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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心扉的信-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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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无孩子?”

“很不幸,没有,也很幸运,没有。”

“呵。”

“我们都不是带孩子的人。”罗伦斯洛居然与守丹谈了起来,“叫我天天下了班赶回家抱婴儿,我没那个本事,知道自己做不到,而不去做,不算太坏,最差是那种明知做不到而硬是不负责任去乱做的人。”

守丹笑,没想到洛君还是个哲学家,讲出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

“我不是不喜欢孩子,人家的孩子我却喜欢得不得了。”

“将来,或许你会考虑再婚以及养育孩子。”

“将来?”他一脸彷徨,像是天苍苍野茫茫的样了。

“侯书苓可有孩子?”

“没有。”洛君摇摇头,“侯家快发疯了。”

守丹突发奇想:“能不能够把没人要的孩子挪到要孩子的家里去?”

“你才真是个孩子。”罗伦斯瞪她一眼。

“你想,”守丹说下去,“侯家若愿意领养我,那该多好。”

这回轮到罗伦斯洛笑得落下泪来,这个厉害的小大人终于露出破绽来,原来她也有这样幼稚天真的幻想。

守丹叹口气,“不怪你笑,我不该做这种春秋大梦。”

罗伦斯洛收敛笑意,“侯书苓十分喜欢你,你并非多心。”

“心扉,小时候看过无数童话,都有关巫咒:好好的公主王子,受咒过变成丑陋的怪物,只有在夜间,才能有数小时打回原形做一个人,但是,我一直怀疑侯书苓刚刚相反,终有一日,他会脱下人皮,变成怪兽,我想得太多了,我老觉得我已未老先衰。”

“守丹,可见你对目前处境有多大的恐惧,你要鼓起勇气,面对现实。”

守丹笑了,对于她,心扉已经尽了力,朋友只能够做那么多,要求再过分,徒然吓怕人,使人退避三舍,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人抱怨没有朋友的道理。

守丹不得不承认她也有很多开心的时候,像下大雨,她的车子驶上学校斜坡,见到众同学冒雨向前进,她推开车门唤他们上车。

像每次周末与同学聚会,都可以穿上得体的新衣裳。

像完全知道,未来一年的开销从何而来。

侯书苓似有意与她培养感情,每个星期抽时间出来与她吃饭,罗伦斯洛总在一旁做陪客,侯书苓照例从不说话,憔悴的眼睛里却似有千言万语。

守丹大胆地尝试打破缄默,从今天天气开始,罗伦斯很佩服她的勇气,捏着一把汗。

侯书苓小心聆听,偶尔点点头,却没有回音。

情况十分令人气馁,守丹已经不是爱讲话的人,碰到完全不讲话的他,一顿饭时间,很多时侯,只有餐具叮叮轻微作声。

终于守丹忍不住问:“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罗伦斯洛想制止已经来不及,只见侯书苓一怔,嘴唇蠕动一下,本来想说话,终于又紧紧闭上嘴巴。

罗伦斯瞪守丹一眼。

守丹有心要支开这个忠心耿耿的伙计,“罗伦斯,你不是说有个要紧的电话要打?”

罗伦斯心里直说:梁守丹,你是只妖精。

但是他的主人侯书苓给他一个眼色,叫他离席。

他不得不识相地暂避。

守丹看着侯书苓一会儿,轻轻说:“你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散散心,我有双好耳朵。”

侯书苓牵牵嘴角。

“我比你想象中懂事得多。”

侯书苓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安慰我不是你的任务。”

守丹有点欢喜,有点失望,他的声音,不是她两度在黑暗中听到的男声。

奇怪,那又是谁呢?

守丹问:“那么,我的任务,难道只是穿件好看衣裳陪你吃顿饭?”

侯书苓想一想,才答:“你已经奉献了你的时间,时间是我们最宝贵的资产。”他叹口气,“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回。”

守丹一呆,被他那么一说,她倒觉得悲凉起来。

“我希望你不致于觉得度日如年。”

“呵不,我很开心。”

轮到侯书苓意外,过一会儿他才说:“谢谢你。”

守丹刚想问他谢什么,罗伦斯洛匆匆过来,“老先生……”俯到老板耳畔,讲了几句话。

侯书苓立刻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就走。

罗伦斯洛只来得及对守丹说:“司机在楼下等你。”

主仆两人急急离去。

老先生,那一定是侯书苓的父亲。

守丹一个人坐在桌子上,侍者刚好拿冰淇淋上来。

她推开玻璃碗,刚想走,有人过来说:“我可以坐一会儿吗?”

