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有眼-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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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抬头,耿仲谋也是满面泪痕,他哭了,他何尝不爱姊姊,何尝愿意骨肉相残,姊弟阋墙呢!
只缘生性固执,看不开瞧不清恩怨征结所在,为了爷爷惨死,矢誓报仇而已。耿仲谋自幼随千手如来在假墓中相依习技历十年之久,这份感情,也实在太厚了。
耿仲谋一拭泪儿,脸色一变,顿时变得铁青,哈哈叫道:“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人,谁再认你为姊姊,嘿嘿,你连祖宗也不认了,遑论家仇,我来问你,你认贼作父,已经罪无可逭,犹将家中长辈肇赐名字也改掉了,这算是什么道理!”
忽地,眼一瞪,暴喝一声:“贱人,你叫莹儿,莹儿岂是俺耿家肇赐名字?你既这般无耻,我耿仲谋安能认你这不孝之人为姊!”
当前这双姊弟,竟是互责不孝不义,其实孝义之事,有时亦是很微妙,这就是人伦复杂的地方了。
这光景,场中各人俱静悄悄地看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挺身插手。
看了半晌,朱洁馨悄声对苗金凤道:“姊姊,世间忠义之事最难分界,他姊弟俩各有其是,也各有不是,仲谋这孩子倒固执得可爱呢!”
苗金凤叹道:“看来仲谋对待他姊姊是极有分寸,你瞧,他不先责姊姊擅改先人赐名,竟对之行大礼,认了罪,这就是他尊姊姊为一家之长的缘故,因为他愤离师门,未经姊命,算是违背家长之处,但认罪过了,他乃要算姊姊背叛先人附敌不孝之罪。可惜他至今还不明白千手如来与唐古拉铁前辈其实前嫌已经冰释,用不着他来多此一举了。”
两人私下议议论论未已,但听莹儿双眸遽圆,精光四射,两袖翩翩舞动,对她弟弟喝道:“畜牲,你跟不跟我下山回唐古去?”
耿仲谋好像听而不闻,连眼尾也不去瞧他姊姊一下,却遥遥对朱洁馨抱拳道:“朱帮主,对阴阳门武笈之事如何,可曾觅到?”
朱洁馨犹未答话,莹儿又是娇声叱道:“畜牲,你听见没有?不跟我下山,我可不客气啦!”
耿仲谋才回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他姊姊一下,轻蔑地说道:“你忙什么,我们的事一会再解决!”
这时,朱洁馨才有空给耿仲谋说话,她抱拳答礼,笑道:“在下株守此山,乃为等那魔头,赤炼人魔不来,武笈怎生能够得到!”
耿仲谋略一沉吟,又问:“帮主之言可真?”
他的同伴边强却接上了腔,叫道:“我倒不信她的胡诌呢,大哥,咱还是搜她一搜!”
朱洁馨脸色一变,一翻腕,大毛笔倒提起来,气得满脸通红,正待喝骂,只见耿仲谋脸一沉,吆喝道:“老三休得无礼,龙蜃帮主在江湖上信义彰着,我料朱帮主必不肯轻打诳语。”
他这句话很有分量,须知龙蜃帮自改辕易辙以来,在江湖上的名声极好,耿仲谋料朱洁馨必不会以一帮之主身份来为别派武笈失尽该帮信义,即使朱洁馨一时懵懂,给他这句话一激,不用搜她也会自动坦认了。
耿仲谋的话才落,便听朱洁馨呵呵笑道:“耿英雄倒瞧得起在下,不过,我委实没有捡到什么劳什子秘笈,即使捡到了,也没有你八骏中人的份儿!”
耿仲谋双眉一皱道:“依大帮主这般说,该你们的龙蜃帮才有资格取得那东西啦!”
接着,他嘿嘿冷笑两声,续道:“阴阳二怪已死,史三娘背叛师门,承受遗业资格已经丧失,阴阳魔宫遗笈,乃无主之物,有德者居之,岂你龙蜃帮所专有?”
