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儿-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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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味道让人觉得安宁……
纵横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在这明黄的大帐里，少说也点了五、六十盏宫灯。四面八方、高高低低的挂着、摆着，将帐内照得明亮无比。
触目可及的，都是明黄，映着灯光，让纵横觉得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低下头，却发现因为光源的位置很多，自己脚下四周都是淡淡的影子，层层叠叠的，一个又一个，像是……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中央！
没来由的，纵横心里一跳，猛然抬起头，视线到了面前的红木金漆、雕龙铸脚的龙床上。
康熙爷静静的躺在那里。半个时辰了，跟站在那里的她一样，没有动过。他的呼吸很轻、很浅、很短，即使耳力过人的纵横也觉得几乎不可闻见。但是在这样静谧却压抑的气氛里，她变得有些过于敏感。此刻，她竟在流动的空气里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克制的味道……
床柱左右轻软却厚实的明黄色帐幔只放下了一边，形成了一道阴影，笼罩着康熙爷的胸口、头颈和面孔，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见他的下半身，那张盖在他身上的明黄色缎被，映照着闪亮的灯火，显出一簇一簇的光亮。
这样的画面，显得有些诡异，甚至有些压抑。
是的。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眼神和表情，纵横已经能感觉到似乎整个帐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内，肺部在挣扎着收缩积压，让她觉得胸口闷得发疼，甚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皇帝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想不透。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十几步外，似安稳睡着、一动不动的康熙皇帝，觉得越来越焦躁。那感觉，如同一个犯人，在等候判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哪条罪行。
她在担心胤祯，此刻，也不得不担心自己，还有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昨晚三更，四声云板，把胤祯叫了去。五更刚过，她又被李德全带到了这里。两人没有机会碰面，也无法确认对方究竟好不好。
那时，胤祯进了帐殿之后，小喜子就被潜了回来。纵横已知历史，早知此事是非同小可，于是，又让小喜子出去打听着。
谁知……或许因为昨晚的事实在太大太大，原本有点小事就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内廷里，在昨夜突然变了个样。每个人都噤若寒蝉，不敢随意谈论一个字。
小喜子回报了三次。
第一次的消息是万岁爷大发雷霆之怒，严厉训斥了太子。具体为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其他人是怎么说的，就都不可知了。
第二次又说：万岁爷病危，晕倒当场，不省人事。随行太医都被召御前诊视。还说：似乎皇驾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变天，太子党人已经开始调动私兵，准备登位了！
最后一次，是张廷玉大人出来传的话，已经有了口谕，算是准信儿。说是太子已经被废，停止一切太子印信，所有原太子可调动的人马一律收归皇上亲自调遣，等等……
这些都在纵横意料之内，可是，不知怎么的，消息还说，在场的阿哥顶撞君父，都已被锁拿了！而且这个锁拿，不是用绳子，而是用铁链！可想而知，康熙爷当时是如何的气愤了……
在这样的动荡下，胤祯会如何？我会如何？我们的孩子会如何？
她微微的皱起眉头，本能的护在小腹。
灯光下，她看见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由胤祯亲手套上的白玉红宝的戒指，闪闪发着光……
……
“你是皇帝！是天子！我已经被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伤透了这颗心！不能再有一个不争气的孙子！大清更不要一个没有担当的皇帝！你要记住！一切要以大清社稷为重！一切要以大清社稷为重啊！”
……
“万岁爷，你已经忘了臣妾了么？您忘了答应臣妾的事么？您废了胤礽，他还能活么？您三十年来花在他身上的栽培又成了什么呢？万岁爷……难道……您全然不顾咱们的夫妻情意么？”
“朕……朕……”床上帐幔之内，传来低低的梦呓。
康熙爷猛然坐了起来，恍惚间只瞧见眼前是一个白衣女子，梦里的两张脸重叠在面前这女子脸上，让他在这个瞬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眨眨双眼，这才好容易看清了，原来面前的人是纵横。
