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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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听说你们自家儿快要开打起来了?”一个老兵向流氓打探。他的家眷也住在城里,当然不想看见城内出现流血混战。
“那种事,谁也说不定。都是那老俞伯大爷捣的鬼啦。”一个流氓叹息着说。他虽属于朱老总直系,但说到老俞伯时也没有流露鄙夷或不敬的语气。混在黑道久了,早就明白一切斗争都只是为了利益。
“可是朱老总这次也太狠了些。”另一个流氓的话,透露了朱牙直系人马也开始对老总不满。“连女的也不放过……”
“不。我看这不是朱老总下的手。”老兵反倒看得透彻。“说不定是‘丰义隆’嫁祸。我看哪,这内情不太简单……”
老兵这时看见了一群人正从对街急步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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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房”二十多个流氓立时生起警戒,正要拔出刀子,却发现来者是一群差役,大约三十人。
“干什么?差爷们不是全躲起来了吗?……”一个流氓嘀咕着,认得差役中领头的是这管区新任的代役头雷义。
“雷爷,有什么事情吗?”由于雷义的管区包括南门在内,守兵跟他亦颇熟稔,连忙恭敬地打招呼。
雷义对守兵没有看一眼,冷冷瞧着“屠房”的人马。
“你们都给我滚回家去。”
“雷爷,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流氓登时愕然。
“听不懂吗?还是要到大牢去吃吃饭?”雷义一招手,三十名部下差役立即拔出棒杖和腰刀,有的则手拿绳索。
“这个……雷爷,我看是有点误会了,不相信的话请到‘大屠房’去问问,我们可是朱老总亲自派来这里看守的,也是为了避免事情闹起来……”
“我的管区里的事情,我自会料理。”雷义铁青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怎么样?别不识抬举。”
“屠房”流氓面面相觑。朱老总严令他们尽量不要引起冲突,更何况对方是差役。
“好吧,我们这就回去请示朱老总。”领头的流氓挥挥手,带领众部下往安东大街的方向离开,边走边在心里暗骂:“狗蚤子大的臭役头,还是个暂代的,他妈的摆什么官威?我这就去跟朱老总告状,明儿他跟查知事说一句话,要叫你这臭小子卷铺盖!”
直至“屠房”流氓从视界消失后,雷义等差役仍站在原地不动。
“雷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乱子?”老守兵漫不经意地问。他知道城内黑白二道就是闹翻天,也不干军队的安危。
“没什么。”雷义说着挥挥手。差役一拥而上,把八名守兵统统擒住,迅速用绳索把手足给缚起来,又在嘴巴里塞进布条。
守兵从没想过差役会对他们动粗,还来不及反抗已一个个给缚成螃蟹般。
雷义掏出八锭银子,逐一塞进守兵的衣襟。
“你们就好好睡一会。”雷义知道这批守兵才刚换班,下一班要到黎明前才来接替。“换班前我会叫手下放了你们。就当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只要你们不说出去,我自会给更多的好处。”
差役把守兵藏进附近一所早已准备好的屋子里。
“开城门。”雷义下令。
差役点点头,全力把沉重的木闩卸下,然后缓缓把坚厚巨大的城门往内打开。
全副玄黑武装的吴朝翼蹲伏在城门外一角,此时才跳了出来。雷义急步走向他。
“可以进去了。”雷义轻声说。
吴朝翼略一点头,转身朝向城门百码外道路旁的树林挥臂在头上转了三圈。
隐匿在树木后的黑色战士,像月光映出的人影般缓缓出现了。二百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四十匹马全部被布条缚着嘴巴,马蹄也裹上了厚布。
雷义很少惊慌。过去在狭小的屋子内赤手面对三个持刀悍匪时,或在屋顶上急跑追逐盗贼时,他也没有一丝害怕的念头。
但是现在他看见这支幽灵般的奇袭部队,清楚感受到二百人一同散发的悍烈杀气时,他感到有点害怕。
——果然是杀过人的腥冷儿。
奇袭队无声地鱼贯穿过城门。
雷义看见牵着坐骑走过的镰首时,已猜到他就是打死铁钉六爷的人。他们过去从没有见过面。
真是一个奇异的男人,雷义想。也只有于润生能够把这样的男人收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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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斌经过雷义身旁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必。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理由。”
“我晓得。”狄斌再没有看雷义一眼,立刻又忙于用手势指挥部队的去向。
