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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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演替过程中已经消失了的瞬间印象;转化为平面上具有幻视性的能指符号,变成了记忆的表象。当然这种幻视性有赖于巨大的评议通感转换力。漂游在《衰与荣》里的那片绿叶,奔走于《古船》中的一匹红马,当其再三出现时,就脱离了即时印象的描写,虚幻成画面结构的一个记忆表象或符码了。重复描写使印象演进为记忆,记忆则把具体实在抽象成纯粹审美的视幻觉装饰物,就像画面上的几何图形和色块一样。于是,说话艺术内部孕育出视觉审美的素质,小说愈益脱离了传统转产,变得不像小说而近于绘画了。这说明,视觉审美方式的渗入扩展了评议的艺术表现力,给它新增了造型功能。对兄弟艺术门类的高层次综合,是提高某一文学形态整体艺术功能的重要途径。
余华、刘震云以及张洁、张承志某些作品里的装饰符号,并没有留下多少由印象记忆转化的明显痕迹,而是直接做为道具同人物及故事发生关系,活跃在情节进程中。作品描写的重心不仅是人物的记忆表象,而且很大程度上也是作家心里的一团团记忆的云烟。就像平涂在画布上的原色块或线描出的几何图形似的,单纯起着刺激和活跃幻觉的作用。作为符号,它们能指很强而宽泛,所指则任凭读者自由联想。作家之所以用作品创造出这些形形色色的视记装饰符号,也许正是为了传达出宇宙间不可言喻的形而上的奥秘。装饰的特点正在于变成了目的,形式战胜了内容,平面取代了深度,画面具有纯粹的可视性。形神达到赤裸裸的同一,其形而上的价值只能直观感悟而无法转译,故令人感到神秘而虚幻。
品行怪异的人物蜂涌而出,也是新潮小说装饰化倾向的一大特征。他们是作为儒家涵养、佛教情操、道家风范、原始野蛮、传统美德等已经淡化在久远的历史深处和积淀在国民意识深层结构里的民族精神共性,被作家抽象提取出来,加以平面化艺术刻画的亡灵偶像。而现代文学里的任何人格偶像都既是一种文化装饰,也是一种审美装饰。二者相辅相成,同构异态。
中国传统文化对外来审美方式有极强的选择性和拒斥力。我认为,由黑格尔和车、别、杜等给予理论阐发,集中体现在法俄批判主现实义巨著中,以创造生气灌注的丰满个性为最高艺术境界的美学原则,并未真正在近代中国文学中生根开花结果。许多轰动一时的鸿篇巨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甚至是赝品。只有在这样深厚的人格审美的形而上学的土壤上,有的学者关于民族灵魂的积淀说和卡西尔、弗雷泽的文化人类学,才能在新潮小说里获得那样广泛热烈的审美效应。
比较而言,我们的几大古典名著,还有近代的鲁迅,由于他们难逃在中国小说审美方面所具有的根深蒂固的哲理化和偶像性渊薮,自然在新的文学审美境界上就站不到最高峰去,尽管现在还有许多人不加批判的沉浸在这一虚幻的荣光之中。不过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社会的整体批判和反省能力的增强,随着我们那种自以为是的、狭隘心态的消除,我们从这一虚幻的荣光中清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这种明晰的以时间换取真理的意识对传统派来说就好比一道金箍咒,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那都是会被扣上去的。如果他们执迷不悟,反抗到底,那除了留下历史的笑柄,就只能被这道咒语念得疼痛难当。
当天传统派一传十十传百,都看到了这篇文章。一个个气得捶胸顿足,骂爹骂娘,很多人按捺不住,纷纷跑到郑智这来讨论应对之策。汪兴邦显然最气愤,怒火始终停留在他脸上,一直血红血红的,他好像都不知该怎样骂人了,只是不停地念叨:“这也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们骂骂传统倒也算了,传统只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可他居然敢贬低四大名著,贬低鲁迅,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跟他没完。”
洪冶刚说:“显然你骂他的文学奖刺痛了他,所以他不顾一切跳起来反击。”
汪兴邦认为并不尽然,摇头说:“不,我知道他老早就想这样做,只是怕引起公愤以前还知道收敛一点,这次肯定是跟我们彻底摊牌了。这已不仅仅是文学奖的问题,奖不奖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到了决战的时候,我们必须给予猛烈的反击,把他的气焰打下去,否则中国文学堪忧,甚至有可能中国文化堪忧。诸位,下一阵谁出马?”
