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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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光道:“请说。”面容沉敛莫测。
青葵动了动,巨龙仿佛与她心意相通,马上也顺着青葵的动作改变了姿势,青葵顺势搂住它,在它的帮助下侧过身,一边面对都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的众人,一边对着王,一手仍搂住巨龙,竭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青葵开口了,她过去所有不敢启齿的隐瞒与猜测,终于要公诸于众。
言斥(上)
“下界的所有执事、所有居民,我青葵在此致歉,我已得知真相许久,却一直没有胆量说出来,直至今日。若诸位愿意,请在此听我说出将早该公之于众的事实。
“伏火会为何会突然兴起,日渐嚣张,下界却听之为所欲为……不是下界无力打压,而是,冥王不许,作为臣民,我们便难以插手。”
王的脸上血色尽退。
青葵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周围许多人的脸,“修篁、陌念、倦秋……还有千年以前,所有紫荆仙都行检会如今都站在我面前的子民。青葵督道曾向颀玡做过承诺,如今,这个承诺完成了。”
青葵用目光在人群中找到陌念,对他说:“我答应过为你找到所有故人,我已尽了全力。除去已魂散者,所有应了雅阙的谶灵该在千年后的今天相见的人,我都已经找到了,包括,雅阙本人。”
平静的话语却让我所知的行检会的人都炸开了锅,修篁尖叫一声,陌念浑身一颤,激动地大喊:“凡姑!!”
青葵微微一笑,似是欣慰,望着陌念,眼神是过去我们都熟悉的顽皮:“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不过那事还牵扯到很多,比较麻烦,等会儿再说。”随后她又面容一肃,向所有人道:“当着各位,我不多说行检会的家务事,但我仍有一点要说,请行检会的故人们听我:你们也许认不出来了,但是想必你们都会像记桩吴相’一样,清晰地记得‘芒蔚’这个名字。”
四下嘈杂再起,反应几乎与听见“吴相”时如出一辙。但青葵不给他们议论的机会,而是超过了自己所能地提高音量:“芒蔚曾逼死或间接害死你们之中的不少人,包括你们的雅阙殿主。而芒蔚……就是一千年前,少年时代的他。”
她扬手朝王一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抽空缓了口气。
“芒蔚是伏火会弟子!”有人高叫,是个稚嫩的声音。环顾或愤怒或震惊的行检会故人,青葵依旧没有给他们继续发怒的机会,而是再度用力所不及的音量压过去。听见她仍有话要说,无论是多激动的人,都强按下心头的怒火,或被身边的人劝住。
“没错!没错——但是,这只是一部分事实——”
人群再次沉寂。
青葵费力地呼吸,好不容易可以安全地休息一下。这次,是笠光蹲下身,将手放在她的背上。
无意间一瞥王,却见他脸上带着淡淡讶然,仿佛青葵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只是一部分——而完整的事实是,逼死雅阙后,芒蔚也抽身离开了伏火会,被伏火会视作叛徒,追捕千年至今,要抓他严惩——”
人群的怒火仿佛被突然浇熄,有些愤怒的脸庞还来不及转为“意外”,便凝固在了“不知所措”上。悄悄看王,见他笔直跪地,面朝着青葵的方向,却垂着眼,似愧,亦似终于不用再瞒的解脱。
“——而芒蔚也在雅阙殒身的那一年,放弃了现世的一切身份,抹杀了他作为‘芒蔚’的存在。当年与现世界神结契未解,后又激怒现世,这千年中只要一去现世,他的法力便会遭现世的冷酷压制——”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笠光回过头看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凝固了动作,一动不动。
“——身为冥界之王,却在现世寸步难行,难佑下界平安,个中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千年来他寻尽千方百计,却仍未得现世谅解,这次,他是傻到以为只要对伏火会赎罪就能解契!可是——赎罪不是这么赎的,也不是对伏火会!笨死了!”青葵说到最后突然转过头朝王怒吼,“你笨死了笨死了!”
我几乎要忍俊不禁,青葵果然还是个孩子呀,之前的威仪沉着到了最后,仍然抑制不住显出了本真,对着王满腔怒火难泄,却只会这么孩子气地骂他“笨死了”。好可爱,可爱得令人心疼难过。
“我现在知道我是笨死了。”王几乎也要笑了,低声说道。
“知道得真晚!”青葵愤愤地一转身直对着他叫出来,“吴相他们逼问过我们交界领域巡守者多少次,让我们交出芒蔚,交出伏火会叛徒……每次我们都坚持,下界没有芒蔚这个人,没有!吴相临死前嘲笑我,说我也奈何不了芒蔚,是!我奈何不了他!伏火会借着你的忍让在交界甚至下界肆意妄为,只要你身为冥王有决心对他们说一声不,他们都绝对无法如此嚣张!可你没有!所以巡守队也只能处处受制。吴相对我们说过多少次,只要巡守队交出叛徒芒蔚,他们就不再动我们一根手指。可是巡守队……包括纵横虚主,虽然七月察觉你不对劲之后开除了你,但是他仍是处处在维护着你!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们失望,非 常(炫…书…网)失望!”
