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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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也随着碧波在轻轻摇荡,不知将漂流到何方。秋渐浓慢慢走近她,将手搭在她肩上,说道:“你总算满意了吧?可以笑一下了么?”公孙二娘缓缓转身,朝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笑得甚是牵强苦涩。秋渐浓放下手,淡淡道:“笑得真难看!”转身走了开去。公孙二娘身子无力地靠着船舱壁,慢慢向下滑去,直至坐在船舱窗下的地板上。她抱着双膝,默默无语,独自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宋琴和划着小舟返回,登上大船,向秋渐浓复命道:“公子爷,我已经将凌姑娘送回岸边,给她一匹马,让她自己回去了。”
秋渐浓“哦”了一声,道:“你没将她送回邵天冲身边?”
宋琴和答道:“她有手有脚,肩上的伤也已痊愈,自己会回去的。一路应该没什么危 3ǔωω。cōm险。”秋渐浓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宋琴和低头退了出去,自回后舱。
秋渐浓看看许书音等三人,道:“你们也出去吧。”三人应了一声,也都走了出去。诺大的船舱,只剩他和公孙二娘。秋渐浓坐在桌边,又端起一杯茶,茶水已冷,他端放在面前,一动不动,并不饮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杯中茶水轻轻晃动,仿佛要从茶水中看出什么来。
公孙二娘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茫然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许久,她耳边忽然响起琴音,琴声松透古雅,犹如珠落玉盘,行云流水,颇令人闻之忘俗。公孙二娘不由自主被琴音所吸引,循声看去,见秋渐浓正坐在船舱一角抚琴,原来那动人的琴音便是从他指间发出。这一曲平沙落雁,意境幽清,轻微淡远,公孙二娘渐渐听得入神,心中的抑郁烦闷一时间忘却一空,只觉得心随琴音而空灵,仿佛卸下心头重担。自从邵天冲和凌叶子互生情愫这么久以来,埋藏在她心中的痛苦凄楚、委屈无奈,以及后来被众人误解的冤曲、失身后身陷囹圄的绝望、仇恨,统统都置诸脑后。一曲终了,她才蓦然惊醒,重回现实。她虽然不懂抚琴之道,但也听得出秋渐浓弹奏的琴意悠远高雅,琴技精湛。按理说曲乐通心,一个能奏出如此清淡平和曲乐的人,绝不该是坐在她面前的人。
她凝视着那具琴,琴身通体黑漆,桐面梓底,面是上好的梧桐木,上有龟背断纹,底为揪梓,弦为冰弦,琴额处一颗明珠,大如鸽卵,熠熠生辉,珠光流转,柔润动人。是一具绝世的古琴。公孙二娘当然不懂这些,她只知道一眼看去,琴身光滑,微尘不沾,显是弹琴之人非常爱惜这具古琴。她不由想起,少时在慕仁山庄曾见过一具类似古琴,也是被公孙正每天拂试,纤尘不染。其实慕仁山庄那具琴虽然名贵,却非古琴,与秋渐浓这具琴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在公孙二娘看来,琴既然是差不多,自然名贵与否也就差之不远,能弹出的声音也不会相差太远。不过在她记忆之中,慕仁山庄那半夜犹如厉鬼的琴声,却似冰下流泉,鲛人夜泣,闻之令人心碎神伤,和秋渐浓的琴意大不相同。
秋渐浓见她凝望着古琴,问道:“你也喜欢弹琴么?”
公孙二娘摇摇头:“我怎么会弹?长这么大,我是第二次看见这样的古琴,摸都没摸过。”
秋渐浓微微一笑:“不会弹也没关系,你若想学我就教你。”
公孙二娘奇道:“教我?我连手该往哪放都不知道,怎么学得会这玩意?何况我从小到大对这种风雅的东西就一窍不通,别说弹琴,就算是听也听不懂,还是你弹着罢,我听着就好。”
秋渐浓道:“那我刚才弹的那一曲平沙落雁,你不也听得十分入神?”
