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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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元升同时也朝铁爪接近。
就像名棋士能够记忆自己奕过的每一局棋一样,铁爪也深刻记得他生命中每一场搏斗的过程——即使是年轻时与恩师和两个弟弟练习的情形也不例外。这是他至今不败的秘密。
反手握刀和使用短兵刃的敌人,铁爪过去杀过不少。就在与葛元升互相拉近距离时,铁爪迅速回忆过去每一个相近的战例,再把每个敌人与眼前葛元升的身材、姿势、神态作出比较,然后开始预想葛元升可能作出的各种攻击动作,设定每一个动作的应对招术。
在这样精确的计算之下,铁爪已迅速决定对付葛元升的战法。
然而还有一个因素是永远无法估计的,那就是速度。葛元升的刀有多快?铁爪不能断定。
可是铁爪对自己的速度也有绝对的信心。
两人接近到五尺半时便同时停步。两人心目中的最佳攻击距离竟不谋而合。这时铁爪肯定了,葛元升也是习惯以快取胜的高手。
双方一时都无法出手。铁爪知道后面的追兵很快便要赶来,他努力警告自己绝不能焦急。在实力这般接近的对决中,心理上的一点点漏洞都足以致败。
“你……叫什么名字?”铁爪问。
葛元升只是摇摇头。
“我叫铁爪。”
葛元升点点头。
“你知道就好了。”
铁爪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发动,比葛元升稍早了刹那。
铁爪的左手往葛元升握刀的右腕抓去,右手则化为插指,疾速攻向葛元升的喉咙。他以挺直的指尖代替屈曲的爪尖作出攻击,因为他必须争取每一分毫的距离优势。
他看出葛元升以反手握刀,攻击必定以弧形进行。自己只要使用直线攻击,便能够弥补因为没有兵刃而在距离上的不利。左爪攻向对手握刀的腕部只是虚招,以图延缓对手出刀。
一切都在铁爪的计算之内。葛元升一如他预料,从斜下方反撩攻击向他的左腰间。
——胜了……?
当铁爪的眼角余光瞥见“杀草”闪动的寒芒时,才知道自己错了。
葛元升挥刀的速度,超乎铁爪猜想的一倍多!
——不可能的!
铁爪在十分之一刹那判断出:葛元升的刀将比自己的手指更快击中目标!
——同时铁爪也了解葛元升的快刀的秘密:他的动作根本全没有自保的意识。眼前是一个连自己的生命也无视的人。
——不行!要变招!不变就是死!
铁爪下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他把左臂迎向“杀草”的刃锋!
“杀草”爽利地切进了铁爪左前臂的皮肤与肌肉,就在将要把骨头也砍断时,铁爪的臂肌却强烈地紧缩,从两侧把“杀草”的刃身挟住了!
葛元升首次露出愕然的神情。他从来没想过,世上竟有东西能够阻止“杀草”的刀刃前进!
铁爪却知道这方法阻遏不了多久,葛元升的刀招仍在运动中,“杀草”比铁爪预期更要锋利,那寒霜般的两尺锋刃还是快要把他的手臂连同身体斩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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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铁爪放弃了对葛元升咽喉的攻击。右掌化插指为爪状,自上而下划出一个美丽的弯弧,抓住了葛元升握刀的右手臂!
葛元升愤怒地把所有的力量贯注在刀刃上,终于把铁爪的左腕完全切断!
然而“杀草”已再无法前进。
因为铁爪的右爪已陷进了葛元升握刀手臂的肌肤。
铁爪强忍着断臂之痛,双足发力朝上翻,把全身翻旋的力量集中在一只右爪上,硬生生把葛元升的右拳拔得断离手臂!
