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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重生之予美何处-第58部分

小说: 重生之予美何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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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海崖上,望着海面上涌动的大火,心底最深处不见一丝阳光的地方涌上来无数的伤感和绝望。

他还记得她在虚无中对他伸出的双手,感觉到她的十指冰凉入骨。他不知道该用哪种语言来描绘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转身看到猎鲛者手中那两颗凝碧珠,通体晶莹,似乎贮藏着她毕生的泪水。

他终于为她寻回了避水珠,可是这一片蔚蓝的海域里,已经再也看不见她翩然舞蹈的身姿,他将她亲手葬回她出生的西海最深处,以后的生生世世,都不曾踏上过西海。这是他们的第七世——无垠岛之东。

小睐出生的地方,是在西海的最深处。那里黑暗寒冷,几乎没有一条鱼,她还记得那些冰冷的水流滑过她的肌肤带来的刺痛感,却也是因为这种刺痛感,生命才开始了。

小睐是被深海里觅食的鲛人们一起寻回来的,自幼便无父无母,那些鲛人找到她之后,便将她带回了西海的无垠岛上。

当她年幼的时候,她的记忆就凝固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她总是喜欢在海面上游荡,尽管年长的婆婆们总是告诫她,海面上有无数的猎鲛者在等待时机。

然而,自当她第一眼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开始,一种声音就反复的出现在他的梦境和生命里,如同不可抗拒的召唤,她抵挡不住诱惑的游向他。

她靠近了他所在的船只,趴在船沿上,仰头静静地看着他。

“小睐。”

他叫她的名字,她却不知道他是何时知晓自己名字的。

她仰着脸,看到他潸然泪下,一颗颗晶莹的眼泪从他的面颊滑落,温热的液体流在她的眼睛里。

然后,她的整个少年时光都是在他的小船四周度过的。

她总是会在他的小船周围觅食,因为只要有他的船在的地方,鱼类总是会多许多,人类有一种很好的东西,叫做鱼饵。

每当她在海中追逐食物的时候,他都会对她微笑,他的笑容温柔而明亮,好像是那些穿破水面散落进海底的阳光,明晃晃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靠近。

深海里的老人们很不赞同她和一个人类走得这样近,他们是鲛人,生来就只能活在海里,而人类,遇水则溺。

而她却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的,从她浮出海面,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觉得地上海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喜欢着。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她,每一回,她游出离小船很远的地方,回身望着他,看着他孤零零坐在船上的样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游回去。

可是她却没有问一问,他需不需要她游回来。

鲛人与人类的语言是不相通的,她一路长大,每一日听他说话,却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除了初见的那一句,他叫她的名字。

小睐。

她十五岁的时候,他终于还是走了。

那一只永远停泊在那一片海域的小船,在一日的清晨后消失在了茫茫西海之上,她跟了一路,看着他的嘴唇不断的张合,好像是在劝她回去,可是她却一句也听不懂。

就如同,他自始至终也不懂她终日歌唱的是什么一般。

声嘶力竭之后,她望着那艘小船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昨日与她说了那么多的话,约莫就是同她告别的。

后来,她又游回他停泊小船的那一片海去,没有了他布下的鱼饵,她开始连一只鱼也抓不到。她开始觉得这一生过得太过漫长,也许她应该回到西海的最深处,那里从穹顶散落下来的阳光虽然失去温暖,可是格外的像他的笑容。

她以为在他离开之后自己的一生会格外漫长,可是在那一天,忽然就到了尽头。

她每次一想到他,就会游到那一片海域,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唱一会儿歌,他在的时候,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危险,他不在了,她也从来不在乎危险。

猎鲛者听到歌声,来得极快,她只是看到一艘熟悉的小船从远处而来,尚未看清楚船上何人,便快得像一道闪电一般跳进海里,冲向那艘船。

猎鲛者在西海上抓了几十年的鲛人,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傻气,自投罗网的鲛人。

她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说着话,却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一种从未见过的冰冷东西靠近她的眼瞳,然后那里突然传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剧痛,那一瞬间,双目泣血。

她那时却是这样想的,

她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了。

那些血红色的液体一颗接一颗地流出,一脱离她的的身体,就结成血红色的珠子。

猎鲛者们惊叹了,他们从未听说过,被挖去双目的鲛人还能够泣血成珠。

在漫无天日的时光里,她被关在狭小的水池中,鱼尾不能舒展,终于浑浑噩噩。

她死的那一刻,听说西海上出现了一场百年奇观,可惜她却一点也看不见。

小睐。

她听见他在叫她的名字,温柔而深情,如同那永远在她身后凝望她戏水的目光,如同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散落进海底的阳光,她伸出双手,想要拥抱一下那种温暖,指尖却再一次触到他的眼泪。

