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别为我哭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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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馨说:‘金钱的引力胜过地心,磁性胜过冥王星。它有一种催眠性的引力,那个引力就是你能够占有它。完完全全占有它。钱很听话,它能够做你的奴隶。然而爱没有那么听话,你无法占有爱。 你可以占有一个女人,你可以占有一个男人,但是你无法占有爱。’”
“关馨说得振振有辞,我回家也好好想了想她说的话,那天下午,就是圣诞那天的下午我打电话给她,我对她说:如果你占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则变成了金钱,或是变成一样东西;如果你占有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则变成了金钱,或是变成一样东西、一样工具。
而唯有当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他自己本身,而不是作为任何东西,任何工具,这样的话,一个男人才能算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才能算是一个女人。金钱只是工具,而执着于工具就是能够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最大的愚蠢。
我本来以为她会反驳我,不料,她接着我的话说:‘也是最大的祸因。’
原来她什么都懂,不懂的人是我。”
任子建的长篇回忆终于结束,我对他的感觉再一次变异,变得诡异。
“那么,枪指着你是怎么回事?”我想起他前几天说的话。
“我走出她家花园的时候,撞上了那个……她丈夫,他用枪指着我的头,可惜,关馨不让我平静死去。她跑出来挡在我前面,她本来有平静的日子,但是被我破坏,她本来该恨我的,但是还是救下了我。”
我说,“也许,她爱你多于她恨你。”
“也许吧。”任子建黯然神伤。那个下午,他再没有笑容。我不知道他那天的话有没有说完,因为话至于此,大姐就端着下午茶回来了。
第十六章:回到未来
作为身在外国的华籍商人,任子建是成功的;作为一个好朋友、好搭档、甚至作为一个好哥哥般的亲人,任子建是满分的。只是,或是他再不愿在我面前还要掩饰自己,还要强作笑容。于是那天之后,我可以看见一个不快乐的任子建,有时好象幽灵般,半夜站在阳台看星星。
公司里他还是老样子,见客人、见我们的小运动员他也是老样子。也许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只有我们俩的家,他才能找到一点点自我。
但不论是我还是我们的家,都不能代替关馨。
多年之后,当关馨再次出现在他生命中,如果不是上帝的主意,上帝也要叹气了吧。 因为任子建还是任子建。任子建的眼里依然只有他的关馨,即使她也已为人妇。
也许会有人说任子建不应该那样对待别人的妻子,那样暧昧,那样不道德。但对我而言,这一次,任子建多虑了,他对我坦白的时候大概还怕我看不起他,要我不要被影响,不要改变。其实,在我看来,没有了那份冲动、无忌的爱,任子建便不再是任子建。
有一天,他借着什么理由去找关馨。晚上,他懊恼地回家,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任子建眼内有泪,他说:“我控制不了自己。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eated by her side and know you‘ll never have her。(错过一个人最可怕的方式就是:坐在她的身旁,你却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拥有她)。”
我叹息了。他也许并不知道,我是那样喜欢这样的他,褪出面具,他不是完人,他只是子建。
我和詹天那些日子见得并不多,但是每次见都是很愉快的。无疑,他在重新追求我,他笑言:想不到我一辈子追一个女人追两次。
关于詹天,他的改变可说是翻天覆地的,整个人清瘦了不说,连眼光也变得不同于从前,有时柔和得像水,有时灼灼得像火。而他的笑有时如一抹明朗的光,有时却更似一地的白月光,他变得两面,极端的两面,时而宁静,时而冰冷,时而又无限的热烈。无论他怎样掩饰,他看上去都是那么矛盾。
现在的他,既不是纯粹的男子,也不是真正的男人,婚姻仿佛并没有令他成熟,而只是把他变得分裂,个性的分裂,目光的分裂,甚至心志的分裂。他的很多小动作都是那么神经质。我常常想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终不忍问出口,我觉得那是他心里一种不能言说的伤,而我怎么忍心去碰他的伤口?
