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白鹿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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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走了。她不相信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胸中的血气翻江倒海,使他痛苦得几欲不支,但他跑得很快,恨不得立刻就远远离开天台山,再也不要回来。
身后,蒋灵骞扑倒在爷爷的尸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第十三回 剑底断肠红(1)
一气狂奔数十里,沈瑄终于扑倒在地上,鲜血沿着石板路滴滴淌下。
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半卧在一只湿漉漉的竹筐里。竹筐被人拖着,在泥地上慢慢滑动。一角灰色的僧袍飘过来。
“大师……”沈瑄轻唤道。枯叶那张满是皱纹的慈祥脸孔转了过来:“唉,叫你不要去。伤成这个样子……”
在枯叶那间弥漫着药香的草庐中,沈瑄数着窗外的寒星,怎么也睡不着。直到这时他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白天的事。究竟是谁躲在暗中,捡起了他落下的剑掷向蒋听松。本来是来得及捉住他的,可自己和蒋灵骞只顾着争执,竟然谁也没有想到。离儿,离儿,他不无伤心地想到这个名字。昨夜星辰,昨夜清风,只如高唐一梦耳。片刻之间便狂风吹尽,只剩下无始无终的仇恨。
还有,剑上的碧血毒是怎么回事?这问题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是谁拥有洞庭派的不传之秘,又是在什么时候悄悄涂抹在自己的剑上?这些日子来他颠沛流离,能够接近这把剑的人实在很多,而其中有理由暗害蒋听松的人亦不在少数。自从他离开君山,这把剑就未沾过血,蒋听松是第一个。君山上的人当然懂得碧血毒……他不愿去猜疑那些最亲密的人,转念又想,其实他是在离开洞庭派很久之后,才决定要上天台山的。只有叶清尘、季如蓝和青梅几个人知道。季如蓝不可能有碧血毒,青梅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苦笑一声:“难道是叶大哥?”但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叶清尘义薄云天,怎会使这种手段!他武功在蒋听松之上,要杀他尽可以明斗。离儿不相信自己,自己竟也会怀疑肝胆相照的义兄!
难道,又是吴越王妃……
天色微明时,他才渐渐合了眼,睡到日出,起身道别。枯叶苦苦拦着,非要他养好伤再走。沈瑄自知这伤是养不好的,拗不过老人的好意,只得又住一日。到第三天,有山民来请枯叶出诊,沈瑄遂留下一张字条,悄悄离开。
下山倒比上山快。不过几天工夫,一路山花已纷纷凋谢,乱红风卷,暮春景象。当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十年。
沈瑄也不知该去哪里,洞庭湖当然不能回了,离儿又再也不愿见自己,或者去找叶大哥?可是找到他又能怎样?还不如在江湖上随处飘零,大限一到,就地倒下。这几日吐血又比往常多了,也许不用等半年那么久,就可以解脱了吧?沈瑄想到此处,竟然很有点欣然,中午在路边小店中吃饭,便叫了一大壶酒。
店小二送酒过来,神情却有些古怪,不住打量他背后的行囊。
这时坐在门口的老板娘开口了:“这位相公,你是不是有个同伴,一路走失了呀?”“没有啊!”沈瑄奇道。
店小二道:“相公你背的这个长长的,是不是琴?”“是的。”沈瑄已经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对了对了,”老板娘笑道,“昨天中午有个小姑娘来问,有没有一个带着剑、背着琴的年轻相公走过。这几天带剑的人倒是走过几个,背琴的人从来没见过。想不到今天就来了。”
沈瑄惊疑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穿黑色衣服么?”
“实在对不住,”老板娘笑道,“那姑娘生得太好看,小仙女似的。我光顾着看她的小脸儿,都没见穿的什么衣服。她是不是你妹子啊?她往前面去了。”
难道真的是她么?沈瑄的脸不由得一红,但接着又煞白起来:她不留在山上给爷爷守孝,匆匆追来,多半仍是不放过我。其实你何苦这么着急?沈瑄当然不想碰见她,但不知怎地,竟然下意识地加快了行程。
几天之后,到了越州(今绍兴)。十里平湖明如镜,天光云影。沈瑄坐在镜湖边一间名叫听雪楼的酒楼上,心里忐忑不安。他一进越州城,就觉得有人在背后暗暗注意自己,他凭直觉知道,决不是那个人。但究竟是什么人呢?
