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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天堂向左,深圳向右-第7部分

小说: 天堂向左,深圳向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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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餐厅服务员就要喝交杯酒。闹得不可开交时,餐厅经理叫过来四五个保安,要把他们一一送回房间,这时刘元突然象只豹子一样蹿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肖然面前,一脚蹬在他肚子上,肖然象中弹一样砰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傻了,刘元提起西装,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他突然转过身来,眉毛一挑一挑地说:“肖然,你记住,这一脚是你欠她的!”  《北京人在纽约》流行之后,刘元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如果你爱他,送他去深圳,他可能会发财;  如果你不爱他,送他去深圳,他肯定会背叛。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靠,他指着窗外说,每一个男人都可能是嫖客,每一个女人都可能是妓女,你如果想找爱情,离开吧。刘元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早成为男人的。荔枝公园落成后,立刻成为低档妓女的交易市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总是特别热闹,有溜冰的,有跳舞的,高尚的人们合唱《党啊亲爱的妈妈》,不高尚的民工们坐在旁边打牌赌钱,赢个二三十块就能吃顿鸡煲。在黑黝黝的荔枝树下,总会站着一些年龄不详、面孔模糊的女郎,有含蓄的,象寂寞的闺中少女:“靓仔,聊聊天吧?”有粗鲁的,性感得犀利无比,“大哥,操逼不?100块。”刘元1993年遇见的一个象是卖旧货的奸商:“打飞机20,上床150,包夜300,要不然,把你的旧电视给我吧。”  就在这里,在这个散发着热带气息的公园里,刘元用100元的代价,轻轻走过了自己的纯洁年华。他那时刚刚跳槽到第四家公司。在此之前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一段血泪史。刘元的第一份工作足足找了四个月,四个月里他每天都到人才大市场报到,象没头苍蝇一样挤来拱去,满脸谀笑地递上简历,一脸羞红地缩回双手。招聘人员不管职位高低,一律硬梆梆地板着脸,翻着雪白的双眼,状如阎王殿前的便秘小鬼,“有工作经验吗?…没有?下一个!”有一次一家贸易公司招聘业务员,刘元奋力挤进人墙,刚要跟招聘的肥佬打招呼,那厮一看他拿的是《毕业生推荐表》,立马不耐烦地挥手,象撵猪一样往外轰他:“刚毕业的,去去去!”气得刘元差点吐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凶猛地拱了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咬谁一口。刘元刚到深圳时住在上沙村,那时的上沙村还是一条黄土路,一下雨就满身泥点,看谁都象被我军俘虏的越南特务,刘元在他老乡的床上挤了十六天,最后实在受不了摔碟子打碗的逐客暗示,怀一腔怨恨拂袖而去,扛着两个大编织袋搬到蔡屋围的廉价旅馆,跟一帮脚臭得熏死臭虫的河南人睡在一屋,有一天一个叫赵康东的南阳农民坐在他上铺剪脚趾甲,刘元在人才大市场碰了一天钉子,心中烦燥无比,闷闷不乐地泡了一碗华丰三鲜伊面,刚吃了两口,一片硕大无比的、黑乎乎的硬壳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碗里,刘元当时就炸了,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地把那碗面扣到了赵某人头上,一边带着哭腔喊:“太欺负人了!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那天刘元被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他睡觉时就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刀。十年后,刘元成了大陆最著名的策划人,《商潮》杂志称他是“经营大师、企业良医”。有一次在华南卫视作访谈嘉宾,那位家喻户晓的美女一脸媚笑地问他:“刘先生,在您的奋斗历程中,最让您感到骄傲的是什么?”刘元沉思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那就是:坚持。十年来,不管多苦多累,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刚说完,台下就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聚光灯下的经营大师显得有些忧郁。一片欢呼声中,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年轻的刘元站一片花树中间,双眼明亮,一身洁净,对那个同样年轻的韩灵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记住,我会一直等你。”  因为韩灵,刘元几乎爱上了肖然。