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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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客人……”
男子挥了挥手。“我不是客人,我做这一行。”男人从外套内袋掏出警察证件。
友彦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高二时,他曾被警察找去问过话。眼前这男子身上散发出与当时那两个警察相同的气味。他很庆幸弘惠恰巧出了门。
“是要问关于桐原的事吗?”
“对。我可以坐这里吗?”男子指着放在友彦对面的那把椅子。
“请坐。”
“那我就不客气了。”男子在椅子上坐下,整个身体靠向椅背,环顾店内,“你们卖的东西真难懂,小孩会来买这些吗?”
“顾客以大人居多,不过有时候也有初中生来买。”
“哦,”说着,男子摇摇头,“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得了,我已经跟不上了。”
“请问是什么事?”友彦有点心急。
警察似乎以观察友彦的神情为乐,露出一丝笑容。“这家店的老板原本是桐原亮司同学吧,他现在在哪里?”
“您找桐原有什么事?”
“我想先请你回答我的问题。”警察笑得有点贼。
“他现在……不在这里。”
“嗯,这我知道。他去年还住的公寓也解了约,屋子全空了,我才来问你。”
友彦叹了口气,看来搪塞没有意义。“其实,我们很头疼,老板突然不见了。”
“报警了吗?”
“没有,”友彦摇摇头,“我一直认为他不久就会跟我们联系。”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除夕那天,一直到打烊他都在。”
“后来通过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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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对于你这个伙伴也是一句话都没有,就消失了?怎么会这样?”
“所以我们才头疼啊。”
“哦。”男子摸摸下巴,“你最后一次见到桐原同学时,他的样子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没有,我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寻常,跟平常一样。”友彦尽量不动声色,想着这个人提到桐原的时候,为什么会加个“同学”。
男子伸手到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你对这人有印象吗?”
是一张照片,松浦的寸照。
友彦必须迅速判断该怎么回话。最后,结论是谎话少说。
“见过,是松浦先生吧,听说以前在桐原家工作过。”
“他来过这里吗?”
“来过几次。”
“来做什么?”
“不知道。”友彦故意歪着头,“我只听说他很久没见过桐原了,才来找他。我几乎没有跟他说过话,不太清楚。”
“哦。”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友彦的双眼,那是想看清他话里有多少谎言的眼神。友彦拼命忍住想扭过头去的念头。
“松浦先生来过后,桐原同学有什么反应?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
“没什么,他们很念旧似的聊天。”
“很念旧?”
友彦感觉到男子的眼睛亮了起来。“是的。”
“哦……”男子深感兴趣地点点头,“你记不记得他们聊了些什么?我想应该提到了过去的事吧。”
“好像是,不过我没有听到详细内容,因为我正忙着招呼客人。”友彦想起松浦说过桐原父亲遇害的命案,但是,他下意识地决定现在最好不提。
这时门开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走进来,友彦说声“欢迎光临”,招呼客人。
“唔,”男子总算站起来了,“我改天再来好了。”
“请问……桐原做了什么?”
友彦这么一问,男子霎时间露出了犹豫的表情,然后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他肯定做了些什么,我才找他。”
“做了什么……”
“嘿!”男子对友彦的话置若罔闻,把视线转向那个框了剪纸的画框,“这个是他剪的?”
“是啊。”
“他的手还是一样巧啊,而且是男孩女孩牵手的样子,真不错。”
友彦想,他怎么知道这是桐原剪的?他相信这个人并不只是来追查制作盗版“马里奥”的嫌犯。
“打扰了。”男子向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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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友彦叫住那个背影,“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
“哦,”男子停下脚步,回头说,“我姓笹垣。”
“笹垣先生……”
“告辞。”男子离去。
友彦按住额头,笹垣……他听过这个姓氏,应该是松浦说的。他说,为了桐原父亲的命案,三番两次确认不在场证明的刑警就姓——笹垣。
友彦转过身,凝视桐原留下的剪纸。
第九章
1
东西电装株式会社东京总公司各部门一般于星期一早上开会,由各部门主管传达会议决议事项,或布置工作计划。各负责人如果有事宣布,也会利用这个场合。
四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一,专利部专利一科科长长坂提到前几天通车的濑户大桥。他说,再加上上个月通车的青函隧道,缩短了日本各地的距离,进一步朝汽车社会发展。但同时,竞争势必更趋激烈,同仁们必须要有忧患意识,严阵以待。谈话便以此作为论题,想必是把上个星期会议中某人的发言拿来照搬套用。
会议结束后,员工各自回座,开始工作。有人打电话,有人取文件,有人匆忙出门。每个星期一几乎都可以见到类似情景。
高宫诚也像平常一样投入工作,着手完成上星期五未结束的专利申请手续。他习惯保留几件不甚紧急的工作待下星期处理,作为头脑的热身。
工作尚未完成,便听到有人说“E组集合”。发话的是去年年底升任组长的成田。E组是负责电气、电子、计算机相关专利的小组,E取自英文Electronics第一个字母,连组长在内共有五名成员。
诚等人围着成田的办公桌坐下。
“此事很重要,”成田的表情略显严肃,“跟生产技术专家系统有关。事情是什么,大家都知道吧?”
