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恶-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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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过起来,我命里到底犯着什么了?一来就遭遇这等强人!小华哥气得正要发作,钱晓珊一把卷起白胖子铺好的被褥,使劲儿扔上了门口的上铺。
大学舍友钱晓珊(2)
“你这伢,苕啊?”白胖子骂道。
“爸,你回去吧!这里是我的宿舍,不是你的公司!”
“好好好,吃了亏别找我哭!”白胖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说,“你不是要去汉口看电影吗?要不要我用车送你?”
“我不想看了!”钱晓珊不耐烦地说着,爬到上铺收拾东西去了。
小华哥把我安顿好,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了。他马上得走,要赶晚上八点半的那趟火车回郑州。走出宿舍楼,他就不叫我再送了,怕我回来时摸迷了路。
“一个人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儿。”他说。
“嗯……”想着刚才的事,我的喉头不由得哽住了。
“凡事别太要强,吃点儿亏掉不了肉。”他叮嘱个没完。
我使劲点头,强忍着不让泪流出来。这会儿,我真怕他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
“赶紧去食堂打饭吃吧。这里的人吃辣厉害,慢慢就习惯了……”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终于转过身,大步走远了。停了一会儿,我朝前跑了一段路,也没再看见他的身影。
我靠在一棵大樟树上,让泪流了个满脸。不一会儿,一个人影走到我面前,站住了。我赶紧用袖子擦干眼泪,才看清她是钱晓珊。
“张……蔷薇,我爸是个做服装批发的生意人,手里有点钱就自以为了不得。你别在意啊!”她的声音挺柔和的。
我已经感觉到她和她爸不一样了,忙说:“没什么,谢谢你!”
“是不是刚来不习惯,想爸妈了?”她的笑意更深了。
“说不上来……”
“这时候食堂没什么好菜了,走,回宿舍拿碗,我带你吃热干面去。”
我觉得她挺亲切,恰如其分地给了我温暖。我跟着她回宿舍拿了碗,又跟着她朝西边的一排卖武汉小吃的食档走去。
三百粉黛无处女(1)
相处没几天,钱晓珊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变了味儿。一看见帅哥,她的眼睛就条件反射似的“劈啪”放电,220伏的电压击得帅哥们欲仙欲死,却也误伤了同性,宿舍的女生无不对之侧目。她是那种对男生撒娇发嗲、对女生麻木不仁的人,这种人不多,但总是有的。一般来说,这种人的人缘不会好。对男生撒娇发嗲,无形中就得罪了所有的女生,又因为不止对一个男生撒娇发嗲,又会被男生们认为是水性杨花。
学校开过迎新大会,系里接着又要开,今天下午的两点半钟开始。午休之后,我和钱晓珊背着书包,朝心理系教学楼走去。心理系教学楼久经风霜,这种红墙绿瓦的古建筑只适合远观,走近了才发现其破旧不堪,就像老去的风尘女子,依稀残留着繁华时的模样。
楼前有座假山,立于一方水池之上,水深不足一尺,却竖着个“严禁游泳”的牌子。
“大学确实比中学幽默啊。”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是幽默,是弱智!”钱晓珊也笑了,“象牙塔里的精英们竟退化成这样!”正说着,后面跟上来两个男生,看见牌子,也笑起来。
一个说:“我靠!饭桶!应该说‘严禁鱼类游泳’!”
另一个说:“哈哈,婊子!应该说‘严禁鱼类及水禽游泳’。”
阶梯教室墙壁斑驳,窗玻璃几乎破了一半,横七竖八的拐手椅缺胳膊掉腿。我和钱晓珊来得早,教室里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我们找了角落的位子坐下。我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目光最后落在黑板上。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了“欢迎新同学”五个大字,旁边还蹩脚地画着一片花花草草。
突然,身边的钱晓珊“扑哧”笑了起来,指着她那张拐手椅叫我看。我凑上去看,上面的字迹层层叠叠,遮住了木板的原色。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钱晓珊逐字逐句地指着,我这才看明白了,原来是一首用蓝墨水写的打油诗:
七绝·咏心理系
三百粉黛无处女,
守身如玉霍花红。
千余小生无颜色,
胡副有贵第一雄。
看完之后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大学生挺有意思的。我和钱晓珊还没笑够,打油诗里的女主角霍花红女士——心理学系主任——便进来了,昂首阔步地走上讲台。霍主任身后跟着打油诗里的男主角——心理学系副主任胡有贵等一行人,走在最后面的是学生宿舍辅导员兼系办干事熊大春。胡副主任走路的样子很古怪,双脚呈内八字,脚尖点地,如履薄冰。据说他患有长期顽固性痔疮,一犯病,走路就会变成这副怪模样。