湖边静静泊着一排黑油油的乌篷船,湖心一只翠绿的竹筏缓缓滑过。竹筏上坐着一个白衣人,一领轻纱罩面。沈瑄觉得这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心里一动,忽然真气逆转,忍不住又要吐血。这时一股阳和之力从背后传来,帮他缓缓压住体内的逆流。片刻之后,这一次发作就被压制下去。沈瑄转头一瞧,却看见一个身材矮小、两鬓斑白的老妇,连忙拜倒:“多谢曹前辈相救。”
这老妇不是别人,正是越州镜湖剑派的掌门曹止萍。镜湖剑派与洞庭派素有来往,年前曹止萍还带着弟子到三醉宫做过客,故而彼此认得。
曹止萍道:“沈公子,你的内伤不轻啊!”沈瑄笑笑,心里却颇感奇怪,他已被吴剑知逐出门庭,眼下说起来是名门正派的叛徒了,曹止萍何以对他如此客气?曹止萍这时又道:“上个月我们收到贵派吴掌门的书信,提到你来江南,请我们关照你。令祖令尊与敝派累代世交,公子若有什么事只管说,不必客气。”
沈瑄越听越奇,一般门派逐出弟子,总要传书告知天下。吴剑知非但将此事秘而不宣,还关照江湖朋友照顾自己。他只好对曹止萍说:“多谢曹前辈美意。晚辈只是受了点小伤,前辈不必费心。”
曹止萍虽然不信,但仍道:“如此也罢。”顿了顿又道,“敝派今日在这听雪楼要做一件大事,公子身上既有伤,到时万万不要卷入。”
沈瑄虽然有些好奇,但依照江湖规矩,这事是不好随便问的。湖中白衣人的竹筏早已消失。楼下的官道码头上人流来来往往。曹止萍并不去瞧窗外一眼,只是闲闲地与沈瑄讲话,沈瑄也只好一一应答。
忽然,只听楼下小二招呼道:“这位客人,进来喝杯茶吧。”曹止萍一对老眼中顿时放出亮光来。原来楼下进来一个披着黑色面纱的窈窕少女,沈瑄看了,顿时呆住。
——来人正是蒋灵骞。她下山追赶沈瑄,却因为沈瑄被枯叶留了一日,反而走在了前面。这听雪楼本是酒楼,却招呼路人“喝茶”,实在蹊跷。她把一楼的客人扫了一眼,已知大略,遂走入座中,要了一杯淡茶,慢慢地喝。
沈瑄面色苍白,起身想下楼向她示警。曹止萍一把按住他:“不急。”
沈瑄正不解其意,忽然听见蒋灵骞开口了:“镜湖派的虾兵蟹将到底来了多少?不如我们出去打,省得坏了主人家的东西。”
果然座中有七八个女子拔剑而起,她们有的扮作市井闲妇,有的扮作卖解女子,早就等在这里。蒋灵骞一声冷笑,身子一晃,翩然落在听雪楼外的湖岸边,背水而立。那些镜湖派女弟子纷纷赶出,将她围了个半圆。沈瑄一看这阵形,暗叫不好。
蒋灵骞看那几个女子站在原地,毫无动手的意思,微感诧异。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干咳,接着“呼啦啦”五条人影从水边停泊的五只乌篷船中飞出。蒋灵骞一惊,霍然转身,只见五人立作一排,正中一个李素萍冷笑道:“妖女,这就是你伏法之时!你若识好歹,乖乖就擒,还可以免了一顿好打。”
蒋灵骞这才知道轻敌了。她见酒楼里那几个,不过是镜湖派的二三代弟子,不足为惧,所以背水傲立,想不到乌篷船里竟埋伏下了五个镜湖派的一流好手,看来今天是不免一场恶战了。她抽出清绝宝剑来,轻轻拂拭着,微笑道:“手下败将,也配说这种话!”
