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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无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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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瞳好像忽然悟过来了,伸手就夺马缰,被他轻轻绕开,“下一次见,不许再给我摆脸。”
  “还有下一次?”
  他含笑不答。
  倾瞳愣了愣,却干脆地按鞍上马,猛抽一鞭。骏马吃痛绝尘狂奔。
  不一段路偏又被缰绳拉住了,马蹄不安地原地踢踏了几步,那张风华绝代的秀面转回对人,远远朝湖这边挥了挥手,“小心眼儿,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自己保重,后会有期!”
  脆音才断,苗条的黄衫已毫不犹豫地匿进了晚照里的山重水复。一任身后修影如竹,潇然立于大茗湖畔,再无回顾。
  渐渐农耕繁忙,蝶舞蜂飞,平静许久的历越似乎也自蛰伏中苏醒了,各种关于禹华城里皇家的小道消息流传在官家市井街头巷尾,嘈杂纷纭。
  被议论最多的,自然是这次到京的绍渊使者。
  据说传闻中那位炙手可热的立渊公子陪着一位水灵灵的公主住进了城西的天宇阁,好像是为了和亲而来。
  因为承帝大病未起,立渊公子还未得蒙召拜唔。
  而天宇阁的红漆铜钉门整日收得铁桶一般,闲杂人等概不能入,且盘查极严。
  那阁里住的人越是神秘,越引得人好奇心盛,谈论不休。
  另一个,自然就是奉命入京的淮西王余箫。
  这位先帝遗孤居然好端端的官爵领地统统不要了,自愿去守那鸟不拉屎的城西皇陵。承帝准了奏,他就恭恭敬敬磕头谢恩,然后孤身带着几名随从就去了,那样子惹得在场好几位先皇的老臣暗自心酸,回到家里还长短嗟叹了一场。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个结果,知首尾的人倒是不多。
  而禹华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一个笑话。
  说白了其实那个城东的堰丘质子又闹了回事,喝醉了酒就强要了在城中“倚烟楼”最出名的一个清倌。临走还不忘留一件美人的贴身之物作纪念,偏偏醉眼蒙眬,糊里糊涂又将那帕子掉了,被旁人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首艳诗。艳诗也就罢了,偏偏又极尽肉欲淫靡叫人瞧瞧都脸红,诗文用白话讲来就是“我愿意在你的肚皮上过一辈子,干到疯干到死干到升天也乐意”的意思。这也罢了,重点是后来又传那淫诗下有素来风评“风流不下流”的三皇子的亲笔落款——长平王余非。
  禹华城中的文人虽不明真假,可但凡有几分清高的,自然都暗自对这位长平王生了不屑之心。
  老百姓就乐了,市井的粗人们不嫌肉麻,骂架问候遍了对方的爷娘,转到人家媳妇身上,就把那诗顺顺溜溜的一串子背出来,末了拍着腿子得意地笑,怎么样,没词了吧,大爷我嫖,也嫖得和皇城里的人一样高贵呢。
  余非灰头土脸地被如此摆了一道,气得足足有十日闭门不出。
  这一天从宫里出来,才挨了父皇声色俱厉一顿严训,闷在府里借酒消愁,一边咬牙切齿把那个惹破了他好事的堰丘质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没解气呢,下人却传有人拜访,却没报名姓。
  “不见,通通不见!”
  “可是那个人说,王爷看了这个一定会见的。”齐仲有点战战兢兢地呈上柚木菊花托盘,里头有个雕镂完美的青铜香薰。
  余非一眼认了出来,心就一动。虽然现在情势尴尬,这个人,却是不能拒之门外的。
  忙扬手道:“快请!……慢着,把桌子先收了,请那位客人去偏厅一叙。”一边不放心又添了一句,“记得,客气点!”
  
  齐仲引着来者进了偏厅,稍后余非换了件简朴的玉色长衫出来,对闲坐在那儿的人拱手笑道:“最近小弟正霉气,不想今日贵客临门了!真乃大喜!自进京后就与大人缘悭一面,那天的事,小弟还一直心中难安……”
  莫怀臣却闲闲拦住了他的后话,“后来有劳长平王费心,不惜千金之灵药为怀臣解毒,又一路护送进京。如果不信王爷,怀臣今日就不会来了!”
  余非听出他话有深意,不禁大喜过望。实在想不到在这风头浪尖的当口,绍渊竟肯示出攀结之意,真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一面勉强按捺着执茶笑道:“莫相不信那些坊间疯言就好,其实关于‘倚烟楼’的事,小弟实在,实在……”他想说“并无干系”,对上对面男人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清明,居然一虚没说出口,临时换成了毫无气势的叹息,“小弟实在倒霉!”
  
  莫怀臣倒抿了抿薄唇,缓语有丝意味深长,“只是倒霉么?”
  “碰上那个鬼见愁缠不起的堰丘凌王,难道还不够倒霉么?”
  “怀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人直言无妨。”
  “那位凌王,是王爷碰上他的,还是,他有意撞上了王爷的呢?”