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比较两人的优势:他是城市户口,父母都是教师;肖然家在农村,爹妈都在修理地球;他身高1米77,肖然1米76;他是著名的校园诗人,肖然只会踢足球,还踢得不好;他有两套西装,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肖然只穿得起拳王内裤,校外小摊上买的,3块钱一条;他除了眼睛小点,五官还算清秀,肖然一嘴四环素牙,脸上遍布雀斑。比较来比较去,他都觉得韩灵无论如何应该爱上他,而不是那个土了吧叽的肖某,所以只能怪韩灵瞎了眼。肖然来深圳,他也来深圳。肖然每周给韩灵打一次电话,他工作不稳定,也会隔三岔五地跟韩灵联系一下。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他总这么想。直到韩灵毕业来到深圳,这个梦才算彻底醒了。那个夜里,他眼睁睁看见韩灵从火车站走出来,和肖然拥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依偎着走进楼门,韩灵一边咯咯娇笑,一边紧紧搂着肖然的胳膊,然后那盏灯亮了起来,刘元徘徊楼下,心中欲悲又喜,几次想高声呼喊,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在一片喧闹之中,那盏灯无声无息地熄了,刘元想象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想象着韩灵此刻的神情和状态,心象是跌到了谷底,晃了两晃,无声地坐到了地上。然后就去了荔枝公园,有人跳舞,有人唱歌,他拖拖拉拉地往黑影里走,几个女人上来招呼他,他象没听见一样,一步一顿地走过,象一个鬼气森森的影子。是在哪棵荔枝树下?那个满脸皱纹的东北女人问他:“靓仔,玩一会儿不?100块就行。”刘元刚想说“滚”,突然心中热血翻滚,一生的际遇喷薄而来,他颤抖着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上,那女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刘元就凶猛地压了上去,这时微风轻拂,木叶婆娑,月亮象含泪的眼睛,正被猛烈摇晃着的女人听见身上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嗓子:“韩灵!”  (三)
一件范思哲衬衫,8700元,一支15毫升的SKⅡ眼霜,620元,不要瞪眼睛,这是穷人用的。
一套阿曼尼女装,27万港币;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说起来不贵,8万元,不过,是美金;一块卡地亚名表,算了,不说了,你就是不吃不喝,几辈子也买不起。蓝鲸夜总会有个坐台小姐绰号林青霞,身高1米72,生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江湖传闻,看过她的身体的人都已经狂喷鼻血而死。有一天晚上她接待了一个香港客人,第二天就买了两套房子,好一点的自己住,差一点的租了出去,房客中有一个经理,有一个总经理。有个人跟老婆离婚,分家产时吵得口舌生疮,其人大怒,摧心一掌,打得老婆跌落尘埃。其老婆虎啸一声,正待疯狂反击,听见老公咬着牙说:“丢!我再给你加一点!行了吧?!”  这一巴掌值两千万。奔驰600差不多算是最豪华的车了吧,98年七月中旬,有个潮州人开了一辆在深南大道上兜风,不小心跟另外一辆美洲虎轻微碰撞了一下,交警赶过来盘问不休,潮州人听得不耐烦,击节长啸:“这车我不要了!”不是说大话,一年之后那辆车还呆在停车场里,轮胎上长蘑菇,真皮座椅里住了一窝耗子。不用叹气,这不算奢侈。在深圳,还有更奢侈的东西,那就是:爱情。爱情。韩灵到深圳的时候,正是肖然开始发迹的日子,所以他一直说韩灵有旺夫运。那时肖然已经离开了蓝园公寓,在粤海工业村附近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1993年的肖然已经不愁温饱,腰里还颇有点余粮。那时股市正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排队认购新股,买到的笑,买不到的自叹命苦,连守厕所的都会画K线图。有人打过这么一个比方:拿机关枪在深圳街头扫一梭子,十个死的有八个都是股民,剩下那两个还是股评家。肖然的顶头上司牛云峰是他们公司最先入市的,买进卖出几回合就赚了两万多。肖然吃了几笔回扣之后,资产已经达五位数之巨,看牛侄儿炒股炒得欲仙欲死,不禁贼心骚痒,从银行里取出1万多元,在27。8元的价位上买了400股深发展,不到两个月就猛蹿到39块2,生性保守的肖然不敢再捂,果断地出了货,一转手就赚了四千多。没过几天,韩灵毕业来到深圳,为了赢得佳人芳心,肖然不顾家底地带她去了深港海鲜城,那天的肖然分外风骚,身穿一件青灰色的风衣,油头锃亮,白眼瘮人,周润发见了都要打寒战。服务员过来点菜时,肖然右手前伸,戟指笑谈:“白灼虾、鲍鱼、圆贝,”韩灵看了一眼菜价,惊恐万状地吐了一下舌头,右手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她不捏还好,这一捏越发激起了肖然的万丈雄心,他猛地挺直腰杆,气冲斗牛地问:“龙虾有吗?来条龙虾!”  不知道是爱情的力量还是龙虾的力量,那天晚上,肖然对韩灵实施的侵略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初经人道的肖然在前半场一直不得要领,一接近球门就抬不起脚来,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折腾了半夜,两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韩灵坐了一天火车,实在是撑不住了,打着哈欠摸了摸他的作案工具,说要不然算了吧,先睡觉,明天再说。肖然正满腔悲愤,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说他妈的我还不信了呢!说罢悍然发动攻势,韩灵措手不及,皱着眉头大叫一声,两手紧紧地箍住肖然,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痕。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我也是。