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妖冶,美人图-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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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夜染坐在杌子上,目送兰芽身影穿过灯光,出了观鱼台的大门。这才一挑眸望向藏花:“跟上去,替我陪着她。”
藏花一怔,转头望向司夜染,只觉自己面上的血液瞬间被抽离。
司夜染则只淡淡挥了挥袖:“去吧。”。
藏花只觉一阵眩晕袭来,站在门口连忙伸手扶住了门边的紫檀架子,才勉强让自己稳住。
回头去望司夜染,大人已经转身回去安安静静地吃饭。初礼一道一道上菜,眼珠子有些不放心地扫过来。
大人的话已说完,是摆明了不想再说了的。
他为难地转头望向门外。夜色静袅,她的芳踪已经杳然,再不追上去——就追不上了啊。
他只能一跺脚,朝司夜染噗通跪倒:“大人……小的,去了。”
“嗯。”司夜染并未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
初礼只能暗暗低叹一声。
藏花出了门便发足狂奔。
实则真不用这么紧张,他知道兰芽要去的地方是翰林院,就算晚一刻,也不至于找不见人。可是……就是不想错过哪怕一点点能陪她同行的路程呢。
以藏花的脚力,奔出灵济宫去不远,也就是才拐了一个街角,便已经追上了兰芽。只是,他却还是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将身影藏在夜色里,沿着屋檐墙脊悄然无声地跟随着她。
倘若她这个时候偶尔抬头,说不定会在清白月光映衬之下,将他当成伏在屋檐上的一只大黑猫。
他紧接下来便是想:她怕不怕猫?。
兰芽到了翰林院,下轿。
仰头看天地,白月黑天,清光给翰林院的房舍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
什么朱梁画栋,在这一刻所有的炫丽和辉煌都褪色而去,只剩下这天地之间最最简单的黑白二色。
她禁不住轻叹一声。
倘若这世间万事,也能都如眼前所见这般,只用黑白二色来区分,该有多好?
就在那一片黑白二色妆点的天地之间,果然踽踽走着一个身影。
笔直如修竹,却也孤单若墨烟。
兰芽便嘱咐轿夫们等在路边,不必跟上来。她疾步撵上去,也没出声,只是静静走在他身边。
他忽地停了脚步,侧眸看她。天地无声,他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
她也只仰头,回他无声一笑。
两人便都不再说话,相携走向翰林院去。向看门的出示了身份,看门的一听是新科状元,连忙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开了大门相迎。
看门的本想一路陪着,但是碍着职责所在,门上不能没人看着,便躬身告退。
秦直碧也回礼:“我也只是走走看看,不会给小哥添麻烦。”
门子急忙又是施礼:“状元言重了,小的岂敢。”
门子将手上的灯笼交给了秦直碧,自己便回去了。整座翰林院被夜色笼罩得幽深静袅,只有他手上得一团灯火,悠悠远远融入夜色中去,隐约勾勒出那肃穆严谨的建筑线条。
秦直碧深吸一口气,走到翰林院学士的房间前,驻足仰头,轻声说:“这里,就是我爹爹从前呆过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桌一椅,都仿佛还印着他的影子。我便是一抬头,便仿佛能看见他的音容笑貌。”
兰芽也吸气垂首:“我明白。”
所以秦直碧才没办法青天白日跟那十几个新科进士一同来拜门,更无法做到与老翰林们热热闹闹地彼此寒暄……因为他爹爹秦钦文翰林学士,就还站在那里,还在用严谨而又期待的目光,无声地望着他。
在这三大案中,秦钦文实则死得最惨。纵然岳如期和袁国忠也是殒命,不过总归是一刀毙命,而秦钦文则是被凌迟处死,死后薄皮蓄草,悬挂在城门之上……
而秦家的家人,实则也是三大案中下场最令人悲伤的:岳家、袁家不过是死了而已,可是秦家人直到现在还有活下来遭活罪的——秦家女眷,他的姐妹、嫂子、表姐妹、堂姐妹,直到此时还有沦落在教坊里,每日夜被二十条汉子糟蹋的!
纵然高中状元,他却如何能欢欣?
纵然高中状元,可是他的家门冤案一朝不被洗雪,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反倒对他是绝大的讽刺!
——高中状元又怎么样,又有能力改变什么,啊?便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依旧还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在教坊生不如死!