李素萍当日在黄鹤楼上被蒋灵骞一招内夺去兵刃,深以为耻。这时当了许多同门的面又被揭老底,当真怒不可遏,一招“平沙落雁”,向蒋灵骞扑来。蒋灵骞迎着她飘去。一眨眼工夫,两人已换了个位置。李素萍手中剑又到了蒋灵骞手里。
蒋灵骞笑道:“你这一招实在太差,本来已门户大开,统统亮给别人,还要做这种凌空下落之势,用力之处毫无根基。不是明摆着把剑送上门来么?”说着左手一扬,将李素萍的剑抛向湖里。乌篷船上的一个船工顿时飞身而起,在剑刚落到水面的一刻,接了下来。酒楼上的人“哗”地喝起彩来。
沈瑄见这船工亦是身手不凡,大为焦急。他这坐立不安的样子落在曹止萍眼里。曹止萍遂道:“沈公子不必担心,本派几个姐妹虽然不济,料来还能拿下这妖女。公子要报仇,可一并交与本派办理。”
沈瑄一愣,这才想起,原来在所有人眼里,他和蒋灵骞应该是宿世仇敌,彼此见面都要诛对方而后快的。他不禁惘然。
这时楼下五个镜湖派弟子已和蒋灵骞叮叮当当地打了起来。这五人中有四个曹止萍的同辈师姐妹,还有一个是她的首徒。她们围攻蒋灵骞似乎用上了一种阵法。沈瑄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蒋灵骞以一对五,虽然拼尽全力,也并不落下风,就算不胜,脱身也易。镜湖剑法朴拙稳重,却恰恰失之灵活。蒋灵骞轻功绝妙,剑法轻灵,与之周旋如穿花蝴蝶,戏柳金莺一般,极尽机巧之能。沈瑄略略放心,忽然看见曹止萍,想起以前吴霆说过,镜湖剑派自女侠王寒萍罹难后,门中几无真正的高手,只剩个曹止萍勉强支撑。刚才那李素萍似是门中第二人,尚不如蒋灵骞功夫高。只要曹止萍不出手,蒋灵骞就不会有危险。想到此处,他主意已定,倘若一会儿曹止萍有下楼的意思,他就设法将她扣住。曹止萍对自己毫无防备,应有得手的机会。
沈瑄与曹止萍闲扯道:“却不知贵派与蒋姑娘怎么结下了梁子?”“妖女”二字,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
曹止萍大奇道:“公子不知么?这妖女……”她话没讲完,忽然站起来。原来楼下五个镜湖弟子倒有四个负了伤,外围徒弟们不敢上前,只是死死围住。
曹止萍一步还未走出,忽然右肩被人扣住。她右臂一挥,一招“太师甩袖”,将沈瑄抛出,同时左肘向后撞出。沈瑄早料到她这一手,本拟闪向右侧,右臂随势而转,仍旧将她缠住。不料这节骨眼上,旧伤突然发作,顿时气血翻滚,被曹止萍的左肘狠狠撞上。原来刚才曹止萍给他疗伤,只是暂时压服,此时被内力一冲,又激荡起来。他惊呼一声,眼冒金星,倒在栏杆上,一大口鲜血喷在前襟上。
曹止萍回头看见是他,大为怪异。无暇多问,就从楼上飞下,落在蒋灵骞面前。蒋灵骞满面疑惑地瞧着楼上,原来她已听见沈瑄的叫声,却看不见他的人。曹止萍道:“小妖女,你投靠沉香苑的事,或者还有可说。但你若还有半分廉耻,就应当随我们去见汤大侠父子。”
蒋灵骞叫道:“笑话!我爱嫁不嫁,用的着你来操心!天下多少事你不管,偏来管我的闲事。曹老太太,你堂堂镜湖掌门,几时做了汤家的爪牙啦?”曹止萍沉声道:“休得胡言!像你这种伤风败俗、自甘下贱的妖女,正派人士,人人管得!”
