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剑天涯-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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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濯行观言察色,知他不信,摇头轻叹。惠净师太忽道:“此人来历虽不明,但举止磊落,神情豪迈,不似虚伪做作之人。”邵天冲听惠净师太也这么说,心下极为赞同,连忙点头。
众人随即闲谈几句,惠净师太取了药道过谢,别过众人,说道去看一下韦夫人便自行离开不平门。原来韦夫人经年不出不平门,只是偶尔去她的净慈庵念经祷告,添些香油钱,因此她与韦夫人相熟。
裴濯行为确保凌叶子安全,让她留在不平门养伤。韦不平也道:“如今情形,凌姑娘的安全倒是成了问题,还是暂居不平门罢了。”于是众人说了一堆道谢言语,均在不平门安住下来。这一住倒是不打紧,竟尔住得无法离开了。
正文 第十二章 解剑离情
这日邵天冲一觉醒来,忽觉有异。这一夜未醒,竟然被子落地亦不自知。他怔了良久,伸手入怀,发觉一直贴身而藏的皓阳心经不翼而飞。他立即翻身寻找心剑,果然也已不见。怔然良久,他心下一片凉意,忽想起韦不平曾叮咛的言语与卫渡天临别的耳语。推门出户,他先是将此事禀了韦不平。韦不平沉思许久,方道:“此事亦不足为奇,与你同来的人与我均已知你得到皓阳心经与心剑之事,单只你告知的已有许多人,而这些人目前全聚在不平门。”
邵天冲道:“除了一路与我同来的这些朋友,也再无人知晓,连裴庄主我也未曾告知。他们与我一同出生入死,武功虽不高,却都是血性朋友,料想决不会有此等行为。况皓阳心经我贴身而放,此人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取走,真非常人,以我这些朋友
的身手,决做不到。”
韦不平叹道:“我早说过你毫无防人之心。要盗此二宝,难道定要身手出众?江湖中有的是下三滥手段,当初你们在开封道上也曾被花解语迷香所惑,难道还不知这些鬼域伎俩?再者,这些朋友与你出生入死是不错,但人心隔肚皮,你怎知谁是真谁是假?还有……”言及此,他忽然停住不语,思之良久仍是摇了摇头。
“有何疑惑韦掌门但说不妨。”
“算了,这些人均在不平门之中,我建议你不必将皓阳心经与心剑丢失之事张扬,只须暗中详查。你这些朋友,一个都不可离开。”
“是。”邵天冲点点头,随即又道:“其实皓阳心经我已烂熟于胸,失与不失都不重要,倘有朋友借阅,我定当双手奉上,何以出此伎俩盗去?至于心剑,在我手中原是暴殄天物,我原就觉我不配使此剑。”
韦不平凝视他良久,道:“邵兄弟年纪轻轻便如此豁达,韦某生平难得一见。可惜江湖却是五色杂陈,何等样人均会出现,似邵兄弟这般个性,吃亏只怕在所难免了。”
邵天冲脸面忧悒之色:“吃什么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究竟是何人盗走心经与剑?此人必是我身边之人,思之令人心寒。”
“邵兄弟觉得何人可疑?”
邵天冲思之再三,依然摇头。忽道:“不如将此事告之裴庄主,让他也同来商榫?多一人总是好些。”
韦不平一怔,缓缓道:“裴庄主已故兄长裴正我原是我的至交好友,当年我亦是因此结识裴庄主。不过自裴正我英年早逝,我与裴庄主再无往来,对他为人,实在不是十分清楚。是否要与他共商议此事,邵兄弟自己衡量。”言下之意,似乎并非十分信任裴濯行。邵天冲也明白,以他数十年行走江湖的养成的沉稳个性,自是不会轻易信人,但他所顾虑之事也确实值得听从。
邵天冲默然半晌,打消了找裴濯行商议的念头。他倒并非不信任裴濯行,不过他也渐渐觉得,谨慎行事总是不错。皓阳心经丢失之事,令他心内寒意陡生,初次深切地感受到这世间人心难测的凶险。离开韦不平住处,他来到凌叶子门前,方抬手叩门,门已打开,凌叶子正欲出门。进了门,他悄声将此事告知凌叶子。
凌叶子骤然一惊:“不平门怎会有此事发生!”
邵天冲苦笑。
“不行,得先告诉姨父,共同商议。姨父好歹能帮咱们出个主意。”凌叶子第一念想到的便是裴濯行。
“可是我觉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必再劳烦裴庄主?”邵天冲犹豫。
“难不成你连姨父也不信任?”
