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珠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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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平靠近了方氏一些,若有所思道:“采薇的那个军爷爹爹来的时候,我还只有几岁,依稀记得一些呢。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再到石村来找采薇,我合计着,估计是不会再来了,或者已经……唉,难道他不来,采薇就等到老吗?她也不小了,终究要嫁人的。”
方氏道:“嫁人也不一定就嫁给你弟呀,万一人家有新高枝了能咋办?”
子平笑道:“我看,娘你还是认真提一提呗,说不定人家就愿意了,岂不是欢喜。”方氏朝他翻翻白眼道:“你倒是说得容易,你这根粗木头,啥也看不出来!”
突然,门后咣当响了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被碰到了,二人吃了一惊,一看,却是采薇从屋后门处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两张苑真的绣图。她显然已经听到了母子俩的对话,也不看他们,只默默的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坐在椅中装着看手中的图。
回到石村,日子很快又和以往一样了,只是每个人都平添了一些心思。有时候,方氏在做好了饭,很自然的喊一声:“子平,快给你爹送去……”又忽然想起什么,掐去没说完的话,深深的叹一口气。
方家人依然不常出村,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在石村象一个破土的笋芽一样向外面迸发的时候,他们还是淡淡的沿袭着几百年的村里习惯。然而,在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的院子里,一种微妙的东西却象炉中的烟尘一样,越散越大,逐渐铺满了整院。方子安脸色越来越古怪了,每日里阴阴沉沉,眼里象喷着一股火,让采薇见了害怕。
娶纪采薇,是子安从小到现在最大的愿望,每当看到采薇那个清丽的身影,他就会觉得,有一股甜美的泉流缓缓的注进了自己的胸中,只要家里还有采薇在,再苦再穷的日子他也过得有兴头。采薇是上天派下的仙女,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采薇,这些年来,他将活得多么干涩,多少枯燥。
可是,采薇似乎总在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子安无法从在她的眼睛和话语中,得到期盼多年的东西,这让他在如火的热情中,夹杂了几许的痛苦。
子平不在家了,方家的气氛渐渐的变了味道。原本,三个人在家的时候,虽不十分亲密,却也时常在一起,说说天气、野果之类的,如今,子平先飞了出去,剩下子安和采薇。每当月朗星稀,采薇在院中遇上子安,站在那个壮实的身影前面,便觉得自己正被动的成为一副谈情图中的主角,朦胧的夜幕似一只无形的手,要将两人推近,推得粘合在一起。这时,她总是露出几份尴尬,快步回屋。
然而在村里人那儿,采薇许与子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从外人来看,方家确实可以顺理成章将养女变成媳妇了,不时有人向方氏笑道:“大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啥时候办事呢?”
方家的院内院外,似乎有一张网在渐渐的织成,这张网越收越紧,眼看就要收到了尽头,俘获一段姻缘。
转眼已到了夏天,树上的鸣蝉三三两两的兴奋起来,可劲的叫唤。天气却并不炎热,这个小村傍着那个翻动着冷气的山谷,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天高温。
一日清晨,纪采薇和往常一样,又背着竹篓进了山中挖草。方子安在后院中收拾柴禾,他用力的挥动斧头,一下一下狠狠的砸在那些腐朽的木头上,木渣四溅,惊得院中的鸡扑扇的翅膀四下飞散。劈了一会儿,他放了斧头,走进正院从缸中舀出水,喝了几大口,又兜头浇在身上。
阳光在水缸中映出刺目的光茫,将一条舞动的彩带,映在东边那一排土砖墙上。他扭头看着那条带子,目光随之定在纪采薇的房间上。那个屋门静静的掩着,从窗口处,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几串干花。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
方子安的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状的暖流,他慢慢的走近前去,默默的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的花串。突然,他的眼睛被一束光刺了一下。他奇(…提供下载…)怪的向屋内望去,原来是桌上放着的一面小镜子,反射出了窗外投进的阳光。
看着那面小镜子,方子安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没错,那正是黎白羽两年前送给采薇的礼物。多少个清晨,子安经过采薇的窗前,总可以看到她捧着这面小镜子,细细的端详,若有所思的眼中,藏着掩不住的欣喜。子安常常在临睡前幻想着,如果那面镜子是自己送她的,那该有多好。