雷义发现这个矮小的男人,似乎跟上次见面时改变了许多。而那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雷义想了一会儿才醒悟那是什么改变——
狄斌的身上正显现出于润生的影子。
部队全部进城后,雷义又指挥差役把城门关上。看着城门关妥之后,雷义转过身来,看见最后的几个腥冷儿也迅速隐没进黑暗的街巷里,跟刚才现身时同样地神秘。
那二百人就像根本从来没有在这一夜出现过。
这一夜连安东大街也静了下来,灯光比平日黯淡了许多。就是最爱夜生活的漂城人,也因为预感风暴来临而躲在家中。
赌坊还有生意——真正的赌徒只要听到骰子摇动的声音,即使生命的安危也可无视于眼内。他们早已习惯了随时输掉一切的刺激感。
酒馆、饭馆压根儿连一个客人也没有,在日落前已统统提早关门。妓院“万年春”只有几个大胆的熟客,已准备在院内留宿,也想趁机居高观看可能在大街上爆发的战斗。
朱牙的直属部下一直沿着安东大街站岗,每隔六、七幢建筑便布置了十来人,从北端的“大屠房”一直延续到南端的善南街为止,集结着大约四百人。这一夜的大街上,“屠房”暂代了巡检房的职能。
在安东大街中段西侧的正中路口守备的十六个“屠房”流氓,聚成圆圈蹲坐在地上,轮流呷着两瓶暖酒。自老俞伯伏诛到现在,他们已戒备了大半天,身心都已疲惫。他们原以为等铁爪四爷的大部队回城坐镇后就可以回家休息,可是早前又接到消息说,四爷最快要到明早才回来,失望和怨愤又令疲劳感倍增。
流氓不时瞧向对街的“万年春”。他们从没尝过踏足这等高级妓院的滋味。
“嗨,我们明儿就到‘万年春’去。”其中一人说。
“呸!你有钱吗?我怕你就是把家当都押了,也不够给鸨母的打赏!”
“他奶奶的,我看过那个叫小语的出入那儿,真是美得没话说……要是跟她睡了,折三年寿也愿意!”
“凭你那贱命,就是亲个嘴也抵不上!你不晓得么?那娘儿已经是查知事的女人啦!你?提鞋还不配!”
“这娘儿可真有够厉害的!听说铁钉六爷的死跟她有点关系,就是因为她跟了查嵩,才没人敢动她……”
“什么没人敢动她?查嵩不是每晚都‘动’她一次么?”
流氓哄笑起来。“一次?你怎么知道不是两次、三次?”
“那老家伙,行吗?”“对着那么个水灵灵的姑娘,我怕一晚十次也行!”“那话儿不行,用手搞搞也蛮过瘾的!”“别说了,心也痒了!明儿我们到上次那窑子去!我爱死了那儿的大澡盆!在水里干的滋味,你们不也尝尝,那可真是白活了……”
一名流氓正笑着,忽然感觉正中路里有点异动。他收起笑容,站在路口朝里面观看。自从“丰义隆漂城分行”被铁锤毁了后,正中路一直变得冷清,这夜路上连半点灯火也没有,流氓的视觉陷入了泥沼般的深沉黑暗中。
——是看错了吧?也许是野狗……
然后他看见一个人,就近在他面前五尺。
一个完全黑色的人。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脸和手掌。手里拿着漆成黑色的藤盾和包裹了黑布帛的腰刀。他是狄斌。
流氓来不及发出呼叫。
狄斌迅速跨前了一步,腰刀自右上方斜斩下去。
流氓听到自己的鲜血从颈动脉破口喷出的声音——今夜漂城的第一滴血。
三十个同样黑色武装的男人同时从黑暗街道扑出。余下的十五个“屠房”流氓还没能看见敌人从哪儿出现,已经每人捱了两刀——第一刀先夺去战斗和逃走的能力,第二刀夺去性命。
伏击的配合十分精准。三十人对十五人,每两个人砍倒一个。完全没有使用藤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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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每个目标都即时断气绝命是不可能的——也不是狄斌所希望的。他需要对方发出的惨呼声,来惊动大街上其他“屠房”的守备。
暴叫和脚步急踏的声音瞬间充塞大街。
“在那边!在正中路!”
最接近正中路的百多人,像遇上了缺口的洪水般迅速涌来。
狄斌挥舞腰刀一圈,示意立即撤退。三十一人转身,全速奔向正中路深处。
“在里面!追!”“屠房”百多名流氓纷纷高举兵器,追击进正中路内。由于铁爪的部队已几乎掏空了“屠房”的兵器库,这伙人只有少数使用腰刀、长刀、长枪等正规兵刃,其余有的拿切菜刀,有的拿木匠用的小锤子,甚至只有带钉的棍棒。
正中路虽然比城内一般街巷宽阔,但最多也只能容纳十人并排行走。百多人布成长列,红着眼朝狄斌等人疯狂追击。眼看对方只有三十人,他们仗着数倍的兵力,没有一点惧怕。
正走到正中路的中段时,人丛中一个叫小孔的流氓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他边跑边回头看,第一眼就瞧见唐阿三。唐阿三长得特别高,在人丛中总是突出一个头来。
下一瞬唐阿三的头就消失在人丛中。他的身体滑倒了,被同伙踏过。
因为一枚黑色的羽箭刺破了他的左眼,直贯到脑袋里。
箭雨这时连环从正中路左旁一幢房子的二楼窗户射下来。
“箭矢!退!”“屠房”人群陷入了慌乱中。在前边的人转身想逃,后方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仍继续朝前奔跑,结果两头的人潮拥成一堆。已有十多人中箭倒下了。更多的因为混乱而被推倒和踹踏。
“哈哈,比起射靶子还容易!”在二楼指挥弓矢队的龙拜豪笑,下令再射一轮。
下面的人群仍在互相推挤着。有的乱舞兵刃挡箭,也不管把同伴砍伤了。
“他妈的,别乱来!”被砍伤的愤怒地扑向对方,扭作一团。
“停止!”龙拜号令。“改用石头!”