公孙二娘点点头道:“是啊,你弹的好听,我就喜欢,可是我不懂你弹什么,只觉得让人安静,心里很舒服。若是一生能如你的琴音一般,平淡而清静地生活,那就好了。”
秋渐浓微笑道:“你说的很是,这首曲子意境就是清幽淡远,你虽然不懂曲乐,却能听得懂琴意。你既能通琴心,应该很快能学会。”
公孙二娘仍是连连摇手,说道:“我连音都不识,如何学得会?别糟蹋了这琴。” 秋渐浓站起身,走上前去拉她的手,说道:“春秋时钟子期与俞伯牙相识,以一曲高山流水会知音,想那钟子期一介樵夫,也未必懂什么宫商角羽,黄钟大吕。”公孙二娘虽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心动,随着他站起身来,走向古琴。公孙二娘在琴案前坐下,伸手轻按琴弦,十分好奇。
秋渐浓道:“弹琴之前,尤为注重的是心,清净洒脱,是操琴起码要求。浮暴粗厉之气不除,则不得平和淡静之性。能得清淡平和之性,方能悟得琴中之趣。自古琴家有五不弹:第一,疾风甚雨不弹。疾风声枯,甚雨音拙,所以不弹。更因为疾风甚雨之中,人往往不能心平气和,有伤于琴心的抒发。第二,于尘市不弹。这是因为尘市喧闹,噪杂不静,俗气又重,这与琴文化的情趣相违。第三,对俗子不弹。市井粗俗之人,不解雅趣,不识风情,难体琴道之妙,自然不为知音。第四,不坐不弹。这是因操琴是心意的抒发,自然要求平稳,要求气定神闲,不可有浮燥之气。第五,不衣冠不弹。操琴既为心灵之体现,自然要郑重自然、清净洒脱。”
公孙二娘吃了一惊,抬头看看他,说道:“弹琴有这许多讲究?我可不懂,好像我自己便是市井粗俗之人,不解什么趣,更别说什么衣冠了,难道弹琴还有什么衣冠的区别?”
秋渐浓微笑道:“是啊,衣冠要宽松舒适,主要是洁净身心……”
公孙二娘摇皱眉起身道:“我还是不学罢了,这般罗嗦,我一听就烦,况且我天性俚俗,不懂这些风雅的玩意。”
秋渐浓按着她双肩又让她坐下,说道:“你既非是什么琴家,也就不用讲究这许多,初始学琴,尚未解琴意,等你能弹得入意,自然就明白了。再说我也非拘泥迂腐的琴家,我更认为弹琴之道贵乎自然,是何心境就有何音,刻意追求意境的才是真正的俗人。”
公孙二娘听得似懂非懂。接着秋渐浓便向她详加解释十二乐律,授予指法。公孙二娘学得甚慢,毕竟她连半分音乐基础也无,一时间竟让她学这么不易弹奏的古琴,确实不易。但秋渐浓极有耐心,从不厌烦,一遍又一遍地教她,握着她十根手指教她如何落指,公孙二娘为了想要弹奏那曲平沙落雁,居然也觉得十分用心,浑然忘记时间流逝,连对秋渐浓的厌恶仇恨一时也抛诸脑后。秋渐浓站在她身后,触着她十根温软的手指,感觉她的身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不由得心中微荡,第一次感到离她这么近而能不引起她的反感。不知过了多久,公孙二娘总算学会了简单的指法,会弹奏一些极短的曲调。
两人一教一学正在入神的时候,却听有人说道:“天色已晚,公子该用餐了。”公孙二娘一抬头,看见岑画意和许书音守在圆桌旁,桌上不知何时已放满了一桌菜。她蓦然地从学琴的专注中回过神来,回头看看秋渐浓,发觉他离自己如此之近,脸色一沉,又回复往日的冷淡。秋渐浓瞪了许岑二女一眼,目光十分不善。二女打了个寒噤,不敢正视他的目光。
自此之后,公孙二娘每日在秋渐浓指点之下学习琴技。学琴之时,她便能忘记自己的尴尬处境,在海上漂流的日子便也不知不觉一天一天地过去,并不寂寞枯燥。虽然她学琴并不算极有天份,但对于琴意的领悟往往令秋渐浓为之侧目。那曲平沙落雁她已渐弹得日渐纯熟,接着学习高山流水、潇湘水云等名曲。不久她也学会弹数首曲子,虽然指法尚生涩,但已微有曲意。秋渐浓听她弹奏,轻喟一声:“高山流水逢知音,空竹文琴传钟伯。”公孙二娘自己也十分欢喜,但深知自己永远弹不出秋渐浓指间那般行云流水的意调。
船在海上不知行了多少日,更不知行了多远,公孙二娘也不去计算时日,反正对她而言,无论何事都不能引起她的关注。这船将要行往何方,自己会有何种遭遇,对她而言还不如一曲琴音。这段时日以来,她渐渐觉得心中槁木死灰,对人生渐无眷恋,初时尚思念邵天冲等人,久之连这点思念也麻木了,心中竟渐渐不再痛楚。
这一天,公孙二娘闲来无事在船舱边向外远眺,发现前方隐隐有片陆地,一怔之下,心想:“难道这便是我们的目的地?他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又是什么地方?”回头问道:“我们快到了么?”
秋渐浓答道:“不错,前面便是我们要去的海岛;我给它取名叫天涯。”
公孙二娘诧然道:“是个海岛?不是陆地?你带我去那岛上做什么?”
秋渐浓不觉有些好笑,道:“你可知我们在海上行了多少日?到了何处?你可知道我们离陆地已有多远?这里四处茫茫都是无边的大海,除了这海岛,便再没有靠岸之处。”
公孙二娘茫然摇头,表示一概不知。秋渐浓道:“前面这海岛便是我居住的地方了。”
公孙二娘问道:“是你家么?”秋渐浓却摇摇头。
公孙二娘奇道:“你不是说是你居住的地方么,怎又不是你家?”
