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爱你,时光它知道-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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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给他办了个内退,追回部分账款了事。
卫庄见大势已去,把只剩了个空壳的鸿宇丢给林越诤善后,匆匆地逃去了加拿大。
外表轰轰烈烈的鸿宇一夜间就摧枯拉朽地倒了下去,有时候,林越诤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时候会觉得冷,是那种人走茶凉的冷。
但是他打心里喜欢这冷,他像是被镇压在鸿宇大厦下的囚,一直等着和它同归于尽,上天到底怜悯他,拿去了鸿宇这个枷,却给他留下了彻底的自由。
一直操纵他的线断了,他终于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终于有资格向舒旻认罪,终于可以不用让她等了。
这天深夜十一点,刚加完班的林越诤忽然接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去金胜酒店,舒旻在那里。帮我照顾好她。
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让他一怔,他停下车,回拨那个陌生号码,然而那个号码却一直处于通话中的状态。
金胜是京城颇有名气的豪华酒店,以格调高著称,出入其间的大多不是普通人。他猜不到什么人会发这样的短信给他,更加想不透舒旻为什么会在那里……这会不会是个什么局?但他根本不愿意再去细想,无论那里有什么在等他,他都要去看一看。
他抛开手机,将车子掉头,加足马力朝金胜开去。
深夜十一点的“首堵”终于通畅了,出租车司机憋了一天的怨气,把车开得几乎飞起来。
坐在后座的舒旻捧着手机,蹙眉道:“陆城南,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也会担心?”
自从陆城南忽然消失以后,舒旻就再也没联系到过他。起初她还堵着气不找他,但是联想到他失踪前的反常,舒旻开始觉得惶惶不安。她本想去报警,可警方以她不是直系亲属为由拒绝立案,她只得发动他们朋友圈里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打听他的下落。
那些朋友帮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但一直寻而无果。直到今天,她才收到他的短信,短短几个字:我在金胜酒店,想见你。
收到短信后,她终于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股无名火就腾腾的往上蹿——怎么到了现在,他还是这样不负责任、一意孤行!
她冷冷地回了个“好”字就往北京赶。眼见快到金胜酒店了,舒旻才拨通他的电话,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带着怒意的质问。
电话那端,陆城南一直保持着沉默,他那边似乎开着扩音,以至于舒旻可以听见呼啸的夜风声,和窗帘起落的窸窣声。舒旻一惊,骤然坐直身体:“你在窗台上?”
“舒旻……”他的声音茫然低哑,像是痛苦的呓语,“你现在,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舒旻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来由地这样问,有些哑口无言,她直觉他现在这个状态是有问题的,她不敢确信地问:“陆城南,你是不是……用药了?”
“嗯。”他的声音极低微,像犯了错的孩子,“等下会不那么疼。”
舒旻吃不准这句话的意思,只当他是用药后在说浑话,先前的怒意更盛:“你怎么还碰那些东西?我已经到了,我先挂了,等会儿见了你再说!”
“别挂。”他的声音里透着恳求的意味。
舒旻只好捧着电话,噤声听他说。
静默了很久,他的意识好像清醒了些,轻轻地那边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涿城的望海寺。”
“在那里干什么?”舒旻有些讶异。
“你还记得你爸爸刚去那会儿,你有段时间怎么都吃不进东西吗?”陆城南静静说,“那时候,我真怕极了,看着你一天天地瘦下去,总觉得哪天你会彻彻底底地离开我。”
舒旻冷不丁听见他提这段旧事,干涩的眼中有了点湿意。往事前情一幕幕地在眼前展开,那个牵着她跋涉过十载年华,不离不弃的陆城南忽然在她眼前出现。舒旻已经冷透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暖意,她哽咽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有天,我实在没办法了,就学我奶奶的那样去望海寺许愿,到了庙里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许愿,就在那里乱转。转了一个多钟头,一个老和尚终于耐不住我烦,上来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求佛祖让你吃饭……”
舒旻的胸口像被什么猛然一撞,眼前乍然一片模糊。
