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凤为凰:将军的下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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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下奴刚才其实的确是觉得无聊。”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向我吐露真话。
我很高兴,很高兴他愿意将真实想法告诉我:“那么,你其实也想到外边透透气?”
他点点头,眉头的忧色并未消退。
我知道他一定是有心事,便试着猜测道:“你还是不太习惯现在这种仆从的身份吧?是不是装起来很辛苦,总提心吊胆害怕被人戳穿之后受到伤害?”
他继续点头。
我安慰道:“其实人在世上活着,或多说少都必须掩藏一部分真性情或者什么秘密,就像我,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事,脸都不敢让人看到,而你以前应该也不是所有事都会让别人知道吧?那时候能够忍住藏住,这时为何不试试看另外的身份,在扮演的过程中找寻乐趣呢?”
“下奴明白主人一番苦心,下奴也会努力适应现在的身份。下奴只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什么?”
“下奴明明已经过的很好,不该再妄想其他,也不能为主人添麻烦。但是下奴刚才在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到了旁人,想着是否可以帮帮他们。”
他说到这里我立刻猜到了他隐而未提的深意,我微微一笑:“你是想帮谁呢?余小姐还是那个背酒坛的奴隶?”
“下奴自知没有资格和能力去帮旁人,所以以前从不敢往这方面想,除非是那些人对下奴极好,下奴在不违反所有规矩的前提下又恰好力所能及,才会去尝试着帮旁人。”他目光忧郁,话音也是极低极不肯定的,“可是刚才下奴闲极无聊,一时走神,竟想着就算主人不曾计划不曾吩咐,下奴会否在余小姐需要的时候,主动恳求主人,让下奴帮忙。还有左公子的那个奴隶……下奴见他境遇凄惨,被人嫌弃被人议论的时候,下奴会为他不平。下奴甚至打算藏一块点心,找机会给那奴隶送去。下奴没什么本事,但很幸运遇到了好主人。如果是下奴力所能及,主人又不反对,那么下奴可否……可否……”
他一连说了几个可否,就在我期待着他说出他的本心意愿的时候,他还是放弃了。
“下奴胆大妄为胡思乱想,刚才所言还望主人不要怪罪。下奴都只是想,很快就会忘记。下奴不会真去做那种事,让主人蒙受损失。”他顿了一下,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语气也比刚才肯定,像是终于解脱了某种负罪感,言辞也更加流利道,“主人,下奴将荒唐的想法告诉了主人之后,心头一下子少了许多压力。哪怕主人会因此责怪下奴,下奴仍觉得将那些话对主人坦白比一直欺瞒着更踏实。”
“其实你肯告诉我心里想什么,我真的很高兴。”我站起来,搂住他的肩膀,拥他入怀,亲昵道,“尘羽,希望你以后都能像今天这样信任我。既然你已经有了那些愿望和想法,那么让我与你一起去实现吧。”
正在此时,忽闻琴会堂前那边传来了仆从呼喊之声:“快来人……那个奴隶发疯了……”
番外:北周旧事(壹):雨后
忽然炸响一个惊雷,大雨瓢泼而至。
马棚的顶子本来多为茅草铺就,早有一处破损,而今被大雨豁开更大的裂口,雨水倾泻如瀑。
顾尘羽刚好趴在这附近,雨水不断冲击着他脊背上新鲜绽裂的伤口,人渐渐痛醒过来。
北方初春的天很冷,雨水裹着冰碴将他淋得透心凉。他试图向旁边挪动一点距离,可惜手脚无力,努力挣扎了许久,也还是没能从那破洞下边移到可以完全遮蔽风雨的地方。
身下的稻草早就湿透了,马儿们因为惊雷大雨不安地躁动,纷纷躲避在干燥的地方。夜黑沉,犹如顾尘羽的心境,无望无助不晓得何时才能等到一丝温暖的光亮。
他的身上唯一可以蔽体的仅仅是一块破布,遮掩在腰际,根本不够盖住全身。还好主人允许他蓄长发,在这种时候发丝散在身上,他尚能够幻想些许的温暖。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几日,腹中饿得发慌,微微侧头张开嘴,饮些雨水,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勉强冲淡一点点。然而颈项上拴着的铁链另一头就固定在不远处的地上,让他只能是跪伏或者趴着的姿势,不用妄想起身站立。当然他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到别处寻些能吃的残羹剩饭或者喂马的草料。
双脚脚心横七竖八都是藤条打的印子,红肿绽裂,他能感觉到膝盖上还扎了一大片碎瓷没有及时清理。不过转念一想,大雨也并不全然都是坏处,他积攒了一会儿力气,稍稍翻身,雨水便可以更顺利地冲刷在他的腿上,没多久,碎瓷片也差不多都冲干净了。这省了他费力气自己爬到水槽那里用刷马剩下的脏水清理身体。
就因为刚才翻身的动作,他开始剧烈的咳嗽,温热的血水溢出,口鼻之中能感受到清晰的血腥味道。梨花木杖打过的前胸或许让肋骨有了断茬,反正是胸闷疼痛,咳嗽怎么也止不住。每次呼吸都撕扯着伤处,像是一把锉刀就在内腹之中来回撕扯。
他咳了一阵,终于又痛得失去了知觉。
再次睁眼,已经天光大亮,碧空如洗。
他仰躺在湿漉漉的干草上,透过茅草顶的大洞能清楚的看到白晃晃的日光。昨夜那场歇斯底里的风雨就像是从未出现过,唯有身上肮脏血污都消失不见才能证明的确是下了雨。否则谁会好心为他这等低贱奴隶清洗身体呢?