青葵没有哭,只是搂抱着巨龙浑身僵硬,声音无比颤抖。
……那句话,终于由青葵自己亲口对王说了出来。那句她无论如何,不管在哪里都执意要让王知道的话。
王抬起头望她,青葵这次终于没有躲避,而是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你……说,七个月来……你怎么知道是七个月——你什么时候起就知道了?”王纯粹是不解。
“我就只知道了七个月。我在去年六月第一次加持的时候起才发现的。”
“那时你就知道了?!”这次,王是真真正正的大吃一惊。
“没有。我那时什么也没意识到。但是我知道一件事:你在其它无数的事情上都是一位明君,在大多数地方都毫不含糊,怎么会想不到,关于加持时间的密件不可以用普通渠道传送?!可是,即使是这样,当时的我还是没有立刻意识到,你是故意的。”
寂静。
“你知道伏火会在监视通讯,于是就故意松了手,让他们截拦住信。知道下界何时加持最为薄弱,那样,他们就可以最方便地乘机攻破下界,而你,既不必直接将王职拱手相让,又可以达到向他们让步赎罪的目的,岂非一举两得?我想,若不是我依靠可怜的本能觉察到信的泄密,找你报告,你大概会按原计划进行吧。”青葵凄凄一笑,“……如果第二天我们真的遇袭,你会不会认真抵挡?我王,我去报告的时候,你表现得多像啊!差点把我和尘音都骗了!”
“不,那时——”王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肯定,但青葵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不,我相信你后半部分的反应是真的,因为你动摇了。一千年来,你一直在动摇。那天你看到我们,想起你的责任,于是你改变了主意,自己也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你差一点就在那时做了今天所做的事。”
王默不作声,于是我知道,这一切都被他那还是个半大孩子的督道说中。
“我那时只猜到一点点,但是下界知道我是多么惶恐!一边我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猜忌你,一边我告诉自己,拒绝相信推论是愚蠢的……你把我也吓傻了,所以我拼了命地做那次加持……”青葵的声音抖得很严重,完全无法压制,仿佛是直到现在她仍然能真真切切地触碰到当时强烈的恐惧。现在我终于明白她当时说的“我害怕”其实别有深意,也明白了她说“我们都跟值得信任的人在一起”时,其实是她的自我安慰,是她自欺欺人的向往。
“……因为我害怕,真的好害怕!”她的嘴唇惨白颤抖,她紧紧地用牙咬着,直到鲜血顺着咬破的地方往下流,她都毫无反应,硬是不肯流一滴眼泪,她紧紧地抱着龙的脖子,那么用力,让龙闭上眼睛,让我担心龙会被她勒死。
“可是——”
“别说!”她厉声大叫,眼里喷射出狂怒的焰火,“让我说完!——我憎恨朝代更迭,我就想安安定定地过一生,我多希望下界就像我刚来时的那个样子,像一个大同世界,那么安全,那么稳定,安详宁静,永远不变!我不要改朝换代,这点你该比我清楚!……我才不是为了守护下界,我才没有那么崇高的愿望!我讨厌现在的下界,乌七八糟、成帮成派、到处是算计和阴谋!我守下界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想给我爱的人守一个干净的世界!”
掷地有声,全场肃静。
我听见扶萦在我身边啜泣。雾辛悄悄地在一旁抹着眼泪,陌念牵着我的手在不停地发抖,身后,众执事的衣袍窸窣作响,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青葵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眼里仍然干干的:“那次我潜修的时候,你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于是,你又找了一个好借口,说要带我潜修无法理事……当然,历代督道都是如此,只不过这次是被你恰好利用!本来你的职权可以不必全权交付给笠光的……我知道,你又在动摇!只要是笠光摄政,你就可以逃避!所以,你故意在临走的时候对笠光说了一大番话给他施加压力!你明知道随便是谁,受压过度都是容易失手的,况且,你是王,你给人的压力是成倍的你自己知道!……所以,如果这时候伏火会乘机篡位,你也就能撇掉直接干系!……但是万幸,幸亏我给尘音留下了授权书,幸亏只有你一人有那样的念头,大家都在竭力阻止……在这种极端情形下,甚至把尘音推到了最糟糕的位置!她才刚到下界,与整个下界非亲非故!尘音一人又怎么顶得了你设的局!”