本来我们的关系已处于一种平静、停滞的状态,不远不近,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不暧昧也不疏离,不疏离也不暧昧,直至五月的第三个周末,我们约在公园一起散步。
我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笑言:“没有你就没有以后。”
“我说正经的呢。”
詹天想了想,“记得看过一部美国电影,叫《U型转弯》,是奥利弗·斯通的黑色幽默。男主角仿佛走上了一条不归的路:不管他怎样抵抗挣扎,也难以逃脱要置他于死地的,命运的掌心。所以,关于以后,打算是无用的,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我们在这里打算,就像是一个单恋的人一厢情愿一样无用。”
“以前的你是不会这样说话的,你对生活充满了规划和期待。”
“以前的我也不懂什么叫做死亡,更不知道死亡随时会来临,并且,早晚会来临。”
我们走累了,在一处草坪上坐下,我心里也有无限惆怅,我说,“是啊,死亡往往来得令人措手不及,从来也不事先打招呼,也不预约,真是没礼貌。”说笑之后,我鼓励詹天:“不过,不要那么消极好不好,你还有大把的人生。对于我们每个人,生命既然开始了,情不情愿也要过完一生。”
詹天的表情唏嘘不已,半晌,他说,“我念首诗给你听吧。
Entra la aurora en el jardín,despierta Los cálices rosados;
pasa el viento Y aviva en el hogar la llama muerta;
Cae una estrella y raya el firmamento;
Canta el grillo en el quicio de una puerta
Y el que pasa detiénese un momento;
Suena un clamor en la mansión desierta
Y le responde el eco sonoliento;
Y si en el césped ha dormido un hombre,La huella de su cuerpo se adivina,Hasta un mármol que tenga escrito un nombre ,Llama al Recuerdo que sobre él se inclina…
Sólo mi amor estéril y escondido,Vive sin hacer senas ni hacer ruido……”
念完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这小子,有心考我,我笑着问他,“看什么?我听得懂,虽然不像你那么专业,虽然不是你们西班牙语系的,但是毕竟在这儿混这么久了,我翻译给你听,
曙光走进花园,惊醒了玫瑰花的花蕊;
一阵清风吹过,煽燃了炉灰里的死火;
坠落下一颗星星,苍空被一道闪光划过。
一只蟋蟀在门缝里轻唱,
过往行人停住了脚步;
空屋里传出一声呻吟,
飘来困倦的回声片片。
如果草坪上卧躺过某人,从身子的痕迹上可以猜出是谁,甚至刻着某个名字的石碑,呼唤着弓身俯望者的记忆……
唯有我那荒芜贫瘠、深深掩藏的爱情,生活得寡言默默、无声无息。”
詹天调皮地说,“最后一句是我的心声。”
我大呼:“天,你饶了我吧,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诗人、作家,那类喜欢煽情的人。”
正说话,我们的手机同时响了,我这边是小四,猜得不错的话,他那边是小六。两方通话都非常短,言语也都非常简单,一律是,“知道了,嗯,好”之类的答词。放下电话,两个人都仿佛吃了一惊,我盯着他,他看着我,我们同时问对方:“你爸爸去世了?”
詹天突然笑了:“连这种事也要同步,我们都是没爸的小孩了。”
久久地,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又听见了那股时不时会于我生命之中某个时刻,忽然吹来的、呼呼的大风声。也忽然乱乱地想起哈尔滨,想起我和詹天曾一起去过的地方,我忽然觉得生命是一个圆圈,我们转啊走啊,最后又会回归到原点。生命也是一个圈套,不论我们怎样转啊走啊,最后还是会走回最初的地点。
从没有人能了解时间,钟只是代表人类的经验,代表人类的局限。 未来是否从来便不是未来?未来是否早已发生?无数预言家的智慧说明,未来只是人类的过去。而詹天是我的过去,还是我的未来呢?
詹天接着说,“我爸爸死在工地现场,是意外,有大石头落下来,砸塌了一大排钢筋混凝土,也砸着他。爸爸走了之后四个小时,妈妈也跟着去了。我想不到平时话都懒得说的他们,是那么不离不弃。
“也正是因为爸爸走了,我再也不顾忌什么,第一时间离开了那场可笑的婚姻,离开了那个整天要死要活的妻子。我已经不在乎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也不在乎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儿子,我把爸爸的所有企业、工程都结束了,余下的时间,我只想对自己负责。我一直认为走入那场婚姻,是我对自己最不负责的一个决定,所以必然以失败而告终,以悲剧收场。”
“你不怕小六再自杀了吗?”