因为是仰躺了许久,脊背上绽裂的血口痛得麻木,胸腹的伤比趴着的时候反而清减了一些,只要不说话,不乱动,咳嗽暂时可以忍住。只是全身滚烫烧的厉害,口干舌燥,饥饿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早已习惯挨饿,昨晚上喝了雨水,现在还没有人来分派活计,他已经该知足了。所以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抓紧休息。
伤口痛得晕不过去也睡不着,他便开始回忆五岁前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也是一个雨后的晴天,素素陪着他在院子里玩耍。
父亲就在书房内弹琴。父亲用的是一把特别好看的琴,上面雕刻着古朴的云纹。父亲曾握着他稚嫩的小手,抚弄琴弦,摸过整个琴身感受那份古琴独有的灵气。父亲说这把琴叫“云霄”,等他再大一些就教他弹琴。父亲还说,他的母亲最喜欢这把琴,最喜欢父亲为她弹奏的曲子。
花前月下,抚琴纵歌。
父亲用语言描述的那番与他的母亲在一起的美好光景,他即使不曾亲眼见,也能感受得到。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落泪,最后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羽儿,若你的娘亲还活着,那该有多好。”
“爹爹莫哭。素素说娘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呢。”顾尘羽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那是素素教他的话,每次这样说,父亲就会渐渐露出开心的笑容。
“羽儿说的对,你娘亲在天上看着我们开心的活着,看着你无忧快乐,一定会高兴的。”
他天真地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天上看娘亲?”
“晚上乖乖睡觉,你娘亲就会在梦里看你。”父亲微笑着回答。
“爹爹骗人,羽儿晚上都好好睡觉,不哭不闹,可是一直没有做梦,也没有见过娘亲。”
“为父怎会骗你?为父每天晚上都能梦见你娘亲。你还小,等你大了懂事了,她才会去看你。”
“真的么?等羽儿长大了,娘亲就会来看羽儿么?”
“不仅要长大,还要学会很多本领才行。”
“素素说羽儿很聪明,爹爹快快将本领都教给羽儿,羽儿学会了,娘亲就会来看羽儿了。”
“羽儿还小,一下子学那么多会累的,还是让素素陪你去玩耍吧。”
“爹爹坏,是不是怕羽儿学会了本事,娘亲来看羽儿,就不看爹爹了?”
“羽儿真聪明……”父亲宠溺的温柔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他,被这样看着,这样搂着,他的心中和身上都是暖暖的。
温暖的滋味,吃饱了什么也不用做的悠闲,被父亲或者素素抱在怀中那样的安心自在……真的是让他很怀念啊。
但是最近,顾尘羽偶尔也开始怀疑,自己对于五岁前的记忆其实是假的,与他现在的生活天渊之别反差极大,他只有完全忘了曾经那样的幸福才可以在如今这般痛苦中挣扎着活下去,否则每每思及过往,会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就像是勒紧的绳索割裂肌肤深入骨肉,痛得窒息。
但是他还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明知是饮鸩止渴,却别无他法能够分散精力能够让自己暂时逃离痛苦的现实。
睁开眼,天又亮了一些。
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仿佛就站在不远处,向他这里观望。
是他饿得眼花了么,还是他已经又昏死过去,为什么他看着那模糊的影子有点熟悉呢?好像是素素。
素素是他见过的天下间最美最温柔的女子。像母亲一样照顾着他,白天与他形影不离,每天晚上亦陪他安睡为他哼唱摇篮曲。所以他才不会做梦,见不到母亲,是因为他觉得母亲就在身边,从未曾离开。
有人走动的声音,似乎是杂役来喂马了。
那模糊的影子一下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瘸腿的杂役晃晃悠悠骂骂咧咧地一步步逼近。
那杂役抬脚,用沾满了泥泞的脏鞋子踢了踢顾尘羽遍布鞭痕的腰际,骂道:“贱奴,爬一边去,挡住老子的道了。一会儿还要扫马粪,你横在这里半死不活的,真碍事。”
顾尘羽瑟缩了一下,思绪回归到现实。他咬破舌尖,努力地向着旁边移开了一点。
那杂役显然还是不满意的,索性用力踹了一脚,直接将顾尘羽踢得滚了一圈,跌在角落里。
脖子上的铁链猛的勒紧,身上各处伤口绽裂着叫嚣着,顾尘羽强行压下涌到咽喉的血和咳嗽声,小心翼翼,免得让那杂役更不耐烦。
