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禅-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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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商业活动都已停顿,所有店铺重门紧锁,即连最大的桂慈坊市集也都全体停业。寂静的街巷上只有偶尔步过的流浪犬。
城内唯一仍在活动的就是军队。精锐的三千员“神武营”军士留在北面的皇宫,于内郭宫墙布下最后一道防线;其余禁卫军全体动员,率领近期征集的“义勇民旅”,合共五万六千人,往各城门及外郭墙头调动布防。各处城门顶及墙头上早就积聚了大量守城用的兵器:箭矢、沸油、落石……预备与攻城的乱军一决死战。
“裂髑军”突破了京畿的最后警戒线,到达首都正南明崇门以南十二里外,在战争上只是一步之遥。他们却停驻不前,在京郊安营结寨。也许是因急行多日而需要休息,亦可能等待黑夜才正式攻城。
在首都街上,大队的兵马调动经过,一具具渗汗的身躯,一副副紧张跳动的心脏。初夏街头的空气中有一股浓稠的张力,仿佛能用刀子划破,呼吸也变得比平日吃力。
其中一支为数近二百人的禁军铁甲步兵,却没有奔赴城墙的任何防守据点,而是从镇德大道转入东都府内,往武昌坊的方向走去。
尽管上次“丰义隆”与“三十铺总盟”的大进攻,因为战争爆发的消息而取消了,“大树堂”部众并未有任何松懈,三个多月来,仍然紧守武昌坊“大树堂京都店”及其四周街道。
那支步兵甫从街头出现,已经被“大树堂”的哨卫发现了。
“怎么回事……”守在那边的是陈宝仁,他那只独眼瞪得大大的。他既非出身首都,也不像“大树堂”里那些打过仗的腥冷儿,看见官军总不免特别紧张。
“我去告诉堂主!”他身旁的班坦加马上往药店飞奔。
步兵队确实朝着药店这里接近过来。陈宝仁也带着同伴往药店这边退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是要来把“大树堂”夷平吗?……是蒙真的人马还可以跟他们拼过,可是这些是禁军啊……
在法禁森严的首都,即使是平日对禁卫军动一个指头也是叛逆的死罪,更何况如今正在战争期间?
那支步兵一直进逼过来,却似乎未有动武之意,终于到达了“大树堂京都店”前的街口。士兵往两旁分散,迅速形成一个圈子,把整家药店团团围住。原来守在外头的“大树堂”部众不知所措,只有呆立原地,也不敢去取收藏的兵刃。
部队中只有两人骑马而来,都在药店正门前下了鞍。左边那人全身战甲,腰间佩刀,很明显就是队目;右边那个却不是军人,一身文官服饰。
“任何人不得妄动!”队目发出威严的呐喊。“否则立斩无赦!”
“开门吧!”那名文官也朝药店内呼唤。“我等是奉太师之命前来。你们不开门,我们就只有破开它。”
药店四周静默良久,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道厚重的木门上。
那文官等得不耐烦,正要再发话,却已听见门闩打开的声音,木门左右开了一线。
“进去!”队目一挥手,数十名拿刀的甲兵马上涌进去。
士兵闯入之后,除了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喊声,并没有什么其他声息,也不似有人反抗。队目跟那文官互相看着点点头,便也一起进内。
店面的四周都有士兵守备着。“大树堂”的部众全都给赶到了店后的仓库集中看管。
两名官员穿过店后,越过同样有刀兵看守的中庭,进入了管账房。
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儿传来。他们拥着李兰缩躲在账房的一角,李兰不断抚拍他们,哭啼才稍稍止住。
镰首和狄斌各自抱着黑子与于阿狗,站立在端坐于桌案后的于润生两旁,以身体把士兵的砍刀阻隔在外。镰首不断扫视那些士兵,随时准备一有异样就动手。狄斌则狠狠盯着进来的两人。
戴着铁皮眼罩的田阿火则守在狄斌身旁,两个婴儿头颅般大的拳头捏得紧紧。
“别担心。”那队目冷冷地说。“只要听话,没有人要捱刀子。”
“谁要是敢乱动,我保证,第一个死的人是你。”镰首的视线落在队目的脸上。
队目的脸色变了。最接近镰首的两名士兵恼怒起来,其中一人晃了晃砍刀,喝骂说:“他妈的混混儿,不认得禁军吗?你有多少颗头颅?”
镰首的视线立时转向那士兵,“第二个就是你。”
那士兵被镰首森然的气势唬住了,一时没敢再骂。
队目咬牙切齿,正要再开口,却给那文官按住肩头,文官直视坐在正中的于润生。
“于先生?”
