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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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啦,只要思仲和我在一起,他就不管那么多!”青葵说着,像个孩子般蹦蹦跳跳地踩着追逐着地上散落的斑驳树影,一路跃去。参天巨木摇动着,柏油大路上的光影明明灭灭地跳跃。再度置身我们的高中校园,我突然感到一丝童话故事书里,经历过风雨之后“从此他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那一句话所带来的慰藉。
“对她宽容一点吧。”思仲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边,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算我拜托你了。虽然是看中了她的才华,但淅蔚对这个孩子还是宠爱的。”
停了少顷,他低声继续说道:“虽然有很多事情我还看不明白……谁让每一任督道的命运都那么坎坷啊,他们的世界你不知道呢,哪天看到了不要太惊奇啊!……谁叫这个小孩没有童年呢?谁叫她在十六岁之前都还以为‘幸福’这两个字是人们虚构的玩意儿呢?……教她明白,难啊。”
我看着青葵在我们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一步一步庄重地走着,庄重到几乎步步生莲。她双手向前伸出,似乎要接住空中的什么东西。
“淅蔚?”我说。
“炼淅蔚——船长——冥王啊。不在职的时候,我们喜 欢'炫。书。网'互称姓名……光凭外表在下界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思仲笑笑,目光一直追随着青葵的动作。
“唔,戢锐,来!”青葵不知何时已面向我们,手里捧着宝贝似的招呼着我,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
“什么?”我走到她身边,好奇着。
“在下面接着。”青葵认真地说,“像我这样——双手并拢了……哦,好了没?”
我依言行动,“好了呀,你在干嘛?” 看着青葵的表情,真的觉得她要放在我手心的,一定是人世间上最美好的东西。
青葵松开手,一脸期待地望着我,可是,我手心里,分明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啊!
“拜托,你要给我什么?”我问,有点被人耍着的不耐。莫非又是什么我看不见而她看得见的东西?就像她活着时能看见亡灵,而我不能一样?
“你看啦!”她指了指我的手心,“在这里啊!你看不到吗?这个啊!”她瞥见我茫然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索性用凉凉的手指头在我的手心画出那东西的轮廓……
于是,在她苍白的指尖下,渐渐现出原形的,是一块心形的,随着起伏的风,在我手心里轻轻跳动的光影。
“很神奇,是不是?”青葵笑着,漫不经心地跑开,“我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神经病……送给你了!”
我愣在原地,仿佛醍醐灌顶。
凝视着那块由交叠的树叶间正巧投下心形光芒的光影,不错,一种很美很美的巧合,很普通,也很平凡。我很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但是我知道,一个想要把阳光和影子当作礼物送给别人的人,一定没有她自己所在乎的那么恶劣。静静地,我的心里盛满了一种像蜜一样甘甜,又像黄连一样苦涩的,名为“感动”的东西。这份礼物很轻很轻,轻到没有分量,但又很重很重,重到我需要竭尽所有真情才能托起,这份礼物很普通,普通到随便哪一个晴天随便走到哪棵树下,都可以收获成千上万份,但是它又很不寻常,世间仅有,因为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经提点,永远无缘看见。
也许,我也曾经手捧这世界上最美丽最珍贵的礼物,却浑然不觉,直到我愚蠢地放开手,将它永远失落,遗弃。
……
就这样,青葵成了我的人生中,第一个要把阳光送给我的人。
微风拂过,头顶上,参天古木簌簌轻响。迟暮的树影摇晃起来,打散了我手心中的光彩,待林涛平息,重归宁静,树叶已经被风改变了位置,再也拼不出原来的形状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世界在我的眼里模糊起来。
“谢谢。”
刚才她说送给我的时候,我忘了说谢谢。
天演
重新坐在饭堂里,这感觉真的很怪异,好吧,我今天所经历的怪异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这一辈子的总和。
我们这一伙人真的如青葵的那个疯狂计划一般顺利地拿到了晚餐,这让我大为惊奇,没想到这一招还是行得通的!
“……可惜不能常常用,我还得另想别的主意才行……要不,干脆用法术?可惜不行,用法术做这种与工作无关的事,王说不定又打我一顿……”青葵用勺子搅动着汤碗自语着,我看了看她,却觉得像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小孩子在外面盘算着怎么才能逃过老爸的棍子……
另外两个人在哪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工作报告要怎么写,我却很纳闷他们为什么会有兴趣在这里讨论这么一个无聊话题,无奈我半天也插不进去一句,陌念在一边叫着发呆的青葵:“督道啊……督道?”
