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别为我哭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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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见任子建接下去,我回过头去,他的消瘦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脸上好象皮包骨一般,因为这样又多了几道细纹。我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很烂俗地说,“你也瘦了,瘦得比我还多。”
他忽然笑了,“别以为瘦是好事,瘦就漂亮,虽然省了买减肥茶的钱,但是以后要开始吃晚餐了。我知道你有一阵晚上一过了七点就不再吃任何东西,以后一段时间内要逼着你加强营养了。”
还是那个我熟悉的任子建,还是那种我熟悉的口吻,我忽然很想拥抱他,于是也就那么做了。任子建迎着我的拥抱紧紧搂住我,我们就像是两个从战场上回来,九死一生后久别重逢的战士一般,衬着房里的尘土,真像是彼此的身上还有穿过硝烟未散的味道。
“我以为你会怪我这两个月没有去看望你。”他说。
我摇头,“没有,我没有,我一直相信你不来看我,有不来看我的原因,或是不能来,或是有更重要的事,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我没有怪过你,也没有怀疑过什么。”
任子建放开我,笑着说,“我有礼物送给你。”他从兜里套出两个小本子,“记得你说过什么么,你说若是逃得过这一劫的话,我们一起去西班牙,你的护照就留在这里,我就拿去办理了,我的效率很高吧,两个月就基本搞定了,只是你还要去一趟三里屯的大使馆面试一下 ,90%是没问题的,因为我们办的不是留学或探亲签证,而是商务签证。”
我接过护照,有很多问题想问,却半天说不出话,想不起要问什么。
任子建就接着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我这样的安排,但是我想北京你是一定不愿意呆了,墁城你也不一定愿意回去,而我是要去西班牙的,你不如就跟我去,就当作散散心或放松一段,到了那边至少有我,我可以照顾你,你也可以跟我做个伴,我们就都不寂寞了。
等你再有新的计划,不论你想再去别的国家或是回来,我也会尽量帮你。你说呢?而且,你好象说过西班牙是你的梦想,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你总归对哪里是有好感的应该没错。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哦,我终于想起我要问什么,“这两个月你一直在办出国……你怎么知道我会没事?我能出来,不用坐牢?”
“我相信上天会惩罚你的年少轻狂、少不更事,但是不会惩罚得那么重的,不会要你的自由,那是人最宝贵的东西。”
我笑了出来,为什么我和他总是这么默契呢,想法总是那么雷同呢,他刚才说的一大堆的话,不知道有多少是我曾经想的,比如“北京你是一定不愿意呆了,墁城你也不一定愿意回去”,比如“自由是人最宝贵的东西”。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笑什么,他还在问我,“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啊?”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当我说出“我愿意”三个字,心里忽然有异样的感觉,就像是在教堂里说出“我愿意”一样带着甜蜜和喜悦,还有巨大的羞涩的幸福感,同时我又知道此我愿意不同于彼我愿意,笑自己想得太多了,马上把那份喜悦变作窃窃自喜,把那份甜蜜化作淡淡微笑。
同时,面对自己这种可笑的不正常的心理,我忽然想到几个问题,一:我可能喜欢任子建;二:我可能刚刚喜欢上了任子建;三:我可能早就喜欢任子建;四:我以后可能会喜欢上任子建……吗?最后一句话我加上了大大的问号,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不确定,也无把握,唉,我老是这么糊涂的人。
糊涂归糊涂,下一秒钟,我提醒自己,“嘿,别忘了,他去西班牙是去找他的前女友,而你去西班牙是去找你和詹天的梦想。”啊,詹天,想想也让人心痛的人。
晕了一阵过后,我终于问出了一个比较有水准的问题,“你办我们两个人的出国要不少钱吧,还是商务性质的。”
任子建点点头,说,“无所谓了,聪明的我卖了这栋令我们俩倒霉的房子,绰绰有余,放心吧。”
就这样,我迎来了一个繁忙的初夏,除了需要我本人去大使馆亲自递交申请表一套四张,2寸彩色照片四张,还要回墁城家里取户口本原件。至于最近3个月的工资单、个人单位的营业执照、三个月前入帐的人民币四万元以上的个人银行存款证明等材料则都是由任子建办的,至于他怎么办的,我就不知道了。
爸妈知道我要出国,有些不舍得,也有些不放心,但是他们好象对任子建特别有好感,知道我是和他一起去也就放行了。他们都不是自私的老人,愿意放女儿高飞,让我自己的路自己走,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并给我兑换了两万欧元存在卡里带着,父母做至这个份上,也算是二十四孝了。
在家的日子我总想搂着妈妈大哭,但是始终没有那样做,那样会吓着她的,我知道。我心里有很多委屈,而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一个有委屈自己吞的年龄和人生阶段了。
墁城依然满街柏树,唱片店里总是放着各国民谣,火锅店到了夏天不少改成了冷饮店,年年如是。貌似一切未变,繁华依旧,可在我眼里,这个城市已经不一样了。几次路过詹天的家,总要停下多看几眼,明明知道他已不住在这里,已有了新家,还是忍不住看了又看,久久舍不得离去。可过去的岁月要走,人的心要变,谁阻止得了?我不能,怕是上帝也不能。
走之前老妈还偷偷跟我说,她知道外国的风气和我们不一样,叫我也不必太死心眼,只要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我过得开心最重要。我笑说,“妈,你真Open!”
