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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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风老人的预言,五十年来,无一落空。你的师父,你应该比我清楚。”
“可是,我根本没有……”
莫怀臣打断她急急的辩解,低语安慰,“我知道你无心后位,也知道你喜(。。…提供下载)欢自在四海,不过如今情势,一个决定,不只影响你我,更会牵动大局。瞳,给我一些时间。”
深邃的眸底传递着坦白的情深,微光间亦流动星芒,竟令她莫名地安心信任。她一时垂首道:“罢了。你也歇一歇,别把自己逼得太狠。我说会相助,自不食言。”
晚间传膳后,倾瞳哄莫怀臣服了一味定神丹,让他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自己披了衣裳起身,一面吩咐林外守候的柴青去宫中取了药送到赛嫣府邸,又写了一封客气书函,做主送去了绍渊贵重的奇珍玉器,总是不失风度送客之意。柴青归来回禀,赛嫣公主留下了药,却将礼物通通摔了,连夜带人离开了开元城。
倾瞳抽抽嘴角,沉心与刘慎之在书房继续交谈商榷。
据说堰丘的凌帝二十来日内聚集重兵百万,气势汹汹直朝着绍渊进发而来。绍渊亦大调兵马粮草,严严驻扎边境。看来这一次,两国兵戎相见,怕是在所难免。
她沉吟片刻,说要看看绍渊的地形图纸。刘慎之迟疑了一下,悠悠摇着纸扇取来了那张标志机密的兵略图。这位倾城国色的女子蹙眉思忖,一会儿扬唇一笑,提笔在一旁的宣纸上疾书几行秀丽小楷,又用朱红在图上点下几个至要关卡,将那份兵略图重递到刘慎之眼前,“这样大致布局,防御阻击堰丘大军,先生觉得如何?”
刘慎之斯文接过那纸张,倒是当仁不让,灯下拂着青须一一看明,越看眼中越是诧异欣赏,不禁抬头笑叹,“素闻盈瞳公主有治国之大才,且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倾瞳清面静淡,亦是莞尔,“那么,我算合格了么?先生可否将真的兵略图拿来,至少他醒之前,还能有点时间研究布局。”
刘慎之不禁尴尬,咳了一声肃然立定了,居然朝她深深一鞠,行了文士的大礼,“请夫人恕慎之无礼之罪。大人的天下大业,日后还劳夫人多多费心辅佐!”
倾瞳一怔,垂眸悄然隐住了眼底的情绪,“先生请起。倾瞳只是不想看他如此辛苦,总之先解燃眉之急,再谈其他。”
“但凭夫人吩咐。”
“哦,倾瞳还有个小小条件。”
“请讲!”
她轻轻咬牙,声气有些似笑非笑,“夫人这个词,拜托先生吃进肚里去,我还没嫁他。”
一夜忙碌,秋凉露重,晨曦朦胧。倾瞳倚在书架边寻了历年绍渊兵部折子翻看,心中翻滚都是兵力部署调配,如何将敌军困住,如何令绍渊平安无恙。乏了,闭目眼前竟浮浮沉沉都是沙场鲜血,横尸遍野,一抔黄土无葬他乡……终究微微一震,睁开了稍微涩然的美目。
一旦开战,便是人间地狱,两国都将陷入修罗火焰。堰丘那个人,是为何而来,刘慎之昨晚含糊带过,只字未透内情。这样的态度越发引人怀疑,也许,总该问问大狐狸……
正自走神,肩上多了一件带着松香的暖裘,那人清雅的声音带了责怪,“一夜没睡,还不倦么?”
“大狐狸。”倾瞳欢喜地转身,落在他怀中,一面细细打量,偏首释然笑了,“你的气色好了许多,伤口还疼不疼?”
任是哪个男子,也无法抗拒这般的体贴娇媚。莫怀臣喜悦交错胸臆,满溢爱恋,却难出口,只好催她,“我很好,十分好。马车已安排妥当,你且先回宫沐浴休息,雁安他们还等着。”
“要我回宫?”她意外挑眉,“为何?”
“宫里更安全。”
“哈,整个绍渊,难道还有比相府更加戒备森严之地?”
莫怀臣噎了一下,徒劳将她环在怀内,有几分无奈,“你为何不肯装一次糊涂?”
倾瞳未动,似在吸取他源源传来的温热,过了一刻才重扬起浅浅清音,“如果,我去寻他,是否能平息这场可能的浩劫?”
“你说呢?”