此时,镜子静静的放在桌上,子安突然起了一股冲动,要走进采薇的屋子去看一看。十几年来,他极少走进过采薇的房间,那扇门的后面,在他的心中是一个神秘的禁地。采薇虽然从来没有表示过拒绝别人进屋,但他可以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那一片小天地的呵护。
然而现在,他却无法再阻止自己的脚步,几乎什么也没有想,推开了屋门。
屋里一如既往的洁净,每一样东西都散发着采薇的气息。子安缓缓环顾四周,走近几步,将手沿着桌边细细的摩挲,想到采薇俯在这桌边,清爽的体香染于其上,久久不忍释手。
那面镜子就在桌上放着,他轻轻的拿起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它。镜面擦得很干净,铜制的边框映出暗暗的幽光,镜子下方,有几处比其他的地方更亮,仔细一看,显然是因为那个地方常与手指接触。
突然,屋门晃了一下,一个身影立在了门前。子安微吃一惊,抬头一看,采薇冷冷的站在面前,目光象刀一样射向他手中的东西。她刚刚卸了草篓,额上冒出一层汗珠,娇喘未定,红晕微散,象一枝带露的梅花。
子安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嚅嚅的叫了一声:“采薇……”
采薇走向墙边,低头不看子安,轻声道:“二哥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
子安却并不挪步,目光又一次移向那面小镜子,沉吟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去,站在采薇的身边,声音低低的说:“采薇,我有话想跟你说。”
采薇却将脸移向了墙面,她本能的想躲远一些,可是子安壮实的身躯堵去了她的退路。她的脸更红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子安贴得很近,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和她这样的贴近过,虽然同在这个院中住在十几年,但对于他来说,这个仙子从来都是那样遥远。
此时,子安站在采薇的身边,看见她细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唇线清晰柔和,轻扬的发香拂上了他的面颊。他突然想低下头去,吻一吻这张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
“二哥!”突然,耳边一声低得不能再低的娇唤,将他从愣神中惊醒。
子安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的看看屋墙,不一会儿,他的神色隐约透出几分痛苦,幽幽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采薇,可不可以不叫我二哥?”
采薇蓦然抬头,目光正迎上子安那期盼的眼神。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在多年前,就已经在害怕这个时刻的到来,平日的躲避,都是为了不在这堆随时可以燃烧起来的柴中,投进一颗危险的火星。然而,这一刻还是来了,明明白白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采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那几丝抗拒是多么难以表达。
子安见采薇不语,将手轻轻的搭上了她的肩头,不料,采薇突然快走几步,站在了窗前,用进屋以来最大的声音道:“哥!我不想说别的什么,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你永远都是我哥,不会变的!”
子安的嘴唇变得煞白,不相信的看着采薇,采薇却将脸转向了窗外。
突然,他跟上几步,再一次贴近了采薇的身边,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盼着,总以为即使是一块冰,日子久了也会融化,可是……”
泪水涌上了子安的眼中,他松开了采薇的手,扶住墙壁,将墙上的一个土块掰下,在手心中捏得粉碎。
屋里陷进了一片沉默,阳光斜照进来,几束淡淡的黄光中,无数颗尘粒在肆意的飞舞。
突然,那面小镜子又一次跳入了子安的视线,他的心象被电鞭抽了一下,激动的一把板过采薇的身体,痛苦的表情扭曲了那张质朴的脸。采薇连连后退,直到贴在墙边,被动的看着他,眉眼中带着一抹惊慌。
子安一指那面镜子,恨恨的道:“采薇,是因为他吗?那个黎白羽?”
采薇听见“黎白羽”三字,脸色大变,却盯着那面镜子更加沉默。
子安看出了这个名字对采薇的刺激,眼中恨意更甚,他一把拿起镜子,狠狠的向地下摔去,只听得一声脆响,残片四溅。
卷一 第三十五章 出逃
小镜子摔碎在地上,铜框孤零零的来回转着圈,失去了镜片,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显得格外的空洞。残片在地上铺开,映着点点的亮光,象荷叶上的水珠,玲珑剔透,却又多了几份惊心的凄楚。
采薇看着地上摔坏的铜镜,心里象被电击了一下,一股被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感觉呼吸困难。她不敢抬头迎向方子安,那张扭曲的脸正散发着发狂的气息。
采薇心中暗暗愁道:“这院子是没法呆了。看子安这个样子,除了嫁与他,否则在这里是一天也住不安生了。老天真是不厚待我,别人穿回去都带着几样添本事的宝贝,我什么也没有,还让我碰到这么个蛮汉。不行,我真的得走了!”