而那只右拳仍握着“杀草”。
两人的热血同时喷洒到石桥上。
铁爪着地时一阵昏眩,左膝因乏力而跪倒。他仰起苍白的脸瞧向对手,却发现葛元升的身姿已崩溃。
葛元升刚才的充盈杀气完全消失,体势软弱得像突然衰老了三十年。所有的分泌都失控了:眼泪、唾液、冷汗、粪便、尿液……眼睛失神地瞧向天空。
铁爪不知道:葛元升的身心彻底崩溃,不是因为失去了手掌。
而是因为失去了“杀草”。
葛元升脑海里不断回响着父亲的声音:“升……我说过了,不要拔出‘杀草’……它只会带来不幸……”
铁爪作出最后的攻击,把手里的断掌猛地搠向葛元升的咽喉。
于是葛元升终于完成了家族的神秘宿命:他死在自己的手掌紧握着的“杀草”上。
而他那短促生命中所有黑暗的秘密,也随着他的死亡湮灭,成为永远无法解答的哑谜。
铁爪瞧着这个奇异对手的尸体,一时无法平复激动的心情。
西面传来的马蹄声惊醒了他。在铁爪耳里,那蹄音就如带来绝望信息的丧钟。
——一切就这样完结了吗……不,我要活下去!只要活着,这个仇总有一天能报!我不能死在这儿!我的命已经不单属于我自己,也属于所有的兄弟……
铁爪勉力俯身,捡起自己的断臂,塞进早已沾满血的衣襟里。他接着攀过石桥旁的栏杆,纵身跃入漂河。
铁爪的身体在漂河上随水漂浮了一会儿,然后便沉进了混浊的河水中,消失不见。
漂城黑道的权力交替,就在一夜之内完成了。
第三章 远离颠倒梦想
因为忙于收拾漂城内黑道局面的关系,于润生足足等了五天才能为葛元升举行葬礼。
冥仪在破石里的“老巢”里秘密进行。龙拜曾经坚持要公开发丧,并把葬礼办得隆重一些,却遭到于润生的反对。
“现在不是张扬的时候。”于润生断然说。“老二,耐心一点,等两年吧。两年之后,每一年老三的死忌,全漂城的人都会知道,没有人会敢在那一天办喜事。”
在返回漂城后,于润生又取回了“老巢”为根据地,并且进一步招纳更多城内的腥冷儿。“大屠房”一战,令于润生和他的结义兄弟在腥冷儿之间成名。如今“屠房”已瓦解。漂城又充满了机会。腥冷儿都希望寻求靠山。于润生的部众在短短时日内已增加到三百多人。
冥仪十分简朴。庞文英送出的一口上好棺木放在正中央。灵牌前供着香烛果品,还有横放在木架上的“杀草”。
全身披麻的狄斌跪在火盆前,不断把纸钱撒进火焰里。自从那天黎明得知葛元升的死讯后,狄斌至今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是攻破“大屠房”的最大功臣,理应在这儿享受赞美与荣誉。但是他一闭起眼想到的就是在战场上葛元升的身影;还有葛小哥拯救了自己性命的情景;在猴山里一起喝血时那滋味;葛小哥耐心地教自己用刀……
镰首这几天以来也沉默着。他心里生起了一点不必要的自责:要是有我在,三哥不用死。三哥跟我联手必定可以击败铁爪……
“于爷,”吴朝翼问:“铁爪的尸身还没有找到吗?”
于润生摇摇头。“‘丰义隆’的人沿河找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
“铁爪还没有死。”镰首忽然说。
“总有一天我会跟他相遇。他杀了我一个义兄。我也杀了他一个亲弟弟。”
铁爪的另一个弟弟——仅余的“屠刀手”铁锤五爷,也在激战的次日被部属刺杀了。
驻在岱镇的“屠房”人马,早就对于个性暴烈的铁锤不存好感。在得知“大屠房”陷落,朱牙、阿桑与铁爪相继被诛杀,他们知道活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向“丰义隆”献上铁锤的首级。
此外在已焚毁的“大屠房”里也找到了阿桑二爷烧焦的尸体。那柄象征“屠房”权威的锈蚀屠刀遗留在他颈侧,也已烧得焦黑扭曲。
于润生派叶毅把这柄已经再无人重视的屠刀捡回来,作为葛元升的陪葬品。
龙拜是众兄弟中比较开怀的一个。他当然也因葛元升的死亡感到哀伤,但同时心里也暗地为胜利和权力而狂喜。他在冥仪中尽量压抑着亢奋的心情。
然而龙拜仍有点不快的是:自己明明是亲手取朱牙性命的人,但部下间的赞扬却一面倒地投到了狄斌和镰首身上……
此刻的龙拜暂时抛开了这些烦恼。他从祭台上拿起一杯酒,自己仰首干掉了,又拿另一杯倾到地上。
“‘漂城刀神’葛老三,‘无影箭’龙老二现在敬你最后一杯……”
齐楚的愁苦神容不下于狄斌,却有一半不是为了葛元升之死。
在知道宁小语成为了查嵩的女人后,齐楚哭着去找于润生。
“老大,完了……我完了……”
于润生在得知原因后,苦笑着拍拍齐楚的头。
“我以为有什么大不了。原来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老大,这个女人不同……”
“你担心什么?忘记了老大的承诺吗?你一定会娶到她。”
“可是,对方是查知事……”
“查嵩不过是个玩偶人儿。”于润生冷冷说。“老四,你要振作起来。现在我才最需要你的才能。我们兄弟好好干,几年后整个漂城都是我们的!查嵩算是什么?他的女人又算什么?那时候我们要讨,他连自己老婆也要给我们!”