秦直碧站的笔直,面上并无悲声,可是兰芽却知道他实则是在心下无声地嚎哭。
秦钦文的案子一日不被昭雪,他秦直碧以状元之身便一日都不能去公开祭奠先父。于是他只能在这夜里来翰林院,走过先父生前走过的地方,以手抚摸过先父从前坐过倚过的桌椅。
只能做这——无声的凭吊。
兰芽忍住难过,轻轻伸出手来,握住秦直碧的手腕。
“昭雪一事,我已在办。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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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473。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2)??大黑猫
他却并不热衷,只是淡淡转眸来望:
“你能怎么办?而我,又敢有什么期待?”
兰芽被问得垂下头去。
以他的聪慧,他自然明白她能办到什么程度,又会怎样地避重就轻……于是他早早与她说得明白:他并无什么期待。
也是,再说昭雪,又能做到何种地步?是能杀了司夜染,还是杀了皇上?
兰芽便吸了口气:“白圭,不为死者,只为生者。蹂”
简单一句,秦直碧却也听懂了,良久,他终于长长一声。
侧眸来看她,又是压抑不住的心跳怦然。
“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忍不住反手将她的小手扣入掌心,死死握着。
人海沉浮,他也不得不随波逐流,几番番都要迷失海岸。幸好有她,才让他每一次在将要被波涛淹没的刹那,重新找回方向。
兰芽深吸一口气:“我已托人打探你秦家女眷四处流落的下落。京师中教坊司的不多,大多已被送去边关军营……我明早就派人出去,不计一切代价,务必将所有人都一一找到,一个一个安全都带回来。”
秦直碧狠狠吸了一口气,别开头去,眼中粼粼已有银光。
兰芽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他:“那么拼尽全力活下来,只为坚信还有重逢的一日,是不是?这一日已然不远,白圭,你要微笑等待。”
秦直碧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微笑。继而垂首望向她腰腹:“那你呢?想好对策没有?”
再殷切攥紧她小手:“与我成亲!这是对你而言伤害最小的法子,便不用你千里奔波逃开朝廷的眼线!”
兰芽一笑拂开:“白圭,怎么又来了?若当真如你所说的去办,那我以后就彻底只能当个妇道人家了。我可不愿,我还想继续男装行走天下呢。”
他的眼眸黯然下去:“这样的危机在前,你却也不想让我帮你一次!”
兰芽一笑按住他的手:“你别以为我小看你,实则我对你期许最高。我之所以这样的小事不求你,我是不想早早便祭出你这把宰牛的刀。我要你韬光养晦,静待时机,不能以昨日之状元、今日之小小从六品翰林便心怀满足;我要你沿着朝堂玉阶,一步一步向上去,直达位极人臣之位。”
兰芽抬首,满眼清光:“到时,我的这一条命才是真真正正捏在你手里。到时,我才会求你帮我。那个时机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你可愿为了我,不急不躁,静静等待?”
秦直碧眯眼看她:“你已,心有成竹?”
兰芽清亮一笑:“修竹廊下,公子直碧。”。
两人离开翰林院,秦直碧已然一扫来时的孤单愤懑,眼角眉梢已然漾起月色清光。
秦直碧要送兰芽回灵济宫,却被兰芽拦住:“我坐轿子来的,他们在那边等我。此时你绝不宜与我灵济宫和西厂走得太近。
秦直碧只能停步,目送兰芽离去。
司夜染的银龙小轿,此时已经成了兰芽出门的专属。那银光潋滟的轿子,在这片白月黑天的背景之下,越发显得澄澈如水,清光迫人。
转过街角,兰芽才掀开窗帘,朝外看了一眼。
藏花伏在房顶上,明知道以她那眼力根本就瞧不见他,可是他还是心慌意乱地下意识闪避了一下。
心下也是随之一颤。
实则他当然明白她不是在找他,而是在找大人。从来,只要她在京师,每次夜晚出去办事,大人总会放下一切事,悄悄跟在她后头,一同出去。
这两年过来,在夜色里悄然去寻找大人,已成了他们两个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游戏。她乐此不疲,大人也痴心不改。
只是今晚……今晚他越发觉得自己多余。
大人不是自己不能来,大人只是……将这个机会让给他了。
谁叫他自己心下曾经生出过那样的怅惘,便在私宅之时,便曾难过过,纵然黑夜里看她独自行走,却也不能相送,只因为明知道大人必定隐匿在这夜幕之中,悄然地陪伴着她……
便如同他明白大人一样,大人又如何不是早就看穿了他?