于润生点点头。从禁军闯入药店开始,他一直只是坐在原位冷冷看着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没有见过面。我叫林静之,是‘太师府’的人。”文官拱了拱手,又补充说:“本来应该是萧贤来的。可是现在情势非常,他要紧跟在太师身边,所以由我来找于先生。”
“太师有话要告诉我,不必带这些禁军来,召我到‘太师府’就可以了。”于润生耸耸肩说。
“情非得已……”林静之顿了一顿,又说:“今天京都的情况有多紧急,于先生必定都了解了,我也不拐弯儿说话,何太师希望向于先生借兵。”
于润生失笑。“我还有什么兵给太师借?看看现在。”
“应该说是借将。”林静之目光转移,落在镰首身上。“太师听闻,于先生有位义弟,具有万夫不敌之勇——之前在九味坊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现在城外告急,要借这位镰首老兄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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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干什么?”镰首颇感意外。
“今夜出城,乘黑偷袭,取下乱军元帅的人头。”林静之一字一字清晰地说。“老兄可以带这里‘大树堂’众人一同出击。当然,也包括这位兄弟。”他指一指狄斌。
“兵器盔甲也都在东门那边替你们预备了。”队目接上说。“若是不够人手,守门的秦琳将军会再调拨些军兵给你。”
“不行!”狄斌断然说。“我们还有敌人。我跟五哥一走,那就等于邀请他们来杀我老大!”
“所以我才带这些兵哥儿来。”林静之马上回答。“两位出城突袭的期间,这支兵队会一直守在这店子,确保于先生一家妻小的安全。”
这根本就是要胁。
“用我来换陆英风首级。”于润生微笑说。“我的性命倒很值钱。”
“这一战关乎朝廷的存续。只要一战功成,他日天下安定后,何太师必定保证‘大树堂’在京都的地位。”林静之直视于润生的眼睛。“请不要拒绝太师的请求。拒绝了,请求就会变成命令。”
已经穿上全副黑漆铁甲的陆英风坐在元帅营帐里,陪伴他戎马生涯多年的五尺长铁剑横放于面前几子的羊皮地图上,剑柄旁搁着他的虎头形状战盔。
从帐篷空隙透进来的夕阳光芒渐渐变淡了。
放弃爵位出走;江湖间逃亡躲藏;然后远从千里回来,等的就是这夜的来临。
十年前的“关中大会战”,陆英风以为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战,想不到现在又有了另一个创造历史的机会。
——而给我这个机会的,竟然是一个流氓混混的头儿……
他苦笑。
眼前要攻下的,是世上最大最坚固的城市,拥有最高耸厚实的城壁,保护着天下最高的权柄……对于一般的良将,这简直是天大的噩梦。
可是对于百年一遇的名将,这却是美梦成真。
身在皇军多年,陆英风早就想象过无数次要如何攻打首都;他不必看地图,也对首都的各处防守强弱与城内布置了然于胸。
——然而,他却选择了正面攻打最坚牢的南面明崇门。对方守将看见这阵势,必然大惑不解……
差不多是时候了,陆英风向帐外的传令兵呼唤。
“带他进来……”
进入帅帐时,枣七的嘴巴里仍咬着一条烧羊腿子。他蹲在陆英风的对面,牙齿猛烈咬啮,连皮肉带碎骨都吞进肚子里,站在陆英风左右的管尝和霍迁不禁皱眉。
“你吃得饱吗?”陆英风满带兴味地问。
“差不多。”枣七说话本来就不太灵光,现在边吃边说更难听得清楚。幸好,他会说的话通常都很简单。
“那就好了。今夜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知道。”又吞了一口羊肉。
“你清楚记得那个地点吗?”
“记得很清楚。”
“你要在黑夜里走路啊,肯定找得到吗?”
枣七用力点点头。
“这次你要为七千人带路,是我们军队里最强的七千人。”陆英风脸色凝重,仔细瞧着枣七的脸。“他们的性命说不定都在你手上。你肯定能办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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枣七吞下最后一截腿骨,“办得到!”