霍主任清了清喉咙,环视教室一周,看样子准备讲话了。她是个女强人,四十出头,祖籍江苏,北京某名牌大学的心理学博士,未婚。她性格内向,沉默寡言,最重要的是一直没有结婚,也不恋爱,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成绩突出,深得校领导的赏识。她的相貌不大好形容,满脸痤疮,连绵起伏,辨不出鼻子眼儿。由于长期缺乏男性的滋润,导致顽固性内分泌失调,竟把她给毁了容。
问题是她自己并没意识到,守身如玉竟得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
霍主任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低沉,乍一听,跟男人的差不多。她枯燥乏味地介绍了系里的基本情况,之后勉励大家珍惜大学时光,努力学习,将来才能在社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最后,她强调说:“我们心理学系,也是所有文科系的老大难问题,就是谈恋爱屡禁不止,啊,屡禁不止!为什么会屡禁不止呢?原因很简单,大家都处在青春期,渴望与异性交往。歌德说过,哪个少男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但是,我在这里必须提醒大家,大学期间最好不要谈恋爱!谈恋爱不仅耽误时间、破坏心性,万一出了乱子,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霍主任讲话完毕,接着是分管学生工作的胡副主任讲话。
胡副主任年龄四十开外,湖北人士,本科毕业于本校教育系,研究生毕业于本系。他精力旺盛,据说生活作风方面出过问题。他的身材算得上高大,却长着一张旧社会苦大仇深的贫农脸,很不讨人喜欢。五官怪里怪气的,浓眉、绿豆眼,门牙特长,像疏于磨牙的啮齿目动物。他出身农村,靠苦读和拍马屁两项本领留了校,先在系办当干事,后又心狠手辣地干掉几个对手,踩着一颗颗破碎的心,爬到了现在的位置。据说熊大春目前走的正是“胡有贵路线”。胡副主任的野心很大,终极目标是当心理系主任,目前最大的对手是霍主任。他曾在心腹熊大春之类面前扬言,要用一双无敌大脚,把霍主任给结结实实地踩下去。
胡副主任讲起话来表情丰富,声如洪钟。他操着一口雄壮的湖北土话说:“同学们,你们是天之骄子,国家的栋梁之材哪。你们要发奋陡(读)虚(书),不要总想乱(恋)爱。我小时候啊,吃穿得,更得这么好的学习条件……最后,我送给你们一句话:学习学习再学习,耨(努)力耨(努)力再耨(努)力!”
三百粉黛无处女(2)
霍主任和胡副主任在迎新大会上的讲话,给大家发出了一个比较敏感的信号,就是大学校园里恋爱问题非常突出。围绕着这“恋爱”二字,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故事发生,恋爱故事总是很有趣味的。尽管XX大学历来以缺乏帅哥闻名四方,可据说丑男身体里的荷尔蒙要比帅哥的旺盛,丑男们充当恋爱发动机,性能比帅哥还要强。即便女生们都对丑男不反应,凭着XX大学女生们出名漂亮的脸蛋儿,完全可以把兄弟高校的蜂蝶吸引过来。
副班长崔艳红是个人物
开罢迎新大会,第二天就开始上课了。
我在大学里上的第一节课是《普通心理学》。
站在讲台上的干瘪老头儿名叫蔡秉灿,湖南人士,年近花甲,乍一看像根风干的老黄瓜。他的嘴很刁,宁可三月食无肉,不可一餐没有辣椒拌豆豉——还必须是他老伴儿亲手做的辣椒拌豆豉。无论走到哪里,他必定带着一瓶下饭。他崇尚的名人名言是“吾貌虽瘦,必肥天下”。
这蔡秉灿四十岁就当上了副教授。但众所周知,大学里的副教授多如牛毛,可从副教授到教授这一跳却是高难度的,教授总是凤毛麟角。蔡秉灿使了将近二十年的老劲儿,挤尖了一颗脑袋,挤掉了一身脂肪,得罪了系里几乎所有的人,还是没成功地跳越这一高度。去年,一个女副教授以多他一票的优势取胜,蔡秉灿又当场发作起来,说老子才是天下第一,骂人家女副教授是狗屎一坨。往年的当选者们都不跟他一般见识,可女副教授却不吃他那一套,当场就和他对骂起来。男人的口齿没女人的伶俐,和女人骂架总是吃亏的,蔡秉灿就先动了手。那女人的体积比蔡秉灿的大一倍,当然不甘示弱,和他扭打起来,并以指甲当武器,把蔡秉灿抓得满脸淌血条子。打那之后,蔡秉灿的菊花脸上又多了几条“指甲疤”。
蔡秉灿非常反感学生们叫他“蔡老师”。要是较起真儿来,叫他“蔡副教授”才是最准确的,但这么叫不顺口,大家只好省略“副”字,叫他“蔡教授”。这好比一锤打到了蔡秉灿的心窝里,自以为占了大便宜,每每听到“蔡教授”三个字,一张菊花脸就舒展得跟案板一样平整。
蔡秉灿讲课照本宣科、枯燥乏味,一本教案用了不知多少年,贴膏药打补丁,像是流芳百世的《家谱》。近视镜、老花镜轮流换,存心逼人患强迫症。他的专业水平有限,国文功底也相当欠缺。这第一节课,上课不到10分钟,他就冒出个“一就(蹴)而就”。同学们无不低头窃笑。
“嘿嘿,不愧是蔡教授。真菜!”广州“高价生”黄阿伦竟如此胆大包天。
长期被自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蔡教授,一听见这话,像被蛇咬了一口,警觉地拔掉老花镜,愤怒的眼睛扫视着全班道:“刚才说话的是谁?”