“也许……未必。”
凌帝之心,本在收归三国社稷,重新一统大芙。霸业于他有几分,情爱又占几分,那日冰崖早见分晓,她虽自信,亦不会高估自己的价值。
莫怀臣在她身后,言语清淡,却笃定,“所以,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信我!凌帝此人,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敢为,也堪为本相的对手。我与他这一战,原本在所难免。”
倾瞳犹疑片刻,决绝轻声道:“既然如此,他还有一些事,你该知道。”
尽量阐述清晰大芙国当年一段旧事,已是日上三竿。倾瞳渐渐脑中昏沉,说着说着语音渐低,竟趴在桌边睡着了。再醒来只觉得手心滑滑温腻,倦怠抬目,眼前一片烛火恍然,绫帷深朱,沉了金碧辉煌的殿宇。
雁安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相对,她的掌心,居然贴着他俊俏的面颊,“美人儿,你可醒了。”
“雁安,别闹!”倾瞳抽了手,“什么时辰了?”
“半夜了。”雁安揉揉面,见她悄然四下张望,不禁轻佻抛个媚眼,“别找了,他铁定还在忙,进宫来几次,又回去几次。啰啰唆唆嘱咐不许吵你,又婆婆妈妈送了一堆吃的,简直把我这里当自家后院了。美人儿,倒是我痴心一片守了你一天呢。你再这么无视我,我可就忍不住要亲你了。”
倾瞳不禁扑哧一乐,懒散坐了起来,“芷儿呢?”
雁安撇嘴,“她太聒噪,我让她先去睡了。”
“嗯。”倾瞳回手松松挽发,接过雁安递过的白玉芙蓉簪子插上,清娆眉目堪堪露出,不施脂粉,便自春水梨花娇艳欲滴,“那,你就全当陪我吃夜宵好了,我真饿了。”
“也好,今晚的燕窝白果汤,我还没顾上喝呢,咱们……”雁安忽然偏头看她,俊眉猛扬,却取笑一句,“啧啧,养颜圣品看来你是不必了,想不到那个小子有这样的用处。小瞳瞳,你这脸蛋以前是稀世奇珍,现在简直成了红尘祸水,出去了非让外头男人都疯了不可。”
“雁安!”倾瞳不禁羞急,虚劈一掌,“闭嘴!”
“这么急着就动手,足见你心虚。”雁安脚底抹油倒溜得飞快,蹿到殿门口听见后头不依不饶追上的风声,索性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你们的私事,我看到了都绕道走还不成么?”
倾瞳拎住他的领口往回揪,咬牙切齿道:“不怕日后变哑变瞎变成丑八怪,你只管继续!”
“丑八怪?不要!”雁安呜咽一声,扑腾着想起什么,却谄媚地靠近些,“小瞳瞳,咱们也算自家人了。你的手艺那么好,做的面具比我原来用的透气多了。下次能不能稍微将眼睛做大点,鼻子做挺点,嘴唇做翘些……”
“那还是李邈么?”
“该死!”雁安诅咒一声,引得倾瞳忘了生气,闷笑连连。
殿外却传来一阵稍显匆乱的步伐,不一会儿,柴青高大的身影从那头树影中钻了出来,见到倾瞳和雁安,便恭敬立好,只是语急,“禀公主殿下,历越传来急报,箫帝染病危急,请殿下速归。”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偶还手贱滴修改了上章船戏,最近估计是有点BT鸟,对狗血天雷船戏神马滴,十分有爱,默默爬走……
☆、噬魂啮心
傍晚时分,韩冰出府独自走走。街市还是如常般喧嚣繁华,他不知不觉又踱到凌江边,但见夕辉秋卷,霞浪逐叶,悠悠点点都是归帆,上岸的人,男女老幼都有,百态不一而足,依稀带着几分归来的满足——尽是归人。他一时不由心中焦躁,策马奔回了将军府,俊眉低压霜寒。
副将上前禀道:“将军,有客。”
“不见。”他利落拒绝。那些溜须拍马的嘴脸,他没心思瞧。
“那人说将军看了这个,不会不见他的。”副将呈上一块无字的兵士名牌,不过上头有一条很深的纹路,好似被刀砍过。
韩冰一见那令牌,顿时变了脸,狠狠钳住副将的手,“那人在哪里?快带我去!”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得到的机会。他以戴罪之身,身先士卒冲入血阵斩杀敌首之时,这块手机的名牌救了他一命。当时的统领,战后亲至他的营帐,将他连升三级,破格提拔至禁军左卫。
她说,韩冰,你就似这个平凡名牌,带了疤痕,便不再普通。我给你一展所长的机会,别让我失望。
从此,他每战必然奋勇浴血,与其说是忠诚于历越,不如说,他万分忠诚于那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女子。所以临别前,他将自己的名牌相赠——不论天涯海角,只要她有差遣,他必然赶赴听命。如今这名牌又回到这里,那证明……
“他一人在偏厅候着呢。”副将不知所以然,听到韩冰甩下一句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跟随。”
红衣猎猎,他风似的赶去旁厅,哗啦推开了门。安静里,暗处的桌边纤柔的影子立起来,急急抹下了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欺霜赛雪的容颜,“韩将军,皇上如今病情如何?请快带我入宫!”
