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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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上午,申小琳把教案打出来,送到了语文教研组,递给吴雁南,轻声地问了一句:“你看行吗?”
“行,当然行,我正准备去拿呢,谢谢啊。”吴雁南翻看着教案说。
“没事的,我顺路。”申小琳说完便出去了。
“什么顺路,是专程的。”坐在对面的何书章瞅着申小琳的背影说。
“别瞎说。”吴雁南白了何书章一眼。
“瞎说?你看看她看你的眼神,一副少女怀春样,我一个过来人连这都看不出来?雁南,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别犹豫了,上!”
“你这家伙,又欠我叫你何教授,表面上老实巴交的,可嘴里就是不吐象牙。”
正说着,程宏图进来了:“吴老师,又到周末了,下星期二就得登台表演了啊,准备得怎么样了?”
“正想请你指点,”吴雁南把教案递过去说,“我参考了《语文学习》等有关杂志,在思路上打破了正常的教学顺序,从结尾韩愈为什么要送李蟠这篇书信切入,不知行不行?”
“只要能体现新教材新教法就行,教案我先看看,指点谈不上,有需要讨论的地方我再找你。”
放晚学的时候,程宏图把教案还给了吴雁南,没动大手术,只在一些语言表述和板书设计上提了点意见,并嘱咐吴雁南赶快修改。
吴雁南只好跑去找申小琳,但打印室的门锁着,他又跑进了电脑室,冯长伟坐在教师机前,申小琳站在旁边。
“什么事,雁南?”冯长伟问。
“还要改一下。”吴雁南扬了扬手中的教案。
“是教案吗?”申小琳说,“我给你改吧!”
“好啊,谢谢你。”
申小琳在一台学生机前坐下了,吴雁南便和冯长伟聊起来。
“雁南,我正要跟你汇报,有人给我介绍老婆了。”
“真的?干什么的?”
“做生意的,叫金梅。”
“金梅?谁介绍的?”
“高主任。”果然是高正其的内侄女,金科长的独生女,但听冯长伟的口气,江远明相亲的事他肯定一无所知。
“怎么样?”
“约会好几次了。”
“感觉呢?”
“如胶似膝,干柴烈火。”
“真的?”
“真的。”
两个人坏笑了一通,有道是喜事藏不住,不一会,吴雁南便把和梅思月约会的事情也向冯长伟汇报了。刚说完,申小琳改好了稿,手拿着软盘要去打印,听见两人笑得热闹,便凑近问道:“什么好事呢?”
吴雁南刚想开口,却被冯长伟抢了先:“雁南要请他小师妹吃喜糖了。”
“什么?”申小琳一脸惊愕地问。
“他给你找到师嫂了。”
“是真的吗?”申小琳望着吴雁南问。
“天使幼儿园的小天使啊。”冯长伟还在说。
“是吗?恭喜你呀!”申小琳语调酸酸地说,“叫什么名字?”
“姓梅。”冯长伟又代答了。
“小琳,冯长伟他也——”吴雁南正想揭开冯长伟的老底,以牙还牙,谁料申小琳却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了。
申小琳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打印好的教案,紧绷着脸。吴雁南却也无暇看她的表情,抓过教案跑了,程组长还在教研组等他呢。
六
星期六晚上,吴雁南又约了梅思月,这一次,两人的见面没有出现那么多波折,天还没有全黑,大街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梅思月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呢?”吴雁南觉得梅思月的走法不像压马路,倒像赶时间,就奇怪地问。
“有学生家长呢。”梅思月说,但并不抬头,也没有放慢脚步。
吴雁南笑了,觉得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思想却如此保守,跟自己几个姐姐那时候恋爱一样。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约个会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干嘛弄得跟小偷似的?但他又隐隐觉得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一种久违的甜蜜或者亲切,他便也加快了脚步。
其时已经有了很浓的春天的气息,只是天气还总是变化不定,一会儿,凉风簌簌地起了。