一般来说,发生这种事,没人吭声,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我们的班长、聪明过人的李汉宝同学,却及时抓住了向蔡教授摇尾巴的一次机遇,紧盯着身边的黄阿伦,用武汉话阴阳怪气地说:“苕,还不快向蔡教授道歉?”
“高价生”黄阿伦他爸是个出类拔萃的渔民,发财后把全家从小渔村搬到了广州。黄阿伦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根本不把这种小事儿当事儿。他爸为了他的学业,一路花钱买通的人还少吗?一个小小的副教授又能把他怎么样?
“靠,李活宝,你有录音吗?”黄阿伦嘻皮笑脸地回敬道。
“李活宝”这三个充满创意的字,终于使全班同学憋了好久的笑释放了出来,班里的秩序一下子乱了。
“这课我不上了,叫系主任来处理问题!”蔡教授狠狠地把手里的粉笔摔在地上,脖子上的青筋暴得比筷子还粗,似乎随时有生命危险。
全班立即寂静下来,大家都很紧张,看来事情要闹大了。李汉宝和黄阿伦也紧张起来。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坐在前排的副班长崔艳红站了起来,目光笃定、神情镇静。这崔艳红不是个寻常小女生,她来自湖北一个小县城,没有任何背景,高考成绩在全班来说也并非名列前茅,长得也非常一般,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之类,这么普通的一个女生,怎么一进校就被班主任任命为副班长?这在全班同学心里一直是个谜。
崔艳红伸手把垂在胸前的长发掠到肩上,弯下腰,先给蔡教授鞠了一躬,接着诚恳地说:“蔡教授,黄阿伦不尊敬师长是不对的。如果把系主任叫来,事情就闹大了,会影响到我们整个班集体。我先代他给您道歉,下课我再劝他给您写检讨。您还是消消气,继续讲课吧!”
也许因人缘极差长期缺乏温暖,也许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激,蔡秉灿渐渐软了下来,打个手势,叫崔艳红坐下,继续讲课。
副班长崔艳红通过这件小事,赢得了全班,特别是玩世不恭的黄阿伦的佩服。同时也通过这件小事,让全班同学认识到副班长这个职位确实非她莫属。
胡副主任跳舞像拉大锄(1)
如果没有自我情感困扰,大学生活确实是轻松愉快的,和高中生活比起来,可以说是天上人间。
开学快一个月了,我们白天上课学习,晚上基本上都是在学习跳交谊舞,为国庆迎新大型舞会做准备。教我们跳舞的是高年级学生骨干,这是系里的传统。
教舞的学姐中,有个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的格外引人注目。她不但舞跳得好,性格活泼,对我们还特别热情。“丹凤眼”有个腼腆的男朋友,几乎和她形影不离。“丹凤眼”跳累了休息时,就挤坐在他男朋友的椅子上。男朋友每每都会红了脸,却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羡煞了新生们,在学舞的将近一个月时间里,他们都是新生们的热门话题。
九月末的这天,上午只有两节课。
下课后,我和钱晓珊去图书馆借书,走的是枇杷园里的小路。太阳很好,风也挺大的,园里的落叶在小路上撒着欢儿。落叶旋到面前,我和钱晓珊就用脚踩它们,费了好大劲儿也没踩到一片。
就在这时,熊大春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自行车,仰着头飞了过来,嘴里吼着“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他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被风吹得不成样子,看上去活像一只大水母。
熊大春一看见我们俩,狼嚎就被噎了回去,露出个风情的笑,来了个大撒把,两手以最快的速度拯救被风破坏的发型。他刚整理好,一阵小旋风像是在跟他作对似的,又把头发扒拉乱了,他又得大撒把,双手忙个不亦乐乎。这枇杷园里的小路不平整,他这么在自行车上耍把戏,车子受不住了,哗啦倒在了路中央。他的变色眼镜从鼻梁上掉下来,幸好有条链子拴着,没有摔着。失去了眼镜的遮挡,他的近视眼挺吓人的,两只眼球又白又鼓,骨碌碌直转悠。我和钱晓珊都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大笑,就死憋着,钱晓珊用手捂住嘴。
“我靠,你这条破驴!老子摔死你,婊子养的!”他扶起“破驴”,一连串地用湖北普通话诅咒着,好像“破驴”通人性似的。
风停了片刻,熊大春待发型稳定之后,又风情得毛孔淌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