“嗯?!”青葵被叫到第二遍才有反应,“不是跟你说叫我名字吗?我有名字的啊,我不姓‘督道’的说……”
“好啦……”陌念说,“思仲……说你平时交报告都只写三个字,真的吗?!”
“真的。”青葵放下汤勺,“我的报告其实也不止三个字了,不过正文部分,通常都是只写‘已完成’,然后就交掉了……”
陌念大吃一惊:“天啊!可是我们的报告不是一定要写清楚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处理方式的吗?要是我只交不清不楚的三个字,笠光大人一定会把我灭掉的!”
“我也会把你灭掉的!”思仲隔着桌子对他挥舞着勺子,半真半假地叫道。
青葵笑了起来:“笠光导师确实是想把我灭掉了……哈哈,不过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交上去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的呢,搞什么啊,用了什么法术,产生什么后果我都有写的,只不过换种格式而已——我觉得以前那种报告很不得要领啊,查资料的时候也麻烦……至于正文内容,‘已完成’当然是重点啊,不然他们没事把我派出去干什么用?!”
陌念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呼:老天。
我们的谈话突然被打断了。
秦蓝,青葵的那个朋友,端着一个空盘子和另一个女生路过我们的桌子,往这边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了我们,她走过来,用盘子底敲了一下背对着她的青葵的头。
青葵吓了一大跳,啊的一声几乎弹起来,往回看,发现是秦蓝,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死哪里去了!不跟我一起吃饭又不跟我说!抛弃我!”秦蓝对着青葵张牙舞爪,差不多把剩菜汤都浇到了青葵头上。
青葵一边躲闪着她的盘子,一边分辩道:“谁抛弃谁啦!你不是每次回家的那天晚饭都不在学校吃的嘛!今天怎么例外了,啊?!”
“订了餐,别浪费……”青蓝目光扫过我们,略略有些好奇,又诡异地笑了:“你们……慢慢啊!青葵!”
然后笑着一甩头,走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意思嘛!喂——回来!给我解释清楚!”青葵涨红了脸,却笑着追着秦蓝的背影挥着拳头大叫。周围桌子的人的各种目光望过来,青葵也毫不在意。
“怎么回事?”陌念很紧张地盯着秦蓝消失在人群中。
“没事……”思仲刚想说话。
“别吵!”青葵低喝一声,又抬头瞪了思仲一眼,好像他惹了她似的,然后才别扭地小声解释:“那只是我同学。”
“同学?”陌念不相信地重复。
“哎,你非要我讲的那么明白吗?”青葵用了尴尬质问的语气,“哎呀……她一直认为,我周末吃饭的时候,都是跟思仲……跟思仲……哎呀!”
“约会?”陌念白痴一样地说。
“……你烦不烦那!”青葵大叫起来,好像被一语言中,又羞又躁,“哎呀!我跟她解释不清了啦!”
陌念茫然地问:“有约会是四个人一起约的吗?”
“有的。”我窃笑。
“戢锐!!”
快吃完饭的时候,我随口问:“青葵,我很想问你,你们督道的事呢……”
“不是‘我们’,督道是稀有动物,除非算上前任……不开玩笑了。”遇到思仲的目光,青葵赶紧抓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块萝卜,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拼命咀嚼。
“你是想问去年的那个督道资格吧?”思仲替青葵问我。
“嗯。”
青葵含含糊糊地开口:“不要问我,我跟她不熟,我只见过她一次——”
“把你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失礼,”思仲凶她,又对我说:“算了,凡姑脑子里少根筋……”
“大概少不止一根。”青葵悄无声息地喝汤,居然连思仲这么说她都没有生气。
思仲没理她。“可是那个人我也不熟,我只知道她叫毛羽,她活着当时看到恶灵,吓坏了,马上连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受训,这让船长很开心,因为顽固的凡姑虽然同意加入我们,却一直都没到受训的最好时机,但是毛羽可以,结果她从下界一回到现世不到三个小时就被恶灵杀害……”
“等一下,等一下,”青葵放下汤碗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看起来心烦意乱,“说来话长了,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在饭堂这么热的地方聊这种话题?戢锐呀,”她转向我,“待会儿跟你讲个故事吧,就是我本人遇到的,你刚才问的事。”