窗户前的弓矢队部下放下了弓,从布袋掏出石块,用力抛掷向下面的人群。
龙拜本人没有闲着,他再次握起长弓,朝下瞄准放箭。每一箭都命中头部。
“屠房”的人在恐慌中根本无法分辨射来的是什么,仍然想拼命逃脱。前头的十多人知道无法往回走,只好再次向前方冲杀。
就在刚脱出人丛时,向前面奔跑的这十多人同时仆倒——吴朝翼指挥部下在街头两边架起的绊索产生了作用。
藏在横巷的吴朝翼带着二十人,手握长枪跑了出来,迅速把倒地的人解决,然后又退回巷内。
这时“屠房”人群中站着的不到五十人。空间增加了,他们终于能往后逃命。
“五哥,上场!”狄斌呐喊。
在“丰义隆”漂城分行的残址上,镰首和三十九个骑兵部下同时脱去了马嘴上的布条。
被拘束已久的四十匹健马一同发出震动黑街的怒嘶。
镰首高举铁长矛,带领部下牵着坐骑奔出颓垣破瓦之间。进入正中路之后,四十人边跑边跨跃上马背,舞起兵器朝前冲锋。
每一匹马的鞍后都插着一面小旗帜,腹下又缚着一块随着奔驰而发声的响板,在黑暗中,四十骑的声势彷如百骑。
镰首吼叫着当先策马奔前。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放任野性的本能操纵自己的身体。
败逃的几十个“屠房”流氓终于脱出了路口,与已经聚在路口上的二百余同伙混成一堆。这几十人一个个脸色青白,没能说得清楚一句话。无形中他们已把恐惧的情绪传染给所有人。
“屠房”的人根本无法确定来袭者的正确人数。更可怕的是对方在无声无息间已进入了漂城的核心地带,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剿灭了己方五十多人。
“说不定是‘咒军师’章帅来了!听说他会妖术……”
听到正中路内的奇异声响时,最大胆的其中数人探头朝路口内观看。
“是骑兵!骑兵!”
“有多少?”
“不知道!看不见!”
镰首的骑队瞬间冲锋出路口,硬生生把“屠房”的三百人切断为两股。在掠过之际,镰首单臂横挥沉重的铁矛。镰首的力量、铁矛的重量再加上马匹奔驰的冲力,那不是人体骨骼所能承受的。连续三个人被击至身体飞起半空中。他们在着地前已脊骨断裂。尸体坠落在人丛里。
接连掠过的每个腥冷儿都惯于马背上作战,懂得藉助马匹的冲力砍杀。长刀锋刃过处,肌肉就像豆腐一样。
在前排的“屠房”流氓这时看清了,来袭者才不过几十骑。可是在后排的人都被声音和气势所震慑,开始往大街两端逃命。
镰首把马首拨转向左,领着骑队朝北面又再冲锋。前方数十码外便是“大屠房”所在。中间唯一的障碍是大约二千斤人肉。从这里杀出一条通道就是镰首的任务。
镰首双腿夹紧马鞍,双手左右迅疾挥旋那可怖的铁矛。有人在无处躲避下绝望地用手上刀子格挡,结果只能延续自己的死亡十分之一秒。
“砍马!先把马砍倒!”
“屠房”的人想到这战法,可是却只有少数人敢执行,无法配合一拥而上。擅长骑兵战的腥冷儿当然明白这是个弱点,一看见有人冲过来,便把马头拨向那一方。来人不是被健马扑得翻倒和被马蹄踹过,就是在千钧一发下闪避到马侧——结果也难逃鞍上人的刀锋。
一个腥冷儿的刀子不巧卡死在敌人的骨头间,对方临死前把他拉下了马鞍。腥冷儿立即被乱刀斩死。
一个流氓乘机抢上了马背,策马向骑队攻击。可是“屠房”中只有已出城的铁氏兄弟一系部下受过严格的马战训练。这个夺马者还没有平衡身体作出一次攻击,便被两个腥冷儿的回马刀砍落鞍下。
镰首知道在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