陆英风满意地笑了。枣七像一头狼狗多于像人类。陆英风喜欢这样单纯的家伙,他们是最好的士兵。
枣七看见陆英风的笑容,也咧嘴报以笑脸,露出那四颗异于常人的尖长犬齿。
“那就好。”陆英风挥挥手掌,“出发吧。”
在首都东部的显仪门前,镰首、狄斌与包括“八十七人众”在内的近三百名部众,在整理身上的战甲与佩挂兵刃。
他们在战甲外套上黑色的宽袍,面部也用炭灰涂黑了,好使全身都能隐藏在夜色中。
狄斌瞧着这情景,不禁回想当年被选入刺杀部队,跟着于老大、龙爷和葛小哥一同出击……
——现在却只剩我跟五哥了……
“过了这么多年……”狄斌苦笑着说:“……现在我们又当兵了。”
镰首也报以同样的笑容,“对呢……可是那时候我们却身在敌对的两边。”
“还记得那天你射的箭吗?”狄斌叹息。“假如当天你把老大射死了,一切都改变啦。”
“我射的箭矢,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还是龙老二比较厉害。”镰首自嘲说。两人不禁笑了起来。
一切都妥当了,众人一一登上马鞍。
狄斌在马上牵住缰绳,又再瞧着旁边的镰首。
“五哥,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上战场了。”
“嗯。”镰首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狄斌知道他仍在记挂宁小语的安危。
狄斌回头瞧往武昌坊的方向。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只有田阿火一人能留在于堂主身边。他很是担心“大树堂”那儿的安危。
狄斌不再说话。现在不是怀念或忧心的时候,要集中精神。
不管是成是败,今夜一切都有个了结。
要活着,这是战场唯一的铁则。
城门打开。
镰首和狄斌并未察觉:在显仪门的城楼上,蒙真与茅公雷正在目送他们策马出城。
蒙真一身披挂,把头盔捧在手里,站在城楼的边缘,他的水蓝眼睛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身居高处,夏风飒飒刮脸而来。
朝廷临时授予蒙真“抚顺将军”之衔,责令统率“义勇民旅”二千余名“丰义隆”及“三十铺总盟”的民兵,戍守首都东面城墙。
今天下午他曾经登上南郭明崇门,遥视“裂髑军”驻扎的营寨。当时他想:假如自己是守城的统帅,必定考虑马上出城袭击敌军。对方急行多日赶至,人马必定疲乏,又未及布置阵势,正面击之,大有取胜的可能……
可是蒙真也知道,现今首都之内,没有具这等胆气的将领。
——陆英风必定也看穿了这一点……
陆英风一支孤军如此深入,蒙真猜想,他必然有信心能够迅速攻陷首都——否则一旦演变成漫长的攻防战,只要拖延多数天,北边的勤王援军就会陆续赶到,“裂髑军”随时不战自败……
——那是什么厉害的杀着呢?……
“今夜一旦开战,我们要尽量避开攻城军的锋锐。”蒙真吩咐说。“不要让太多兄弟折损。假如形势变得不妙,马上全体撤退,在‘凤翔坊分行’再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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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公雷站在蒙真身旁,凝视着镰首骑马的背影。
“可是……假如我们撤退后形势改变了,陆英风最终攻城失败,我们就要背上逃兵的罪名。”
“到了某个时候,总要赌一赌。”蒙真回答。“陆英风跟城里这些家伙比较,我宁可押在他身上。”
镰首等人终于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之中。
“他们此去必定是向陆英风投诚,然后加入攻城的行列吧。”茅公雷皱眉说。
“到他们回来时已经太迟了。”蒙真抚摸下巴的胡子。“失去了老大,他们就失去一切希望。”
茅公雷点点头,他很了解,正如他也不能失去蒙真,否则他只不过是另一个只懂冲杀的武夫而已。
蒙真再俯视下方的东郊一会儿,确定镰首并未折返。
“行了。通知佟八云,他们可以出马了。”
佟八云沿路不时瞧着这个跟着来的独臂怪人:一身宽长的白袍,却白不过那死尸般的肤色,衬得那头披散的黑发更乌黑,没有带任何兵刃。可是佟八云发现了,此人走路竟是全无足音,高手。
他只知道这个人是章帅派来的。他当然听说过首都里冒起那个叫“飞天”的邪教,也知道他们的纸符上画的那个仙人就是眼前这家伙。他不知道章帅跟“飞天”有什么关系,也不想深究。
佟八云唯一肯定的是,这家伙跟于润生有很深的仇恨。因为他至今只说过一句话:
“那个姓于的,留给我。”
佟八云倒无所谓,直到现在,他连于润生的脸也没有亲眼见过。今夜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佟八云只是可惜,这次又没有机会杀那“三眼”。不过他知道,只要于润生死了,将来必定有很多机会。
——要把他额上那只“眼”挖下来,祭告“双么四”兄弟们在天之灵……
佟八云和孙克刚领着的五十余人,大多都是“双么四”出身的好手;九个是“隅方号”最强猛的石匠;两个属于“联昌水陆”。他们早就给蒙真藏起来,没被征召入“民旅”,现在方可自由行动。
他们已经进入武昌坊之内。上次的大进攻虽然胎死腹中,但“三十铺总盟”的人都因而熟记了武昌坊“大树堂”附近的街道布置,如今在全无灯火的暗街中仍然行走自如。
他们依照计划停留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