“那倒不是。不过心经和剑均是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纵寻回,只怕也迟了。何必再去——”
“话可不是这般说,你可知那皓阳心经令武林中多少人垂涎三尺?纵然你豁达,不去计较,可是你可曾想过,凡知晓你得了心经的,都是我们身边的朋友,连如此信任的朋友都做出此事,岂不令人心寒?若不详察,只怕哪天丢的便不是皓阳心经与心剑,而是你我的脑袋。”
凌叶子此言令邵天冲陡震。细想之下,觉得不无道理,不由心生不安。恰值左思右想之际,便有人叩门。
凌叶子打开房门,却是裴濯行与周超同入,原来是探她伤势而来。不容邵天冲开口,凌叶子已将心经与剑失踪之事告知了裴濯行,任邵天冲暗使眼色,她只作不察。邵天冲心中暗叹:“也罢,且听裴庄主意见再说。”
“此事果然甚蹊跷。”裴濯行沉吟。
周超却道:“我觉得倒也不蹊跷。邵兄弟结识的这班朋友均可说是萍水相逢,在江湖中半点名气亦无,想要向人打听一下为人处世都甚难,有谁能说清他们底细?再者,这皓阳心经是人人欲得之物,心剑亦是稀世之珍,谁见了能不心动?利字当头,有些人连兄弟情都可不顾,况此人只盗物而未伤你性命,还算是不错了。”
邵天冲默然。
“超儿所言甚是,人心隔肚皮,我们得细细想想究竟有谁可能做这样的事?”
“邵兄弟觉得谁最有可能?”
邵天冲摇头。此事他实在不愿去想,也着实想不出,唯有任裴濯行与周超将铁娘子、胡昌平、东方明、张裕、裘好这五人一一列出,逐个排除。
“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可能的。”细数半天,周超忽道。
凌叶子问:“什么叫最不可能的?”
“这你还不明白?”周超又说半截话,令邵天冲心悬于半空。
“比如说,我们将这些人全部排除,却漏了一人,那是我们决计想不到的。”
“决计想不到的又是谁?”凌叶子也忍不住发问。
“韦——掌——门。”周超似也觉得说出来太过令人震惊,是以慢吞吞地边说边察看三人脸色。
“胡说。”邵天冲首先立起身,面有愠怒之色:“莫说韦掌门一代宗师身份,绝不会作此卑鄙行为,纵然他有此念头,当初他第一个得知我得了心剑与心经,当时他若杀我夺物,只怕再不会有人知晓此事。”
裴濯行亦道:“天冲所言甚是。况以韦掌门的身手,亦不需要再觊觎这二物,超儿不可胡言。”
周超默然半晌。
“不去想了,至少我项上人头仍在,已是万幸。”
周超道:“邵兄弟,另有一人亦极可疑。”
“算了,此事不必再提了。”
“邵兄弟,你不愿听我也要说,我可是为你安危着想。这五人之中,铁娘子与胡昌平十分直爽,张裕向来迷糊,东方明看来也是个粗鲁汉子。只有裘好,以她身手,何以来历不明,且流落得街头卖艺?她若天生是个傻子,怎会习得如此武功?她内力虽平平,武功招数却精微奇幻,她究竟师承何处,是何人会教一个傻子武功?从前不想时也不怎地,如今细想起来竟觉得样样可疑。”周超言辞逼人,一句句问来,竟令邵天冲与凌叶子都无言以对。
“超儿的怀疑也不无道理,裘好始终跟着你们,也不知是何用意。谅以她的智力,也不知什么江湖义气,何以与你们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
邵天冲从最初姑苏街头相识想起,并不觉得裘好的举止行为有何异常,困惑地摇摇头。
“邵兄弟你真是没心眼,我方才与你说了这么多,你有哪一点能答得上来?你若能答上一点,也能替她澄清一点,可是你一句都说不上来,说明你对她亦一无所知。”
凌叶子也是无语。裘好平素言行举止均显得智力低下,可她的武功却也不在张裕等人之下,以周超所言,谁会去教一个傻子武功?纵有人教了,她如何又能学会那些精微招数?以她身手,虽在武林中仅算二三流,却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度日。这些问题越想越觉令她生疑,几乎便要开口赞同周超的话。
“不必瞎猜疑,叶子你去将裘姐儿叫来,细问她便可。”邵天冲道。
“不错,虽然她未必据实答,但我们三人偷偷旁听,多少能自她言语中听出一二。”裴濯行已先赞同。周超虽犹豫,但也觉是个可行之计,于是三人便议定藏匿于凌叶子床后,由凌叶子将裘好诱来相问。
不多时,裘好笑嘻嘻地前来,凌叶子按先前所计划好的,端出一碟细点,说道:“裘姐儿,这些都是你平日爱吃的,我特意留给你的。”
裘好一向爱吃,见了点心,自然高兴地拍手,伸过一只脏污的手便去抓点心往口中塞,一脸烂漫之色,不似作伪。凌叶子暗自端详,问道:“裘姐儿,你曾言道,你是蓟州氏,家中贫寒,可是蓟州似甚富庶,何以你会流落至苏州?”
“我家在乡下,所以穷嘛。我一路走着就到了姑苏,我自己也不识路的。”裘好嘴里塞满糕点,说话含糊。
“那你的武功谁教的呢?”
裘好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忘了。”
“忘了?连谁教你功夫都忘了?难道你小时候的事便不记得?”
裘好咧开大嘴一笑:“忘光了,我只记得这几年的事,还记得我叫裘好。”
“那你所学的功夫怎生记得?”