我被她刚才的那一声呼唤吓得要死,浑身起鸡皮疙瘩,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显得疲惫和心烦意乱起来,刚才还和思仲生龙活虎地斗嘴,现在却见她静静地收拾起盘碗,手指一撩,拂开脖子上汗湿粘着的头发,不多加一字,起身首先离桌——她是这种反应,我哪里还敢再问——可能有些事情真的如思仲所说,是禁忌。
思仲也熟门熟路地端起盘子,紧跟着青葵走了。我和陌念对视一眼,没办法,赶紧跟去。
不料下了食堂,竟发现他们两个已经不等我们就往前走了,现在几乎已经到了百米开外,思仲仿佛在劝说着青葵什么,而青葵只是闷头前走,似乎没有搭理他。思仲一边与青葵说话一边频频回头,见我们出来,他冲我们做了个“止”的动作,又向我们招招手,好像意思是:来,但是别跟得太近。
我与陌念对视着,疑惑又不安,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会突然之间这么剑拔弩张起来……
“我说错了什么吗?”我和陌念几乎是同时开口问对方。愣了片刻,陌念冲我紧张地笑笑,还是决定跟上去。
只是他们两个拐着拐着就进了小公园,又转了个弯,居然一下子不见了。
“咦?”我不由得出声,但陌念冲我打了个“停”的手势。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几棵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叶榕后,青葵与思仲两人面对面,看起来非 常(炫…书…网)严肃地站着,青葵半侧着背对我们,我们只能看见她一点点侧脸,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思仲几乎是完全面对着我们,他只要稍一注意,一定可以发现我们,更糟的是,这个距离太近了,我们甚至可以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尴尬,左右为难。
我本无意偷听他们讲话,但是他们的话仍像是顺风一般刮进了我们的耳朵……
“——你不知道这样很没礼貌?把人家撇在后面自个往前走?”思仲的声音。
我拉着陌念往后藏了藏。不好给思仲发现我们在听。
“不用躲了,你以为他发现不了吗?”陌念却出人意料的唱起了反调,似乎对他导师的本事深信不疑,他拉着我站在树后。我努力借着陌念刚才的话掩盖住他俩的声音,不幸的是陌念的话顷刻之间就飘散了,青葵回答什么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知道,很烦啊,一提那件事我就烦!你明知道我一……(中间青葵略去了什么,一定是她和思仲都共同知道的什么东西)……就浑身不自在!”
“我先提到的,对不起——可是你不应该……”
“是我的错。”青葵声音低了些,明显地让步,“是我不对,我道歉,以后尽量不这样……”她的诚恳让我吃了一惊,忍不住伸出头望去,恰好望见她做了一个什么动作,紧接着就被有些慌张的思仲抓住了手:“够了!道歉就好,不要用法术立誓!”
“立不立誓有什么差别吗?我都承诺了。”青葵微微低着头,垂着肩。思仲的表情复杂,但是并没有让青葵看见。
思仲放缓语速说:“你不要太压抑了,知道不?只是表达方法不要伤着别人呐……”
青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重归平静,“唉……去年冬天,真的过得好难受。看是今年,我猜也好不到哪里去……”
趁青葵仰首远眺,思仲向我们用细碎的动作招了一下手。
该出来了!
我们赶紧离开藏身的树后。
落日西归。隔着树篱,我看见学校那通往高中宿舍区的漆黑的柏油干道上一片金光,美丽得让人遗憾,但也通往明天和希望,柏油小颗粒原本沉黑,但在夕阳的照射下,却反射着钻石般细小的闪光。
“别去想那些了。”
我对自己说,平静地。不是气急败坏,也不是自怨自艾,这本身已经是一个进步了。在恍若一生般漫长的一天之后,我终于可以坦然地面对我自己由于愚蠢所造成的死亡。我又盯着那些醉人的光芒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迎向我在新的世界所认识的伙伴,并不再回头。
“唉。”青葵叹息一声,双手举过头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并没有对我们的出现表示任何疑义。我怀疑她其实也知道我们刚才在偷听。她不在乎吗,这样都不在乎?也许这些事和她烦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望着橙红色的苍穹,放声道:“不论何时……都难啊……!”
“每个人都难。”我忍不住插嘴道,向这个真诚的女孩,“不然我也不会轻率地去死,但其实应该每个人都有力量熬过去,因为每个人都有难处。”我用手挠着鼻梁,也许是这样说真心话还不习惯,我说出来的东西感觉怪怪的,似乎不大对劲。我望着青葵领子上的一小块地方,怕如果直视她的眼睛,我就没有说话的勇气了。
她竟点了点头,笑了。“可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