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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莫笑言(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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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走,阿显,别离开我,这个天下,还等着我们一起共享。我承认,以前是我存心不良的欺骗了你,可是我已经开始慢慢的爱上了你,给我时间,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的深爱上你的。”
  楚逸岚在哭,李显却在笑。
  我已经走出了爱情的泥沼,而想要把我拖进泥潭的你却陷了进去吗?
  真是作茧自缚啊,想要困住我的心,结果却缠绕了你的心。
  你不够绝情啊,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已知道,没有杀异母哥哥烽帝的你,利用我去救李忻恬的你,还有想要留下我的你。
  真正绝情的人是我啊,要永远丢下第一次流泪的你的我。
  “放我走……”
  “不!”
  “何苦呢,我喜欢你,所以不想恨你。”
  “我要带你回去,带你回去疗伤,你不会死的。”
  北风起,夜风携带着细细的尘沙,低泣着寒冷和不舍。两个声音缠绕在一起,化作一缕千年的丝,永远结在冬季的旷野中。
  如果不是那一场相遇,或许我还只是万千人海中的一个厨师,度过庸庸碌碌的一生。躲不开的凡尘和躲不开的你,冥冥之中,似乎注定要和你一起品尝一段短暂却精彩的人生,然后,无缘。失去了平凡,心,困惑了又自由,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喧哗的“迎客来”酒楼,草绿莺飞的春日午后,遇见你,恍如昨天。现在只要阖上双眼,你的身影就将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而你,又会为我悲伤多久?
  李显对着冷寂的夜空悠然一笑……
  掠过耳际的风,低沉的像在哭泣,越过荒野,攀过群山,涉过小溪,绕过丛林,将显帝的死讯告知天下苍生。
  史书载:洪王朝534年冬,帝师全歼忽儿敕大军,进驻华梁城。后显帝不幸坠马身亡。
  楚逸岚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那棵松柏,在这个缺少色彩的季节中,这是仅有的一抹深绿,昂然挺立着它的身躯。风拂过的地方轻轻摇动,隐隐有暗香扑鼻,空落落的心中,慢慢浮现出了那个人的笑容,如常的温和清澈。
  一股无奈的郁闷在体内四处冲撞激荡,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只有记忆,潺潺的流过心在的地方。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然后有人走了进来。原来是少林方丈灵慧大师前来辞行。
  “老衲今日将率少林武僧回寺。”
  “大师何不多留一天,明天……是他下葬的日子……”鼻子一酸,雾水竟然朦胧了视线。
  “显帝十二年前退位隐世时其实便已得脱尘俗,此番原是误坠尘世,如今能够潇洒而去,原是可喜可贺。元神已走,一具臭皮囊,葬与不葬,又有什么区别?”灵慧大师双掌合十,深深一躬。
  楚逸岚背转了身,骄傲了一生,绝不愿让任何人看到他潸然泪下的悲伤。
  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生离死别近在咫尺,才知道阴阳相隔的距离,他也一样无能为力。人生一世,爱恋情仇,阴谋算计,不过须臾之间,转眼即逝。
  握起右手,抓在掌心却只有空气,这才想起,他与阿显,连一个定情的信物都不曾交换过。除了空荡荡的失落,留下的还有什么?
  乌黑的眼眸第一次凝结了深邃的沧桑,回首中,望见了桌上熠熠闪光的那块千年古玉。那是他留下的,结着天下苍生幸福兴衰的玉玺。
  冬天走远的时候,忽儿敕国遣使前来求和,从此向中原称臣。继而,楚逸岚挥师南下,歼灭南方李氏遗族建立的三个小朝廷,登基称帝,开始了奕王朝纪年,始称襄皇。
  …
  楚逸岚望着御案上摊开的奏折,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屋外不断传来的蝉鸣声让夏日午夜原本燥热的心情更加烦闷了起来。
  御史张京上书弹劾新任地方官员鱼肉乡民,欺压地方。而这些官员,其中很多恰恰是曾经跟随楚逸岚打天下的将领们。这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少林誓师的那晚,李显曾经对他说过起兵的三个难处,而当时他没有明说的第三个难处,如今想来便是这个了。地方官员素来从科举选拔,这些没读过书的行伍之人怎能堪当?如何处置这些功臣们,确实是桩左右为难的事情。
  半年的时间过去了,当李显的名字滑过心中时,当初痛彻心扉的感觉已经不复,可是记忆却犹如剪不断的丝絮,串联起一个个关于那个身影的画面,一幅接一幅的闪过脑海。
  梨花如雪,漫天飞舞,温和的风一如他的笑容,在那个蜂飞蝶舞姹紫嫣红的季节,第一次见到了春风般的他。
  幽暗的殿中,橙黄的灯下,楚逸岚呆呆的坐着,雪白的墙壁上投射下他长长的影子。度过了寒冬,阿显的坟上也该是碧草青青,绿意浓浓了吧?他亲手种下的“莫笑言”花是否开出了洁白淡泊的花朵,在静夜的风中轻轻摇动,飘开清浅的暗香?
