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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海鸥飞处-第10部分

小说: 海鸥飞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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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抽屉,找出一条红色的缎带,走回到床头边,她细心的用缎带在电话听筒上打了个蝴
蝶结,再把自己的嘴唇轻轻的印在那听筒上,低语的说:

    “我不再砸你了!永不再砸你了。”

    傻事做完了。她站直身子,再看看手表,还不到他说的二十分钟!不管了,她要到门外
去等他,蹑手蹑足的走出房门,她不想惊醒父母,扭开一盏小壁灯,她再蹑手蹑足的穿过客
厅,走进花园,她停在大门口了。

    真的,今夜月明如昼!花园里一片光亮,树影参差,花影朦胧,她的影子投在地下,颀
长而飘逸。

    在门口默立了几分钟,她听不到扣门的声响,多恼人的期待哪!每一秒钟抵几千百个世
纪。把耳朵贴在门上,依然是一片沈寂。她低低叹息,宁愿站在门外看他走近,不愿这样痴
痴的等待。她轻悄的打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她就猛的吃了一惊,门外,俞慕槐正靠在门边的水泥柱子上,静静的望著
她。他的眼睛又大又亮,又深又黑。“噢,”她轻呼。“你已经来了?怎么不敲门呢?”

    “我来早了。”他说。“怕你还没有出来。”

    她轻轻的把大门关好,望著他。街头静悄悄的,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月光把安全岛
上椰子树的影子,长长的投在路面上。他站著,也望著她。他们对望了好一会儿,然后,他
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手,往怀里一带,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他的胳膊圈住了她,她的头
紧倚在他的肩上,嗅著他身上那股男性的气息,她深吸了口气,泪水又冲进了眼眶里。

    他用手扶著她的肩,轻轻的推开了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著自己。他审视著她,仔细的审
视著她,然后,他捧住了她的面颊,用大拇指抹去了她颊上的泪珠,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
嘴唇轻吻了一下她的眼睛,又轻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最后,才落在她的嘴唇上。她闭上眼
睛,新的泪珠沿著眼角滚落。她的心飘飞在那遥远的遥远的云端,一直飞向了云天深处!她
的意识模糊,思想停顿,而头脑昏沉。在她心灵深处,那根细细的纤维又在抽动了,牵引著
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她心跳,她气喘,她发热……呵,这生命中崭新的一页!这改变宇
宙,改变世界的一瞬哪!不再开玩笑,不再胡闹,不再漫游……她愿这样停留在这男人的臂
弯里,被拥抱著,被保护著,被宠爱著!呵,她愿!她愿!她愿!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他
的眼睛温柔的注视著她,那样深沉,那样专注的凝视!她迎视著这目光,觉得浑身瘫软而无
力,她想对他微笑,但那微笑在涌到唇边之前就消失了,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只能吐出一
声轻轻的,难以察觉的呼唤:

    “慕槐!”他重新俯下头来,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她觉得不能呼吸了!那狂野的、炙热
的压力与需索!他箍紧了她,他揉碎了她,他把她的意识辗成了碎片,抽成了细丝,而那每
一片每一丝都环绕著他,在那儿疯狂的飞舞,飞舞,飞舞!她大大的喘了口气,离开了他,
低呼著:

    “呵,慕槐!”他站正了身子,望著她:

    “你这个折磨人的小东西哪!”他咬牙切齿似的说,然后,他用胳膊环绕住她的腰。
“走吧!羽裳,我们不是要散步吗?”

    她依偎著他,从没有那样安静过,从没有那样顺从过。他们并肩走向了那刚刚完工的仁
爱路四段,这条新建的马路寂静而宽敞,路两边是尚未开建的土地,路当中,新植的椰子树
正安静的伫立在月光里。

    这样的夜!这样的宁静!月光匀净的铺洒在地面上,星星远而高的悬在天边。夏夜的风
微微的吹拂著,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人行道边的小草上,露珠在月光下闪著幽暗的光
芒。他们沉默的走了好一段,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任微风从他们身边穿过,一任流萤从
他们脚下掠过。最后,还是杨羽裳先开口:“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她问,微微带点儿责
备,却有著更深的委屈。“你也没有闲著,不是吗?”他说,微笑著,眼光注视著远处的路
面。她轻哼了一声,偷眼看他,她想看出他有没有醋意,但他脸上的表情那样复杂,那样莫
测高深,尤其那眉梢眼底,带著那样深重的沉思意味,她简直看不透他。海鸥飞处15/41

    “你最近很忙吗?”她试探的问。

    “是的,很忙。我一直很忙。”他说:“专门忙著管一些闲事。”“谁教你是记者
呢!”她笑著。“记者的工作就是管闲事嘛!”“是吗?”他也轻哼了一声。“我管的闲事
却常常上不了报。”她偷窥著他,有些惊疑,不知他所指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望望她,他的手把她揽紧了一些。“羽裳,”他柔声说:
“我们认识多久了?”