“是你……”他喃喃着。
这双眼，清澈无垢，却带着洞察的睿智，像极了他的祖母孝庄文皇后！而那谦和中却隐含坚韧的表情，则与他第一任皇后赫舍里氏如出一辙。
“是。是我……”纵横淡淡的回答，往前走了三四步。
康熙爷坐起来。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多日来，因头疼得无法入睡，太医们束手无策，可是今日却不要而愈了！
他看着面前站立着，没有任何行礼打算的纵横，忽然觉得很舒坦，见她面露担忧，眼珠儿转动，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丫头，放心！老十四什么事也没有！”声音顿了顿，变得冷硬，又道：“想必你已知道，太子……现在……只是胤礽了……已经被废了！”
纵横低头无语，不敢对这件事做什么评论。
而康熙爷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却更坚定了那份盘算。
康熙爷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胤祄他……走的时候，很平静……他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求朕转告你两个字……”
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哽住，哑然而止，眼里似乎再次浮现出自己八岁的儿子临死前那张肿胀到扭曲的小脸。
（炫）经（书）历（网）了几次昏迷，十八阿哥的情况越来越危险，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不知怎么的，康熙爷看着那双还带着稚气的眼睛老觉得，十八阿哥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命不久已。
可能么？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如此平静的面对死亡？
那孩子看着自己几次哭得昏了过去的额娘，对他说：“儿臣求皇阿玛日后抽空多到澄宇轩（密嫔住处）坐坐……”
看着他的皇阿玛寸步不离的陪着他，又说：“皇阿玛日理万机，千万要好好保重龙体，以全儿臣未尽之孝心……”
甚至看着那些因无计可施而惊恐无比的太医们脸上的表情，他还会说：“请皇阿玛千万莫为了儿臣之病而发作雷霆之怒，牵责旁人……”
是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也许，那样更好吧……
“……他求朕转告你……谢谢……”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康熙爷觉得有些异样，可是，不得不承认，他心里也的确有这样一份感觉，跟他的儿子一样。
纵横的眼眶红了起来，使劲摇着头。
谢谢，十八阿哥他……居然在死前对自己说了这两个字。
好简单的两个字，但此刻听见，她觉得好重好重，压在心口上，让人喘不上气。她担当不起。因为她做的太有限，让病重的孩子跟自己的父亲亲近一下，牵着手，说一句关心和在意，换是别的家庭里，该是多么简单的事，可是在皇家，却得到一个讽刺的谢谢。
这份感激……像是在悲哀的荆棘丛中，奔向穷途，苦苦挣扎而出。在纵横的面前，此刻看来，是那样的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纵横眨眨眼，咬了咬牙，忍住泪意，抬头来竟然看见坐在床沿上康熙皇帝的手在微微颤抖着，于是又往前走了三四步，道：“您别太伤心，保重身体要紧……”
“每个人，都是跟朕说这句话。可是高呼着保重龙体的那些人、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那些人，我却一个都不能相信……”康熙爷说着，语气变得轻描淡写，就想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纵横心里的悲伤更浓重，咬了咬唇，再往前走近了些。
“但是，纵横，我信你！”
纵横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忽然听见这么一句，惊得一个激灵，也忘了自己此刻已经到了皇帝的身前，一抬头，直直的看进康熙皇帝的眼睛里。
康熙爷看着面前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缓缓地开口：“‘易水寒’成就了‘灵龙’……胤祄大限已至，你早就知道。太子会被废，你亦是早就知道。是也不是？”
话虽是问句，可是那双眼里，却透出十二分的笃定。
纵横不免大惊，踉跄间后退了两步，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好容易稳住身子，却见康熙皇帝猛然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之势依旧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告诉朕，你早就知道，朕的皇位会传于何人！是也不是！”
从“易水寒”到软剑“灵龙”，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纵横从最初的惊恐中镇定下来，没有否认，而是反问道：“此刻……皇阿玛已视纵横为妖孽么？您不再相信我了么？”
康熙爷看着她那双清澈、智慧又坚韧的眼睛，半晌，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朕没白信你！”