  “阿显,阿显……”轻柔的嗓音,仿佛他所呼唤的人就在对面,而身后却只落下一个寂寞的影子。
  身居九五之位,坐拥后宫美女无数,男人能够梦想的一切都已实现,可是不知为何,楚逸岚的心中却总是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角,从此不再完整。
  他知道,那是名为“感情”的存在,迟钝的自己曾经亲手砍断,于是任何能工巧匠都再不能将它织补填平,只能任岁月的侵蚀不断冲刷着思念。
  白日里狡猾冰冷的眼眸,这时难得的现出了温柔缱绻,在跳动的灯光中逐渐恍惚。
  “别叫他的名字,事到如今,你凭什么还敢叫出他的名字!”
  苍茫的夜色中,殿角青衣一闪,轻飘飘的落下一个人,接着寒光乍现,内力凝结的剑尖,电光霍霍,雷鸣轰然。
  那是李显的雷霆剑,除了归隐无踪的若离君,在这世上便只剩下了李忻恬一个传人。
  昔日总是缠在李显身后的少年长发飞扬,双瞳血红,整个人充满了骇人的杀气。手中一柄雪亮的长剑幻化出无数剑影,招招直取楚逸岚的要害。
  半年前,在客店中苦苦等待了三个昼夜的他等来的却是一个无法相信的噩耗。悲伤,愤怒,还有冷彻心扉的绝望。
  “你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我……我……”
  “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下去了?得了,这些话你留着以后用来骗女人吧,用在你师傅身上可是浪费了。”
  他抽出了长剑,就在程令遐以为他要向自己刺下去,慌忙想要阻拦他的时候,剑锋一转,一张紫檀木的八仙桌已被他居中砍为两截。
  然后他留在这个曾经等待过李显的小镇上,苦练剑法,这一次他等的,就是为师傅报仇的这一刻。
  楚逸岚展开身法,慌忙闪避。奈何李忻恬剑法已是大进,身形被椅子绊住一滞的瞬间,长剑已至胸口!
  剑尖触及人体的那一刻却被某个东西阻住了,再也刺不下去。
  护身软甲!李忻恬脸色一变:“你早知道我今天要来行刺?”
  就在他迟疑的瞬间,楚逸岚两指已经紧紧夹住了剑身,运力一喝,长剑被从中生生折断。他冷冷一笑:“小鬼,凭你也想杀朕?要不是看在你是阿显的徒弟的份上,朕早就叫内廷侍卫进来拿你了。”他左手轻轻一挥,“你出来吧。”
  内室里走出一个人来,挡在了两人之间。李忻恬冲着他龇牙咧嘴:“程令遐,又是你!你居然给他通风报信!”
  “没错。”程令遐有些胆怯的缩缩头,却依然固执的没有移动脚步,“你忘了李兄留下的那封信了吗?他说,如果你听到他的死讯,不要向楚逸岚寻仇。这是他最后的嘱托,难道你也要违背吗?”
  李忻恬咬紧了下唇,看得出,在师傅的遗命和报仇的怒火中,他已经徘徊了好久。为什么不让我为你报仇?为什么不让我杀掉这个胆敢伤害你的卑劣小人?
  只有壮起所有胆子站在那里的程令遐知道,即便早就预料到自己无法安然离开华梁城,李显也不想让人伤害楚逸岚。寻觅了一生,渴求了一生,这是直到最后,李显才看到的幸福和爱情。那个惊世绝才的人,有时却也善良痴心的可笑。圆了你的心愿,活在黄泉彼岸的你,这样便满足了吗?
  手握着半截残剑,李忻恬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抽了两下鼻子,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重重哼了一声,甩手扔到了楚逸岚怀里。
  “他留给你的。”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楚逸岚快速拆开,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
  “字付楚兄:
  君见此信之时,显当已不在尘世。相识一场,望君念在往日情分,代为照料忻恬。嘱其从此勿以显为念,读书立志,早成大才。李显绝笔。”
  楚逸岚低垂着头,一双墨瞳掩映于长长的睫毛下,烛灯投下阴影的地方,看不到神情。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问道:“这信,你看过了吗?”
