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第2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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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娘这才知道原来向晓雪嫁入的人家姓王。而家主,也就是向晓雪官人的祖父,正是当朝宰相王珪。
这位宰相,李玉娘却是曾听萧青戎提过。据说是位老成持重之人,只是因为生性谨慎,行事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在相十几年,最出名的便是三句话:奏事曰“取圣旨”;官家决断后称“领圣旨”;传达旨意说“已得圣旨”。故有“三旨宰相”之称。可就是因为这样看似昏庸无能之辈,行这等小心之事才能在复杂多变的朝堂之上稳立十几年。
原来高敏的夫家竟是王相之子
李玉娘抿着唇,忽然笑了起来。莫不是老天爷知道她的用心,突然就又送来一个大助力。心中暗喜,对向晓雪说话便更多了几分温善,甚至有些小意讨好的意思。
向晓雪这几个月来心里委实委屈。原以为是一门好亲事,故而自杭州出嫁时满心欣喜,对未来充满了无数美好的憧憬。可谁知拜了堂入了洞房,她才知新郎官竟是个半痴傻的,虽说平时看着也没什么,可只要说话超过三句便能听出一股傻气来,就连夫妻之事也是有老妈妈在旁指导着才能成事。
自幼也是受尽宠爱长大,突遭如此羞辱,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求着陪嫁的老妈子回去杭州请爹娘派人来接,可那老妈子还没出得京城便被抓了回来。
婆婆当着她的面冷笑:“你既嫁入我们王家,便一辈子都是我王家的人。就是你爹娘,还能来接你回去不成?”
她只是不信,大宋朝和离的夫妻又不是没有,更何况这分明就是在骗婚。负心把话说了,婆婆只是冷冷地看她,竟让她写了封信,当着她的面把信封好嘱咐人送去了杭州。未已,杭州果然来了信。只是那信中的内容却是字字伤心,行行催泪。
她哭了一天一夜,算是想明白了。或许她这个女儿的幸福在爹娘眼中远远比不上一个好名声。嫁入宰相之家?多动听多风光远隔千里,谁知她究竟嫁的是什么样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爹娘没了指望,她也唯有死了心做她的王家新妇。无奈一开始的反抗到底惹恼了婆婆,很是给了她许多脸色。还好她的官人,虽然人有几分傻气,却待她甚好。若不然,她在王家更是连半天都过不下去……
虽然心里满腹牢骚,可当着李玉娘的面。向晓雪却只捡好听的说。乍一听,竟似她如今多么幸福快乐,可细琢磨那些细节却让人觉出几分怪异来。
李玉娘也不揭穿,只是笑道:“说来也巧,这次我进京却是碰巧与朱家小娘子同船了。听说,她嫁进了雍王府作了雍王的新宠,好象这几日还会有封赏做夫人呢”
她说得状似无心,可半垂的目光却是落在向晓雪放在膝上的手上。见到她五指微缩,竟是紧紧抓住裙子,连裙子被抓得发皱了都似不觉。李玉娘便勾起一抹浅笑,仍是笑吟吟地道:“你和朱家小娘子真是好福气,都嫁到京中这么好的人家。说来,你们也是旧识,日后在京中还该多多走动,彼此也有个照应。”
“是啊彼此有个照应……”向晓雪笑着,可目光却是越发的冰冷。她可是片刻都没有忘了自己这个婚姻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只道云氏是好心,才为她说了这本亲事,却不想……
瞥见她的脸色,李玉娘只作不见,仍火上浇油道:“说起来,我恍惚听过你这门亲是朱家云娘子提的,想来她与你夫家是极熟的了。”
“云氏?区区一个商贾之妇又岂会与我宰相府有什么交情”向晓雪一声冷哼:“我听婆婆说过,好象是蔡相家的管家与朱家有些关系……朱家商贾之流,也只配与那些下人打交道。”不知是气坏了还是恨得狠了,她只顾着自己说得痛快,却没有留意到李玉娘微变的面色,也忘了自己也是出身商贾。
李玉娘面色有变,却不是为着向晓雪的义愤之言。食指中指轻轻敲击着手背,她在心中暗道:这下还真是对上了看来蔡确也是想讨好王相,若不然也不会以左相的身位竟指使管家示意朱家与人说亲。
虽然王相位高权重,可京中熟知的权贵之家又岂会将女儿嫁给一个被人说成是“傻子”的人呢?