虽然有于润生的承诺,但齐楚一想到心爱的女人正被别的男人拥抱在怀里,便痛苦得发疯……
“雷役头。”自撤离漂城后,于润生这时才首次与雷义再见面。“恭喜你升官啦。”
“不用多说。我想问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
“我已经掌管城里一半的腥冷儿了。”于润生点头。“而且是最强悍的一半。”
“好。”雷义在祭台前上香,忽然又问:“你这位兄弟的刀法很快、刀子很锋利,是吗?”
“嗯。”
“他长着红色的头发?”
于润生感到一股不安。在葛元升死后,于润生固然感到哀伤,但他暗地里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无法想象,日后在掌握了大权时应该如何处置葛元升。
而铁爪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现在于润生却发现,雷义似乎也知道葛元升的秘密。
“人都去了……”于润生淡淡说:“头发长什么颜色也没有关系了吧?……”
“嗯。”雷义点点头,然后告别于润生而去。
等雷义离去后,于润生走到棺木旁。
“白豆。”于润生俯首向仍在下跪的狄斌说。“够了。”
“三……哥死了……我……也难过得想死……”
“老三没有死。”
狄斌霍然抬头。全场人的目光也落在于润生身上。
于润生从祭台上挽起“杀草”,向众人展示。
“他仍活在这里。”
狄斌站了起来。
“我现在宣布……”于润生朗声说:“……追封义弟葛元升为本堂副堂主兼刑规护法。另外家传配刀‘杀草’封为镇堂圣刀,一切违反堂规者皆以此刀处刑。”
于润生把“杀草”拔出鞘。他凝视那仍然晶亮的寒芒。
“葛老三在天之灵,必定护佑本堂不断壮大……”
狄斌也瞧着“杀草”的刃锋。每一次看见它,他就感到那强烈的不祥。
——现在连三哥自己也死在“杀草”上了……谁会是下一个……
这时首都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前“平乱大元帅”、“安通侯”陆英风突然失踪,侯爵府的书房内整齐地摆放着爵袍和冠帽,却没留下任何信函。
于润生不久后也听到这消息,但并没有多加留意。
——他无法预测,这事件日后将令他的命运产生极大的转变。
“丰义隆漂城分行”已被铁锤摧毁,庞文英只得暂以安东大街上的“江湖楼”为根据地。
这几天以来他一直忙于重新布置城内的兵力,及与查知事和城里几个富商进行交涉。
漂城黑道的形势已经明朗了。“丰义隆”重返之后已成为单一的最强势力;而“屠房”残存的旧部已分崩离析,散作二十多个山头,一时间新帮会名字纷纷冒起,城民连记也记不完。
要收拾这些小势力,最快也得两年时间。不过靠着现有的力量,已经能够展开漂城盐运的生意了。等稳定一切后,庞文英还要回首都一次,到总行向韩老板正式报捷。
他知道经过这次漂亮的战役后,自己在首都的威望又完全恢复了。因此他更加倍渴望回去享受这些赞誉。
于润生这时登上“江湖楼”的顶层来探访。
“坐下来,润生。”
庞文英笑着把一杯酒递到于润生面前。“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就是在这儿看见你。”
“不。”于润生把酒杯接过。
“是在那天的早上,在北城门。你经过时曾经跟我对视过一眼。只是你不记得我的脸了吧……”
“是吗?”庞文英叹息。“怎么说也好……你拜进我门下才不过半年,就成了今天的气象……润生,我没看错你。”
“这都是我们应得的。”于润生呷了一口酒。“朱牙不配活在漂城。我早已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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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屠房’……”庞文英皱眉。
“……那些原本属于‘屠房’,现在自立山头的小帮会,要一一收服很是麻烦。润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于润生微笑放下酒杯。
“你这小子!”庞文英笑骂。“我早猜到你已想定了法子!”
“祭酒,全漂城的人都晓得,击败‘屠房’的是‘丰义隆’。你打着‘丰义隆’的名号去吞并那些原属屠房的人,当然比较困难。他们心里不服气嘛。”
“我看最好的方法,还是另立一个帮会的名堂。这个新帮会,也许人人都知道附属于‘丰义隆’,可是只要名堂不同,‘屠房’旧人也有一个下台阶。”
“嗯……你是想领导这个新帮会吧?”庞文英问。
于润生断然点首。
庞文英想,这不失是个好办法。他当然了解,于润生这个提议多少也是为了扩张自己的权力;但庞文英就是欣赏他这种野心。
“好。我答应。新帮会的名字有了吗?”
“就叫‘大树堂’。”
历史是用鲜血奠基的。
“大树堂”的历史也没有例外。
于润生在渡过二十九岁生辰之前成为了“大树堂”的于堂主。
他同时正式跨进了历史。
稿于一九九七年六月四日
后记
写《杀禅》时我不断在反思:什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