  余非被轻轻一语点得心头倏凉,为何他从没有想过,那个成天只会惹事,看起来骄横霸道十分草包的堰丘质子,可能是存心整他的?如果他是刻意的针对自己,那么,他,他的背后势力,莫非支持着……
  甩甩满脑的惊疑,余非不由有些求助地瞧向一边的男人,想在他那里得到一丝证明,“莫相是说,他可能……”
  和大哥余战合作?
  对面的那个人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长平王以为呢?”
  余非几乎认定自己的判断了,眼中再也难忍对权力的渴望与贪婪,“那么,莫相此来的意思是……”
  莫怀臣垂首吹了吹盖盅里片片漂浮的新茶。
  纤细的叶好似无数剑尖,在醇绿的水中上下起伏片刻,终于沉沉刺入杯底。
  他才不慌不忙地抬了头,“从今日起,王爷的意思,就是本相的意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抱抱亲们,爬。




☆、念家非家

  清明当天,却是响晴了一整日。
  直到晚间,亮儿都没褪尽。
  城西外的玉山脚下的历越皇陵,在一片隐约的苍松古柏之中安然而卧。
  一顶青呢小轿停在山脚下,轿帘一掀,先露出一双样式平凡的驼色精工棉靴,靴侧一叠银丝浪花纹饰,压着靴底的针脚细密得几乎瞧不出。平整,干净。好似它的主人——高贵,雅致,却并不张扬。
  细细一瞧,下轿的那位中年男子,泽泽须乌已近花白,一张面容却还保留了年轻时候温雅的轮廓。俊逸的眼角眉间细纹隐现,倒显出一股历经沧桑的睿智谦和,叫人不由心生向往。
  轿边站着一位黑衣劲服的英挺男人,沉默的容颜,在掠起的夜色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却是多日不见的杜魏风。
  中年雅士似乎颇为急切,下了轿就一步步沿着石阶往山上攀登,杜魏风也就亦步亦趋地跟随。前面的人不慎踉跄了一下,被他不动声色地重新搀稳。
  过不久,道旁出现了一座土地神龛。杜魏风弯了身,敏捷地拨开龛旁的杂草,于生着绿苔的石下抽出了一张纸条。展开却是简单的两句,“莫离莫离,南歌半里。”
  雅士低低沉吟,“离南位,半里。”
  “是,大人!”
  “小风,周遭情形如何?”
  魏风暗自压下心头一波狂涌过的絮乱,简短回道:“无人。”
  没有再顺着石阶,跋涉过高低的灌木杂草,脚步杂乱得好像人如焚的心。
  在么,在么,可在么?
  一路向西,拨开眼前重重的遮掩,月下的林间赫然露出一座不大的圆台。
  顾盼左右,丛林深深,台上空空如也。
  “瞳儿!”中年雅士只觉得所有力气都快遗失,有些控制不住地往后软倒。
  “大人!”杜魏风连忙搀住身边的人,努力屏息倾听半刻,才吐气沉声,“师妹,放心。没有人跟来,出来吧!”
  死寂了半刻,那边浓密得不见月影的林间,响起一阵窸窣。
  月辉曳起飘扬的衣摆,一个灵巧的影子悄然而现。好似一枝极艳的鲜花,月下骤放。
  “爹!”
  她带着哽咽飞扑过来,孩子一般半跪着紧紧搂住父亲的腰。三年的委屈,三年的思念,三年难抑难舒背井离乡的无奈,再无法隐藏。
  蜂拥的泪肆意落下来,迅速濡湿了父亲腰上的衣衫。
  杜君鸿刹那间不禁老泪纵横,微颤的手不住拍着她纤瘦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倾瞳在父亲怀中越发止不住眼泪。似乎自小便是如此,被母亲冷落,受二姐欺负,甚至不被允许离开府中一步,她都能保持微笑。可只要父亲温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对她说一句“瞳儿很乖”,她就会任性地大哭一场。
  恃宠生娇,也是因为只有这个人,肯给她一点撒娇的凭借。
  杜君鸿的心都被怀中梨花带雨的爱女哭碎掉,只是忏悔地低叹着:“瞳儿受委屈了,是爹,是爹不好,是杜家对不起你!害你,害你……”
  父亲的抱歉太沉重。倾瞳怎忍让他说完,赶紧擦干了泪仰起头,快快换了副笑脸,“爹,都是一家人,这是什么话?瞳儿只是太久没见到爹爹,所以想撒撒娇罢了。您看,这不是好好儿的没事儿么?”故作轻松地站起来摊开手,原地转了一圈,“而且啊,人说女大十八变,爹爹瞧瞳儿现在是不是更漂亮些了?”
  但凡父亲,都抵不过这样的小女儿娇态,何况月下那位少女,在衣袂飞扬间美得如此惊心出尘。杜君鸿一时不禁有些发怔,末了被拽住衣角来回甩着,才回过神来附和她点了点头,“我的瞳儿,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
  “当然啦!”倾瞳只作没见到父亲来不及收起的悲伤神色,转头扑向石头一般竖在旁边的杜魏风,“师兄,师兄师兄师兄,想死我啦!”