抿着唇,她笑着抬头,“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象是有些印象,好象初到京城时也是那个蔡管家去接的船。”说着,她又掩了半张脸,悄声道:“我同你说,你莫要告诉别人……”看向晓雪果然不自觉地向她这张凑来,凝神细听,她便更压低了声音,弄得神神秘秘的。“我看朱家这次来京,那箱笼里可装的都是……”没说出来装的到底是什么,她却是捻了下手指。向晓雪本是商贾之女,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免更听得全神贯注起来。“那些箱子好象都被那姓蔡的管家拉走了。你说,要是给朱家女儿添妆的,怎么还是让姓蔡的拉走呢?我看,说不定是朱家当商贾当得腻了,想要花些银子买个官当当呢”
眉毛一掀,向晓雪也现出猜疑之色。李玉娘看着她的神情,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又拉开话题,说了些别的闲话。
待到那头亭中传话过来要散了,两人这才揩手而入。
高敏正自起身,抬眼打量了向晓雪两眼,她便转目来看李玉娘。虽然神色仍是冷淡,可目光里却隐有一些复杂的意味。“我看我这新妇同你倒是颇为投契,不如这样,你有时间便多来我王家走动走动,也好让这孩子高兴高兴……”
高敏一说这话,其他几个贵妇看李玉娘的眼光便有些不同了。要知这位高家千金,因自幼便最得姑母高太后的宠爱,向来都是张扬泼辣的性子。甚至当年如果不是高太后恐落人口实,不愿人言高家乃后戚第一家阻了高敏入宫之路,说不定这位千金还能是当今国母呢虽说她成亲后性子已经沉稳许多,可在贵妇圈中却仍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象这样第一次见面就邀请到家中作客的事儿,她们这些人还真是头一次见着。不过想想,便觉这是高敏为着拢络这嫁给自己傻儿子的新妇的手段,惊奇之色便淡了些。
虽然欣喜于可以有人作伴,可向晓雪一想到李玉娘一入王家便会知道自己未说出口的那些事,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勉强。别了众人,跟在婆婆身后上了车,她便垂下眉眼,一副恭顺之态。
这是她惯常作的姿态,而高敏平日却也不太与她说话。所以常常两人在一处便是寂寞无声。可这回,不知怎么的,高敏竟是轻咳一声。在她抬头看过去时淡淡问道:“那个李娘子是什么人?”
向晓雪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李玉娘来。可被高敏一瞪,她忙收敛心神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
听她断断续续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了,高敏便垂下眼帘,“你说,她只是乡下贫家之女?还曾自卖为妾过?”
向晓雪点头,偷眼看着高敏。心里怪怪的。一时想着婆婆若是觉得李玉娘出身不好不让她来府里了倒也好,省得她还要担心被传出去嫁了个傻子……
高敏眯着眼,忽然道:“看她的气质,竟不象是你说的……看起来竟有几分象是……”忽然收声,高敏抬眼瞥了一眼垂首无语的向晓雪,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低着头,向晓雪不敢抬头去看。虽然也没听到什么,可听着婆婆说的那话,竟象是有什么内情似的。虽然有些好奇,可却也不想让高敏认为她故意打听**,所以只是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车行缓缓,正慢慢驶进宰相府大门时,向晓雪突听得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这位小哥儿,不是我不为你通传,实在是我家大人不在。若不然,你把拜贴留下,待大人回来我便通禀……不行不行,你这礼物我可是不敢作主收下……”
原本正半眯着眼闭目养眼的高敏睁开眼来,轻轻敲了下马车。外面自有随行的婢女应了声,开了前面的小窗探头相询。
“去打听下,是哪家的小厮。”高敏只淡淡说了声,便又闭上眼睛。
向晓雪不敢多嘴,一直跟着高敏随身侍候着,才到了内宅中坐定。那派去打听的婢女已经来回话。只说管家说是蔡相家的小厮,因老爷不在,管家不敢擅自作主收下,所以才僵在外面。
“蔡相家的?”正在洗手换衣裳的高敏闻言立刻挑起眉来,“莫不是蔡确?公公平日和他并无深交,又不是年节的,怎么会无端端地来送礼呢?”偏着头想了想,她又问:“管家可看过礼单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婢女想想便回道:“管家说那礼单上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可那几只箱子上却是上了锁的……”
“上了锁?”高敏皱起眉来,也觉得事有蹊跷了。一般礼节往来,送礼时甚少有直接上锁的。似这样上了锁的只能说明那箱子里的东西和礼单上未必是一样的。
向晓雪听得心焦。想起李玉娘说过的话,她一咬牙,插嘴道:“娘,那蔡相莫不是想送重礼帮人买官的?”
她这一句话出口,高敏就立刻扭头看向她。被婆婆这么一看,向晓雪也有些心虚,忙低下头去不吱声。
高敏挥了下手,示意那回话的婢女先退到一边。看着向晓雪沉声道:“晓雪,这些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和你说了些什么?你祖父做人正直,为官清廉,又怎么可能掺和到那些不法之事呢?更何况,你是听哪个说这朝中有人买卖官职的?啊?”