朱洁馨笑道:“耿英雄未免短见了,我说你八骏中人没有份儿,并非指敝帮才够资格承受,因为这些劳什子秘笈,已经……”
她略略一偏身,伸开手朝苗金凤一指,又道:“已经有了主人啦,她,苗女侠苗金凤,才是阴阳宫唯一传人,二怪生前遗命,已饬徒弟单婵前辈代师授徒,那些秘笈本来由她保管,不幸在天姥之南,为赤炼人魔所夺,耿英雄所说无主之物,当真荒唐!”
这段因果,耿促谋当然不知道,听了朱洁馨的话,怔了一怔,心里寻思:“朱洁馨以帮主身份,所说谅来不假,但这苗金凤是何方人物,怎会是阴阳门传人?”
正寻思间,只听得莹儿叫道:“畜牲,死了心眼呢,朱帮主的话一点也不假,我便是奉武林中人所托,协助苗女侠到江湖上来踩缉那失落的秘笈,你还妄想夺取别人至宝,这种行径,还亏自称耿家之后,辱没爷爷英名了。”
朱帮主不打诳语,莹儿更非随便胡诌的人,耿仲谋对他姊姊的为人,深知有素,要夺取秘笈之心,不由踌躇起来了。
耿仲谋想了想,忽地仰天长叹一声,叫道:“罢了,我耿仲谋要报爷爷的仇,今天看来休想!”
这汉子念念不忘家仇未报,此一心志,也是男儿行径。
莹儿一听,心中不觉酸楚起来。
但听她幽幽对耿仲谋说道:“畜牲,你声声要报仇,若是报得合理,我也不去管你,只是我家与紫府门的过节,早已在爷爷临终时了结,偏你迷了心窍。也罢,你好好地跟我回唐古拉山,谅唐古老前辈也不会深责,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向对你疼爱!”
这话听进耿仲谋耳里,心中大奇,自忖道:“姊姊也是紫府门人,怎地忽然称呼老贼做老前辈呢?”
心念陡然一动,问道:“你也背了紫府,不称老贼做师尊啦?”
莹儿摇摇头,端然道:“畜牲,我岂效你一般行径,随便忘本,我之脱离师门,乃是奉本门尊长之命!”
这话倒奇了,武林中竟有奉师命背师门之理?耿仲谋敞声大笑道:“耿莹儿,你编这些鬼话在骗谁来!”
一连串发生的在耿仲谋的印象中,都是认为荒诞不经,其实这些也是武林之中,前所未有的事。他此际已不认嫡亲姊姊,一转腔,竟呼起姊姊在紫府门中的名字了。
莹儿淡淡地应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承继垂绝门户,为武林存忠义之派,开明师尊自会恩允!”
稍停,续道:“老实告诉你,我现为凶禽岛主,花妖老前辈传人,有何辱没我家!”
话才已,耿仲谋已然大呼道:“这般说,你还怪我什么,你莹儿可以改投别派,难道我耿仲谋不可以。嘿嘿,你放着家恨不雪倒也罢了,却还装正派来干涉我,要拿我回唐古!”
莹儿脸色益是难看,冷冷道:“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奉师命改投别派,而你这畜牲却是叛离师门,怎能相比,嘿,要是自以为理直气壮,可以和我回去,到唐古老前辈之前申辩去!”
耿仲谋瞪眼道:“我耿仲谋终有一天要上唐古拉山的,你休担心。只是上唐古却非和你辩分什么叛师不叛师,而是为爷爷雪恨报仇了结过节!”
莹儿心中一气,长笑道:“那么,你现在便随我回去,报什么家仇爷恨啦!”
耿仲谋一听,脸色沉了下来,手里钢刀倏地朝天一扬,登时耀起条条银光,喝道:“好不知进退的耿莹儿,我念与你曾是同胞骨肉,才再三让你。于今手足之义已断,如你再唠唠叨叨,我可要把你当仇人啦!”
莹儿一心想把这个不肖弟制服,听了他的话,正中下怀,一长身,袖影如山,便朝耿仲谋跟前罩到,口里尖声叫道:“畜牲,今天就要你见识见识我这个仇人!”
