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通逸史-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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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正是草原上的夏天,草长鹰飞,狐兔已肥,以往的时候,丁零王和他手下的骑士一边放牧,一边打猎,较量弓马,这时心中有事,急匆匆只是赶路。越往北走,白天越来越长,太阳好像刚刚落下就舍己慌忙的又跳了出来。丁零人司空见惯,中原人却是大呼奇怪,司空文正,司徒否英,孔几近,孟平通,曾大眼几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时候却是对造物的神奇,大为叹服。晚上宿营的时候,丁零王和几位国师在营帐中坐地畅谈,每每都是司空文正、司徒否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把六经的奥义向丁零王和他的大臣讲解一通,丁零王和其他丁零众人听得总是如沐春风,忘记了疲倦,直到太阳再次升起。
每当这时孔几近却总是冷冷的笑着,跟孟曾两人到一边呼呼大睡。别人揉着发红的眼睛,谈性未足的起身,他们也是打着哈欠跟着众人向前。司徒、司空看着三人这么不近人情,公然拆台,心里气恼。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好发作。心中隐忍不语。丁零王他们虽然听不太懂两人讲经。却看得出三人的不以为然,只是他们以为这三人恐怕比那两人知道的更多,因为他们的名头更大嘛!大伙都以为孔几近三人深藏不露,司空、司徒二人却是愈加的小心,生怕说错了经中的一个字、一句话。
他们走了十几天,这一天看看到了一处大山,丁零人都是面露喜色,一副轻松的如释重负的模样。几人知道他们快要到了旅途的终点了。抬头看,连山起伏,丛莽遍野,狍鹿优游,飞鸟翔集,看鸟兽并不惧人,显见此处人迹罕至。丁零王本来带着三百多骑士出来,在单于庭来回的一路上,失了几十人,有病死的。也有被蛇虫咬死的,还有几人留在了单于庭。如今加上五个汉人,也不到三百人了。大伙近了家门,心中反而无法淡定了,都是急着赶快回到族里,见到自己的族人、家人。
看大伙急不可耐的样子,孔几近说话了,“诸位,听我说!大王,咱们失急慌忙的赶回来,总是有什么大事吧!大事临头还是要商量商量,才是。”
丁零王的卫士首领,叫做贝山,叫道:“商量什么?狗屎飞熊竟敢在大王离开的时候,背叛大王,自立为王!我回去打碎他的脑袋,拿来当毬踢!挖了他的脑浆喝酒!”曾大眼笑了:“你打碎了他的脑袋,还怎么踢毬?怎么挖脑浆子喝酒?”贝山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哪里想到语中有什么毛病了!再者,他们平时多的是拳头说话,哪里讲究什么语病!他听了却觉得这个汉人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瞪着眼,看着曾大眼。曾大眼号称大眼,自然是眼如铜铃,也瞪眼看着贝山。见两人对上了眼,丁零王知道贝山是个犟筋,不过看来曾大眼跟他差不多,不管他们,对着孔几近道:“依先生看,我们应该怎样?”
孔几近见他向自己请教,心里得意,这些天丁零王总是对着司空文正、司徒否英“先生长”“先生短”,对他们三人却是不怎么理睬,他心中气不过。这时候见丁零王他们慌忙,一时兴起,说了那么一句,现在丁零王向他问计,他却是没有任何计较。只是人家既然已经问了,“先生”总不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摸摸肚子想着对策。丁零王却是恍然:“哦!对!我们一定要吃饱了,才能跟人交锋的。先生果然精明得很,大智慧啊!”司空文正看着司徒否英,大眼瞪小眼,他们口干舌燥的说了几个晚上,丁零人开始时还有兴趣,到了后来都齁齁大睡,没有一个人说他们说的是大智慧。而孔几近只是信口说了这么一句,摸摸肚子,就显示了大智慧?
丁零王指示大伙打了一只野羊过来,有人割开了皮子,掏出了内脏扔了,众人围住了,这边有人已经打起火堆,大家各自取出小刀、匕首割了一块在火上烤了,狼吞虎咽下去。司空文正、司徒否英看着丁零王、贝山几人吃的血里糊啦的,心中发毛,只是饿的难忍,也只得取刀割肉烤食。丁零王打开了酒袋,众人传着分喝了袋子里的酒。两人奇怪,首倡吃饭的几人哪里去了?他们游目四顾,几个火堆旁边都没有他们的人影,丁零王也是奇怪,这些天每到吃饭的时候,这三人都没见过,他们好像不要吃饭的。
大伙吃了半生不熟的烤肉,没盐没味的,丁零王等人意兴盎然,两个国师愁眉苦脸,不知道还要挨到什么时候,心中暗暗后悔不该为了国师的名号,来此蛮荒之地。他们不知道,其实丁零王已经优待了他们,给他们吃烤肉,他们丁零人生肉也吃的。
众人收拾了,却闻到草丛深处的一股异香,丁零王等人是觉得奇怪,两个国师却是大喜,不顾一切,拨开长草,来到一片树林里,一棵大树下面,三个人正围着一个小小的火堆,上面平吊着一个铜盘,却是军中用来敲击报时的铜锣,孔几近手里拿着一根削扁的木棍,在翻炒着,一边炒,一边往里面撒东西,那一股异香,就是从铜盘里传出来的。这几人却是在暗地里开了小灶,吃起了独食!气得两个汉人国师鼻子都歪了,丁零王却是好奇。“你们往里面撒的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这么香!”贝山眼尖。看到孟平通手中白花花的却是盐。心疼的叫道:“你们怎么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来糟蹋!扔进了肉里?啧啧,你们真是糟蹋了东西,好好的肉,现在成了什么?腐臭不堪!”