被高敏拔高的那一声“啊”吓得脸色吓得脸色发白,向晓雪囁嚅了半天,才喃喃道:“新妇是听那李娘子说有同乡朱氏与她同船来京,送了那蔡相许多银钱,恐是要买官的,所以才有此一说。”
虽然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可高敏还是听清她说的这些话了。
其实,宋朝素要买卖官职之事。只是这买卖官职却有公卖与私卖之分。公卖,是朝廷以些虚名或是虚职授予进纳之人,这叫作进纳授官。乃是朝廷为了解决国库空虚的权宜之计。而除公卖外,又有不法大臣收受贿赂,以权谋私。只是在宋初,这种恶风还不是太严重。若再过几十年之后,这买官卖官之事根本就是明面文章,不足为奇了。
“那李娘子为什么同你说这些话?你同她说了什么?”高敏扬起眉来,原本只是清冷的面容更显出几分煞气。
向晓雪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哀声道:“娘,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就是说这些事,也不过是她说人闲话,无意中说出来的……”这会儿,她又惊又怕,暗悔自己不该插嘴。就得再恨朱、蔡二人,可她这样的处境想给人穿小鞋也是难于登天。抿着嘴,她怕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房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听起来象是什么人横冲直撞乱跑进来,杂乱无章。
高敏闻声,皱了下眉。向晓雪却是立刻喜形于色。她还未笑出来,门外便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冲了进来。看年纪也有二十上下,生得端正,可身上的一身短衫却是脏兮兮的,竟不知是在哪儿打滚蹭了一身的灰。
这男子一进屋,便立刻有婆子“唉哟”一声迎上了去,拍打他身上的灰:“我的小郎啊,你这又是在哪玩了?竟把身上弄得这么脏……小桃、小桃,你个死妮子,没长心吗?也不知道看着小郎点儿……”
嫌那婆子碍事,男子伸手一推便推开了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向晓雪,他“啊”地一声,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只大叫:“你罚我娘子,我就罚你儿子……”
他这一跪,实打实地不曾掺假,膝盖磕在地上都是“砰”的一声。高敏又是心疼又是怨,拍着桌子叫人过去拉他。那男子却是不起,只是瞅着向晓雪。高敏无奈,只得沉声唤了一声:“你也起来吧还跪在那儿做什么?”
向晓雪闻言大喜,立刻起了身。目光一转,看着那男子冲着她傻傻地笑,便也笑了下,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复杂。若他不是个傻子,该有多好心里酸酸的,说不清的苦。可当着高敏的面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笑着伸手去拉他。那男子被她一拉,便顺势也走了身。
高敏见他起身,便招手唤他:“旭哥儿,过来让娘瞧瞧,可是摔坏了。”
王旭走上前去,冲着娘呵呵乐了乐,可在高敏伸手过来要挽他的裤角时却突然往后缩了缩。高敏一怔,看儿子只是瞧着向晓雪不肯让她看,便有些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只是淡淡道:“旭哥儿长大了……”
抬眼看看向晓雪,她又沉声道:“罢了,我也不问你了,你自带着旭哥回房便是。好好看看他身上可是伤到了,若是伤到了赶紧着给他上药。”
向晓雪应了一声,笑着挽了王旭出去。只是走得远了,确定门里看不到时,便立刻甩开了王旭的手,径直向前。那王旭扁了扁嘴,看看跟在后面用同情眼神看他的婢女,偏了偏头却也不哭不闹,只是快步往前追去。口中只叫:“娘子等等我,你莫要跌到了……痛痛的……”
远远的,听到儿子的叫声,高敏不禁一声低叹。有些无奈又觉无力,静了很久才低声道:“罢了,要是他觉得开心,也就随了他。若是老天垂怜,能让他娘子为王家留下一点烟火也是我的福份。”说着,却是忍不住用手帕拭了拭眼角。
年少时,只当自己是天之娇女。可谁曾想,嫁到王家竟生了个傻儿子。王家几代诗书传家,书香门弟,无不才华出众。她们高家也是个个精明,人人能干。可怎么生出来的孩子竟是这样的呢?
若是别家,正室所出独子这样痴傻,官人一早便要纳妾了。只是因着她的身份,再加上官人与她也颇多恩爱,所以家宅还算安稳。虽有知足意,到底意难平。
为了自己这个独子,她是操碎了心,求治多少名医,又请了多少高僧真人,可偏偏竟是一点起色都没有。只是虽然如此,到底是当娘的只觉得自己的孩子好。就是那娶回的新妇自觉委屈,她也并不放在心上。虽然她家旭哥人是有些傻,可对娘子那份真却胜过十个精明人。何况,她王家宰相之家,又素来仁义,也并不算亏待了那向晓雪……
只是今天这事,却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之中……
PS:书中关于政治与各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