  李忻恬轻轻点头,脸色有些苍白。
  在少年澄清的眼眸中,楚逸岚看到了火热至诚的深刻情感。他不由想起了李显最后的悠然一笑,乌黑的眼眸清冽如雪,波光不兴。放开了尘世间的种种,在他的眼中,自然也消失了自己的影子。若是还有这般刻骨蚀心的爱恋,也许他就不会这样决然的抛下自己远走。
  明明知道李显已亡人却还是执意把他放在心中的少年,亲手斩断了情缘然后又苦苦思念对方的自己,李忻恬也好,自己也好,原本就没有李显的绝尘而去的超脱和慧剑断情丝的狠绝,血缘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即使时间悄悄流去,他与李忻恬却还是无法抛开想的,盼的,念的,望的那个人,而李显,已在策马离开华梁城的那一天决然将所爱赶出了心扉,敲碎了关于他的记忆。
  “也许,只是也许,阿显还没有死。”
  “什么?”刹那间,李忻恬的身体剧烈的颤动了起来,“那他的坟……”
  “下葬的前一天,灵慧大师曾向朕来辞行,少林僧人走后,阿显的遗体便不翼而飞了。那坟中,葬的只是他的衣冠。可是他明明是死在朕的怀中的,人死又怎能复生?也许他只是不想葬在我为他准备的地方,才在生前相托灵慧大师,若他有什么万一,便带走他的尸身。可是不知为什么,朕总是觉得,他还活在世间。纵然是最不可能的事情,朕相信他却能实现。”
  李忻恬扔下半截残剑,转身便走。离他站的最近程令遐手疾眼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等等,你要去哪里啊?”
  “还用问,我要去找师傅。”
  楚逸岚苦笑:“朕早已派各地官兵暗中查访了多时,音讯全无,你单枪匹马一个人,天下如此之大能去哪里找?”
  “走遍天涯海角,我总会找到他的。”李忻恬的声音带着无悔的坚定,在少年青涩渐退的脸庞上,闪烁的黑眸中无畏的直视着远方。一向有着最敏感的直觉的程令遐忽然想到,李忻恬对师傅的倾慕之情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蜕变为依恋般的爱慕。这样的转变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程令遐当然无从得知,可是在李忻恬的眼中,他看到了真诚和不悔。
  “我陪你去。”
  “你去干什么?路痴加白痴。”
  “除非知道李兄究竟是生是死,否则我永远无法安心。”程令遐转过头望着楚逸岚,“你呢?留在这里接着作你的皇帝吗?”
  楚逸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继而痛楚浮了上来。
  “舍不下吗?还是不能舍下?”
  “两者兼而有之吧。”楚逸岚拿出一个紫丝缎包裹的小木匣,交到了程令遐手中,“如果你们真的能找到他,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把这个交给他。”
  “这是……”
  “四月丹的解药。阿显虽然服了压制毒性的药物,不过那也是有期限的。可是朕始终没有把这个给他,原本,朕是想有朝一日他作了皇帝,还可以此节制他,哪知他……”楚逸岚语声减低,终于没了声息。荣华富贵,权势风光,那些被世人追求了一生的东西,在阿显的眼中,原来从来一钱不值。你的一生,是否只曾为我虚假的柔情所困过?当你的心湖重回平静无波的时候,却让这世上最狡猾的我为你越陷越深。
  当李忻恬和程令遐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后,只有漫天的星斗冷冷注视着他的孤独。空阔的大殿中,沉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无声的压了过来。
  流云似缕,岁月如水。
  清晨,李显坐在沙滩上,静静的聆听着大海的低吟。海天相连的天际,一轮火红的太阳喷薄而出,阳光染红了云霞,映红了大海。风轻轻抚过绸缎般的海面,雪白的浪花亲吻着金色的沙滩,拍打着礁石,飞溅起无数水珠,在阳光的辉映下,犹如颗颗金珠闪着璀璨的光芒。
  三年中,他走过了许多陌生的地方。趟过奔腾不息的大江,看过美丽迷人的清湖,涉过活泼欢快的小溪,最后浩瀚无边的大海攫住了他的视线,留住了漫无目的四处漂泊的他。
  他在海边的一个小镇上住了下来,开了一间小小的酒楼,然后在每天日出和日落的时候一个人漫步在海边,听着海浪拍打海岸的欢歌,看着白浪彼此的追逐嬉戏。
  远处传来的一声呼唤引得李显回过了头,在沙滩的彼端,他看到了向他疾步飞奔而来的李忻恬,远远拖在他身后的,是气喘吁吁的程令遐。
  他意外的张大了眼睛,还来不及说什么,李忻恬已经像一只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大狗般扑了上来,被他高大了许多的身躯加上起跳的冲力一压,李显身体一晃,便被压倒在了海岸上。不断冲击着海岸的浪花浸湿了他的长发,温热的眼泪从上方滴落了下来。
  “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李显伸出右手擦去他的泪水,接着更多的眼泪涌出那盈湿的眼眶。即便经过了这么久的岁月,眼前的李忻恬依然是那个依恋着他的孩子。
  “好了,快让我起来,一大早的,我还不想泡在海水里洗澡。”
  李忻恬崛起了嘴巴:“分别了这么三年,一见面,你就只想起来说这个吗?”
  就在这个时候,程令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上来,一边弯下腰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的接口说道:“是啊,李兄,你这样也太无情了吧,这几年为了找你,我们可是吃尽了苦头。”
  “吃尽苦头的人是我,你只是碍事的累赘罢了。丝毫贡献没有,还死皮赖脸的硬要跟来。”李忻恬迅速纠正,却丝毫没有放开李显的打算。
  李显无奈的一笑:“何苦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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