肖然紧紧地抱着韩灵,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觉得不缺什么了。韩灵轻轻地拍了他一下,说你胡说什么。肖然突然激动起来,翻身坐起,说真的,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死都是笑着死的。窗帘遮住了星光,屋子里漆黑而寂静,一些隐约的笑声在空气中轻轻飘荡,象是神秘的预言。隔壁的婴儿突然夜哭,哭声若断若续,象征着人类最初的苦难。肖然俯下身,贴在韩灵耳边轻轻地说:“亲爱的,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新娘,即使将来不能在一起,我也要永远记住今天的你。”韩灵心里一阵感动,脸埋在肖然胸口,越想越难过,过了一会儿,她肩头耸动,嘤嘤地哭了起来。那年肖然23岁,韩灵22岁,他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不到两万元。他们永远的洞房,粤海工业村旁边那栋破败简陋的屋子,在2002年初被拆成一片瓦砾。那时鞍山的韩灵已经成了一名小学教师,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讲得喉咙肿痛,吃多少金嗓子都不管用,有时候疼得实在受不了,就找同事宋世杰代课。宋世杰是个老鳏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一直也没再婚,天天闷闷不乐的,不过对韩灵一直很照顾,每天上班都替她抹桌子倒水,还经常给她带点梨和苹果什么的,说多吃点水果对嗓子好,韩灵开始不好意思要,后来也渐渐习以为常。当小学老师很累,韩灵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如果没有别的人,老宋就会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件衣服,韩灵说谢谢,老宋总是憨厚地笑笑,嘱咐她“别着了凉。”就在肖然死的前半个月,韩灵大病了一场,老宋给她买药、买水果,一天三顿给她送饭。病好后韩灵觉得无物以报,狠了狠心,终于躺到了老宋的床上,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老宋刚一碰到她就一泻如注,扑通一声趴在她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韩灵拿卫生纸简单擦了擦身体,然后轻轻搂住他皱皮松松的脖子,说老宋啊,你可真是个好人。这时月亮滑过中天,楼群间光影重重,眼角布满皱纹的韩灵突然心里一动,象茫茫黑夜里的火花一闪,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老宋的胸口,然后在心里轻轻地问:肖然,你在深圳还好吗?(四)陈启明是典型的傻人有傻福,毕业后分回老家的粮食局,干了一年多,实在忍受不了行政机关水裆尿裤的办事风格,再加上领导一直看他不顺眼,说某人上学时煽动过学潮,政治上有问题。说得某人恨炸胸膛,一怒之下写了长达万言的辞职报告,从政治体制抨击起,一直抨击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公粮制度,最后还居心叵测地提到了他们科长每天占着茅坑长达半小时的事。在报告的结尾,陈启明庄严地发表声明:“我觉得辞职首先是个良心问题,其次还是个智商问题,粮食局这个破地方,只有白痴才能呆得下去。”他们科长本来还打算假惺惺地挽留他一下,一看到这句话,差点气炸了头盖骨,颤抖着四肢签了“同意”二字,这样陈启明就成了粮食局最早放弃国家粮食的家伙,一个不容于所有领导的叛逆者。叛逆者于1993年5月30日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那年他22岁,30多小时的旅程,他一直都不大清醒,想象中的深圳就象天堂,鲜花铺地、美酒盈樽、走路都会踢到金子。他甚至还想到某一天衣锦还乡,跟科长见面的情景:油头锃亮的陈启明缓缓摇下豪华座驾的车窗,亲切地对他们科长说:“科长,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自行车还是很新啊。”那辆自行车是这们科长花900元买的,对之视若己出,每天都要在食堂的水笼头下擦洗一遍,亮得象许大马棒的盒子炮。火车在儿童节的中午到达广州。陈启明提着一个灰色的帆布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来到万头攒动的广场上,面前的景象让陈启明销魂荡魄、欲仙欲死:在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噪音的包裹下,黑压压的人群拥挤着、叫嚷着、冲撞着,象一个巨大而湍急的漩涡,没有什么不能被吞没,没有什么不能被毁灭。几个山里汉子正围着几只破破烂烂的编织袋抽烟,灰扑扑的脸上汗水直流;几个满脸灰泥的小男孩一路蹒跚而来,向每个人伸出双手;有一个扑通一声跪在他脚下,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口齿不清地哀求:“给我一块钱,给我一块钱吧。”陈启明掏出十块钱给了小男孩,一下子从梦中醒了过来,环视着这个苦难的广场,看见一个小偷正拿着镊子从一个老头口袋里掏钱,四周的人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我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1993年的最后一天,陈启明满脸通红地对肖然说,“我没什么本事,也不想吃苦,唯一的选择就是嫁给黄芸芸。”  那天他们辩论了很久,正方辩手陈启明坚持物质利益至上,认为村长家的女儿,黄芸芸,有钱且有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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