    “唔——大概两三个月吧。”她犹疑的说。

    “只有——两三个月吗?”他惊叹的问。

    “是呀,记得吗?那天我在你家打羽毛球,那是四月间的事情,现在还不到七月呢!”

    “怎么——”他顿了顿,困惑的说:“我觉得我已经认识你好久了呢!好像——有半年
了,甚至更久。”

    “你——”她不安的笑笑。“你一定糊涂了。”

    “是的,我一定糊涂了。”他说,凝视著她。“羽裳,”他深沉的说:“我常常觉得,
我不应该太接近你。”

    她惊跳。“为什么?”“我想过很多事情,我怕很多东西……”他含糊的说:“我怕我
对你的接近,是一种对你的不公平,也是一种对我自己的不公平。”“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蹙起了眉头。

    他站定了。回过身子来,他面对著她,正视著她的脸和她的眼睛。“羽裳,”他诚挚的
问:“你……有没有……一些喜欢我?”

    “你……”她咬咬嘴唇,不敢正视他,她把眼光垂下去,看著脚下的红砖,低声的说:
“你还要问吗?你看,我不是站在你旁边吗?这样深更半夜的。”

    “深更半夜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子并不见得都爱我。”他幽幽的说,想著渡轮上那女孩。

    她蹙蹙眉。“什么意思?”她问。“你瞧,羽裳,我在感情上是个最胆怯的人!”他
说:“你太活跃了,你的锋芒太露了,你的男友太多了,而我呢?我禁不起开玩笑。”她移
动了一下站的位置,抬起眼睛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她接触到一对深沉得近乎严肃的眼光,这
使她瑟缩了,畏惧了。蠕动著嘴唇,她怯怯的说:

    “我没有拿你开玩笑。”

    “是吗?”他轻叹了一声,重新挽住了她。他们继续向前面走去,他又陷入一份深深的
沉默中。

    她有些迷糊了。一种不安的情绪逐渐侵蚀到她身上来,而越来越重的笼罩了她。她忽然
觉得身边这个男人那样深沉和难测,像一本最费解的书。她接触过许许多多男孩子,但那些
都只是“孩子”,而目前这人却是个道地的、成熟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被捕捉了,像个
扑入蛛网里的飞蛾,挣扎不出那牵缠不清的“网”。而最糟的,是她摸不清这“网”的性
质。“慕槐!”她轻叫了一声。

    “唔,怎样?”他迅速的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的盯著她。“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吗?”

    她是有些话想告诉他,但在这对清亮的目光下,她忽然又瑟缩了,她只觉得又软弱又无
力。

    “我……我只是要告诉你,”她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并没有和那个欧世澈认
真。”

    “哦,是吗?”他咬了咬牙。“那么,你和我是认真的吗?”

    她突然感到一阵愤怒,她听出在他的语气里,竟带著一丝揶揄的味道,这刺伤了她的自
尊,伤害了她的感情。事实上,这男人自始就在伤害著她,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在玩弄男
孩子的感情,现在,她却被他所“玩弄”了!他的声音那样轻飘,那样满不在乎!而她,她
却托出了内心深处的言语!她站住了。她的眉毛高高的挑了起来。

    “你并不在乎,是吗?”她憋著气说:“看来,你是并不‘认真’的,是吗?”“我能
对你认真吗?”他反问,仍然带著他那股揶揄的味道。“我告诉你,羽裳。人生如戏,男女
之间,合则聚,不合则分,最好谁对谁都别认真。认真只会给彼此带来烦恼,记住吧!”她
的血液僵住了。愤怒迅速的从她胸腔中升起,像燎原的大火般烧著了她。她死死的盯著面前
这个男人,这是谁?这就是刚刚在门口那样拥吻著她的男人吗?这就是对她扮演了半天痴情
的男人吗?原来他只是在戏弄她!只是在和她逢场作戏!别认真!他以为她是什么?是他爱
情上的临时伴侣吗?这男人,这男人,这男人简直是个无情的魔鬼!怪不得他三十岁还没结
婚!这男人,这该死的混蛋!而最最糟糕的,是她居然向他捧上了一片真情!

    “你这混蛋!”她咬著牙说:“你半夜三更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好玩吗?”“为了寂
寞。”他说:“我想,你也可能会寂寞,我们可以彼此帮忙,度过一段乏味的时光。”他注
视她,不解的扬起了眉。“你在生气吗?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愿意听真话,而宁愿我欺骗
你,告诉你一些什么‘天长地久’的谎言吗?你必须明白,我不是那种男人,我是不会和你
结婚的!”