突然,外面的院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子安一惊,梦游被打断一般,窘迫得手足无措。院外方大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象一把锤子,一下一下的敲击着他的神经。顿了一会儿,子安夺门而出。
方大桩刚从地里回来,身上沾了好些湿泥。他跺了半天脚,垂着头,将牛牵进了后院,并没有看方子安一眼。
子安立在院中,一时不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甚至也忘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再向采薇的屋子望去,门已经掩实了,沉沉的帘布遮住了木窗,没有留下一丝的缝隙。
日头渐渐的向西移去,这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暮色姗姗来迟,一如既往的朦胧,带着隐约的凉风,院外的杨树茂密的枝叶连成一片,用哗哗的响声抵抗着被山群合围的寂寞。
采薇的房中没有灯,静得象一间无人的古宅。她吃过晚饭以后,就一直呆在房中没有出来。夜将深了,月亮升得老高,子安呆呆的倚在院外的树桩上,望着那扇熟悉的木门,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希望过它被打开。他不断的想,哪怕是一点老鼠将它撞动一点点,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慰藉。可是,那扇门就是那样令人失望的一动不动,给他的心里堆积起越来越深的惶恐。
采薇躲在窗后,从帘缝中望了望外面,院外,那个倚在树桩上的男人,被月色涂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整个的人,都笼罩在失落当中,伤感是那样的强烈,几乎要感染了周围的篱笆和草木。
她轻轻的走到桌前坐下,环视着黑暗中屋里的四面,每一件东西,都只是一个黑影,却隐隐约约的透着熟悉的味道。她叹了口气,从桌边拿出一个布包,铺在桌面上,轻轻拉开抽屉,从里面摸出几样东西,放在布里细心的包好。虽然没有灯,但她做这些事情很顺利,黑暗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的阻碍。
随后,她移到了床头,从床边的一个小橱柜里,收拾出了几件衣服,也打成了一个包袱。顺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她看见了柜子里的那只粉色木盒,她轻轻的拿起来,打开一看,翡翠在里面闪着幽幽的绿光,《诗经》还是与刚送来时一样的崭新,不禁微微笑了笑,将它们都收进了包中。
她掀起窗帘的一角,向院外望去,子安依然倚在大树桩上,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睡意已起,只不知在他的梦乡中,是不是依然沉陷在伤情的深井里?院子的那一边,方大桩夫妇的房间早已没有了灯光,传来隐隐的鼾声。
采薇转身回到桌边,缓缓的拿起布包,眼中透出了难以言表的复杂。再望望这间住了几年的屋子,她突然觉得,虽然自己从没有对这间屋子有过真正的归属之感,但此时,和外面的世界相比,它却象一个根,给了她安稳的呵护,但这条根已被一种力量掐断,她自己将象一片浮萍,飘向远方,飘向不知方向的未来。
她背起那个小小的包袱,走出屋外,轻轻的掩上房门,院中的大树、石桌、石凳都和平时一样默默的伫立着,空气中弥漫着她熟悉的泥土的气息,远方的山脉还是看惯的形状,但此时它们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刺痛。
采薇最后看了一眼子安,那个疲倦的身影在夜色当中显出了男性粗犷的线条。她在心中对他道:“子安,对不起!”
她轻手轻脚的绕到后院,从稻草堆中扒拉出了一扇破旧的小门,打开走了出去。月光下,院后的小路迷迷朦朦,伸向了远处的田地。采薇看不清远方,但她知道这条路通向村口需要拐几个弯,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趁着月色,跑吧!
采薇踏着路上的微光,一刻不停的向村口跑去,路边隐藏在黑暗当中的石头树木,这些平常陪她度过苦闷时光的伙伴,此时都迅速的向后移去。
是的,该走了!待在方家的这几年,她始终都觉得自己活在半空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遥远的地方吸引着她前往。那股力量原先是离得极远,虽然隐约的存在着,但却令她无法去想,根本没有办法去捕捉到它的方向。而现今,这股力量是这样的清晰起来,与她如此贴近。
是的,她不能嫁给方子安!嫁给了方子安,就意味着永远都要将真实的自己隐在内心的深处。子安虽然对她一往情深,然而,他不能给她一条心灵的通道,释放她压抑了许多年的困惑和热情。子安的爱对于她,是一张网,网里是可以看到的是痛苦,这种痛苦已经折磨了她十几年,将她磨得十分脆弱。然而,这张网已经在方子平、养父母以及村中人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