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眼续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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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苛相符合。
“‘墨西哥’跳豆。”他下意识纠正。
“你还顶嘴?”老者益发愤怒。
说得也是,撞到人,终究算他不对。阳德赶紧扶起貌似退休老将军的受害者。
“失礼、失礼,都怪我速度太快,撞到您了。”他不忘替老先生拍掉中山装上的灰埃。
“什么话!何谓‘你的’速度太快?你在讽刺我人老了,走不快?”老先生瞪大眼晴怪叫。
有吗?他并不觉得这番致意听起来充满嘲讽的意味。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来来来,我倒想和你比划比划。就不信我的老骨头比拚不过你们年轻人。”老人家的脾气依然炽旺得如同年轻小伙子。
“老先生,你听我说……”
“老先生──嘿!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欺负我老!”老先生的嗓门声如洪钟,不到两分钟就嚷嚷得街头巷尾都听见。
阳德怀疑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了?非但莫名其妙地冲撞上一位老煞星,连诚心诚意说出口的致歉辞也全成了恶意。
这名家伙也未免太神经过敏了!
“这位先生,”他明智地避开争议性的称呼。“您铁定误会了,我绝没有任何失敬的意思,刚刚是我的销,一不小心就将您给撞倒了……”
“‘你’把我撞倒了?”老家伙又抓到不中听的句子。“凭你‘小小’一丁点的体格,撞得倒我吗?想当年我被一班天杀的共匪绑俘了过去,他们九个人合力,都还没能将我的膝盖按跪下来,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还能抵得过他们的十八条胳臂吗?”
原来“动辄得咎”就是这么回事。若非看在自己理亏,而且与老人家动肝火,胜之不武,他还当真会扭头就走。
“否则,依您的说法,方才的意外应该如何描述才好?”他只能委曲求全。
“当然是‘我’把你给撞出去的!”
说穿了,老先生只想争一口气。
“是是是,很抱歉,方才让您给撞了出去……”他顿了一顿。不对呀!如果自己属于“被撞”的一方,那他还道个什么歉。“这么说来,老先生,您反而欠我一个道歉哦!”
这厢猪羊变色,债务人变成债权人。他有点爽了!
“啊……这样呀……呢……”老人家登时语塞。
对方支支吾吾的虚词,听起来异常耳熟。
“没关系,不勉强。”他大方地放人家一马。
“好吧!”老先生极端不情愿。“就算我不对好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接受,珍重再见。”阳德转头想走。
“且慢!那你撞我的份怎么说?”
“我?”
“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我既然撞到你,你当然也撞到我了。”连牛顿定理也搬上台面了。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的情形就好像车祸一样。照您的说法,全世界的车祸案例,两方都属于肇事者罗?”
“对呀!”老人家理直气壮。
“不公平啊!那全世界就找不到受害者了。”
“谁说的?”振振有词。“受害者是其他被堵住去路的驾驶人。”
这句话还真该死的有道理!
阳德鲜少在口舌功夫上辩输人的,这一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输掉一分。
“好,我也道歉,对不起。”否则还能怎样?
“你的回礼缺乏诚意,我不接受。”
哇塞!这就有点太超过了。
“难不成我还得备上鲜花素果、三牲九礼?”他觉得莫名其妙。
“你咒我死呀?”老人家的白发倏然间剑拔弩张,根根戟刺成铁丝。
看样子他们俩扯一辈子也扯不完!
“阳德?”晶秋匆匆跑出基金会大门,却瞧见他站在街头转角与人聊天。“你怎么还在这里?”
救星出现了。
“晶晶,你过来评评理──”
“女儿,你过来评评理──”
两位男士同时开口,再同时瞪向对方。
“女儿?”
“晶晶?”
这厢斗口变斗牛。
“爸!我在办公室里等了您大半天,都要饿坏了,结果您却赖在街角和年轻人吵架。”她懊恼地抱怨。
听见晶秋货真价实地称呼对方“爸爸”,阳德终于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晶秋的父亲──也就是他应该争得好印象的长辈──现身了,而且选在如此刚好该死的时机。
“哟,女儿,你先怪我呀?”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你干嘛不说说他?这小子诅咒我死呢!”