包括诚在内,有三个人点头。只有去年刚进公司的山野歉然道:“我不是很清楚。”
“你知道专家系统吗?”成田问。
“不知道……只听说过名称。”
“那AI呢?”
“呃,指人工智能吧。”山野没什么把握地回答。
在近来快速成长的计算机行业,如何让电脑更接近人脑的研究日益蓬勃。例如,当一个人与他人擦肩而过时,并非刻意计算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以决定移动的脚步,而是凭经验或直觉,“适当地”决定速度和方向。让电脑拥有这类具弹性的思考与判断能力,便称为“人工智能”。
“专家系统是人工智能的应用之一,就是以电脑取代专家的系统。”成田说,“平常被人称为专家的人,不只知识丰富,更具备了专业领域中的技能,对吧?把这些做成一个严谨的系统,让外行人有了这个系统,也可以作出专家的判断,这就是专家系统。现在医疗专家系统和经营顾问专家系统已经上市了。”说到这里,成田问山野是否明白。
“大致明白了。”山野回答。
“我们公司在两三年前就已注意到这个系统,部分原因是公司快速成长,以至于老手和新人间年龄差距很大。等老前辈一退休,公司就缺少专家了。尤其是像金属加工方面的热处理、化学处理等生产技术必须用到专业知识和技能,少了老手情况会很严重。所以,趁现在建立起专家系统,就算将来只剩下年轻的技术人员,也能够应付。”
“这就是生产技术专家系统?”
“没错。这是生产技术部和系统开发部共同开发的,现已加载工作站,应该可以用了吧?”成田望着其他三个人问道。
“是的,”诚回答,“但先决条件是拥有搜寻技术数据的密码。”技术数据中包含许多公司内部的机密,因此即使是公司员工,也必须另行申请才能取得密码。诚等专利部人员因为工作上必须搜寻专利数据,均已取得密码。
“好,说明就到此为止。”成田调整姿势,压低声音,“刚才讲的那些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可以说根本无关。因为生产技术专家系统的前提是仅供公司内部使用,基本上与专利部无缘。”
“出什么了事吗?”一个同事问。
成田微微点头。“刚才系统开发部的人来过。他们说现在好几家中坚制造商之间,出现了一种计算机软件,那个软件听说简直就是金属加工专家系统的翻版。”
他的话让后进们面面相觑。
“那个软件有什么问题?”诚问。
成田稍稍倾身向前。“机缘巧合下拿到了那份软件,系统开发部和生产技术部研究了其中的内容,发现里面的数据和我们的生产技术专家系统的金属加工部分很相似。”
“这么说,是我们的系统程序外流了?”一个比诚大一岁的前辈问。
“还不能完全肯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
“不知道软件的出处吗?”
“这倒是知道,是东京某家软件开发公司,他们好像发布了那份软件作为宣传。”
“宣传?”
“那份软件算是试用版,里面只有少量数据。意思是先给你用用,要是满意,再向他们购买真正的金属加工专家系统。”
哦,诚明翩面,同化妆品的试用装一样。
“问题是,”成田继续说,“万一真的是我们的生产技术专家系统的内容外流,那份软件的确是抄袭我们的东西做出来的,我们要如何证明?还有,如果能够证明,能不能采取法律手段制止他们制造、销售?”