詹天笑:“如果一个人自己对自己都不负责,都不自爱,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她是你的妻子。”
“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妻子,我也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在我心里,我早就娶了妻子,而那个人,不是她…”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段日子以来,詹天越是笑,我越是觉得心疼,总觉得他的明媚之下藏着阴霾。我忽然紧紧地拥抱他,我说:“上帝对你如对我一样残忍,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爸爸、小三,你在一天之间失去了父母双亲,但是,我们还有彼此。”
詹天也紧紧搂住我,他说,“我们只有彼此。”
那天回家的时候,我心底有一种骤然的苦寒,整个人好像一下从春天被拉到了冬天,从西班牙被拉到了西伯利亚。我觉得,对于詹天,我有一种责任:疼他的责任。
一上楼,我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我来不及说对不起,那女人就匆匆走过,跑出了门。我愣了几秒,恍然想起撞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关馨。虽然这一次没有瞥见她胸口的箭,但是上一次的见面,她令我印象深刻。她怎么会来了,又怎么会匆匆走了?
带着疑问打开家门,任子建正笑着往阳台的桌上端盘盘碗碗,一见我回来就说:“你今天有口福了,我做了很多好吃的。”
我搬了把椅子在桌子一侧坐下,待了半天,任子建终于把吃的喝的统统摆上席,坐下准备一起吃饭。我觉得他今天特别的开心,一扫这些天来的不快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关馨来了?但是关馨显然走得很匆忙又很慌乱。
我犹豫着拿起筷子又放下,我说,“我上来的时候碰见她了。”
任子建茫然地点点头,也放下筷子,他当然知道我说的她是谁。“是的,她来了一下又走了。”
“你们…还好吧?”
“我很好,我不知道她好不好。”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试过,一直以为自己爱着一个人,却在最后时刻发现自己爱着的是另一个人?”
“我不懂。”我觉得脑子里都是盲点。
任子建的眼光忽然抛向天空,他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天上的星星有些是钻石,有些只是普通的石头,可惜,我们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分辨不出,只一心望着最亮的一颗,以为那一定是钻石。”
我低下头,双臂拄在桌上,用双手按太阳穴,今天真是很累,任子建又说听不懂的话。好吧,不管他说什么,我也有话要说。我抬头看着他,算是大声说,“我有事要宣布。”
任子建被我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他点点头,“好啊,你说。”
“我要离开马德里,我要去巴塞罗那,和詹天一起。我说完了。”这几句话好象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和勇气,说完胸口好象都畅快了。
而任子建,就好象中了黯然销魂掌一样颓然叹气:“我应该猜到这样的结局,你对他的感情是那么深,你终于如愿了,恭喜你。”
“那么你呢?你如愿了吗?”
“我?我是一生都不可能如愿了。自从平安夜那天,或是四年以前,我就埋下了火种。现在,现在烧着了自己,现在的我就像一堆死灰。”他说自己是死灰的时候,那样的眼光,仿佛一心想回头,可是已经越来越远,远得已经看不见原点了,也就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幸福的可能。
我坦白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了吗?你和她是不是刚刚谈了什么?”
任子建再次露出笑容,摊了摊手,“没什么,听不懂就听不懂吧。你要理解老人家,老人家感慨总是特别多,总是特别啰嗦的。说点实际的吧,你要走,公司怎么办?”
我答:“听你的,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做下去,不用算我那份就可以了。你可以请人,或是找个新搭档。我其实挺舍不得这个公司的,但是两头跑我可能真的顾不上,而且,我想休息一下,想好好地,全身心地休息一下。”
“结束它吧,两个人开始,两个人结束也算是有始有终。”任子建安静地说:“好了,吃饭吧,一会凉了。”
我一直努力令自己平静,从回家的路上,至回家,至说出去巴塞罗那,我一直做得很好。但是直至我咽下第一口菜,我看见我的眼泪落入了碗里。我舍不得任子建。记得某本小说中好象有句话:他们知道他们关系的结束不一定是爱的终点,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也不是生命的尽头。
我开始碎碎念:“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上记得关窗户,冰箱里的奶记得一周买一次,做菜少放一点盐,你口好重,口重不好。”说着说着我自己都笑了:“我居然还嘱咐你,要这样那样,从来都是你照顾我,我应该替自己担心才对,没有你,我怎么办?”
和詹天去巴塞罗那那天是阴天。我把那一天当作新生之始,回到过去,也回到未来,却不晓得那一天是正式踏上死亡之旅。
我是那样小心翼翼,但最后,我还是又一次被老天算计了。
第十七章:与陌生人一起跳舞
《双城记》说:“这是最美好的时代,这是最糟糕的时代”,也许多少年后,我的回忆录中可以孵化出上句话的双胞胎:“这是最美好的爱情,这是最糟糕的爱情”。
这是最美好的爱情,因为它令一个女子生命完整;这是最糟糕的爱情,因为它令一个女子生命从此不完整,心有缺口。
任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