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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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少?”
“三千两。”
这个数目令齐楚心里吓了一跳。最初他以为只拿一千两。可是他再想想:既然现在涉及盐货,三千两便不是个过分的数目。
“还有……”于润生又说:“盐货方面我们也要占两成。这三千两就当作跟五哥你借,以后从那笔利润里扣除。”
文四喜愕然。他想不到这个四个月前仍是泛泛无闻的腥冷儿,靠的不单是刀子和胆色。
“半成。”文四喜冷冷地说。
“一成。”于润生立即回应。
花雀五站了起来。但他并不是动怒。
——反正盐货的账目都操纵在自己手里,把半成利钱当作一成不过是动动指头般的易事。即使被他知道了又如何?难道他能向义父抱怨么?
花雀五走到桌子前,提起一盆银子,检视封条上的数额,然后把盆子倒转过来,再撕断封条。银子全倾进了布帛里。花雀五把布帛的对角结起来。
“收下。”花雀五把重甸甸的布包递向于润生。“这是我们合作的见面礼。从今以后,我们兄弟俩一起发财。”
于润生站起来,亲手接过布包,轻轻拍拍花雀五的掌背。
“我不会让你后悔。”
雷义现在确定了:他要追捕的不是人类。是一只恐怖的怪物。假如是人类的话,绝不会对一个只有两个月零五天大的婴儿施以如此残酷的肢解。
这次连仵工也无法把尸体缝合。切割得太细碎。唯一完整的是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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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雷义的心灵震撼的是:婴儿与上次死的雏妓绝无关系。凶手只是随意挑选猎物。这种凶案他听说过。好像已是三十多年前发生在漂城的事。但也只是勒杀。凶手据说着了魔,因为被刽子手砍下的头颅仍在笑。
是的。是着魔。
这次雷义从尸身上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一根赤红色的头发。
雷义许久没有感到这样疲倦。他决定提早回家休息。
他的家在一条连接善南街的巷弄里。一座好像随时要坍塌的木板小屋。他连门也懒得锁上,因为根本没有值得偷的东西。
雷义到达门前,却突然停下来。他轻轻抽出腰刀,交到左手上。他并不是左撇子。腰刀只是用来挡敌人的兵刃。他真正的武器是右掌。
他用刀尖轻轻把门推开。
躲在屋里的人出乎他意料之外。不是平日有过节的同僚。不是被他抓过而要寻仇的流氓。等在屋里的是于润生。
“对不起。”于润生笑着把买来的酒从热水盆中拿起,斟进两个小杯子里。“我不想站在街上等你。”
雷义打量一下站在于润生身旁的狄斌。他不认识这个白皙的矮子。
“好久不见。”雷义把腰刀收回鞘里,然后关上门。
他坐在于润生对面,仔细打量这个其实相交不深的朋友。他发现四个月来,于润生身上多了一种气息:一种活力充沛又混杂着愉快的疲倦气息。他立时了解一切:吃骨头就是于润生杀的。把风暴带来漂城的就是这个男人。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雷义把杯中酒一口喝干。
“不。只要你还有想要的东西,我们就有事情可谈。”于润生替雷义的杯子添酒。“我一向尊敬你。我来是要给你一些东西。”
“如果是银子的话,请不要拿出来。现在就给我出去。”
狄斌感到愤怒,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记着于润生的教导:不要随便把感情表现在脸庞上。不要让对方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我说过:钱有的时候并不单是钱。”于润生放下酒瓶。“钱也是力量。我来给你的就是力量。有了力量你就能够干你想干的事。”
“我没有什么想干的事。”
“哦?你为什么还要当差役?不要告诉我只是为了生活。要是为了生活,你第一天进巡检房时就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拿钱。名誉吃不饱人。”
“你想说什么?”雷义的容忍已快到达极限。
“你进公门是为了维持漂城的秩序与和平吧?可是你一个小小差役能够做到多少?‘屠房’和‘丰义隆’任何一方一天不倒下,这城里一天都有血斗。你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和改变这个形势。可是我可以帮助你逐步取得这力量。第一步是当上役头。坐上吃骨头空出来的位置。到时候你能够做的事情比现在多一百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雷义口中这样说,可是脸色已和缓下来。他对于润生的话产生了兴趣。
“我不妨告诉你:‘丰义隆’跟‘屠房’不久就要展开真正的对决。那是无法避免的。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促使这场血斗尽快有结果。然后漂城便太平了。”
于润生自信的表情和话语令雷义愕然。
——他凭什么说出这些话?看来他应该是属于“丰义隆”那一边的。可是短短几个月,他在帮会中不可能坐上什么高位——尤其他是腥冷儿出身。
“不要犹疑。役头是肥缺,现在许多人都觊觎着。当然我可以找别人取代你。可是只有你值得我相信。”
于润生站了起来。
“你不必立刻答复我。多考虑几天。我会再来找你。”
离开雷义的家后,狄斌终于忍不住在路上问:“老大,这个人什么也不贪,很难打动他。我看还是白费心机吧?”