直至离开墁城回北京,我始终没有说我在北京发生的事,他们问表姐,我也是含糊应付了过去。也许这就叫善意的谎言吧。
以前我从不认为谎言分什么善意恶意,幼稚地认为只有坦白才是好的,也因为年轻觉得什么真相都是可以承受的,但是现在,看着爸妈一天天老去,一天天大不如前,我想我是不该再让他们为我担心的,而真相是他们难以承受的,也可以说是没有必要承受的,事情已经过去,说来无益。
我渐渐了解,成人的世界是需要谎言的。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什么是对或什么是错,也不需要有那么多原则,需要有的只是一颗宽容和柔软的心,去对待别人,对待自己。
回北京前,我和小三、小四碰了面。小四居然结婚了!原来她头一段离开家去了苏州,去找一个在网上认识的男人结了婚,我想说你怎么干出了这么荒唐的事,若是以前也就说了,但是近来成熟许多,于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怎么干出了这么惊天动地的事?”
小四居然还一副得意相,她说:“年轻是只有一次的,是不可能重来的,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也知道我和他是不可能天长地久的,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这一刻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那么我就跟他在一起,将来我可能会后悔,但不会遗憾,而人生最令人遗憾的就是遗憾。”
人生最令人遗憾的就是遗憾——典型的小四语言。她以她自己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实在是活得够精彩,够好,够痛快。我和小三也不再说什么,只祝福她和她的网上爱人幸福长一点,快乐久一点,分手时伤心少一点。小四却喊停:“伤心也是恋爱的一部分,要是分手都没有伤心那才令人伤心呢!”
我竖起大拇指:“你强!”于是小四就得意地笑,得意地笑,而小三早已一副不可理解的小模样,显然,小四在她眼里已是怪物。
小四因为已是号称“有家的人”,我们的三人聚会她就早退了,要回家和老公视频,大有一小时不见,如隔十八春之式。临走前干了两杯扎啤,预祝我西班牙之行愉快,这乌鸦嘴当然不可能都是好话,那也不是她的风格,果然,临走临走了四姐姐忽然感慨一句:“原本以为你会和詹天一起去西班牙的,没想到会是你一个人上路。”惹得我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几乎是把她打出“冰与火”餐厅的。
小四走后,我问小三和她的雪山情人如何,小三郁闷地摇头,“我们只偶尔通通信。”
我大叫,“天啊,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写信。”
小三说:“我其实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我没有小四那样的勇气,把人生当作一场游戏。我觉得我……输不起!而我和他,异地相遇,对彼此的过去、彼此的背景毫不了解。”
“何必了解那些呢?了解了又怎样呢?!我和詹天一上大学就认识,一晃快四年了,彼此更是知根知底,最后还不是一样要分开。你只要了解你自己的感觉就好了,你问问你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
小三再次摇头:“我还要再想想,再想想。”
看得出她对未来是如此不确定,甚至是如此惶恐,小三老是说希望我幸福,好象预见自己已没有幸福的可能一样。我觉得我很心疼,若我是一个男人,我真的想好好爱小三,给她幸福。
回北京之际,在车站我与小三深深拥抱,当天站台上烈日炎炎,也有呼啸的大风热热吹过,我们都没有为分别而流泪,我们都觉得相聚在明天,小三还要我去了西班牙代她去看荷兰的二宝。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但就是那一日,那一天,让我后来,后来的后来每每想起就心痛,想起就不能自抑,想起就觉得小三还在我的身边,至少还在我的世界。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拥抱小三,这将是最后一次看见小三,这一别将是永远,我想我会愿意放弃回北京,甚至放弃去西班牙,来交换和她相处的时间,哪怕多一点点的时间,那样我便能减少一点日后想她的心痛。
但是,我们都知道那句被世人说了十万八千遍的话: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时间就像沙漏一样,一刻不停,直到沙子流干,直到我们再没有时间,再没有精神、再没有力量去想念谁,去记得谁。
我们就像蜡烛一样,一刻不灭,直到蜡水流干,直到我们老去,直到我们死的那一刻,直到我们忘了我们爱过的人。这便是一切生命的终极结局。
回去北京,一切材料上交,只等签证通过。我依然住在一姐处,每天读读西班牙语,看看电视,日子过得好不悠闲。西班牙语里的车站和季节是一个词,这种情况在西语里很常见,车站是地理空间的转换之地,而季节是时间的转换,是否西班牙人已经看透这个世界,无论时间和空间的转换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人的心境。一个人快乐,他到哪里都快乐,而一个人不快乐,他到哪里都不快乐。
我快乐吗?