我闭上眼,躲避身边的人投来的各种目光。我的名字居然在这时从青葵口中蹦了出来。陌念把我的手握得很紧。
“我费了好大功夫,绞尽脑汁才想出该怎么告诉尘音,不要放弃,坚持下去,等我们回来……尘音是那时唯一能帮我的人,我仅有的办法、希望和力量。我去之前已经担心你又会有所动作,但我还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直到……很遗憾。”
“你是怎么对阿尘说的?我记得那时我看管你非 常(炫…书…网)严。”王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飞快地插话,仿佛只是在于青葵讨论工作……
“是啊,你严厉苛刻得我都难以承受……但是我还是能够压制自己,我可以忍耐……我也不是被你一刻不停地盯着的……我王,那时你已经觉察出要提防我了吧……也许不是提防,只是小心……若不是那位来拉我们的船的亡灵,我还要另想办法——我趁你不注意,把话写在了船上,后来尘音看到了……说到底,还要感谢思仲,谢谢。”青葵回过头来找到思仲,发自肺腑地说:“谢谢!”
王对青葵的所做感到难以置信,但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思仲怎么了?”
思仲双手抱在胸前,闲闲地说:“拉你们船的亡灵,是我叫去的。”
不止是我,连王都大吃一惊!这是最险的一着棋!谁能料想得到!
思仲继续说:“但若凡姑今天不说,我完全想不到还起了这作用,尘音那时说收到凡姑的信息了,让她不要放弃……我不知道原来是这样收到……我那时只是担心小凡,想让那个亡灵上前去看看小凡好不好,因为他比较好接近你们,而且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可这不像王,这不是青葵与思仲约好的算计,而仅仅是爱所使然。说到底,思仲对青葵的爱,甚至挽救了那时紧张之下濒临崩溃的我。
青葵无情地让自己继续坚持下去:“我潜修回来之后不久,你终于开始提防我。你有时觉得我单纯,有时觉得我阴险,于是,你对我时好时坏,在我哥的忌日那天,你故意送我一束扫墓用的白菊,刻意说了很多很奇 怪{炫;书;网的话来刺激我。我不知道你到底试探出了什么。后来,你两次让我自己处理预外事件,依然是不着痕迹、顺情顺理的试探。我王,我真的想问,到现在都想问,你到底试探出什么结果?不——别告诉我,暂时不想听。”
青葵别过头,不望着王。“……之后,我不知道你到底把我想哪儿去了,反正,你一会儿想把我赶走,一会儿想杀我灭口……你在潜修时故意破坏我小时候你们给我的保护法术也就罢了,后来居然开始想方设法地要除掉我……你要除掉我也就罢了,何必做得那么龌龊!”青葵骤然提高音量,“你在我工作的时候故意监视我,故意设陷阱刁难我,尘音当时纳闷我为什么会做得这么差,我忍不住告诉她了,我说有人故意刁难我,她问我是不是伏火会,我说不是,但跟伏火会很有关系,可是我还是不敢告诉她,刁难我的就是你!因为我实在是不愿意相信!”
是啊……我记得那一天,可是我当然想不到,青葵那时所说的“和伏火会很有关系”指的是伏火会弟子……芒蔚。青葵体力早已透支,但她却仍然死命咬牙坚持。她仍跪着,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全身重量都压在龙的身上。冰旬走过来,拍拍笠光的肩膀,示意为了支持青葵已经很累的他让到一边,然后自己蹲下身,继续着笠光的刚才的动作。
“我曾希望了好几个月,给过你无数次向我否认的机会,我希望你能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然而你所做的,却只是一步一步验证我的猜测。我曾经无数次向自己否认,否认,再否认,直到我不得不告诉自己必须正视现实。我知道,你并不是决意要让位于他,你一直在犹豫,摇摆。你不是不明理的人,然而在这件事上你偏偏什么也看不见,我知道你在其他的事情上面,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然而惟独这生死攸关、关系一界的一件事上,你不是!最恶心的一次是,你明知我处境危险还故意封印我所有法力,希望我在无法保护自己的时候出事!”
青葵没停多久,继续望着远处的上合竹林,轻轻道:“那种时候,我恨死你。可是……你可能也不愿意把我想象得太坏,是吗?现在的世界上,除了思仲和笠光,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有时你清醒的时候,会想起过去在那个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