    “结婚?”她大叫,泪水冲进她的眼眶里,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我要嫁给你吗?
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吗?你少自抬身价吧!你这个……你这个……”她气得说不出话
来,而那可恶的、不争气的眼泪又一直在眼眶里打滚,她必须用全力来遏止它的滚落,于是
她就更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在喉咙里干噎。“你这是怎么了?”俞慕槐更加不解的瞪视著
她,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呢?既然你无意于嫁给我,那是最
好不过的事了。就因为你刚刚说了一句认真不认真的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可不愿意被一个
痴缠的女孩子所拴住!所以我要先跟你讲明白,我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和我一样,不会对
感情认真的,所以我才选择了你。你干嘛这样大惊小怪?”“大惊小怪!”她嚷著。那受伤
的、受侮的感觉把她整个的吞噬了。俞慕槐这篇话粉碎了她所有的柔情,打击了她全部的自
尊。她那满是泪水的眼睛冒火的盯著他,语不成声的说:“好,好,我现在才认清你!才知
道你是怎样的人!是的,我是不会认真的,我决不会认真的,尤其对你这种人!我告诉你,
我根本看不起你!从你的头到你的脚,我没有一个细胞看得上,我根本讨厌你!讨厌你!讨
厌你!”她叫著,泪水终于突破了防线,滚落在面颊上,她的气喘不过来了,不得不停止了
叫嚷。“啊呀,我的天!”俞慕槐惊异的抬了抬眉毛,像看到什么传染病一样,赶紧退后了
一步。“羽裳,”他吃惊的说:“你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我是不会动真感情的!你也不
会以为我是爱上你了吧?”杨羽裳气得要晕倒,举起手来,她狠狠的对他的面颊抽过去。但
是,她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了,他紧紧的握著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严厉的盯著她。

    “别对我发你的娇小姐脾气,”他微侧著头,阴沉的说:“我不是你的俘虏,也不是你
的不贰之臣,你如果想发脾气,去对别人发去,永远别对我撒泼,我是不会吃你这一套
的!”

    杨羽裳张大了眼睛,惊愕更战胜了愤怒,在她有生的二十年来,她从没有碰到一个人用
这样严厉的口吻来教训她。她在惊讶与狂怒之余,整个的人都呆住了。

    他甩开了她的手,那样用力,使她几乎摔倒在人行道上。然后,他径自走到马路当中
去,伸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黎明,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

    他折回到她身边来,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向计程车拖去,她尖叫著说:“放开我!我不
跟你走!”

    “谁要你跟我走呢?”他恶狠狠的说,把她推进了计程车里,“砰”的一声关上了车
门。他站在车窗外面,对司机大声的交代了杨家的地址,丢进了一张钞票。再转向杨羽裳嘲
讽的说:“老实说,小姐,你即使要跟我走,我也没有兴趣了!”

    说完,他掉转了头,大踏步的走开了。

    车子发动了,向杨家的方向开去,杨羽裳瘫痪在车子里面,她气得那样厉害,以至于牙
齿咬破了嘴唇,深深的陷进了肉里面去。俞慕槐看著那车子驶走了,他的脚步陡然放慢了,
像经过一场大战,他突然觉得筋疲力竭起来。踏著清晨的朝露,望著那天边蒙蒙的曙光,他
孤独的、疲乏的迈著步子。那种深切的、“落寞”的感觉,又慢慢的、逐渐的对他紧紧的包
围了过来。海鸥飞处16/418

    “哥哥!”俞慕枫气急败坏的冲进了俞慕槐的房间,大嚷大叫的说:“你到底对杨羽裳
做了些什么?你快说吧!杨伯母打电话来说不得了了,杨羽裳把整个房间的东西都砸了,在
那儿大哭大叫大骂,口口声声的叫著你的名字,杨伯母说,求求你帮帮忙,去解说一下,到
底你怎么欺侮杨羽裳了?哥哥!你听到没有?”俞慕槐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著头,眼睛大
大的睁著,注视著天花板上的吊灯,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对于慕枫的叫嚷,似乎一个字也
没有听到。

    “哥哥!”慕枫冲到床边去,用手摇撼著俞慕槐。“你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快说
呀,你到底闯了什么祸,杨羽裳说要杀掉你呢!”俞慕槐慢吞吞的从床上坐了起来,静静的
望著慕枫。

    “让她来杀吧!反正她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他冷冷的说。

    “你在胡扯些什么?”俞慕枫叫。“哥哥!你不可以这样的!”

    “我不可以怎么样?”俞慕槐瞪大眼睛问。

    “人家杨羽裳是我的同学,是我介绍你认识她的,”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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