于润生忽然哼起雄爷爷的歌曲。狄斌从没有听过于润生唱歌。
“雄爷爷说的对。”于润生说。“老虎是老虎,猫是猫,错不了……”
一条筋脉暴突的粗壮手臂,指掌紧握成拳头,在屈曲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挟着一枚五寸长的粗铁钉。钉尖锐芒闪动。臂胳贯满澎湃劲力。肌肉贲张得赤红。
“喝!”
随着猛烈的吼声,拳头直冲向一堵厚土墙。爆响间拳面陷入土墙半分,泥尘飞扬。
拳头松开,收回。
粗铁钉深深贯在土墙里。
“穿腮”铁钉六爷露出满意的微笑。他身型极宽厚,一双及膝的长臂格外粗壮,仿佛是从另一个比他更高大的巨人身上砍下来,再接到他双肩上。
铁钉六爷并不年轻,但脸皮仍然紧绷。胡须剃得精光,狮子鼻显得更大更高。
“还没有消息?”铁钉六爷不耐烦地问。
站在一旁观看的阴七摇摇头。“没有……四哥跟……五哥……还没有……回来……吗?”
“什么?我一个还不够吗?对方他妈的有多大能耐了?”
“可是……总要……小心……”
“别瞎说啦,快把点子找出来,我的手痒得要命!”铁钉六爷走到土墙前,把墙上的钉子拔出来。
“六哥放……心。”阴七抚摸唇上的鼠须。“我们的……耳目……没躲懒……点子要是……不动……我们也……没办法……有什么异样……嘻……”
四辆普通不过的木板车子上堆着渗出浓烈菊香的包裹,以骡子拉到善南街中段的药店。
赶驴的四名汉子一声不响地把车上货物卸下,搬进药店的仓库。午后街上路人穿插而过,谁也没有留意这件平凡的事情。
但是在对街暗角处,龙拜和狄斌一直注视着卸货的进行。龙拜目中闪出兴奋。两人双视一笑。
桌子上堆放的金银碎块令人目为之眩。于润生冷冷地凝视着,伸出手在金银堆中推拨,发出沉厚的碰响。
龙拜再也按捺不住,也伸出手抓了一把银子,放在鼻前细嗅金属独有的淡淡腥气。
“我们发财啦!”龙拜高叫。“这儿恐怕最少有四、五千两银子吧?”
“是六千三百九十两。”齐楚笑着说。“全都是我们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并不是因为看见这么多金银。从前在家中他已看见过。
只是这一次不同。他知道有了银子,就能够达成那个想了许久的愿望……
“还有顺道办进城的那批药材。”于润生抚摸下巴。“最少还可多赚五百两。”
“可惜三哥还在鸡围。”狄斌说。“刚才裹着钱的布包,如果用他的‘杀草’割开,才真的有意思呢……”他忽然发现,站在一角的镰首到现在仍是沉默无声。
狄斌的眼睛寻找到镰首那茫然注视金银的眼神。
“五哥……你在想什么……”狄斌轻呼。
镰首仿如未闻。其实他的心也在怦怦跳动。只是他想不通这些金属为什么具有这样巨大的威力。那种光华令他回忆起在大牢里“斗角”时的情景:包围在四周的人就在匆忙交换着这些东西……那一双双饥渴的眼睛……
当然他不是单纯得以为黄金和白银就只是金属。他知道它们能够换取许多东西。他不了解的是,人对钱的反应竟是这样直接。仿佛是天生的本能。就像男人看见裸女便会勃起一样。仿佛我们真正需要的并不是金钱能够换取的东西,而是这些吃不进肚子的金属本身……
仓库内只余下龙拜着魔般的声音:“我们再干下去,再多赚十倍,一百倍……把整个漂城都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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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们终于真正属于这座城市。
因为他们终于有了钱。
齐楚爬上了地库的石阶,探头寻找上面发出异声的来源。
石屋内堂一片幽暗。已吃过晚饭,除了在外堂守门的几名部下,其他人都已入睡。
齐楚听到了窃语声。他认出是其中一名部下吴朝翼。他过去是“平乱军”的攻城兵,拼过好几场地狱般的城市攻防战。因为受过攀爬城墙的训练,身手很是敏捷,因而才获得于润生挑选加入。
“……可是……于爷出门前下令……不可以……”
“他自己可不是到了嫂子那儿找乐去了?”龙拜打断他的话。“他妈的,好不容易才有了钱,熬了这么久,你憋得住吗?”