冰凉彻骨,像是西海深处最冷的水流。

周围的一切渐渐模糊,她恍惚的感觉到他抱着她在海中翱翔,她指尖触摸到他紧紧闭着的唇,似乎可以在脑海中幻想出他悲伤自责的神情,他还是回来了。

就好像她,不管游到多远的地方,终究还是只有趴在他的船沿才能安睡。

急速的水流滑过她的身体,她真想问他,是不是也喜欢他。

她想对他唱歌,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想问他,那时离开,是不是为了寻找可以避水的方法?他是不是也想,留在西海,永永远远的同她在这片海中起舞?

可是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西海之上,有一个传说。

在许多年前,鲛人是无法上岸的,她们偶尔浮出海面,可是无法支持过多的时间,便必须游回海水里。

直到有一天,西海之上燃起了熊熊大火,猎鲛者的船上不知是什么珠子,血红的颜色,融化在西海之中。那以后鲛人在成年之后可以短暂的分出双腿,上岸活动。

无垠岛上的鲛人静静地依附在海边的礁石上,望着那片海域的烈火,他们都记得看着那个男人从海中浮出来的那一刻心中的震惊。

那个生于西海最深处的鲛人少女,最终又被他安葬在了那个地方。手持着两颗凝碧珠的男子,静静地伫立在山崖之上。不知过了几天几夜,那片海域上的烈火终于熄灭。

男子收紧手指,手掌之中,是千辛万苦才寻到的本以为凭借它可以从此与少女遨游在海中的避水珠,此刻却与少女明眸善睐的双眼一同化为粉末,飘散于无垠岛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粉末坠落的地方,来年开春,生出一种鱼尾形状的植物,鲛人采之,制成药物,可助其长时间的保持人形。

第三章

一百五十六世。

江州宜兴。

江州宜兴是六州中盛产紫砂茶具之地,景行止得到预示,知道这一世迦叶尊者的转世在这里,便很早就在宜兴安居了。

那么一日,他知道尊者出生了。

循着感觉去找,一路往那未知的地方寻去,却发现那是一家世代制陶的小作坊,景行止刚刚走到小作坊的矮篱笆外的时候,便听到初生婴儿的啼哭声。

有人越过他,满脸喜气,合不上嘴的大声嚷着,“爹,三娘她生了,是龙凤胎呢!”

景行止闻言,唇上也溢出一丝笑容。

那个被叫做爹的老汉,本来正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刚治好的一批紫砂茶具,闻言也顾不得许多,手上的东西都丢到一边,跟着那人一块跑了。

景行止本欲跟随前去,目光却被一堆紫砂茶具中的一个茶杯留住了。

他望了许久,目光从喜悦转而微凉,渐渐的悲伤的色彩越浓郁,化不开一般,黑色的眸子里面,不知是怎么了,黯淡失色。

他的尊者,这一世是——一只紫砂茶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在众多杂乱摆放的紫砂器具中拿起那一只茶杯,战战兢兢的将它捧在掌心。

端详了一遍又一遍,似是不敢相信,似是难以相信,可是他再看千百回,他的尊者依旧变成了一只茶杯。

世事轮回,千般变化。

他定定的看着那只尊者所化的茶杯,目光是一如既往的爱慕,沉默许久,双眸仿佛燃尽了秋月夜华的寂寥萧瑟,缓缓,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彼时四国混战已久,国与国之间的界线早就模糊不清,流通的货币也唯有黄金最值钱,他用不着那些身外之物,可是总想着尊者若是转世为人或者别的什么,总是要吃穿住行的,他都一一备下了,其实,却用不着了。

他将它捧在手心,缓缓走出陶瓷作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它带回清山的,好像是一路捧着回来的,还是定定的一直瞧着它。走过市集的时候,有人不留神撞了他的肩膀,茶杯险些落地。

他那时是怎么想的,好像是先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可是下一秒,却又隐隐约约,有着一丝隐晦难言的期待。

是啊,多希望它就这样摔碎了,那···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过可怕了,这是尊者啊!自己却想毁了它。

他将那茶杯握着愈发的紧了,回头想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尊者变成了茶杯,他不会说话不会行走,就这样好像能一直跟他在一起似的,不拘性别,不拘年纪,不拘喜欢不喜欢,尊者都是他的了。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便觉心里好受许多,百余世都熬了过来,这又有什么可痛苦的。

