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命难从(上)-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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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胡说八道!”罗宏擎低声斥责。
“大人,”年纪略长的黄茳插言道:“男婚女嫁顺天应道,合乎礼仪,何况秦姑娘活泼漂亮,喜欢上她也合乎情理。大人相貌英俊,官显名贵,与秦府联姻可说是门当户对,为何不可说呢?”
罗宏擎看看这两个自幼相识的伙伴,知道要瞒住他们是不可能的。于是长叹一声。“好吧,你们说的没错,我是喜欢秦姑娘。”
“那是好事。只是……”黄茳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迟疑,神色也不自然。看到罗宏擎瞪着眼等他的下文时,他揉揉鼻子,为难地问:“我只是好奇,大人从来对女人没兴趣,这次怎么对秦姑娘……”
陈生立刻点头。“没错,小弟也好奇。”
罗宏擎望着门外寂静的花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后就忘不了她……我想,当属于你的那个女人出现时,你会知道。”
黄茳笑道:“既然如此,大人就去求亲吧,我们可不想看到大人失意。”
“不行,像我这样出身低微、没家世又没父母的人,能配得上秦家那样的名门望族吗?”罗宏擎摇头否定,心却隐隐作痛。
护主心切的陈生立刻反驳道:“在小弟看来,只有秦氏配不上大人的份。”
见罗宏擎脸色不豫,黄茳拦住心直口快的陈生,插言道:“大人过虑了。秦啸阳不是与大人义结金兰了吗?大人初来此上任时,秦氏宴请,秦老爷夫妇对大人十分礼遇,可见他们也欣赏大人的文韬武略,敬重大人的人品修为。”
“但那还是不一样。”
明白他的顾虑,黄茳再劝道:“大人何等心胸?与其郁郁寡欢,看着秦姑娘嫁给别人,不如主动去提亲。退一步说,就算提亲遭拒,那又有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患无妻?”
他的话让罗宏擎的郁闷心情略解,他笑道:“你们还是我当初在少林寺认识的好兄弟!”
“当然是。”黄茳说:“那时候谁会料到宏仔会成为如今功成名显的罗大人?而我和阿生这样的少林寺小和尚又会成为大人的随从呢?”
说起往事,陈生感慨道:“如果不是大人和黄大哥在五凉道找到我,我现在说不定流落在哪个山头占山为王呢!”
黄茳在他头上一拍。“也许没那么走运,早已做了朝廷官兵的刀下鬼!”
陈生连连点头,神情有几分落寞。“那是,如果没有两位大哥,我陈生就算不死,也准成了五毒俱全的魔头,那就真是应了方丈的话了!”
他的话让大家忆起往事,都沉默了。
他们三人均出身低微、自幼失去双亲而被少林寺收养,相同的出身和相近的年龄让他们成了练武习文的好伙伴。
但由于个性不同,他们所走的路也不同,年纪最大的黄茳沉稳持重,每每随师诵经修佛,十六岁即剃发受戒出家;罗宏擎聪慧过人,个性冷静,方丈认为他天生是将相之才,不适合出家,故习武之余多让他跟随隐居院内的有道居士求学问道;小他两岁的陈生则个性冲动,方丈认为他过于顽劣难驯,缺乏出家人的慧根,练武之余总要他面壁修禅,因此罗宏擎与陈生一直是以俗家弟子的身分待在少林寺内。
直到罗宏擎考取秀才后,方丈要他离寺求取功名。不料就在他离去前,有一天陈生下山办事,与一个商贩发生口角,竟在怒气勃发中挥拳砸了人家的店铺,又把人打成重伤,因而激起民愤。
怒火中烧的市民围住少林寺,要求严惩凶手。方丈无奈,只得将陈生当众杖责百棍,随后将他逐出寺,从此他混迹于江湖中,下落不明。
两年后,罗宏擎殿试及第,拜将封爵,回到少林寺探访方丈和众兄弟,得知黄茳自他和陈生离去后便无心修行,疏于课业,成了院里的“混僧”。
而一见面,黄茳便要求跟他走,经方丈开恩,黄茳还俗做了他的随身侍卫。
之后他们又在五凉道找到了已沦为强盗的陈生,从此他也被罗宏擎收留,像黄茳一样成了领官饷的侍卫。
如今,他们回忆起往事,兄弟情谊更加深浓。
陈生对罗宏擎说:“所以说,大人的事就是我们兄弟的事,如今,到秦家提亲的事只管交给小弟去打理,我知道到哪里去找好媒人。”
“没错,阿生现在比以前稳重多了,大人可让他去办这事。”黄茳也赞同。
罗宏擎再次沉默,心情却不平静。
如果不是今天听说她要出嫁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啸月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很重的分量。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人,更没有体会过喜欢上一个人后,会为她心驰神往的感觉。从认识啸月开始,她就带给了他新的感受,让他无法遏止地为她动心。只要想到她将属于其他男人,他的心就涌上从未经历过的酸楚和苦涩。
可是,秦家能接受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吗?想到这,他打了退堂鼓。
“算了,还是不要。别为了这个女孩弄得我与秦大哥见了面彼此尴尬。”
陈生和黄茳了解他的脾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以后几天,无论公事私事,只要提到秦氏或见到秦氏的人,他的心思就会落在啸月身上,甚至夜里也辗转难眠。
对自己的大失常态,他既恼又恨,可是仍无法克制。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何前人要叹“英雄难过美人关”的道理了。
既然如此,他决定与其饱受煎熬,不如大胆去试试运气,看能否得美人垂青?