“可是……”
“怕个什么?干你娘的,胆子小得这个样子,还在道上混?我们偷偷溜出去一会儿,谁晓得?哪有这么容易出乱子?”
“嗯……说真的,二爷,口袋里有了点钱,心里痒痒的……今夜也是睡不了的啦……好,一起去,不过——”
“二哥,也带我去。”齐楚急忙爬出来说。
“嘘——”龙拜吃了一惊,伸手按着齐楚的嘴巴。“别让白豆听见了。那小子死心眼儿,一定拉着我们不肯放。”
齐楚拨开龙拜的手掌。“怎么样?带不带我去?”
吴朝翼看着龙拜。龙拜点点头。
“你这小子真棒!”李老爹看着堆在农舍角落的布匹和大包小包的礼物,又看着于润生带来的五个部下。“小于,真有两下子,几个月就阔起来啦!”
于润生微笑着呷了一口土酿米酒。李兰从灶子旁走过来,收拾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于润生瞧着她。她看见了,慌忙低下头来,捧着碗盆走开。
“老爹,从前蒙你老关照了。最近田里怎么样?”
“多亏你租下了我的仓库,我才可以雇几个人帮忙。唉,老了,身体不大好,小兰又是女的……这年头雇个人也不大容易,小伙子都往城里跑了。也难怪,就看你……”
“老爹,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谈生意。”于润生喝光杯中酒。“我想买下你这庄园,扩大我的生意。价钱方面你尽管开口。”
“真的吗?”李老爹的眼睛发亮了。
“你老人家也该享享福了。还有一件事。”于润生看着灶子那边。李兰已不在。“我想向小兰提亲……我看她不大适合城里的生活,还是住在这儿好一点。”
“好呀!”李老爹拍拍大腿:“太好了!买卖的事迟一点再提,我们这就敲定你跟小兰的婚事了!”
正躲在房间里的李兰,欢喜得哭了出来。她知道自己的命途从此改变。
——只是她不知道,这改变竟将如此激烈。这一年李兰十九岁。她知道的事情很少,只知道自己深爱于润生——爱得足以原谅他一切的错误。在她往后三十年的人生里,这种宽容所能承载的悲哀一步步到达极限。
镰首心里不知为何焦虑起来。连闭目打坐也不管用。
——是因为今天看见那些金银吗?……
他抓起一对石锁,以各种姿势动作不断伸展、收缩着完美的肌肉,不一会已浑身汗水。他放下石锁,把上衣脱了下来。
狄斌和樱儿同时以痴迷的眼神,在一旁凝视镰首的身躯。
狄斌急忙寻找布巾,却被樱儿抢先一步。
樱儿的步履有点蹒跚。自从跟镰首一起后,她的双腿从没有停止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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镰首高举双臂,漠然地任樱儿抹拭身上的汗水,在狄斌面前没有半点难为情。
狄斌的心头仿佛失落了什么……
“他们都睡了吗?”镰首的问题把狄斌从忧郁中唤醒。
“他们……”
“不。”樱儿说。“我刚才出去买东西,好像看见二爷跟四爷走过,还有一个人我不认得……”
“什么?”镰首抓住樱儿的双腕。她痛得轻呼。痛楚却也带来愉悦感。“他们疯了?忘了老大的吩咐吗?”
“他们到了哪儿?”狄斌也紧张起来。
“不……知道……”樱儿痛得额头冷汗直冒。“我想……多半去了附近的窑子……”
镰首放开樱儿,拾起上衣匆忙穿上,从壁上的兵器架拿来一柄短斧,抢去樱儿手上的布巾包裹起来。
“白豆,带把刀子。”镰首皱着浓眉。“我们走。不带兄弟了,免得惊动了‘屠房’。”
“去哪儿?”狄斌拿起桌上一柄两刃匕首,插到靴筒里。
“去把他们抓回来!”镰首已奔上石阶。
晚秋的夜空,繁星如千眼密布。田陌间的长草因冷风纷纷弯腰。于润生和李兰就在草间漫步。
“你怎么不作声?冷吗?”于润生关切地问身旁的李兰。她一直默默垂头走着。
“不……”
于润生停下来。李兰也站住了。她回头看着远处跟随着的五个男人,然后仰头凝视于润生的眼睛。
“你也知道我在干着什么吧?”
李兰虽然生长在城郊,但至今没有进过漂城多少次。她对城里的一切都感到无由的害怕:那快速的节奏、恶意的眼光、放肆的叫嚣……可是她了解城里的事。她听过许多关于“屠房”的轶闻。那是农村父母用来唬吓不听话的小孩子的。
李兰点点头。“危险吗?”
“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