“那个老和尚就说,这个好办,只要我在佛前发愿终生茹素,就能保你一生平安喜乐。我虽然不信,还是发了这个愿。结果第二天,你的病忽然就好了。说真的,我顶不信这些的,可是有时候,你如果找不到一个可以信、可以求的东西,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就像我现在这样,看着你一天天地离我远去,不知道还能求什么,才能让我们都回到过去。我又去求那个老和尚,他说让我抄《四种清净明诲》,只要连抄三十遍就能求得你我关系改善。可是抄完了,你还是现在的你,我还是现在的我,什么都变不了。”
舒旻掩住发堵的胸口,含泪摇头:“不要说了,你等我过来。”
“舒旻,”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很多话,我已经没有资格对你说了,比如我爱你,很爱你,你对我来说,不单单只是一个女人,你是整个世界。只可惜,我非要到现在才知道。”
舒旻捂着嘴,感觉眼泪在自己指缝里流:“师傅,求你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了音乐放弃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事……”
出租车猛地刹在了宾馆门口,舒旻捧着电话,看也不看地掏出一张钱丢下,朝大门里飞奔而去。
她噙着泪,声音打着颤:“你在哪个房……”
一句话没说完,她就看见了他。
窗格密布的摩天大楼里,一个白糊糊的身影靠在阳台飘窗的低矮栏杆上。夜风鼓荡撕扯着他的白色衣服,像一张鼓起的白帆,强有力地猎猎而动。
她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那个白影,她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战:“城南,你……往后退几步再说话。”
一句话好像掏空了她的力气,站立着的双腿也开始抖起来。
身后传来车响,一道车灯明晃晃地照了过来,她浑身沐在那暖黄的灯光里,却觉不出半点温度。
“我还能退去哪里呢?舒旻……谢谢你,谢谢你来送我。”
舒旻语无伦次地哀求:“城南,不要做傻事,你先下来……我答应你,以后都不生你气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要一起去日本给Hide扫墓吗?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耳边传来陆城南隐忍的抽泣声,舒旻感觉到脸上濡湿冰冷一片,她颤手去抹,是泪,不断从眼眶里渗出的眼泪。她的身体剧烈地抖着,她用力咬了住手背,用锐痛换来的那瞬冷静温柔诱哄:“城南,你的人生还很长,前方还有很多很好的东西等着你……”
苍凉的声音打断她:“可是舒旻……没有你的前方,我已经不想再走过去看看了。”
说完,那团白糊糊的影子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手,然后展开双臂,像一头白色鸟般遽然坠下。
她握着电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喊了一声“城南”,她以为那声音很大,其实不过是像小动物的呢喃。
电话那端传来“砰”的剧烈撞击声,她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传来尖锐的汽车刹车声,一道暖黄的车灯光扫向她的方向。
她望着黑黢黢的夜空,眼白上翻,直直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臂膀重重地接住她,将她裹进怀里。有人在重重地掐她的人中,急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她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也像进了水,什么声音传过来都像是虚空失真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那团白垩垩的阴翳才渐渐散去,一张熟悉的脸映进她眼底。她张着嘴,像在说什么,林越诤抱紧她,凑近去仔细听,这才听出她说的是:“林越诤,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抱紧她,死死抱着,惨然一笑,他爱了她十年,到头来,竟换到这样一句话。
他垂头去看她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成了一团深不见底的黑,那种黑,他在黎巴嫩的海里下沉时见过,如今,他的心在这相似的黑里下沉,只是这一次,他知道他永远都浮不起来了。
第39章 尾声 来不及说我爱你
“我爱你!”他挤在人群里,一遍又一遍嘶声喊着,“我爱你!”
舒旻,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陆城南的后事是舒旻亲手料理的,除了她,他在这个世上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没有为他开告别会,只在冰冷的停尸房陪他坐了一宿,次日便着殡仪馆将尸身送去火化了。整个过程,林越诤都默默陪着她,替她前后奔走。
火化了陆城南,舒旻发了一场高烧,整个人烧得混混沌沌的。
出于私心,林越诤没有送她去医院,而是将她带去了自己的住处,请江医生治疗照看。江医生第一眼看到舒旻,脱口说:“几个月不见,怎么就瘦脱形了?”