“啊?”裘好一怔,嘴里终于停得一停,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我也不知怎地记得,好像是天生就会了一般,忘不掉。”
凌叶子吸了一口气,将装糕点的托盘递给她道:“没事了裘姐儿。这些糕点你拿去慢慢吃吧。”
裘好面现失望之色:“这就要走了么?没有人陪我一块儿吃,一块儿玩。”
“乖了,你自个儿去找韦家小公子玩。”
裘好连连摇头:“我不要和那小怪物玩,他总是欺负我,前儿还将我骗到水塘边推了下去。”她抱着托盘边吃边出了门,凌叶子见她走得远了,方掩上门。
裴濯行等三人自床后绕出,在门缝细看,确定裘好走得无踪影时,裴濯行方道:“这女子果然可疑。”
周超也道:“哪有人什么都不记得的?”
这回连邵天冲也哑然无语。
“可疑固是有,可要证明却难,我们如何去探她虚实?”
“先暗中留心罢。”
商议了一会,决定先由凌叶子、邵天冲与周超分头试探,于是四人商定散开。
不平门后园,裘好给韦海颜追得到处乱转。韦海颜家学渊源,虽小小年纪,轻功已略有几分火候,而裘好恰不擅轻功,虽不至给他追上,却也难以摆脱这小魔星。她哇哇叫道:“你别再追我了,找你的漂亮姐姐玩儿去。”
“她哪有你好玩?”韦海颜笑道。裘好越跑,他越觉得有趣,每次捉弄得她狼狈不堪,他便觉得十分高兴。只是他人小腿短,追久了渐渐拉开了距离。
凌叶子在花从悄悄掩至,拦至裘好身前,骈指点去,边出手边笑:“颜儿,姐姐捉住她陪你玩儿,好不好?”
韦海颜停了步,喘着气拍手道:“好啊好啊,还是凌姐姐好。”
凌叶子指风如缕,点裘好肩下,裘好也不躲闪,挥掌迎上,边招架边嚷:“你也帮那小怪物,我不要和你们玩了。”
两人拳来脚往,转眼斗了十余招,韦海颜双手抱胸,看得有滋有味。凌叶子眼珠转了一转,说道:“颜儿,你小孩子家怎么也上来帮忙?小心伤了你。”裘好闻言吃了一惊,只道韦海颜当真在背后偷袭,立即扭过头去。凌叶子一掌拍出,正中裘好背心,将她打得俯冲向前,趴倒在地,来了个嘴啃泥。韦海颜大笑,拍手跳脚地叫好。
凌叶子心中微歉仄:“她看来确实不似有高深武功,否则不会躲不开我这一掌。”于是上前扶起裘好,道:“对不住了,裘姐儿。”
裘好哇哇大叫:“凌家妹子欺负人,我不和你玩儿,讨厌死了。”扭身便走。凌叶子看着她远去,不由皱起眉来,轻轻叹气。
韦海颜见无热闹可瞧,急了起来,追上去叫:“别走,回来陪我玩!”便追着裘好去了。
裘好听他追上来,跑得更急,不防渐渐跑远,竟近了韦夫人的小楼。韦夫人恰在浇花,见对于他们的追逐嬉闹素已见惯,只微微摇了摇头,执了小花剪,径往花从中去修剪花叶了。
周超听了凌叶子的指引,一路寻往小楼而来。见了裘好,喝道:“别跑!”刷地拔剑刺向裘好。裘好受惊,立即还手。周超剑法犀利,挟风雷之声,手下也不留情,转眼便令裘好步步后退,招架困难。裘好拔了吴钩,边挡边叫:“今天你们怎么全欺负我?”一时委屈,差点哭出来。眼见周超的剑势如影随形而来,她心慌意乱,又后退几步,竟一脚踏上韦夫人的文珠兰,将花盆踩得稀烂,自己也立足不稳而仰面摔倒。韦夫人本就在离她不远的花丛中,闻声惊讶,立即直起身来。裘好既倒下,周超那剑刺空,一时收势不及,又向前滑了尺许,剑风刷地荡开韦夫人的面纱,那黑纱瞬即飘然落地。
韦夫人“啊”地一声惊呼,面色一时如纸般白,竟尔吓得呆了。却见面纱下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柔腻细白的肌肤,翠黛如柳,冰剪明眸,花间相映娇颜,几疑不在人间。周超怔愣间便停了手,那剑犹自横在韦夫人身前,竟不知收回。
忽闻小径上细碎步声,原来邵天冲与凌叶子沿花径寻来。韦夫人闻得声息,方自回神,惊惶地回过神来,微转头瞥了一眼他们。一时间邵天冲与凌叶子也驻了足,一阵窒息之感令他们几乎透不过气。韦夫人那一回眸间便已风流自生,如烟似幻的容颜,黑衣下绰约瑰逸身姿,以及一股难言的惑人心志的娇媚,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旖神摇的风情。或许是她的肌肤白得让人刺目,或许是她的风姿令人不可逼视,看了几眼邵天冲便移开了双目,兀自觉得眼睛有几分刺痛。而周超却仍怔怔地注视着,目不转睛。
韦夫人终于弯腰去捡了委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