长宫秋凉,一寸一寸的墨色吞噬了殿外荒芜的鹅草园,入了夜,越添凄清之感。
早荷开始掌灯,点了一盏又一盏,直到明艳的烛火将整个雍和殿照得明晃晃的,才罢了手。她满怀希冀迎到榻边,“公主,皇上他怎么样?会马上好起来么?”
“我……说不准。”坐在榻边的倾瞳低叹一声,放开手边的脉搏,又轻拨开病人紧闭的眼睑探视,黛眉只是越蹙越深,又忧又急。
才一两个月的时间,余箫竟然病成这副模样。两颊深陷,面色青灰,明明昏迷不醒,眼球却止不住地回转,原本瘦弱的身体在一团绢黄棉榻中越显单薄,腕间再无一丝肉,握及触骨,直叫人忍不住心酸。
她强打笑颜,问道:“先别急,皇上发病的前后情形,你先说给我听。”
“可是丞相大人……”早荷迟疑片刻,踌躇地望向自己的脚尖,“杜大人不许我讲,说这样会害死皇上的。”
“爹爹么?”倾瞳一怔,随即释然,“大人现在正在殿外,是他让我单独进来为皇上诊病的。你只管说,难道早荷认为,我会做伤害皇上的事么?”
“不会。”早荷干脆应了一声,她原本对倾瞳就信任有加,这下深吸一口气,只怕不够详细地喋喋叙述起来,“十来天以前,皇上晚上批改奏折又到夜里。然后韩将军送进宫一封急函,皇上看了就说想去佛堂静静,吩咐我们不许打扰他。皇上常常这样的,我也就没当心,直到快早上了,我才想起该去劝皇上休息。没想到进去就发现皇上昏倒在地上,佛珠也散了一地。御医们开始以为皇上是虚弱晕倒,一天一夜却查不出有什么异样来,就是完全叫不醒皇上。大家正没办法,皇上忽然自己醒了,然后就、就连早荷都不认得了……”
“什么,怎么个不认识?”
“就是……”早荷开始抹着脸盘上的泪,“就是什么都不认得了。早荷,杜大人,韩将军,一个都不认得了。他求杜大人不要杀了他的皇兄,他说愿意走得远远的,把皇位留给韩将军,一会儿还把太监认成死去的父皇,还提起了公主。杜大人从那日起,只留下几名御医在这个园中不许出去,封闭了园中一切消息,连早荷都被关在这里。后来皇上时睡时醒,癔症越来越重,渐渐几乎都在睡了,只是常常做噩梦流泪,没有一个时候安稳。”
“如此严重?”倾瞳大讶,心念急转间贝齿倏然扣紧了红唇,“病发那日的用度呢,可有半分异常?”
“现在凡皇上接触的东西,都必经银针探毒,和平常完全一样啊。”
倾瞳沉吟片刻,道:“那封书信,是谁送来的,写的什么,我都要知道?现在!”
“这些只有杜大人知道,我,我马上去请大人来。”早荷脚步也有些虚浮,蹒跚就往外跑。
倾瞳转而再看余箫的气色,心下却渐渐肯定。余箫此时的模样,哪里是身体虚弱,分明是中了奇毒。据她所知,能左右人心智的歹毒东西,这世上除了令人变为傀儡的“引魂蛊”,还有一种叫人神志混乱的奇毒“噬魂草”。只是那种关外秘药,需要一味十分奇特的树木药引,才会发作。一旦毒发,人便如陷入无间地狱,眼前都是心底最不愿面对的悲伤痛苦,渐渐难分是非,疯乱至死。余箫此刻的病情,倒十分吻合。
可是,她垂首望着榻上那个如佛前幽灯的男子,一面暗暗思量,究竟是何人,要害一向与世无争的余箫?他是她识得的最无心机的皇室男子,慈悲无私,博爱得恨不得超度了天下众生,更别提有何称霸的野心,是什么人要如此加害他?
正自满怀疑虑,她忽然感觉余箫不安地动了动,痛苦地低吟出声,“父皇……”
倾瞳不由凝神,“皇兄!”
余箫还是紧紧闭目,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不断地摇头,吃力呓语着,“不要,不要杀……大哥,我……对不起……救不了你。我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浅栗的柔发在他脑后无助地散动,映得他温润的五官越发纠结痛苦,随着愈发激动的自语,他忽然伸手空抓,半身紧绷着不住颤抖,“好难受,我好难受。救我,救救……”
倾瞳实在不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