秋渐浓缓缓道:“你心中对家是何定义?莫非你觉得我一个人住一所房子,那所房子便能称为我的家?我四海飘泊,随处安住,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家?”他语中颇带沧凉之意,眼中亦有几分游移不定的感伤。
公孙二娘好奇地看着他的神情,这种微带凄酸的神色在他脸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每次都让公孙二娘觉得奇怪。在她心中,秋渐浓这种人冷酷无情,无恶不作,应当是个毫无人性或是麻木不仁的人。她怔怔瞧着秋渐浓,他也正瞧着船舱外,但目光却空落落地并无目的,似乎心神不属。过了半晌,听得他道:“我早已没有家了,对我而言,这里也不过是一处居所,只是相对于其它地方而言,这个岛算是我固定的居住处。”随即又听他低吟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低语间,神色凄清寂冷。
公孙二娘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微生同情之意,轻声道:“你家里的人呢?”
秋渐浓摇头道:“我娘去世十年了。”
公孙二娘又问:“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你爹呢?有没有兄弟?”秋渐浓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半晌淡然道:“我只有一个娘,没别的亲人。”
公孙二娘“哦”了一声,念及自己的身世,黯然道:“我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你比我还幸运一些。至少你还有娘,她虽离你而去,但在世时想必对你十分疼爱,不像我没人怜没人爱。”转头看秋渐浓,见他自怀中取出一方雪白丝绢刺绣,目不转睛地凝望那绢上美人。她登时想起邵天冲曾说过,为了这方丝绢,他与手下诸人曾两次夺镖,诸付二人便因此而死。她问道:“你便是为了这幅刺绣,杀了裴庄主的两个徒弟么?”
秋渐浓“嗯”了一声。公孙二娘见他依旧凝视那丝绢,对两条人命的反应却如此淡漠,一时恼恨,伸手夺过那丝绢,边看着刺绣中折花的女子,边愤然道:“这女子纵然再美,亦不过是幅刺绣,竟令得你如此痴狂,甚至不惜为它杀人?”
“小心些。”秋渐浓并未发怒,却十分紧张那幅刺绣。公孙二娘冷冷瞄了他一眼,仔细瞧那女子,见那绣工极其逼真,丝绢上的女子跃然欲下,其形貌体态,真令观者为之窒息。倘若世间真有此女子,就算天底下男子全为她发狂,也不足为奇。她一时目眩神驰,怔了良久。再细看之下,却见那女子身侧还绣得有几行字,只是她大字不识,无法得解其意。
“这女子好美,世间当真有如此美女么?”公孙地娘不由自主地道。
“嗯。”秋渐浓应了一声。
公孙二娘奇道:“真有此人?那这刺绣中的女子是谁?”她见秋渐浓神色奇异,心中猜测:“莫非是他的心上人?”又看了那刺绣几眼,忽觉这刺绣中的女子目光清灵,眉目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不由讶异起来。她凝神半晌,忽然“啊”了一声,转头看着秋渐浓,将两者相比较一番,越看越觉相似。一时瞠目道:“她长的跟你好像。”
秋渐浓缓缓道:“她是我娘。”
“啊?”公孙二娘又发出一声惊呼,心中不胜惊讶,难以自抑。但听秋渐浓道:“这丝绢也是她亲手所绣,时隔三十年,绣工如昨,织丝完全未曾变色。”
“那这刺绣怎会落入顺风镖局之手?”
秋渐浓摇头道:“我不知。我只知无意听到有人提及这方丝绢,说道用以覆盖那对玉马,被顺风镖局保送至郑州。谁料果真是我娘生前的绣像。”
“倒也奇怪,你娘的绣像你都没保存好,却让它流落到旁人手中?”
“这是三十年前她亲手绣了,赠给别人的。”提及此,秋渐浓声调有异,眉色间流露一丝恨意。公孙二娘凝思良久,便即隐约觉得这方丝绢多半是当年他母亲送给他父亲的订情之物,却不知为何落入他人之手。她心直口快,心中想着,口中便这么问了出来。
秋渐浓目光一转,凌厉得如同要将她划为两半,寒声道:“我没有爹!”公孙二娘打了个寒噤。秋渐浓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良久,方渐渐恢复如常,道:“对不起,你提及一些我不愿去想的事。”
公孙二娘见他一提到自己的爹竟如此失态,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便不敢再相问,伸手将丝绢递到他手中。秋渐浓很仔细的折好,重放入怀中。公孙二娘见他举止小心翼翼,对那丝绢爱护已极,显然对他母亲极为尊重。一时又想起那绢上的字,问道:“那上面绣的是什么字?”
秋渐浓道:“是易安居士的一首词,叫《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头,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听过没有?”
公孙二娘面上微红,道:“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全,如何听过什么诗词。”
秋渐浓笑道:“原来你是个笨蛋,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笑声爽朗,随海风相送,一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