司空文正不由分说,上前拿刀抢了几块炒的金灿灿的肉,不顾热烫,放进了嘴里,丁零王见他眉花眼笑的。好像尝到了人间至味,这边司徒否英也想刀几块,曾大眼已经拦在了身前,两人争吵起来。丁零王上前分开了两人,孔几近挑了两块送进了他的嘴里,丁零王品味着,麻辣辛香,是他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味。他简直无法想象,这几个中原人怎么做到的。
孔几近这时已经做出了好几道菜,孟曾两人一边做一边吃。已经差不多饱了,这一道菜丁零王就同两个国师分吃了。国师在长安相府里生活过的。相府里钟鸣鼎食,自然非同凡响;他们还有幸跟着丞相,作为丞相的随从在皇宫里面参加过更为盛大的食宴。只是那些饭菜,精美至极,却是食之无味,事实上是一个小随从在那样的场合,剩下的只有诚惶诚恐了,哪里品味得出食物的精美!这些天在草原上,不说茹毛饮血,也差不多了,两人可以说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对饮食的向往了,每天只是为了生存下来而不得不勉强咽下粗粝的饭食,直到今天方始吃到用心调理的食物。司空文正、司徒否英简直要流下眼泪了。他们上前紧紧地抱着孔几近三人,不忍分开。
孔几近大叫:“你们勒死了我了!快快松开!”挣脱开两人的拥抱,那边曾大眼、孟平通和两个人嚷嚷起来:“君子远庖厨!我以为两位君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见到了好吃的,也一样流哈喇子!两位,你们给我们跪下磕头拜师,以后有你们的一口饭吃,不然,哼哼,”
司徒否英也不示弱:“什么呀,有什么呀!别忘了,我们是相府里过来的!相府,知道吗?什么样的厨子没见过!你们的水平差远了,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什么?给你们磕头拜师?我呸!君子远庖厨,这是你们咱们儒家祖师爷的说法,你们再怎么不肖,也不会否定祖师的话吧!”
孔几近最讨厌有人说他不肖,最最讨厌的是有人动不动拿祖师爷的话教训他,眼中直要喷出火来,道:“子还曰过的:席不正不食。你今天就该挨打,你站着就吃了东西;子还曾经曰过:不时,不食。你更该打,现在是什么时候?(众人抬头看天,太阳明晃晃的在空中挂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胡乱食了,该不该打?子还曰过: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丁零王是君,你们和他分食,不等君赐食,你们就吃了,此其一;君王没有坐下,站着,你们没想到给君王设座,没有先替君王尝食物,不怕害了君王吗?”他虽然是强词夺理,却也说到了点子上,说的司空文正、司徒否英脸上阵红阵白,身上冷汗直流,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如果真的在长安,就可能剥去了他们的儒服,把他们逐出儒门的!