洪冶刚说:“自然是我。江风这篇文章其实又是抄袭了李安民以前的一篇文章,当然他干得比上次巧妙了一些,这里抄一点,那里抄一点,再加些自己的话,以为就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我老洪火眼金睛,一下就看了出来。我就再打他一次,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江风是个喜欢搞抄袭照搬的所谓诗人。这一招叫釜底抽薪,比直接跟他辩论要厉害得多。”
众人都说这样好,像这种狗屁不通、胡搅蛮缠的东西如果跟他正儿八经的论战,本身就是让他占了便宜。
洪冶刚回家便写了一篇文章,再次指责江风照搬,文中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承受力稍差一点,可能就会给气死。江风已经见识过这种文坛上的小伎俩,觉得也没什么,便一笑了之。不料这回段隆明竟对他表示关心起来。段把他叫到办公室,叫他坐,先问了一些工作上的情况,然后就转入正题,问:“洪冶刚说你照搬,到底怎么回事?”
江风开了一根烟说:“纯粹造谣污蔑,他那个人一惯如此。”
“那你打算怎么办,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然老让他这么左一下右一下的修理,你迟早让他给修理了。”
“是的,我正在想办法。”
“有了什么办法没有?”
“还没想好。”
“我倒是替你想了一下,如果你只是跟他争理论那是不行的,即使你争赢了,也不过赢了理论,但输了名声,得不偿失,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尽量把水搅混,大家都是照搬模仿,彼此彼此,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收敛,回到理论问题上去。读者看见你们互相指责照搬模仿,肯定就蒙了,不知孰是孰非,也就不会影响到你的名声。要说一个人照搬模仿还不容易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江风连连点头:“是是,您说得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有办法。”
“你一定要抓紧把这事平下来,否则肯定影响你评职称,别人说你的文章如何如何,你叫我怎么为你说话?”
江风很有些感动;对段的关心再三表示感谢,只差给段嗑头了。不过事后一想,就觉得自己的感谢似乎过头了。明摆着的,段隆明自然是不希望他照搬的事越闹越大,因为闹大了必然损坏他的名声,那他做评委的文学奖的价值当然就会大打折扣,而这势必也会对段隆明的名声产生影响。搞了半天,段对他的所谓关心其实还是为他自己啊!不过甭管段老贼为谁,总之段的话必须给予足够重视,显然,学校里已经有人这样议论自己了,不然段隆明不可能跟自己说这些。他于是又痛恨起洪冶刚来,那家伙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点他的死穴,真他妈的会赶趟,实在可恶。回家想了想,若照段隆明的意思办,担心这样一来别人又会说他是对洪冶刚打击报复,可不这样干就只能眼看着受到影响,更非良策。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想了很久,眼下他实在没法,只好如此了。便连夜赶写文章。秦娉婷这段时间为他的事也有点上火,在外面别人老问他的事,谈别的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唯独谈照搬模仿叫她脸上发烧。为这事她骂过他好几次,说:“你平常不是喜欢吹嘘是什么后现代大师吗,怎么现在这么没用,被人骂得跟龟孙子似的?”这会见他又在写东西,便凑上来冷嘲热讽:“哟,又要跟人较劲啊,你行吗,如果不行我劝你趁早算了,免得到时候还要我替你收尸。”
“臭婆娘你滚一边去!”
秦娉婷见他是在写洪冶刚照搬模仿的文章,先是一愣,觉得丈夫发疯了,但看了一会,忽然也开了窍,就笑道:“哎,这就对了,别老让别人骑着脖子拉屎拉尿,你也骑他的脖子去拉一回,看谁拉得厉害。”
江风用笔尖点着稿纸说:“这是段隆明教我的一招,那老狗日的确实老谋深算,手段毒辣。以前我还不服他呢,总觉得他尸位素餐,混吃混喝,但今天他让我见识了能赖,我他娘的算是心服口服了。”
“你呀,就是明白得晚了,早明白这个,也不至于弄得现在如此背动。”
“朝闻道,夕死可矣,何况我还是大有希望;晚什么晚!”
次日一早,江风就又打的去了胡义文的编辑部,给了胡一篇文章,要胡今天就见报。胡把文章读了一遍,拍案叫好,说:“老实说我正在担心你呢,只较量理论,你肯定不输他,就怕他这样跟你玩,现在你以其人之道还冶其人之身,他肯定就会有所顾忌。这一手绝,看来你小子在逆境中的反击能力还是挺强的。”
“那当然,我江风是干什么的,没这能赖能混到今天吗!”