他握起她即便在梦中都紧攥着的手,用力拍了好几下手背,才勉强找到血管。两天针打下来,舒旻的高烧总算退了些,人却怎么都清醒不了,即便她睁着眼睛,那里面也找不到一丝人气。
林越诤再也顾不上乱成一锅粥的鸿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让他略微心安的是,舒旻并不抗拒治疗和进食,只是整天沉默。
如此拖了近半个月,及至时序入夏,她的状态才稍微转好。
一天凌晨,林越诤睡得半梦半醒的,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他警醒地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一看,只见舒旻裹着一条薄薄的丝被往阳台上走。他一凛,刚准备出声,却见她缓缓在阳台上的摇椅上坐下了。
她抬着下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天。四点钟的光景,天边的黑云里压着一线亮光,隐隐溢出些白蒙蒙的光芒。她原来竟是在等着看日出。
她的神色很平和,一双大眼在半明半寐的光线里显出湖水般的宁静浩渺。
破晓时分的天色瞬息万变地走着,明明是一直睁眼瞧着的,才一晃眼,那天便从墨黑转为石头蓝。舒旻怔怔地看着,神情纯净得像个一尘不染的孩子,她双手按住摇椅的扶手,轻轻摇着摇椅。
他倚在门边,屏着呼吸看着她不断晃着的剪影,恍然觉得,如果天永远不亮,他们永远不说破,不点破,这摇椅摇着摇着,他们便一并老去了。
窗外传来几声鸟雀的叫声,那层灰蒙蒙的蓝色里忽然翻卷出一片浅浅的胭脂红,那胭脂红一层层地往外面渗着,渐变成暗暗的古玉黄,又晕开出一层桃花粉,每一层颜色都像一道波纹,沿着天际铺开,最终化成一片透亮的拱璧蓝。
天地骤然被那片光芒照得一览无余,他定定望着披着万道晨光的舒旻,她的脸被阳光照得通透发亮,鼻尖被清晨的凉风吹得微微发红,头发亦有些凌乱,然而林越诤却觉得,这一刻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坐在这样的阳光里,舒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很美,尘世间的爱与恨,罪与罚在这样的自然里,无足轻重得就像指尖上的一粒尘埃,她的灵魂,在这一刻的忽然被照亮,轻盈得直向天空深处飞去。
她想,也许林越诤在太平山上同她说的那番话是对的,有时候命运让你遇见某个人,并不是为了向他要一个结果,而是为了领悟一些东西。当你经过一个人,浓烈的爱过、恨过、又放下时,他在你生命中的剧情就结束了。而他教会你的那些东西,将会代替他,伴随你以后的人生。
舒旻是在第三天傍晚离开的。那天,林越诤刚配合检察官做完最后一轮调查,开车回去的路上,他忽然觉得她已经不在了。
那个念头刚转完,他就接到舒旻的电话,她的声音轻而平静:“林越诤,我走了,不要去找我。”
林越诤将车泊在马路边,安静地听她说话。
“我已经不恨你了,真的,就像鼻子塞了很久忽然通了那样,电光石火间,我就不恨你了。”
“很多人说,今生的爱是前世的债,我猜我前世一定欠了你很多,就像你这辈子欠我的一样。我欠你的,想必已经还清了,你欠我的,就这样一笔勾销吧,因为……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想再遇见你了。”
说完,她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他,就挂断了电话。
那一刻,林越诤想到一句电影台词,好像是这样说的:命运会把我们身边最好的东西拿走,以提醒我们得到的太多。
他觉得,这句台词是错的,有时候命运拿走的,往往也是一个人的全部。
他忽然想起还有一句很重要的话没来得及和她说,再回拨过去时,电话那端已换成了一个冰冷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个声音,跋涉过四年漫长的时光,最终变成了: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五月的成都酷热似盛夏,尽管车内的冷气开得十足,但是半个小时都没开出一里路的“堵况”还是让车里的三个人烦躁起来。
“早知道现在开车哪里都堵,我当年真该去学开飞机,现在也就天上不堵了。”老王一边盯着后视镜一边朝林越诤抱怨。
林越诤的目光透过熙攘的人群落入前方的一片流光溢彩中:“快到春熙路了,堵车也是正常的。”
老王有些恨恨地说:“我就不信它还能堵得过北京!”
那神态语气惹得后座粉团似的小女孩咯咯直笑,她像是很满意现在的状况,不是踩在沙发上和后面的车子招手就是趴到前面用手蹭老王的胡子,玩闹够了,她赤着小脚丫钻进林越诤怀里,用嫩嫩的指尖戳他的下巴:“爸爸爸爸,你为什么没有胡子呢?”
林越诤轻轻捏住她的小手,把她抱到腿上。小女孩很会讨爸爸喜欢,仰脸朝他笑弯了眼睛:“爸爸不留胡子,是怕没有妈妈要,对不对?”
老王率先大笑起来:“现在的小孩子都是鬼精灵。”
她越加得意起来,扭了扭腰:“我猜对了……爸爸,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妈妈啊?”
林越诤神色微微一黯:“爸爸有什么地方不好吗?所以你才想要个妈妈。”
她偏起脑袋想了想:“有妈妈的小朋友都穿粉色泡泡裙,有妈妈的小朋友都扎漂亮的小辫子,有妈妈的小朋友都叫婷婷、娟娟,名字可好听了……我不喜欢穿白色裙子,不喜欢蘑菇头,不喜欢叫林千阳,像男孩子。”
说到这里,她“啊呜”一口咬在林越诤脸上,用以泄愤。
老王看到这一幕,大笑着说:“这女人啊,从一岁到一百岁都不让人省心。我现在特能理解你为什么不结婚,这领导就是领导,什么决策都透着英明。”
说话间,前面的路已经通了些,老王便不再插话,一溜儿往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