于是他要陈生去替他托媒求亲。
“大人这就对了!”见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建议,陈生高兴极了,拍胸脯说:“我保证秦家会接受大人的提亲,不说别的,就光是大人年轻有学问,前途无量这一条,就得把所有提亲者都比下去!”
“就是,这才是大丈夫所当为。”黄茳极力赞成,他可打从心里不愿意再继续看着大人心情郁闷、沉默寡言地过日子。
“不过,得让媒人口气和缓些……”罗宏擎仍有丝迟疑。
“我明白。”陈生自信满满。“大人就等着听喜讯吧!”
“慢!”罗宏擎阻止他,谨慎地说:“我还是先修书一封,你让媒人带着先去探探秦大哥的口气吧,如果秦大哥那里没问题,再到秦府正式提亲。”
“行,大人文采飞扬,有您的墨宝,亲事准成!”陈生喜孜孜地说。
当夜,罗宏擎捉笔洒墨,一展当年廷试风采,写了一封文情并茂的长信给秦啸阳,其中尽抒自己对啸月的仰慕之情,也没忘提及自己的寒门出身。
笔落封缄,他依然彻夜未眠,但心中有了期待,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空虚。
第二天一早,陈生取了信,衔命去找媒人。中午回来后欢天喜地的说,找了一位当地颇具名声的媒人,那媒人一听是为提举大人保媒,当即就笑开了眼。
听了他的讲述,黄茳兴奋地开始打点聘礼。但身为当事人的罗宏擎知道,按礼俗,这个纳吉问名的过程起码需要十日半旬方可有结果,所以他得耐心等待。
然而,让他大吃一惊的是,第二天傍晚,他刚由市舶司回到戒然居,就看到秦啸阳正坐在小厅里等他。
“秦大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对着秦啸阳抱拳施礼。“大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你的书信都到了我的手上,我还能不来吗?”秦啸阳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一向自持冷静的罗宏擎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哥见笑了,那是小弟莽撞……”
秦啸阳打断他的话。“先去换装,然后我们兄弟再说话。”
罗宏擎点头。“那请大哥稍坐片刻,小弟这就来!”
等他进房后,秦啸阳对陪同罗宏擎回来的黄茳和陈生说:“这么多年了,你们大人还是那么拘礼守法。”
黄茳和陈生都知道秦啸阳与大人的关系,因此他们也对秦啸阳很尊重。现在听他这么说,黄茳笑道:“没错,大人自小如此。”
他们随意地在外面聊着天,进屋更衣的罗宏擎却无法像他们那样轻松,他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想着秦啸阳今日来此的原因。
大哥刚才提到了信,那是不是说媒人已经见过他了呢?可是信是陈生昨日才交给媒人的,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他思忖着换好衣服,匆匆出来与秦啸阳相见。
“好你个宏擎老弟,跟大哥也来这一手!”
才进入小厅,还没开口,肩头就挨了秦啸阳一拳。但那一拳对于他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说,不过是轻风拂水,没什么影响。可是秦啸阳的话却如平湖沉石,顿时在他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秦啸阳一见换了青衫儒巾的罗宏擎,一改往日拘礼的神态,送他一记老拳再责道:“喜欢啸月,直接开口不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多圈子,又是托媒,又是修书?不过,这也得怪大哥愚钝,没能早些看出老弟的心思。”
罗宏擎抱拳作揖,惶恐地说:“大哥恕罪,小弟实在情难自己,绝无冒犯尊府令妹之心……”
秦啸阳往他肩上再揍一拳。“你说什么啊?秦罗结姻,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说是冒犯呢?难道你后悔提亲啦?”
“不后悔!不后悔!”罗宏擎喜出望外地连声道:“大哥是说……贵府允诺了小弟的求亲?”
“当然!”