我应该快乐吧!我不知道。目前来说,没有比去西班牙更好的选择,也没有比跟着任子建更好的选择。就是说,任子建已经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我应该觉得开心了。
一姐问我,“你真的要跟任子建去吗?”
我点头。
她问我,“你真的那么相信他?”
我点头,又摇头,之后又点头,傻瓜都看得出我的犹豫不定,一姐忽然问我有没有兴趣听听她过去的事。
当然。
那天我们就坐在一姐家楼下的小公园听一姐说故事,一直坐到满天繁星。我终于知道,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哪怕随便走在一条街上,随便一个看上去多普通的人,她也有她的故事和世界。
在小区的花坛边,一姐开始说她的往事,说之前我很献媚地说恐怕要说很长时间吧,上楼给一姐取了件风衣,还带了瓶她最爱喝的热露露下楼。一姐说我快成精了,我马上说,“我知道我知道,马屁精么,我承认。”一姐说到贫,永远不是我们几个小妹的对手,她那种常常有一点木纳而无奈、又带着包容的表情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老天爱笨小孩嘛,我们大家都爱笨小孩。
说回正经,老是一姐一姐地叫,她并不老,不到30岁,而且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席雯。
她开始回忆,那一年,她24岁,人在上海:
“我是金牛座的,星座书上说金牛座的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工作、生活的地方弄得很温暖,因为那是个缺少安全感的星座,所以我总是买一大堆的东西来温暖我的“窝”,尽量过一种无风无浪的生活。若干年前,我有一个同样温暖的男朋友,许宁。我们的爱情很简单,简单得有点像公式;高中大学都是同学,毕业后一起奔向了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于是他是我的男朋友。
他常常说我是透明的,因为我没有秘密,而我觉得我是苍白的,因为我没有故事。而我们俩是蓝色的,我们都孤独,是对方的伴儿,像大海中的两滴水,自然而然融合到了一起,对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潮来潮去的所谓一生。
当时,我在一家古玩店上班,光顾的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有钱人,不过那不关我的事,我在乎的只是一份不错的薪水,可以当顾客是上帝,也可以当他们是卓别林,而我的工作就是微笑微笑,再微笑。
日子过得像流水一样,无声无息,不知不觉。许宁每天按时来接我下班,他是一家外企的财会师。
无数星期六中的某一个星期六,上班的路上,我还记得我在一家精品屋买了一个很素的瓷杯子,想着以后每天用它来喝咖啡,也就不吝啬它的昂贵了。下午5点,放在柜台上的杯子和我一起等待许宁的到来。
我最喜欢他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不像那座污染严重的城市。但是那天他来了,却没有笑容。
我敏锐觉察出他的凝重,问他怎么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没什么,但他的惊恐与不安却暴露无遗,因为他的手一抖,啪的一声碰掉了我的杯子,瓷片顷刻碎了一地,他连连喊天,差点叫出更离谱的话。
而后面的故事,大抵换种方式讲述会更清楚。以下的“我”均为一姐。
“天啊,怎么办?这是清代还是明代的,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许宁以为那是店里的古董。
“没事没事。”我比他更紧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什么事让平常一个从容的男子变得这么忐忑!“怎么了,许宁?”,他摇头。我知道一定是很大的事,没有再问下去。那天回家的路是我们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他一言不发,我低头不语。
回了家,他照惯例去做饭,我装着若无其事,在客厅里看电视,但是厨房一次接着一次发出铁器的撞击声,显然是他心不在焉或手忙脚乱造成的。第二次听到瓷碗摔在地下的破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