“且慢,一切都是误会。”阳德赶紧为自己辩解。“方才这位老先生撞倒我……”
“我撞倒你?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冲出来撞倒我啊。”
这、这──方才老将军可不是这么坚持的。他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
追根究柢,哪位男士的个性较容易让乌龟的壳长毛,晶秋最清楚。
虽然她并未亲眼目睹一切经过,猜也猜得到。就因为她老爸天生难缠,才会让她施展一切狡计,只为了搬离铁血将军的掌控。
刚才拒绝让阳德知晓她中午与父亲的餐约,便是担心他会坚持加人,然后弄得自己满头石灰粉──就像现在一样。
“好啦!不打不相识。”她出面充当和事佬。
“可我们还没打过。”老将军神色不善地斜睨他。
“不用了,您不战而胜。”他认分地吞下这只“鳖”。
“好了啦!爸,人家是我基金会和学校的同事,您别老是和别人过不去。”她头痛极了。
“说来说去又是我的错!”老将军的嘴角抿成铁尺横划出来的直线。
我是无辜的。阳德可怜兮兮地以唇语向她表白。
“你先走吧!”她无奈地遣他走。
生受了委屈的大猫,难得收敛起自己的锐牙和利爪,扁扁唇地离开女主人。
怎么会呢?阳德和任何人都处得来,即使敌人也不例外,偏生今儿个踢到铁板。
他们俩产生间隙的可能性,莫名地教她心烦。
※※※
夜色渐渐浓重。
小公寓的茶几,布满杯盘狼藉的残况,两尾撑饱了腹皮的大肚鱼横倒在沙发上,一人占据一方,同时嘀咕著极端满足的呼噜声。
中原标准时间,十一点三十分。
不早了。事实上,即使以“很晚了”代称,也不为过。
打从傍晚开始,苍穹便点点滴滴地飘下阵雨,入夜之后更发作为雷电交错的豪雨。晶秋犹豫地偷睨他酒足饭饱的猫脸,微眯的眼睑透露出他心满意足到极点的懒态,目前只差几根手指头搔搔他的后背,就能让他舒畅地沉入睡乡。
“你先休息一下,我把四周收拾干净,顺便洗洗碗。”
“需要帮忙吗?”阳德眼眯眯的,张口打了一记呵欠,问得并不真心。
“不用了。”她仁慈地免除了他的家务劳动。
他二话不说,两条长腿抬上棉布沙发,颀长的身躯占据三人座的空位,舒服得不得了。
“今天中午,我真的是无辜的。”阳德不忘第一千次重申自己的委屈。
“知道了。”
看著阳德甜憩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彷佛随著他飘浮在绵绵软软的云絮上,眼皮也跟著沉重起来。
晶秋命令自己回过神,赶紧张罗脏碗脏盘。
人虽然站在水槽前冲洗油腻的餐具,思绪却不由自主地绕著起居室内的大猫客人。
今天真的累坏了他,中午和她老父对阵一局,下午时分从法律系下了班,绕过来基金会接她外出进晚膳,偏巧遇上了厂商出货的时间。全基金会的同仁一起下海盘点验收劝募活动当天要用的赠品,忙得不可开交。他既贡献心力,又贡献体力,里里外外帮忙搬运小货箱,直到十点才宣告一个段落。两人也没啥心情再去逍遥了,随便采买了几样现成的小吃,回她公寓慰劳狂叫了数小时的空胃。
“天那么黑,风那么大,他那么累……”晶秋的良知开始与道德观打架。
教她明言明语地留人家过夜,她可说不出口,而且公寓内仅有一间卧室,即使他留下来过夜,也只能委屈地使用沙发,何苦呢?可是,“利用”人家大半天之后,等到他找不出剩余价值了,就赶人家回猫窝,似乎有些现实外加冷酷。
寻思片刻,她决定了。让阳德自己决定他愿不愿意睡长椅好了。
“阳德。”她拭干手,踱回客厅里通报懿旨。“如果你不介意今晚……”
他睡著了!
