来,忙把糖姜水喝完,放下碗便要将晋双城扶回床上,冷不防竟让晋双城反手抱住。
「别走……」
「沂华……你为何不说一声便走了……我一直在寻……寻你……」
「……你怨我么?沂华……你莫怨……莫怨……那时我只是……只是太吃惊……太吃惊……」「我……不是……有心伤你……沂华……」
「我……我……我……是喜欢你的……沂华,这些年,我想明白了……你别再走了……」
眼一酸,却又强忍住。原来世上也有这般叫人心动如斯的胡话,只是他早已过了那心动的年纪。曾大夫咬着牙,抽出银针照着这男人头顶的穴位一扎,紧抱他的男人双手一松,人便昏昏睡去。曾大夫替他盖上被子,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后一连五日,这天上也没见半分晴来。曾大夫沉着脸,也是连着五日没让英儿见着好脸色,英儿跟着他那么些年,没见过师傅这边沉闷过,闹不清师傅在发什么脾气,便挖着心思说些俏皮的话儿逗师傅开心,却总是被师傅赶去照应那个伤者。前几日那人的烧退了,一醒来便抓着他喊「沂华」,待看清抓错人才怏怏地松了手,英儿听着这名字耳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沂华」不就是师傅嘛,原来师傅认识这人啊。这少年实在聪明,一二想两想便想明白了,师傅的脾气八成是跟这人有关。他怎也想不通向来好脾气的师傅会为什么而这般沉闷,从师傅嘴里套不出来,便只得在那人身上打主意。
那人叫晋双城,自从烧退了之后脸上便有几分神采,说话的时候总带着温柔的笑容,横看竖看都是教人不由自主便想亲近的翩翩公子,英儿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开始老老实实喊「晋爷」,叫得拘谨,到后来一口一个「晋大哥」,亲热的不得了。
这天,趁着师傅出门为晋双城买补品,英儿便溜进了晋双城的房里,趴在床边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晋双城摇醒,问道:「晋大哥,师傅不在,你告诉我你和师傅是怎么认识的,师傅又为什么好像很生你气的样子?」
晋双城一下子清醒了,从床上半坐起来,道:「沂华出去了?」「是啊,其实师傅很关心你啊,拿多年的积蓄给你买那么贵的补品,可就是不肯来看你,把个脉还要我来,把脉象一一说给师傅听,在给你用药,真是麻烦。」英儿一边抱怨,一边拿枕头给晋双城靠上。
已是几日没见着沂华,晋双城有些丧气,这时听得英儿说沂华仍是关心他,他脸上不由露出温柔之极的笑,看得英儿一呆,吐吐舌头道:「好在已经见过那位好像天上谪仙一般的苏爷,要不可就让晋大哥你给迷了去,晋大哥,你怎的笑得这般好看呢。」「苏爷?」晋双城心里一紧,他十年来见沂华,本就志忍不安,那日半昏半醒时,沂华对他的生分仍有些印象。
英儿道:「是位冷到极致的爷呢,长得比晋大哥你还好看些,可就是成天没个笑脸,也不知为什么,老是跑来找师傅喝酒。」
不安的情绪更深,晋双城抓紧了被角又放开,努力保持平和的语气又道:「那你知道他们喝酒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不知道。」英儿摇头,打个寒颤,「那位苏爷太冷了,我可不敢靠近他。」想了想又是一脸佩服,「师傅好厉害,居然敢跟他面对面喝酒。」晋双城又问了几句,终于从英儿的嘴里勾勒出那位苏爷的形象,长得极端好看,比自己犹胜几分,晋双城很清楚自己的容貌,已是人中极品,那容貌更胜于自己的人,当用「天人」之称也不为过: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