这里任何一个人,甚至是其他奴隶都可以毫无理由打骂他,用他当撒气桶。杂役没空继续打他,是他的幸运。他还可以默默祈求,杂役在喂马的时候一如既往地马马虎虎,地上能多掉些豆饼的碎末。这也许是他今天唯一能得到食物的机会。
番外:北周旧事(贰):畜棚
顾尘羽觉得今日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杂役喂马的时候,在地上掉了小半块豆饼。豆饼是那种新鲜的好像是刚出锅的,隐约冒着热气。只要他再往前爬一点,努力伸手,说不定马上就可以够到。
当他几乎就要达到目的的时候,那杂役却去而复返。他吓得急忙缩手,那杂役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眉头不展,又将马棚里收拾了一番。
一些新掉落的马粪连带着那半块豆饼都被杂役用簸箕收走了。
顾尘羽难免沮丧,豆饼混了马粪并非不能吃,他以前就偷吃过,味觉与人不同的他并不觉得那种东西多么难以下咽。但是现在堆垃圾的地方是他完全够不到的,脖子上的锁链限制着他不可能爬出马棚。
正在此时,一个宫装女子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行来。那宫女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唯恐鞋子沾了地上的泥水。她行到马棚之外,眉头微蹙以手掩鼻,对那毕恭毕敬等着的杂役抱怨道:“都让你好好收拾,怎么还是这么臭?一会儿太后殿下要亲自过来,哪受得住这种脏乱?同样是马棚,宫里的比你们这干净多了。”
“程尚宫行行好吧,小人已经里外收拾过好几遍,养马的地方住的都是奴畜,怎会不臭呢?太后娘娘怎么想来这种地方?需要用马,让小的牵过去就是。”
顾尘羽知道程尚宫是太后身边颇有身份的女官,平素都是有好几个小宫女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比大家闺秀还有架子,自然是受不住马棚这种污浊地方。他与那杂役一样稍稍有些好奇,为何太后殿下会亲自过来。
此处是鹿鸣苑的行宫,建制远不如都城内的宫殿奢华。从疏于修缮的马棚就能窥见一斑,许多宫殿房舍前面都没有铺石板路,杂役太监人手不如宫中充裕,下了一夜的雨各处污泥淤积,打扫起来更是缓慢。
这种天气,看起来阳光明媚,却在地面没有完全干透的时候并不适合出行。否则奴仆侍从们就绝对会劳心费力,还多半是吃力不讨好。毕竟主子们出门或坐车骑马乘轿子,奴仆只能是步行跟从,路上坑洼,光脚的奴畜倒无所谓,衣装整齐的随从们裤腿和鞋子上沾满了泥自然是不舒服的。
“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岂是你这种人敢猜的?再用清水扫一遍,去领几盘香点上,还有那边堆着的马粪都清理到别处,堆这么近一刮风能没臭味么?”
杂役自作聪明地建议道:“扫了马棚用处不大,马身上都有臭味,还有那边地上的贱奴,一身恶心,比马臭多了。要不小的先将他拖走?”
“还敢跟姑奶奶讲条件?我看你这个末等杂役是活的不耐烦了。”程尚宫杏眼一瞪横眉立目,发火道:“要不是感念先帝宠着你们鹿鸣苑的人,太后才懒得与你们计较,若是在宫中你们这种刁奴早就被狠狠修理。难道你想与地上趴着的那只奴畜一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杂役原本也算是跟着先帝上过沙场,运气好救过驾的小兵,战功换来一条瘸腿,和下半辈子在鹿鸣苑当差闲散无忧。先帝曾当众夸过他的功绩,他恃宠而骄对一般的奴仆都不太放在眼里。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先帝驾崩多年,他的那点功劳也早就被人淡忘。如今太后独揽大权把持朝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伺候太后的哪怕只是个粗使仆妇都有胆子对着别人瞪眼。
程尚宫一番狠话,吓得那杂役不敢再啰嗦。忙不迭又赶紧打扫,还真去弄了香点在四周。如此一收拾,香气四溢,勉强盖住了马棚内牲畜的臭气。
程尚宫没有发话让将地上趴着的贱奴弄走,杂役也学乖了不敢多问,做完了手里的活便老实地站在一旁候着。
顾尘羽心头阴云密布,恐惧已经大过了伤痛。按照太后殿下一贯的行事作风,这次屈尊亲来马棚,又不让人将他这个肮脏的贱奴带走免得碍眼,那十有九成就是专门来折腾他的。
想想太后殿下以往用在他身上的那些恐怖手段,让他不寒而栗。
已经十七岁了,熬了十二年,马上就要年满十八岁,顾尘羽清楚地记得太后许诺过,只要他活到十八岁就给他自由。这种听起来很假很渺茫的希望,其实已经不知不觉间变为了他在无论多么痛苦屈辱的时候,都可以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他现在身体状况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