守丹抬起头,呵,她认得她。

她们有过一面之缘。

她是那个姓陆的女演员,那一日,守丹跟母亲去侯家轮候面试,她比她们先到。

今日,她亦艳光四射,一件红色透明莱斯短裙低胸低背,把全身百分之七十皮肤暴露在外。

“陆小姐请坐。”守丹说。

“我们见过。”她笑笑。

守丹颔首。

因是同道中人,一见如故,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早就知道你的机会比我大。”

守丹老实说:“那天去见侯先生的,是我母亲。”

陆小姐大奇,“她?别开玩笑了,她怎么行。”

“她以为她自己行得很呢。”守丹十分讽刺。

陆小姐即时明白叹口气,“我亦与家母不和。”

“相信令堂不及我母亲荒谬,有人问她婚姻状况她就误会人家要吃她豆腐。”

“嗯,不肯承认人老珠黄。”

“其实在年青人眼中,她就是个可笑的老女人。”

陆小姐若有所思,“我们到了那个年纪,会不会同样失策?”

“绝对不会,一过三十岁,我会用黑布把面孔蒙起来。”

陆小姐笑得弯腰。

“敬你一杯。”

两个年轻世故的女孩子谈得十分合拍。

陆小姐说:“你放心,侯书苓是个好人。”

守丹问:“你怎么知道?”

“几年前,我跟他签过一纸合约,为期一年。”

原来她是过来人。

“那日,我通过罗伦斯洛去找他,本来相当有信心,一见到你,知道不是对手,不过侯书苓十分大方,给了一笔可观的车马费。”

守丹不出声。

“果然,今天看见你同他在一起,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他为人慷慨,不妨向他多要点东西,将来会用得着。”

守丹点点头,这算是忠告。

“罗伦斯洛是越来越像只老鼠了。”

守丹不忍,替洛君辩护:“他对我不错。”

陆小姐笑,寒暄已毕,她想回自己的桌子,“改天喝茶。”

守丹却唤住她:“我想请教你。”

陆小姐颇有点受宠若惊,“什么事?”

“侯书苓是否有病?”

陆小姐一怔,“据我所知,他身体健康。”

“心理上呢?”

陆小姐笑了,“粱小姐,我同你,都有自虐虐人习惯,严格来说,亦应看精神科医生。”

守丹不肯放弃追问,“他是个正常的人?”

“他是一个罕见的君子。”陆小姐语气十分肯定。

说完她站起来,那边厢自有男士把她接过去。

守丹却不相信,哪有正常人专门同女人订古怪合同。

她呆半晌,才取过手袋,独自下楼。

司机看见她,连忙把车子驶过来,替她开车门。

守丹并没有对侯书苓说谎,她的确有高兴的时候,每一个女孩子一生中都起码有一段日子应该过得像小公主,守丹认为她的愿望已经达到。

她有些同学一直过着惬意的生活,守丹去看过,私人卧室宽敞光明,睡床上有粉红色纱质帐篷,雪白的书桌上放着香水瓶、贝壳,以及糖果,她们的母亲称她们为妈妈的小公主。

守丹第一次觉得她也像小公主。

当然,她需要付出代价。

像童话中那些走进迷宫的美女,终于会碰见迷宫中的主人魔君。

一连三天,罗伦斯洛都没有到守丹处来。

守丹乐得耳根清静,招莲娜却忐忑不安。

守丹冷眼旁观,觉得母亲可怜,实在是吓怕了,更无半点自信,一点风吹草动,便越想越远,颤抖起来。

她同守丹说:“打环宇通找阿洛来问个究竟。”

守丹搔搔头,“不必心急,他自会出现。”

“是不是你言语间得罪了他?”

守丹有点不耐烦,“你为什么不问他是否不小心得罪了我?”

招莲娜不再出声。

“别把他看得太重要,他同我一样,不过是个受薪伙计。”

招莲娜不安,短短日子内,她已习惯新生活,她已联络到新朋友,她贪图逸乐,不愿再看到一张张最后通知的紧急帐单,不想回到陋室,害怕好日子会结束。

招莲娜问:“会不会是因为那姓于的小子?这个书还读下去干什么呢,不过是个幌子,反而误了正经事。”直抱怨。

她也许是第一个央求女儿不必再继续求学的母亲。

守丹讪笑,“你不是一早同侯先生讲好的吗,我的教育费是最主要条件之一,忘了?”

招莲挪气呼呼,“狗咬吕洞宾,这上下你想想除了我还有谁为你好?你若能正式嫁入侯家,也好叫我放心,与其读书,不如在正经事上用工夫。”

守丹眼角都不看母亲,“为我好,还是为你好?”

她不屑地回房去写信。

“心扉,将来,最出卖我身份的会是我的一双手,在佣人走了之后,我曾做粗活达一年之久,本来不算细结的手变得更为粗糙,我常常把它们收藏在口袋里。”

“守丹,为一双手而发表伟论,可见你心情已大好,手是我们的工具,不是装饰品,不必介怀形态,应当讲究它们的实力。”

侯书苓的消息终于来了。

罗伦斯洛像是有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样子,黑眼圈,胡须茬,所以讲,什么工作都不易做。

一坐下来便说:“侯老先生做了一次心脏手术。”

一句简单的话解释一切。

他拭一拭汗:“刚刚度过危险期。”

招莲娜问:“侯老先生什么年纪?”