莹儿此际功力,已登炉火纯青,乃武林中一流高手,舞出袖影,厉可拔山,呼呼声中,已然把耿仲谋投入一片袖林之内。
耿仲谋也非弱者,刷的一声,大钢刀竟然归鞘,两袖陡然一扫,罡风骤起,兀是凌厉异常,他竟用家传断玉袖来对付紫宫的八手神功了。
这一下,直看得朱洁馨又是暗里一阵点头,悄然对苗金凤道:“姊姊,这少年行事不失光明磊落,他爷爷昔年技不如人,断金袖败在人家的八手神功;现在他竟想以家传技业来对付仇人所传功夫,以雪前耻!”
苗金凤面现忧虑之色,轻轻点头,两只眸子尽向斗场中紧盯,却不打话。
这其间,场中姊弟俩已然斗得难解难分,斗得急时,竟然只见漫天袖影,滚滚不绝,却是不见人身,看来这对姊弟,功力竟在伯仲之间。
其实耿仲谋与乃姊莹儿相比,相差尚远,所以会久战未下,只缘莹儿欲生擒对方,她与对方毕竟是嫡亲骨肉,那能下得煞手;耿仲谋为了报仇,累年以来,苦修不缀,功力自是不凡,又得莹儿处处顾忌,此消彼长,因而一时倒像不分胜负,其实耿仲谋已给乃姊克迫得处处窘困,施展不开!
斗到分际,陡闻莹儿长长一声清啸,叫道:“畜牲,你服了么?”
场中群雄急拿眼朝斗场中一瞥,不由地齐齐失色。
但见耿仲谋已然给乃姊击倒尘埃,浑身上、中、下盘六个要穴,已然全在乃姊幌动摇曳不定的袖尖控制之下,动弹不得。
耿仲谋人虽无恙,惟在姊姊袖尖控制之下,稍一挣扎,那坚如钢锥的袖尖便会戳到要穴,那还会有命在?看来虽不致命,难免被擒了。
只是耿仲谋乃武林中响叮当的铁汉,技业虽是不如乃姊,岂甘就此束手就捕?他已然视姊如敌,为姊所擒,等如栽在紫府中人之下,是以宁死不辱了。
但见他暗里把牙一咬,霍地斜斜一腾身,便待使开燕青十八跌的滚地堂身法游身卸过对方所制,岂料紫府门功业岂比寻常,一发难收,莹儿乍见弟弟身形幌动,要待撒袖变招来不及,两只袖尖,频频便径拂到耿仲谋身上要穴,上、中,下盘给罩往的十六个要穴,已然给拂中了八处,看样子,耿仲谋纵不丧命,也必伤得不轻了。
千手如来耿鹤翔这个唯一后裔孤,闷嗥一声,便颓然倒地,口吐鲜血,四肢抽搐,竟是奄奄一息。
莹儿眼巴巴见这个赖以接种传代,继承耿家香灯的弟弟中袖倒下,心下一急,不由哇然哭了起来。
她失声哭道:“弟弟啊,弟弟,你怎样啦,姊姊一时失手,竟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打斗前后,莹儿声声“畜牲”,严词酷责,此际耿仲谋一给打得垂危,骨肉乃是天性,莹儿伤心之余,心胸怒气全消,竟已改口呼唤“弟弟”了。
这其间,场中诸人也皆惶然挪步围拢上来看视,眼前的莹儿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一般,几乎晕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陡见冷霜、边强飕地两声,腰悬百练精钢的八骏马头大刀已经亮了开来。
冷霜把刀锋一勒,咬牙切齿地嚷道:“好啊!你这贱人,恁地如此狠心,竟将自己嫡亲弟弟打死,我八骏三雄,情逾手足,虽不同日生,却愿同日死,先把你这贱人结果了wωw奇書网,再殉俺大哥!”
边强也是大骂道:“大师哥稍待一步,小弟跟你来了!”