晶秋眨巴著两扇眼睫毛,无法置信。
前后才不过五分钟而已,他居然能从慵懒舒畅迅速跌进甜蜜的梦乡。
不愧为猫科动物的本性,随时随地都好睡。
她走近大男生,仔细审视著他的憨眠。此刻的阳德,看起来就像个大孩子。紧闭的眼皮透露著满足,嘴角勾起似笑似逗的线条。一个男人,竟然能同时存在著这许多极端殊异的本体,也实在难为了他父母生得出如许特别的后代。
晶秋忍不住以一种近乎疼爱的心情,俯首轻轻印上他的前额。
“好好睡……”
她从收纳柜里抽出一条薄毯,盖在大猫咕噜震动的胸膛上。
不吵你罗!晚安。
※※※
阳德的睡眠状态其实相当轻浅。半出于认床,半出于环境的不舒适,他一直处于似睡似醒的寤寐状态。
直到轻如风声的悉悉卒卒,彻底唤回他的浮游意识。
有人入侵。
屋内太过漆黑,他合上眼,凭感觉和听力来勾划敌人的行踪。
入侵者悄悄掩上铁门,头脸蒙著一层纯黑市罩。
阳德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沙发椅背,藏匿在三人长座的阴影后方。
蒙面人先停住几秒,直到眼力适应了屋内沉重的暗暗,才开始他的探险旅程。
他先走向第一扇映入眼中的门口,发觉自己踏进君子应该敬而远之的庖厨,马上退了出来。
这家伙的方向感很差!阳德暗蹙眉心。
他巡视了一圈,似乎打定主意,先从眼前的地盘开始搜刮。
一座橱柜摆放在厨房出入口的右侧,它的抽屉首先被染指。
其实,蒙面人此刻的角度已经与阳德齐平,只要他头一偏,立时能瞄见盘腿、安然坐在地上的阳德,但蒙面人太专心于自己的工作──或者,应该称之为托大──并未考虑到室内还有第二者在的可能性。
听说窃贼下手之前,会先观察标的物几天,确定对方的生活状况与作息。显然晶秋的规律性习惯令小贼非常放心。
阳德匿在暗处观察几分钟,立刻发觉不对劲。
蒙面人并非寻常的贼子。因为他好几次拿起古玉饰品打量,却又将这些值钱的物件扔回抽屉里,继续翻索橱柜内的收纳物件。他很明显地是要偷取某种特定的东西。
大致将客厅搜索完毕,蒙面贼的眼光滴溜溜一转,蓦然定在晶秋的闺房。
阳德会让这家伙擅闯禁区,那才有鬼!
夜贼自以为轻巧玲珑地闪向主卧室的方位,伸手探向喇叭锁握把。
阳德离开藏身的暗影,猫咪般的步伐柔软无声。
“喂!”他站在贼人后头,忽然出声招呼。
“喝──!”清清楚楚的抽气声划开虚伪的沉静。蒙面人不暇细想,肘关节直觉地往身后曲攻!
狠哪!这一记铁拐果然绝狠!夜贼的高度仅及他的鼻尖,随手一撞,很容易敲中“重要地带”的。若换成平常人,这会儿怕不给顶倒在地上了。可惜,贼人谁不好招惹,偏生遇上素有“天才”美名的海鸟社助教阳德──跆拳道一不小心就练到黑带的阳德。
他顺著对方的来势,借力打力,反手扭出过肩摔的招数,敌人哗啦啦飞腾出去。
然后,就爆发了一连串的特殊音效。
“哇!”吵死人的痛叫。
砰!蒙面人的脚踝勾中沙发椅背,三人座椅承受不了骤生的冲力,霍地仰天垮了下来。
啪啦!这下更惨烈。蒙面人的落脚处对准客厅中央的茶几,强化玻璃终究耐不住七、八十公斤的负担,当场壮烈捐躯。
两个男人制造出掀翻了公寓的骚动,要想教女主人继续沉在睡乡里,铁定是不可能的。
“阳德?”晶秋惊骇的轻嚷声飘出来,困倦之意已经被蒸发殆尽。
“你待在里面,别出来!”他低喊,揉躯扑向夜贼呻吟的身影。
蒙面人的身手还算有两把刷子。趁著他跃过来的空档,也矮了身子再翻过沙发,手上不忘顺手捞起一片尖锐的碎玻璃。
情势顿时反转,坏人较为逼近她的香闺,而且手中执有致命利器。阳德并未将那片碎玻璃放在眼里,不过夜贼若冲入房内挟持了晶秋,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晶晶,把房门锁上!”
他呼喝出口的同时,蒙面人也联想到女主人是最佳的脱身之钥,立即转攻闺房木门。
三道脚步声一齐响起。阳德扑向入侵者,蒙面人冲向脱身之门,而房内的晶秋奔向从未上锁的门板──
阳德的耳力灵敏地捕捉到,她是三人中第一位赶往目的地的跑者。
太好了!就是这样!把门锁上!立刻锁……
“阳德?”晶秋苍白的俏脸蓦地出现在房门口。
天杀的!明明叫她把房门锁上!
“白痴!快进去!”
现下已经迟了一步,敌人占了地利之便,随便勾出手臂就扣住自动送上门的人质。
“别过来!”蒙面人迅速把女主人揪到自己身前,尖锐的玻璃角抵住她喉际。“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手下稍微使力,晶秋粉白凝脂的肌肤立刻沁出几颗小血珠。
“啊……”她咬住唇,却依然含不住微细的娇呼。
心上人沦为刀下俎,阳德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
“你把人放了,我让你走。”他沉声提出交易条件。
“‘让’我走?你有立场和我谈判吗?”蒙面人阴狠地嘿笑,抵住晶秋的利器更使劲地戳刺一下。“姓虞的,你把‘东西’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