“要下雨了。”梅思月终于抬了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说。
果然,雨点开始稀稀地落下来。
“你要雨得雨呢。”吴雁南笑着说,他突然发现,刚才还很拥挤的大街,现在行人寥落了,似乎这雨的到来,是在为他清理一个幽会的场所,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梅思月也感到这一点,放慢了脚步。雨也不过那么几滴,只在小城的空中洒下几缕湿意带来一阵尘灰的气息,便停了。两个放慢脚步的身影也渐渐靠近了些。
“你刚才说什么?”梅思月边走边问。
“我说你要雨得雨呢。”
“哪里会有那么好。”梅思月低声说。
“会的,据说佛在每个人的肩上都点着一盏神灯,凡事只要你敢想,天天想月月想年年想,想得狠了,神灯便会照亮你的眼睛,让你实现愿望的。”
“你真像个老师。”梅思月笑着说。
“我本来就是老师嘛。”
“肯定是个很会骗学生的老师。”
“就算是吧。”
两个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聊开了,不紧不慢地朝北走着,走到路灯都亮了的时候,梅思月的话才多起来,声音也越发圆润悦耳了。
“我爸也是教师,今年刚退休,我妈是农民,所以我们家一直在乡下住着。我大姐家住在上河镇上,大姐夫很能干,开一辆出租车,我们都说汽车一响黄金万两车轮一转黄金一万呢。二姐住乡下,二姐夫是医生,两个人白手起家,刚开始找他看病的人不多,有一次,二姐夫出诊回来,在路上捡到一个小菩萨,有人说那是他要交好运呢,他就天天装在口袋里,一刻也不离身,这不,现在他们的门诊越来越火了。”
“看,这就是我说的佛的神灯照着呢,菩萨保佑啊。”吴雁南接了话头,正好为自己前面的话找到了佐证。
“也许吧,”梅思月看着吴雁南又笑了,“我哥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现在和嫂子在江苏那边干得还好,我侄子今年六岁了。”
“你哥姐姐都叫什么名字啊?”吴雁南问。
“梅思云、梅思岚、梅思星。”
“还有一个梅思月,云、岚、星、月,都是不落尘俗的,一听就知道是有文化人取的名字。不像我的几个姐姐,郑雁芝、郑雁菊、郑雁芳,个个都有草根味儿。”吴雁南笑着说。
“你的名字很特殊呀。”
“是我们家族中一位爷爷取的,我们是雁字辈,他就取‘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意思,用了‘北、东、南、西、前、后’等字,我是这一辈第三个出生的男孩,就用了雁南的名字。好多人都拿我开玩笑,说人的名字都是很灵验的,你看毛主席叫泽东,他真的就给了世界东方的中国恩泽了呢,江总书记叫泽民,他就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那么你叫雁南,怎么没看见大雁向南飞呢?我只好说,还没到时候呢。”
梅思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了,想起刚才的话题,就又说:“我们的名字也是爷爷取的,爷爷今年八十七岁。”
“老人家还健在?”
“嗯,但他身体不太好,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
“希望老人家快快好起来。”
“谢谢你。”
“还说说你们家吧,你们家好玩吗?”沉默了一会儿,吴雁南又说。
“我们家——”梅思月想了想说,“门前有一口小池塘,四四方方的,养着好多鱼。我爸我哥都爱钓鱼,有时不出门,就在自家小池塘里钓。我也钓,不过我不敢穿蚯蚓,我就让他们穿,有一次我真钓到一条大鲫鱼呢,可是我不敢拿,我就叫他们拿。”
“哈哈!”吴雁南笑出了声。
“很好笑是吧?”梅思月认真地望着吴雁南说。
“我想起烧菜的大厨,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让别人干,自己只管掌勺,你在家里就是‘大钓’,穿蚯蚓拿鱼的事情全由别人干,你只管掌钓杆。”
“什么‘大钓’,好难听呀。”
“我开玩笑呢,”吴雁南说,“不过,我钓鱼也很内行的哦。”
“你也会?你不一定有我爸技术高呢,他每次出门从不空手回来呢。”
“那当然,我相信。”吴雁南说,其实他自己的钓技也不赖,他刚来城关不久还跟王子俊、何书章等人一块在福民塘钓到过好几斤重的大草鱼呢。但梅思月那么崇拜她的父亲,就像个孩子,吴雁南当然不会打掉她这么高的兴致。
“我姨夫是县林业局局长,他和我姨妈特别疼我,我幼师毕业后一直住在他们家。”
“你哪年幼师毕业的?”
“九九年。”
“那你多大了?”