司徒否英干笑两声,说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丁零王等听得莫名其妙,见几个人大瞪着眼,斗狗一般,上前拉着孔几近,带到司空文正身边,正要说话,听得远处传来了惨叫声!众人一激灵,迅速地攀鞍上马,向着声响处驶去,只听远处人喊马嘶,见到深草里滚动不已。贝山就要带人上前,丁零王挥手止住,他们绕到了一个高处,只见数百人从对面的山上下来,乱箭齐发,他们的几十个伙伴已经被对方围住了,已经成了被包围的野兽,随时被人家消灭。丁零王见对方的人数明显多于己方,心中担忧。现在看对方好像还没有发现自己这一部分的人,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只是对方消灭了能几十人后,怎么办?贝山等丁零武士已经眼睛都急红了,死命按耐住心中的怒火,看着自己的伙伴一个个被人诛杀!那里面就有他们的兄弟、亲人。
孟平通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会,说道:“有了!放火。”这时候正是东风,对方从西面杀来。气势汹汹的。但是。草还没有干,怎么放火?孟平通看大伙不明白,撕下身上的皮袍,缠在箭上,点着了,发力射出,这时候虽然是夏季,但是此地有多年的落叶。多天没有下雨了,已经干透,还有很多的枯枝,见了火头,迅速地烧了起来,小树林里很快的着起大火,众人到了小树林的后面,看着火势一路西延,延烧到激战的战场上,那些伏击的人。本来已经大占上风,没留意火龙撞来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力,那些人这时候想要逃脱,已经不能了,几百人陷身火海之中,惨呼之声使人不忍足听。
丁零王等看的是惊心动魄,没想到孟平通一句话就使得数百人葬身火海。直到太阳落下去好久了,火才渐渐地小了,风中一股股的焦燎味,使人作呕。众人静静地站在一个山头,看着大火过后的原野,一片焦黑。孟平通不知道自己这一把火烧死了多少生命,他纵马进了火场,寻了一圈,手里拿着几样物品过来,递给了丁零王。丁零王看了眼中冒火,骂道:“果然是飞熊!这些都是他的手下惯用的兵器。”众人看去,却是一只弯刀,一柄大钺,一支铜叉。丁零武士都认得,这几样兵器的主人是谁。他们心头沉重,丁零王知道他们在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如果稍一疏忽,这些人就会为敌所用。
曾大眼见孟平通建功,心头痒痒,说道:“好办。我们这里离对方的所在还有多远?”
“我们族人都是逐水草而居,具体在什么地方不清楚。不过夏天一般都是在山下不远处,大约两天的路程。”
“这一场大火,飞熊能不能见到?”
“恐怕很难吧。不过,即使他见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丁零王现在开始庆幸,大火烧过,不仅对方死了不少人,关键是双方没有照面,对方恐怕不知道自己已经回来了!这可是这次危机的一个关键点。他明白曾大眼的意思了,我们不如趁现在天黑着,对方一定没有发现我们,迅速地接近驻地,可能就会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困境。
丁零王要求大伙上马,好在虽然夜晚难行,这些勇士经常打猎,这一点困难还困不住丁零武士。他们昼夜不停,第二天傍晚,远远地见到了远处的炊烟,牧人深沉苍茫的歌声若隐若现。看到丁零王等武士脸上的起伏的表情,孔几近等人知道到家了,只是这个家现在是温暖的港湾,还是地狱,只在一念之间。
司空文正说道:“我们一定要等到对方全部睡觉了,才能进去,不管此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乱动,否则,就会导致功败垂成。”丁零王点头,让贝山告诉武士,不能轻举妄动。贝山传了命令。众武士却是心急难耐,出去了几个月,如今看到了自己的帐幕,闻到了奶香、酒香,甚至还好像听到了自己女人的歌声、笑声,那心里的酸涩是一点也不想等了。只是慑于贝山的威严,只得耐心的等。
一骑马从帐幕丛中飞出,马上一个女人在尖叫;后面接着追出了一匹马,马上一个男人,头上没有帽子,光光的大头,手里拿着一条长木棍,丁零武士都知道那是套马杆,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贝山的老婆,叫做加兰,那个男人却是飞熊的兄弟,黑豹!众人的眼光自然转向了贝山,看他怎么办。贝山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他的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身边的人听到了他的牙齿在“咯咯”的响。他的身子在震颤着,随着黑豹离前面的马越来越近,贝山的身子抖动的越来越厉害。黑豹的套马杆精准的套住了前面的马,前马“希律律”跳动着,怎奈黑豹的套索勒住了它的咽喉,它越挣越紧,直到无法呼吸,轰然倒地,马上的女人也随着马倒在了地上。黑豹纵身扑向了地上的女人,他忽然又腾身而起,口中怪叫连连,眼尖的已经看到了,是地上的女人蜷腿突然蹬出,正好蹬在他的肚子上。黑豹大怒,忍住疼,上前再次扑拿加兰,加兰刚刚爬起要跑,怎奈腿脚酥软,又被马跌了一下子,跑不动了!远远地。众人仿佛听到了她的怒骂声。哭泣声。她的双手仍然激烈的晃动着,只是怎能敌得过黑豹的蛮力?两个人都陷身在草丛中,草丛在剧烈的晃动,众人不忍看视,丁零王握住了贝山的手,他的手冰凉、僵硬。丁零王心中叹息,知道他内心的痛苦,加兰和贝山。是丁零人羡慕的神仙佳侣,加兰是风情万种的北海,贝山是守护北海的刚毅雄强的大山。他们在北海打渔,在草原牧马,出双入对,羡煞了人。只是这一切的美好曼妙,随着飞熊的叛乱,成了痛苦的回忆!
黑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他拖着加兰回到了帐幕,那个贝山与加兰的帐幕。太阳仍然不紧不慢地在天上挂着。丁零武士心头犹如残阳一般的血红,他们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情人不会比加兰的命运更好。他们诅咒太阳还不落山,止住了他们复仇的钢刀的挥洒。司空文正等人这时已经大致了解了丁零的情况,丁零地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