  今天有人转性了,居然没躲开?
  平日连片衣角都不给自己轻易碰着的杜魏风,就那么僵在原地任她环住了挺拔的腰身。
  微透药香的胸襟,沉默,起伏……
  “担心了吧?”倾瞳埋在他怀里深吸了口气,含笑解释,“抱歉!中途出了点意外,那图被人拿去了,我是没法了才寻了机会溜开。后来呢,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停顿了半刻,他才伸手轻拂开她,“我没事。以后不论如何,都别再轻易冒险,我会帮你解决。”
  “嗯。”她立马顺从答了,瞧着他欢欢喜喜的。
  杜君鸿有些疑惑地端详着眼前十分亲昵的一对璧人,睿智的眸中渐渐浮上一抹深思。
  “瞳儿放心,皇上并未为难小风。事后他默下了那张图之七八,兼之身手敏捷,颇得圣上另眼相待,欲提拔重用。不过,小风似乎无意入朝为官。瞳儿呢,对此事有何看法?”
  倾瞳耸耸肩,“瞳儿没有看法。师兄愿意怎么样,我都支持就是了。”
  “如果小风当真入朝为官,可能以后一段就必须驻留在禹华宫城了。”
  “留京?”倾瞳皱了皱眉头,旋而轻松接道,“那也不错啊。师兄可以施展身手,爹爹在朝中也多一分助力。”
  “那么,你们俩的事儿呢?”杜君鸿犯了急,索性不再兜圈子了。
  “属下万万不敢!”
  “什么我俩的事儿?”
  两个声音在渐凉的山风中先后扬起来。魏风随即抿紧唇恢复了缄默,只有倾瞳发了窘,扭着身子不依不饶,“爹爹您说的什么呢?就会乱猜!我和师兄哪有什么事儿?”
  杜君鸿只瞅着魏风,“小风,你说。”
  “魏风只是杜家家奴,此生大恩难报,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恭谨地垂下头去,坚毅的五官没进看不到的深暗里。
  “杜魏风!”清音顿时带了气,“你再说,我就……”
  “时候不早,大人与小姐也该早点下山,以免暴露行藏。”
  杜君鸿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是自己一相情愿了。
  除却兄妹之情,瞳儿对小风似乎别无他意,否则也不会如此痛快赞成小风留京为官。
  而小风这孩子,从小到大,又把自己放得太低,埋得太深……
  他是老了。
  国事家事,力不从心了吧。
  “罢了,你平安回来了就好。你大姐,还有,还有二姐,都惦记着你呢,改天也找机会见一见。日后作何打算,我们再从长计议。”
  倾瞳听出父亲话里那丝踌躇,暗自苦笑一声,却搀着杜君鸿的手臂委婉道:“瞳儿这次回来主要是看望爹爹,也想拜拜娘的牌位,有机会与大姐聚一聚也好。毕竟瞳儿目前的身份也不便长留禹华,所以会尽快离开的。瞳儿只想趁这点时间在爹爹身侧稍尽孝道,魏风那里一定还有师父制的人皮面具。我想,我,我可否扮作食客门人,回杜府住几日?”
  杜君鸿顿时惭愧又鼻酸。
  当年的遣嫁,杜家欠瞳儿一个公道。虚掷了三年宝贵的青春年华,弄到如今重回故里都不能堂堂正正和家人团聚,她不仅没有半句埋怨,还处处为杜家着想。
  如果连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他杜君鸿如何配她再唤一声“爹”?
  “好,好,都依你!”
  “谢谢爹爹!”
  几日无雨。
  清晨光薄,屋里的人随意扫了眼桌上的铜镜。
  微宽的倜傥长衫,发束豆青方巾,普通书生打扮与那张还算清秀的面庞倒十分相称。
  她挤了挤眼,镜里的神情也泛起细微的狡黠。
  天下第一异师的手工面具,果然精致得没有一丝破绽。
  先去父亲房中,亲手打水洗手,为杜君鸿拿脉问诊。随后踱到灵堂,为母亲的灵位添了一炷香。
  又去厨间转了一圈。张大厨看到她就乐颠颠地掀开了一笼热包子,“我按木公子给的方子试蒸了一锅,您试试看味道对不对。我晚些好给老爷送过去呢。”
  她尝了尝包子,建议将三七花磨得更细碎些,更易吸收入味。
  施施然又跑去后院。儿时的奶娘在天井边的太阳底下洗衣裳,她就撩起袖子帮着打了几桶水。
  摆脱了丫鬟翠娆七七的眼神大追踪,她独自来到花园里,在曾经几乎淹死自己的小塘边徘徊了一阵子。
  现在看来,池塘很小,水也很浅。
  那时的二姐,是否真如记忆中那样狠狠推开了她求助的手,居然记不真了。
  真是记不真了!
  倾瞳悠然倚着熟悉的歪脖树,舒了口气。
  师父曾说,不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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