蒋灵骞冷笑一声:“算了吧,我替你说了。你的宝贝师妹两番折在我手里,镜湖派不把我除了,怎消得心头之恨?反正杀我这个妖女,你们名正言顺。”曹止萍道:“说得不错。你的武功的确高强,倘若你是正道中人,那是武林之福。可惜你出身妖邪,离经叛道,大家只得尽早除了你。这个道理,原不用我明讲。”
蒋灵骞嘴上虽强,其实早已气得面色惨白,冷冷道:“你有本事就除了我。除了我,你们镜湖派去流芳百世好了!”一招“霓为衣兮风为马”,撩向曹止萍左肩。蒋灵骞虽然功力修为不可与曹止萍相比,但她剑法高明,动作迅捷,几招疾刺之下,曹止萍只有招架之功。曹止萍连退几步,缓开攻势,居然面不改色,展开本门剑法,与蒋灵骞拆解起来。
沈瑄伏在栏杆上动弹不得。他见曹止萍剑法严谨,好整以暇,比她的师妹强太多,他只是干着急。但蒋灵骞也不是易与之辈,天台派轻功卓绝,游走之间步履灵巧,滑不留手,就算落了下风也不易被人擒住。何况,蒋灵骞的武功只稍稍逊于曹止萍,此时未落下风。
曹止萍久战不下,渐渐焦躁,出剑越来越快,虎虎生风。蒋灵骞此时反把剑慢了下来,只是招架躲闪,心存诱敌之意。曹止萍大喝一声,一招“天马行空”剑锋左撩,削向蒋灵骞右鬓。蒋灵骞早就在观察她的破绽,等待时机。这时看她全力都在右臂,下盘空虚,不觉莞尔,将身子轻轻偏过,剑尖点向她两处膝弯。曹止萍招式使老,来不及回剑相护,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蒋灵骞退开半步,不觉得意洋洋:“你出口伤人,还不给我赔礼道歉!”周围所有的镜湖弟子都把剑对准了她。
蒋灵骞又道:“你们镜湖门下没一个打得过我。要想为武林除害,还是另请高明吧!”忽然天外飞来十二道银光,交织成网,把蒋灵骞全身罩住。蒋灵骞大惊,快速转身,扬起手中长剑,一阵叮当之声,银光落地,竟是以天罗地网手法掷出的一串飞刀。只是这一阵偷袭,蒋灵骞毫无防备,右肩上还是插上了一把飞刀,鲜血直流。就在这一瞬间,跪在地上的曹止萍长身暴起,扑在地上,伸手捉住蒋灵骞的脚踝一拖,将站立未稳的蒋灵骞拖倒在地,旋即点了她下身穴道。
曹止萍一派掌门,竟然使出这种卑劣招式,蒋灵骞大怒,挥剑向她砍去。无奈她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右肢受伤无力,一招未竟,被曹止萍一把箍住小臂。只听“咔啦咔啦”两声,手腕被这老妇人一举折断。
蒋灵骞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像一只断了翅膀的燕子。曹止萍蹒跚起立,朗声道:“何方高人援手除妖,镜湖派先谢过了。”
蒋灵骞咬牙冷笑道:“你们可要好好谢谢他!”
只听得一阵兵刃乱响,每只乌篷船中都钻出四个披戴盔甲的武士。曹止萍等人大惊,发现他们手下的船夫神不知鬼不觉全被这些武士扣住了。一个戴黄头巾的中年书生摇着纸扇翩然而下,笑道:“曹女侠也是成名人物了,这样对付一个小姑娘,未免太狠辣了吧!”
此人正是吴越王妃手下两大干将之一的王照希,以十二把飞刀横行江南,武功颇为不俗。
曹止萍等人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蒋灵骞,一排女弟子背靠背,严阵以待。曹止萍大声道:“王照希!你待怎样!我们镜湖剑派与吴越王妃仇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