他连鞋都没有穿，大跨步向纵横走来，经过她的身边，到了御案边，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伸进案头一个朱漆的匣子的锁眼中。钥匙一转，“嘎达”一声，那小匣子的盖子应声弹开了。
康熙爷从中取出一物，又转回身，来到纵横面前：“这道秘旨，朕交给你保管！你记住，新君登基，你才可打开！”
纵横看了看，手中是一个明黄色刻着龙纹、形状细长的木制小圆筒，一头是实的，另一头上是蜡封，封口盖有朱漆火印！
只听康熙爷继续道：“四年前，朕亲自去过‘平常小住’。那时，朕问老十四，江山美人孰轻孰重！你猜那个苦等的呆子做何回答？”
纵横缓缓抬起头，思绪飘远了……
四年前……那时两人才刚刚在桃园中互诉了心意，只可惜没几日，她就为了莫离的事赶往雪山派去探个究竟。她让胤祯在京城等他，可是，她却没有能按照约定的日子回来……最后两人是在江南重遇的。胤祯在京城里发生的事，她真是所知有限得很……
康熙知道那日的谈话，胤祯是断不肯对纵横说的，缓缓开口道：“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就回答了朕。他说……宁负天下不负卿……”
纵横脑中“嗡”的一响，心里如受雷击，振动不已，全身都禁不住有些发颤。
难怪……难怪他老是说，他要做一名为大清开疆拓土的将军，却从不曾露出那份对于最高地位的希冀！因为他早就自己放弃了那份权利！
所以他才默默地全力支持着八阿哥，完全他不给自己留退路！只因他知道在康熙皇帝面前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等于斩断了所有的退路！
“那时，朕只当他是个被女人蒙了心的小子！而四年后的今天，早已时过境迁，朕相信他有治国之能，也相信你有辅君之志！朕……非要让他‘不负天下不负卿’！”康熙爷说着。
纵横一下子收紧了每一根手指，右手心熨贴着那道秘旨，只觉得似发烫似的，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意思……他会传位为胤祯？她该为他高兴吧？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高兴的感觉！
胤祯本就是康熙心中的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么？还是……康熙皇帝以为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而她选择了胤祯，所以……才会不多不少的影响了他的决定？
不对！不对啊！历史被改变了么？因为她的出现，而改变了么？那……会造成什么影响呢？自己本来存在的世界就会不存在了么？自己认识的那些人都会消失？未来的世界会变得如何？
还是……真如那些野史所说，雍正是篡位登基？
抑或者，在最后关头，康熙皇帝又再次改变的主意？
哪个才是事实？
她该怎么做？现在该如何应对？没有头绪……没有头绪啊！
康熙爷看她脸上是少有的震惊无措的表情，却也觉得很正常，接着道：“答应朕，今天我们的谈话，不可透露出去一个字，连老十四也不能知道！”
纵横脑中混乱极了，眼里只是看着康熙爷威严的眸子，本能地回答：“是……”
纵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御帐内走出来的，只觉得心乱如麻，头脑里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混乱。
本是急于见胤祯一面，此刻反不想这么快见了，只因她不知胤祯若问了起来该如何回答今晚被康熙皇帝传去的原因。
黑暗中，她在帐篷间阴影里游走，不辨方向，只是一圈又一圈的走，不愿意停下，像是在努力的寻找着冷静下来的方法。
失魂落魄似的，也不知是走了多久，转过一个弯，她忽然被眼前一个阴影吓了一跳，这才站住了。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会遇上她，也是受惊似的重重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纵横打眼一看，不免愣了一愣。
对面所立之人的一身装束，其实很是一般。草原上很常见的米白色蒙古袍子，头上则是一顶几乎每个蒙古男人都会有的那种款式最普通的、而且看得出来戴了有些年头的蒙古式帽子。只是……怪就怪在，现下正是大暑天，天气炎热可想而知，而那人穿的袍子和帽子却都是絮了薄薄一层棉花的，是蒙古人到秋天风凉了才会穿着的衣物！
再看那男人，也有些古怪。他不像一般的蒙古男人那般高大魁梧，而是又干又瘦又小，竟比身为苗条女子的纵横还要矮些瘦些。脸上的肤色很深，微微有些发紫；眼睛不大，眼窝却很深，看起来似乎有些昏黄；厚薄适中的嘴唇的颜色发白，像是病得不轻。
此刻，他看着纵横，就如同见了鬼一般，嘴巴惊愕的微张开，嘴唇还在微微的发抖。
想来这黑夜之中，自己一个女子，独自行走，还穿了一身白色衣裙，怕是吓坏了对方。
纵横想着，刚要说话，对面那人却转身就走，脚步很快，口中喃喃的念念有词。
纵横的耳力非常人可比，所以还算听了几句，原来那人说的是：“天道异变，魂体错位。时空交换，君臣更迭。巴汉格隆命不久已！巴汉格隆命不久已……”
纵横听着，心里觉得别扭难受，却又不甚明白其中到底什么意思，还有……巴汉格隆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他命不久已？
她欲唤住他问个明白，可是再抬头，那人转过几个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