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渴望,在他还只是一朵婆罗花的时候,被供奉在灵山之上,听着尊者每日的诵经礼佛,在尊者的教化中有了形体,因为尊者是男子的形态,所以他便化成了女子的模样。

他后来有过这样的渴望,希望在自己的梵唱声中,也能叫尊者苏醒,与他一样有自己的灵魂,而不是一个死物。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尊者可以唤醒他,而他却无法唤醒尊者。

那往后的岁月,无论清山下的战火多么的激烈,无论世事沧海怎样的浮沉,他紧紧守着他的尊者,不看也不听。

尊者虽然只是一个无声无息的茶杯,可是尊者一个人就胜过你们芸芸众生,因为他是景行止唯一爱着的那一个。他是景行止甘愿舍身赴火海,献出苦心修行的生命,也要救下的那一个。他是景行止愿意等待千百万世,不论形体,姿态,性别甚至于是一个死物都要静静陪伴的那一个。

因为,那是景行止的尊者。

每一次,他将它静静的捧在手中,与它一起经历清山上的日升月落,春去秋来。

他每日为它诵经,观自在菩萨之类的语句不知道念了几回,自己都记不清了。

每一读到佛家故事,迦叶尊者拈花一笑的那一段,就会感到心中万般感概。那是他的尊者啊,如今就陪在他的身边。

然而他们还是分开了,就好像每一世都必经的结局一般。

他想过无数次要将茶杯摔碎,可是总没能忍心下手,他这些年来手上沾着无数的鲜血,可这不是那些贩夫走卒,这是他的尊者,他怎么舍得伤害尊者呢?

他还记得他明明将茶杯放得好好,不知为何,就摔了下来。

明明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是发生的这样突然,他尚未做好一丝准备。

他静了一瞬,当作是一件极为平常的是,好像就真的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而不是一颗心。

随即就蹲跪在地上,慢慢的捡起茶杯的碎片,那些极为细小的,实在找不回来的捡不起来的,他便搁下不管,捡回来的,也不过沉入清山的溪水中,似乎从未存在过,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的一世。

他将茶杯的碎片丢进溪水中的时候,说:“你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在阴间留那么久,我虽然会一直等你,可是还是会觉得难受。”

“你走了也好,我还有下一世。”景行止似乎重复了很多次,他每说一次,心底便坚信一次,在许多漫长而无声的岁月了,都靠着这样的信念而等下去。

中间不知道又隔了多少年,多少人生,其中漫漫已经不能尽述。

——

“浮茶听书倦意晚,沉思前事,低语诉世情。琴箫一曲一声叹,醒木未拍先怅惋。孤儿遇生命独苦,不如早去,泪下喋喋。

并州富家子宮少澹生而敏慧非凡,为父母所喜爱,奉为家中至宝,以为能光耀家族。

七岁就拜入当世高人景先生门下,所学所为无偏差一毫。

然,父母骤然离世,少澹十三余岁归家,未能见上最后一眼。

父母已去,兄嫂不愿再支付离家学艺的路费,命少澹自行谋生。

国中流离兵乱,并无吏法可言,兄嫂所为,虽不近人情,但父母已去,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礼仪尊卑,长幼有序,无人能出其左右。

少澹行商,才学不得施展,沦为商贾遭世人所耻,行商路遥,南到少雪,东到瑶与祁。

行商归来,所得未敢私藏,兄嫂驱之如牛马。

少澹欲归清山,兄嫂不允。

头多虮虱,面目多尘土。

大兄言办饭,大嫂言视马。上高堂,行取殿下堂。

···”

并州的茶馆里,屏风后面的说书先生突然住语不言,隔着屏风只能隐约的看见落在屏风后面的两道人影,坐着的是说书先生的,站着的,却不知是何人的。

听书的人都在那里坐着,可谁也不知道那人是何时出现的,似乎他的影子一落在屏风山,说书先生的话就停住了。

在片刻之后,那人影便又消失了。

说书人站起身,拱了拱手,道:“诸位客官,小的今日突然家中有事···”

他还未说完一句话,屏风便被人陡然推开了,那是座下的一个捕快,闲来无事,来茶馆听听书。

“方才是何人与你说话?”

说书人眼光闪了闪,恭敬的答道:“是小人的侄儿。”

捕快却是不相信的,径直的朝里走,左右翻寻了许久,并无收获,于是浓眉紧锁着,走回说书人的身边,道:“我说李老头,你要是包藏凶手,那可是连坐的大罪啊。”

叫做李老头的说书人连连低头答应着,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恐惧和惊慌,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刚刚才得来的一锭黄金。

捕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便立刻有人围了上来,问:“大人,如何了,可抓到凶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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