两人二刀,呼呼声中,便已朝莹儿身上砸到,一人砍向上盘天灵,一人拦腰就斩,用的竟是八骏门中的神骓刀法。
此种刀法,快捷如电,刚柔并济,因其疾逾天马行空,是以喻以本门名号,因称八骏。揆其来历,则是北五省的丧门刀,五虎断门刀,以及麻姑、少林刀等武林中有名刀法,共冶一炉,弃芜撷精而成。
虽然,八骏中人,并非仅以此而赖以威震武林垂百年,但这种刀法,也算得上是八骏镇门之宝。此外尚有八骏神掌,以及分水犀内元真修等心法,做书人未遑详举。
且说冷、边二人既得本门真传,功力刀法自非凡响,那两刀砍到又是捷似流星赶月,宝刀配神招,气势倒也不小。
只见莹儿摇摇欲堕,早已哭晕了过头脑,浑浑噩噩,对袭来宝刀,竟是茫然无觉,看来快要给两刀砍着,身首异处了。
说时迟,那时快,冷、边二人双刀同时掠到之时,陡儿背后风响,未及砍向莹儿,翻腕先拒暗袭。
才齐旋首,乍见眼前乌光四溢,飞来一枝大毛笔,那大毛笔疾如星丸泻地,若不及时回身相挡,只恐没有砍到莹儿,两人自己已为所伤了。
但听得叮当一声震撼人耳的暴响过后,继之又闻数声铿然金属堕地之声。大毛笔与冷、边两把快刀,俱已堕落尘埃了。
不消说,激射大毛笔的人乃是朱洁馨,朱洁馨眼见莹儿身陷危境,浑然无觉,乃掷出毛笔,攻敌所必救,才救回莹儿一命。
在朱洁馨投射手中的兵刃大毛笔,救下莹儿的那刹间,但听得叮当暴响过后,冷霜和边强这两个八骏门的高手,寸腕齐齐一麻,百炼钢刀竟然脱手飞去,堕落丈外,两人心头,不由大震起来,呆在当地。
一震过后,两人想道:“龙蜃帮帮主朱洁馨果是名不虚传,功力如此浑厚,看去和大师哥竟在伯仲之间!”
再拿眼朝两把百炼钢刀看去,心中又是一惊,竟给投来的大毛笔震得弯弯曲曲,十分不雅,他们想,百炼精钢打造的刀子也给震得这个样子,对方功力委实不可轻侮。接着向前一瞥,那大毛笔笔尖已给钢刀削去一大截,三般兵刃,落得两败俱伤。
冷、边二人那里知道,百炼精钢虽然坚韧异常,硬度却是不够,给对方劲力一迫,便会自自然然的弯曲了。
两人一怔过后,心有不甘,竟想舍刀用掌,一长身,便待用八骏掌法来收拾正在浑噩中的莹儿了。
那料到就在金属交鸣,铿然连声之后,莹儿心头猛地一颤,忽地清醒过来。一醒觉陡地双袖横掀,八手神功已然亮出,斜斜朝着冷、边两人扫到,口中怒骂道:“好鼠辈,竟敢暗算姑娘!”
莹儿神智既复,那容两个偷袭的人得逞,而冷霜以及边强师兄弟俩,要把莹儿毁了的希望,也已幻灭。
冷霜、边强掌势未展,已觉眼前一片袖影,挟在飒飒罡风之中,迎面掠到,那劲道端的凌厉非常。
两人一瞥,已知厉害,急切间,脚下蟠龙绕步,身形斜斜一扳,堪堪避过这片如山袖影。
饶是两人闪躲得快,面颊之间,已给对方袖缘拂着,顿觉一阵火辣辣,十分难受,口里腥闷不堪,忍不住喀地一声,吐出二口血痰来。
那血痰竟带上两只门牙,冷霜边强保得身体不伤,但两人牙齿已然掉了两只了。
这一下,倒把冷霜和边强唬住了。莹儿一拂过后,也不追赶,俯首看到地上,又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却听得朱洁馨冷冷喝道:“八骏中的两个兄弟,放着伤了的大哥不理,只顾拚斗,这是为了耿大侠么?”
冷霜哀然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有什么可理?”
朱洁馨秀眉一挑,又道:“你看过吗?耿大侠当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