“所以要我们调查?”诚问道。
成田点点头。“计算机程序作为著作权保护的对象已经有判例可循。不过,要证明内容是剽窃的并不简单。如同小说的抄袭一样,到底相似到什么程度才算违法很难界定。不过,我们试试吧。”
“但是,”山野说,“我们的专家系统内容怎么会外流呢?技术信息都受到严密的管理啊。”
成田露出冷笑。“讲一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有家公司高度机密地开发新型涡轮增压器,零件一个个做出来,样品一号总算完成了。但在两个小时之后,”成田靠近山野,“竞争公司的涡轮引擎开发科科长的办公桌上,就放上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增压器。”
“啊!”山野惊呼一声,愣住了。
成田得意地笑了。“这就叫开发竞争。”
“是吗?”
看着依旧一脸不服气的山野,诚苦笑,因为他也听过同一个故事。
2
当天,诚在晚上八点刚过回到位于成城的公寓,由于调查专家系统一事,不得不加班。但是打开自家大门时,他却后悔了,早知道就在公司待久一点,因为家中仍一片黑暗。
玄关、走廊、客厅,他一一打开灯。虽然已入四月,但即使穿了拖鞋,一股寒气仍从一整天都没有暖气的地板透上来。
诚脱掉上衣,坐在沙发上,松开领带,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几秒钟后,三十二英寸的大画面中出现了撞毁的火车车厢。这画面他已看过多次,是上个月发生于中国上海近郊的火车相撞事故,电视节目正播出车祸的后续报道。私立高知学艺高中修业旅行团一行一百九十三名师生搭上了这列出事的火车,一名领队老师与二十六名学生丧生。
日本与中国就遇难者赔偿问题持续进行谈判,但迟迟无法达成一致,播报员说着类似的话。
诚想看棒球赛转播,切换频道,随即想起今天是星期一,便关掉电视,他立刻感到屋里比打开电视前更冷清了。看看墙上的时钟,那是他们收到的结婚贺礼,点缀着鲜花图案的底盘上,指针指向八点二十分。
诚站起来,一边解开衬衫的纽扣,一边探头看厨房。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水槽里没有待洗的餐具,整列拿取极为方便的各式烹饪用具有如全新般闪闪发光。
但是,这时候他想知道的,并不是厨房的清洁是否彻底,而是今天晚餐妻子到底有何打算。他想知道,她是在出门前便已作好晚餐的准备,还是想回家后再行处理。照厨房的样子看来,属于后者。
他又看了一下时钟,长针移动了两小格。
他从客厅的柜子抽屉中拿出圆珠笔,在墙上月历当天这一格画上大大的×,这是他先到家的记号。他从本月开始记录,但并未告诉妻子记号的意义。他打定主意找机会告诉她,尽管自知这种行为并不光明正大,但他认为,有必要以某种形式客观地记录目前的状况。
本月才过了一半,×记号便已超过十个。
果然不该答应让她去工作,这不知道是诚第几次后悔了。同时,他又对自己怀有这种想法感到自我厌恶,认为自己是个气量狭小的男人。
和雪穗结婚已经两年半了。
正如他所料,她是一个完美的妻子,不管做什么都干净利落,结果无可挑剔。尤其是高超厨艺令他感动不已,无论是法国菜、意大利菜还是和式料理,她的每一道菜都足以媲美专业厨师。
“我很不想承认,可你的确是本世纪最幸运的男人。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就该偷笑了,她竟然还烧得一手好菜!一想到我跟你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实在很难不嫌弃自己。”说这番话的是婚后在家里招待的一群朋友之一。其他人也颇有同感,讲了一大堆酸溜溜的话。
当然,诚也夸奖了她的手艺。新婚时,他几乎每天都赞美她。
“妈妈以前经常带我去别人口中的一流餐厅,她说,年轻时没有尝过美味,就不能培养真正的味觉。还说,有些人到一些价格昂贵却一点都不好吃的店还沾沾自喜,就是小时候没有吃过美味的证明。因为妈妈有这种想法,我对自己的舌头还算自信。不过,能让你吃得开心,我真的好高兴。”对于诚的赞美,雪穗开心地回答。略带娇羞的模样让他生起一股想永远紧抱住她的冲动。
然而,餐餐都得以享用她做的佳肴的生活,才两个月便宣告结束。原因是她的这一句话:“亲爱的,我可以买股票吗?”
“啊?”
那时,诚无法意会“股票”这两个字,是因为这与雪穗的日常生活距离太遥远了。
当他明白后,疑惑甚于惊讶:“你懂股票?”
“懂,我研究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