“二十二。”
“才二十二啊。”
“什么才二十二,你二十七,也不大嘛。”
但梅思月哪里知道,王姑妈向她提供吴雁南年龄的时候,隐瞒了两岁。
两人说着走着,来到了广场。因为是周末,一阵小雨过后空气也特别清新,广场上人很多,逢周末必开的彩灯都亮了,照着千百张兴奋的面孔,也照着梅思月微红的脸庞。天不知什么时候晴开了,远方垂着一些大星,在向这幸福的人群靠近,风儿轻轻吹着,也不那么凉了。这真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啊,吴雁南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坐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清水池塘边,钓竿牵着丝线,浮标立在水面上,而他的身旁,梅思月正让人穿着蚯蚓呢。
“下星期二下午我要上一堂校际公开课,全县的高中语文老师都要来听呢。”送梅思月回家的时候,吴雁南说出了这件事。
“你一定会上得很成功。”梅思月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佛在你的肩上点着一盏神灯。”
第十章 爱情宣言
一
吴雁南果然上了一堂成功的校际公开课,一如走进西湖中学校门的那一堂,赢得了听课者的一致好评。
那天下午,他还见到了二中的两位同学赵博远和彭明天。严莉莉没有来,职高的陈建江和洪长海也没有来。毕业大半年了,走进城关的几个同学,仿佛被人掐掉了教院时活跃的翅膀,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得几乎不出校门,所以来往并不多。这一次难得在教研活动上碰了面,四个爷们早已凑到了一处。赵博远代表二中也上了公开课,课上得也不赖,只是没得到像吴雁南那样热情的评价。彭明天显然充当了赵博远的助威者的角色。
“博远,明天,晚上别走啊,西湖中学请客。”吴雁南说。
“课上得不好,不想在这儿丢人啊。”赵博远笑着说。
“什么呀,不过是在西湖中学的门坎里,都看着佛面呢。”吴雁南说。
“是呀,博远你没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啊,”何书章说,“我看都不错,同门师兄弟嘛,风格上大同小异。”
“操,争什么呢?”彭明天是个大个子,说话冲劲也大,且有些不耐烦,“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借调的!讲得好是学校的光,讲得不好是你自己不行。赵博远,我不是跟你说了,语文组没人干才找的你,叫你别干你要干。说好点你是来表演一番,说难听了你是来充当前台小丑的,我操,你丑我一脸大麻子!”
“明天,你这样说也太偏激了吧,锻炼锻炼嘛。”何书章忙说。
“是呀,来,我看看,麻子在哪?”吴雁南夸张地把脸凑到彭明天面前。
“你看,这不是,操,到处都是!”彭明天笑了,指着自己的脸说。
“你们几位老师,到这边讨论好吗?”程宏图冲四个人叫道。的确,几个人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
四个人不说话了,会后,何书章和吴雁南生拉硬拽把两位同学拖进了小饭店,私人掏腰包尽了地主之宜,吃过饭都去了何书章家。
何书章也搬家了,步行街建好了,渐渐走上正轨,虽然入住的生意不怎么样,但房东还是左参考右比较地说出了让何书章夫妇接受不起的高房租。一家人搬进了一间低矮破旧的屋子里,据说那房子早晚要拆,所以房租便宜,就是不知道能够住多久。
“操,老何,”彭明天环顾了一下拥挤的小屋又冲开了嗓门,“你在下面有房有家的,干嘛来这里受罪?”
说得大家都面面相觑,连何书章正在收拾房间的老婆也站着不动了。
“我以为高中扩招需要,可以进行二次分配,来了就解决关系,去年不都是这样吗?谁知上面变了政策,却对我们吭也不吭,我是稀里糊涂地来了这里。现在家里的房子别人都住进去大半年了,我这是回回不去进进不来了啊。何况,现在要是突然回去了,人家还以为我没本事教高中呢,还不把我笑死?在这里混着,等天亮吧。”何书章说。
“操,为共产党教书怎么这么让人窝火呢?”彭明天又说。
“雁南,你有什么打算,想在这安家吗?”赵博远看了他的同伴一眼,却又转脸问吴雁南。
“能有什么想法呢,”吴雁南叹了口气说,“没有在这安家的想法吧,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有吧,哪一天回了原单位,怎么办?”
“你们俩呢?”何书章问。
“到暑假还没有动静,我和明天就去省城租房子,参加考研游击队了,古人说‘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将来寻死路’,我们年龄也不比雁南小,就算再花三年时间考上,也强似在这里受鸟罪!回来不到一年,老底子还没忘完,就再把考研当作阳关道吧。”赵博远语气平稳些,缓缓地说。
“操,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们穷叶县会有那么多研究生,我以前很自豪呢,现在觉得很可笑。”彭明天说。
“不,是可悲,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这些穷教师的头顶上都被别人架着根棒子,想往上爬就得先吃我一闷棍,只有考研棒子挡不住,你们说是不是这样?”何书章说。
“老何说得没错,现在不给解决关系,望后就更别想了,现在缺教师,把我们骗在这儿,等三五年一过,应届本科生回来的多了,卸磨杀驴,这些人也就都得滚蛋了!我话话说这儿放着,你们要是不走,等着看吧!”彭明天说。
“所以,那些考上研究生的没一个愿意回来。”吴雁南说。
“我操他母,官逼民跑,中国现在没有饿死人的地方!”彭明天大吼道。
“你们底子好,可以去考研,我怎么办呢?”吴雁南突然觉得空前地无奈,仿佛自己面前到处都是墙,连一条可通天堂的羊肠小道都没有。
“你或许不怕,有你老师申建文在,早晚还不把你解决了?”赵博远说。
“你还不如说把我枪毙了呢,学中文的,用词不当!”吴雁南苦笑道。
几个人哈哈哈笑起来,笑声在一间矮屋子里散不开,吓得何书章躺在床上的儿子哇地哭起来,几个人便不好意思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