“太好啦!”罗宏擎对笑逐颜开的黄茳和陈生说:“明天得去重谢媒人!”
“得了吧,那不是媒人的功劳。”秦啸阳纠正道:“虽说媒妁之言不可废,但这次可不是媒人的功劳,而是你那封信。”
“信?小弟写给大哥的那封信?”
“没错,正是那封信。”秦啸阳笑了。“老弟的书信可谓洋洋洒洒,虽不及万言,但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堪称天下求亲之一绝!昨日愚兄已与爹娘议过此事,爹娘都说,贤弟为人刚正严谨,早已心喜,如今贤弟求亲,好事易成!”
得到他的这番肯定,悬挂于罗宏擎心头数日的石头坠地,他安心了。
“谢谢大哥玉成!”他再次向秦啸阳作揖,表示感谢。
秦啸阳豪爽地拦住他,奉劝道:“得了,我们兄弟俩就免了这套礼仪吧。日后与啸月相处也一样,她更受不了读书人的穷酸言辞和繁文缛节。”
“是、是,小弟谨记在心!”罗宏擎连连点头,突如其来的喜讯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思绪也很混乱。
秦啸阳理解他的心情。“你也别担心,秦氏既已答应亲事,就不会改变。”
“小弟不是担心,而是太高兴!”罗宏擎局促地说:“明天,我会到府上去下聘,一定当面谢过老太爷和老夫人。”
“下聘后就得改称『岳父岳母』了。”秦啸阳纠正他。
“大哥说的是,依礼当如此!”罗宏擎面色微红,因为羞涩,更因为兴奋。
秦啸阳见事情已经说明白了,便告辞离去。
知道他很忙,又是个恋家恋妻的男人,罗宏擎没有挽留,随即送他到门外,看着他上车离去,才返回居所。
当晚,他再次失眠,但不再是因为忧虑和烦恼,而是因为太高兴!终于美梦成真,得到了秦家的允婚,他怎能不高兴?!
※※※
可是让罗宏擎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下聘、以女婿身分与未来的岳父岳母相见并定下迎亲日子后没几天,他未来的娘子就登门给他泼了盆凉水。
这天,当他在司衙忙碌时,大门守卫来报,说有位秦姑娘要见他。
“秦姑娘?”他一愣。自定亲后,他时常想起她,若非礼法的限制,他很想去看看她,此刻听她来了,心中自然有丝喜悦。“她独自一人前来吗?”
“是,独自一人,就坐在门外石狮子上。”
坐石狮子上?罗宏擎的心一沉,听说她独自前来,他的喜悦之情立减,再听她居然放肆地坐在官府大门前象征威武与尊严的石狮子上,他更加心生不快。
“胡闹!”他低咒一声,将手中的毛笔搁下。
“大人,那小的去把她赶走?”见他生气了,守卫小心翼翼地说。
“不用!”他一摆手,对黄茳说:“你去把她带到戒然居等我!”
黄茳应了一声,随同守卫离去。
罗宏擎重新握起笔,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后,留下陈生守候,自己则穿过后堂甬道,往戒然居走去。
虽说心里暗恼她不合礼仪的行为,但想到她正在住所等着他,仍让他期待又兴奋。
可是,等待着他的却是大出意外的情景。
“罗大人,我不能嫁给你!”
他前脚才跨进院门,耳边就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宣告。
“秦姑娘?”他疾步进门,站在院子中四处张望,想找出发话的女孩,却不见人影,就连黄茳也不在。
就在他纳闷时,一道俏丽的身影从身侧的假石山上跳落眼前。
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俏佳人秦啸月又是谁呢?今天的她依然是一身素雅装扮,但脸上的那份顽皮让他看了既是喜爱、又是头痛。
“秦姑娘,妳是大家闺秀,行为举止该合乎礼仪体统,怎么可以坐石狮、爬石山呢?”他轻声责备她。
啸月仰起脸来看他,红扑扑的脸上丝毫没有羞愧的表情,反而做出了一连串让罗宏擎瞠目结舌的动作。
首先,她毫不理会他的说教,用力拍拍衣襟,极不斯文地抬起一只脚踏在石头上,然后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将双手交抱在胸前,晃动着肩头,故意模仿街井市民的粗鄙声调大声说:“大人说的是,可是我秦啸月天生就是这等模样,做不来大家闺秀,更做不来大人的老婆!”
她大剌剌的神态和粗鲁的口气果真让罗宏擎看直了眼睛。
他期待与她见面,也想过再与她见面时她可能会有的各种表现,但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副粗野模样。
而啸月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当几天前听到爹娘向她宣布已经为她定亲,而对象就是这位让她又怕又烦的大人时,她气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人,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