“侯书苓是他中年才生的孩子。”

“他有什么事,侯家全副身家都是侯书苓一个人的了?”

罗伦斯洛瞪招莲娜一眼。

守丹问:“侯书苓很紧张吧?”

罗伦斯洛想,这才是人讲的话。

守丹又说:“大概有一段日子见不到他了。”

“你猜错了,他约你今晚见面。”

守丹问:“为什么他从不亲自开口?”

“梁小姐,”罗伦斯洛笑,“你也总得赏我一口饭吃吃。”

那日罗伦斯洛失陪,或是说,侯书苓不用他陪,梁守丹则从来没要过他陪。

他感喟说:“守丹,只有你不曾看不起我。”

守丹想起陆小姐说过他似只老鼠,有点同情。

守丹温和地答:“你对我们母女特别好。”

“你母亲也待我不薄,我们都不是坏人。”

守丹笑得弯下腰来,“你不是她的女儿当然这样说。”

对粱守丹来讲,招莲娜所有的苦衷与苦楚都不及出卖女儿来得严重。



  







心扉的信5



5

那一夜守丹穿一件肉色网纱钉珠片的衣裳,在烛光下看去,好像没着衣服,只见闪闪珠片,同她脸颊一般晶莹。

侯书苓轻轻说:“我敬漂亮的梁守丹一杯。”

看上去倒是没有比平日更疲倦。

他说:“家父大病。”

守丹颔首。

“病榻上念念不忘我这个儿子,”侯书苓牵牵嘴角讪笑起来,“我心中实在难过。”

守丹说:“你们感情很好。”

没想到侯书苓答:“不见得,皆因我特别不争气,所以累老人花精神。”

守丹大奇,“但我听说你是很能干的人。”

侯书苓看着她年轻的脸,笑了,“你自何处听来?”

守丹有点不好意思,“江湖上是那样传。”

侯书苓笑意更浓,“你是江湖客?”

守丹大胆地说:“我不是,但是我能令你笑。”

侯书苓一怔,她说得对,他摸摸自己的面孔,多少个日子没有笑过,怎么一见这少女就情不自禁地笑完又笑,这确是她的魅力。

守丹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人令你笑?”

侯书苓摇摇头。

守丹纳罕,“一个也没有?”

侯书苓感喟,“一个也无。”

他脸上的憔悴更甚,那种倦意,简直从灵魂深处钻出来,累积了不知多久,不是睡它一觉可以解决,也不是放一个月大假能够松弛下来,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厌倦,酒色财气,以及更大的名利,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振作,他倦得甚至已无力兼顾快乐与悲伤,侯书苓最大的宏愿也许是第二天不必再起床,那样,在下一世,也许有机会化身成为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

守丹问:“你为何疲倦?”

他轻轻答:“告诉你,大抵你也不会明白。”

的确是,守丹甚至不了解为什么招莲娜会累,但她对侯书苓的憔悴没有共鸣。

“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重压,我的负担,我的包袱?”

守丹摇摇头,“没有。”

侯书苓颔首,“是比较难看得到。”

“会不会是你自己要背这些重压?”

侯书苓已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举起杯子,“敬美丽的粱守丹。”

那一个晚上,散席之后,他们仍然坐不同的车子,回不同的家。

第二天,守丹旷课。

那一天早上,她没有像其他所有的早上一般,一骨碌爬起来。

以往她有过多次不想起床的经验,但终于还是强逼自己双脚落地,梳洗更衣,去应付新的一天。

她不敢试练自己,万一旷课之后觉得适意无比,她的学业就会马上宣告完蛋,假使赖在家中有罪恶感,那更不应旷课。

那一日,她坐在家中,一点感觉也没有。

“心扉,我也开始觉得那种疲倦了,我并非特别不快活,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已没有起床的意愿,似有一把小小的声音对我说:‘梁守丹,躺下休息吧’。真想问,有没有明文规定,人要走遍多少路才能息劳归主?”

“守丹,如果那把声音属于电台广播,请把收音机关掉,这么早谈休息?你还没开始呢梁小姐,觉得疲倦,请早些上床。”

那日,她原本约好于新生中午在图书馆见,她失约了。

于新生拨电话到她家,“我遇到你同班同学,说你没上课,是否生病?”

“新生,假如我以后都不再上学,你可赞成?”

于新生一呆,“你指辍学?”对他来说,年轻人分内工作便是读书、考试、毕业,再升学,再读书,再考试,再毕业,起码读到硕士,甚至博士,他想都没想过少年人可以辍学。

于是他再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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