胡义文就要江风放心,下午一准给他发出来。
这一下,这场论战就真正完全变成了一场混战。当洪冶刚骂江风照搬模仿时,确实有许多人相信洪,因此改变了以往对江风的看法。可现在 他们发现好像事情不是这么回事了,洪冶刚竟也是在照搬模仿,虽然他们亦想到了江风可能是反咬一口,但谁也不敢说江风的话不对,因为江风使用的许多证据论据是他们没办法否认的,至少是没办法搞清楚的。于是只好认为文坛本来就这样,你骂我不行,我骂你弱智,你骂我照搬,我骂你模仿,来来往往,你方唱罢我登场,乱烘烘再也难分出一个是非曲直。
最高兴的自然是江风,他欣喜地发现自己的不利形势已经成功地得到了扭转,不禁对段隆明又生了几分敬意,话不多,仅仅点拨点拨,便是一片天地,他从此再不敢小瞧那些平素似乎无所做为的官僚了;他们的能赖很多时候是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见识到的。为此他还专门买了点东西去看段隆明。当然,明着说是感谢段指点迷津,另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希望段为自己评副研的事再加把劲。段隆明见这家伙会来事,善变通,倒也十分喜欢,嘱咐他好好干,只要努力,就不会有问题的。江风再次感叹段的说话水平,段并不保证什么,只说没有问题,至于没有什么问题,又不说出来,意思却明明白白,就是他的副研没问题,这样万一到时出现了什么情况,段不必对他有什么交待,因为段并未明确承诺过什么。
现在的江风有一种疼痛的快感,被洪冶刚揭了老底是疼,但如此迅速地恢复了元气又很快乐。他本就把文坛看透了,现在更是透得没法透了。什么鸟鸡巴文坛,同样藏污纳垢,臭气熏天。很多时候并不看事实是怎样的,而只看谁会制造事实。只要精通此道,便可以逢凶化吉,扬名立万。他甚至有点不明白,自己明摆着是在胡搅蛮缠,恶意诽谤,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支持自己的观点。他觉得这太有意思了,就专门对此做了一番研究。他发现那些人其实也是各怀鬼胎,他们一部分是不喜欢传统派文学的,素来讨厌洪冶刚那副训斥人的嘴脸,只要有人骂洪冶刚就一概叫好;一部分则是被洪冶刚明里暗里骂过的人,还有一部分则纯粹的糊涂虫,没有思想,没有头脑,只要看见别人的文章文理顺舒,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便以为真理在他手上,于是跟着起哄、喝彩。最后这部分人虽说没有头脑,其实常常比前两种人更可怕,因为他们会很轻易地被诱骗,也就是说当洪冶刚诱骗他们的时候,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不过这一类人往往又是不能少的,因为有了他们文坛才显得如此热闹,如此丰富多彩。倘若文坛个个都心明眼亮,那不就死水一潭了吗!凡事最糟糕的状态就是死水一潭。江风想:文坛真是个好地方,牛鬼蛇神,乌龟王八兔子贼,谁都可以来沽名钓誉,翻云覆雨。
洪冶刚和江风在关于照搬模仿的问题上较量了几个回合,他想把自己漂白,实际是越漂越黑,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江风的圈套,最好是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否则谁也休想占便宜。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算了,不禁恼羞成怒,一纸诉状把江风告上了法庭。顿时又在文坛掀起了一片波澜,除了少数他的 同道和支持者,大多数不赞同他这样做,认为有理说理嘛,何必把文学上的矛盾变成一场法律较量呢,如果都这样干,那文学干脆不要搞了,我们作家都当法官律师去。江风见形势对自己有利,自然要趁热打铁,又著文批洪,说洪这个举动是输红了眼,狗急跳墙。可怜洪冶刚,本来拿住了人家的命门,正沾沾自喜,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自己的命门被人拿住了,欲罢不能,急火攻心。文人胸襟狭窄,居然气得病倒了,只能躺在医院里对江风进行腹骂,打官司的事似乎也就不了了之。
一日,江风正在办公室里浏览楚湘晚报,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在奔跑。接着又响起了几声尖叫,再接着是一串串忽高忽低的议论,夹杂着一些嘻笑的声音。他估计是书院二门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所有这些杂碎的声音都汇集到那去了。他站起来,也想去看看热闹,可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觉得这种好凑热门的习惯很不好,便退了回来,重新坐下读报。不过却再读不进去,注意力老是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过了一会,他听见动静越来越大。这倒是很出乎意外,他以为那动静应该会很快过去的。他便再次想出去看看,但心里那个反抗这个庸俗的好奇心的念头再次阻止了他,使他十分矛盾。这时,外面的声音明显由远及近,已经响到了他办公室门口,他不觉松了口气,心想好了,这下好奇心既可以得到满足,又不必担心自己庸俗了。外面来了一个说普通话的女人。她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嗓音很清亮,让人听着十分舒服。她显然是个贵宾,被一群人围着回答他们的问题。忽然他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不觉惊喜起来,突然忍不住兴奋地叫了一声:“宋海棠,宋海棠!”
宋海棠便立刻出现在他办公室门口,也叫了他一声。这一下那些围着宋海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