于是他们两人,一个将捉继晓当替死鬼的秘密分享给他,叫他能有机会跟大人多说说话;一个则忍着自己不在夜晚随她一同出门,而将这个机会送给了他……
只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他同时是爱着他们两个,所以他们才都怕他孤单,都悄然无声地想尽了法子能帮他排遣开些。
可是就因为他这心一乱,于是脚下便失了准头,脚下踩着的瓦片便跟着一动,在夜色里齐齐咔咔传出动静来。
抬着轿子的那四名轿夫也都不是寻常角色,登时便发现了,立即落轿,两人守护着轿子,两人便循声要窜上房来。
倒是夜色之中隐约听得她轻叹一声,继而道:“没事,都站住。”
然后她的臻首从轿窗中探出来,仰头朝屋顶上望过来。
高天之下的月光便唰啦都落在她面上去,照见她绝世清丽的容颜。
她轻声唤:“二爷,是你吧?下来,好好走路。”。
一听公子的话,两名要上房的轿夫互视一眼,急忙从院墙上纵身而下,宛若两片柳叶,悄无声息。继而双双单腿跪倒在地:“不知是二爷。小的们冲撞了。”
藏花伏在屋脊上悲伤地闭了闭眼。
想他藏花,身为绝顶刺客,到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来去如鬼魅……可是今晚,却叫一个没有半点功夫的丫头给识破了,他这刺客真该举刀自尽了。
他便闭了眼,也不用轻功身法,只听着屋脊笨拙地滑下来,然后噗通坠地,跌了一P股的灰。
四个轿夫何曾见过轻身功夫最好的二爷干过这样的蠢事儿?四人相顾,都险些笑出来,不过都忌惮二爷一向的脾气,都赶紧咬住嘴唇,死死咬住。
倒是兰芽撑着下颌,隔着轿窗,目睹了整个过程,忍俊不已。
他翻了个白眼儿,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P股上的灰,疼得一瘸一拐走过来,却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怕猫吗?”
兰芽也没问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只直接回答:“不怕!我反倒怕耗子。”
她又反问回来:“你怕耗子么?”
他忽地一声怪笑,身影腾空如蝙蝠,倏然腾转而去,扑入墙角。随即回转来,左右手各拎着一条耗子尾巴。
兰芽想笑,却随即一捂嘴,干呕了一声。
他这才惊觉自己又忘了她身子的事儿了,恼得转身回头,左右手一转,便将两只耗子的脑袋给拧下来了,尸体扔在水沟里,懊恼得暗暗跺脚。
瞧着他那模样,兰芽只能悄然叹息。
他是想逗她开心,她明白。她便轻声唤:“藏花,你过来,陪我说说话。”
他愣了愣,却摇头:“我手上有耗子血!”
“没事,你过来吧。大人专为我配了个香方,用檀香冰片等清凉去晦的香料,我搁在鼻尖就能避开了。”
他这才走回来,有些不习惯地跟在她轿子边,将两手尽量藏进衣袖,讪讪地道:“还是大人好,连这香方子也能为你单配。”
兰芽故意避开他的意思,拐了个弯儿揶揄他:“大人从前也不是没给你配过。”
他便只好“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他自己别扭了一会儿,才偏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在房上?”
兰芽一笑,却没说话。
大人说他不来了,那大人又会派谁来?
藏花的心,还有谁比大人能更明白?
他已然自厌自弃,心字成灰;倘若他们两个再一起联袂躲开他……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兰芽便轻轻一笑:“其实我没猜到是你来啊,我就是随便说那么一下,你要是不承认,那我就换别人猜了。是你笨蛋,还真自己出溜下来了。”
“你!”他果然中招,气得掐腰跺脚。
兰芽愉快笑起来:“二爷,帮我理理正经事:当年秦钦文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藏花便哼了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秦钦文那个老八股,自认为是清流之首,屡屡上疏弹劾宦官专权。他那意思还能是说谁?自然是里里外外,明的暗的都是指向大人!”
兰芽垂下头去。
就连藏花都是这么认为,那这天下人自然更是这么直接将罪责就都推到司夜染身上去了。谁叫大人年少而权倾天下,遇到一言不合的大臣,自然直接咔嚓……
兰芽垂下头去:“二爷,帮我办一件事:秦钦文获罪之后。所有他经手的诏书、史书全都焚毁吗;民间若有私藏,也要问连坐之罪。我也曾悄然进内书库里找过,看是否还有存货,可是后来却内书库也是一把大火……什么都没留下。二爷帮我去民间暗暗查访看看,若能找回他曾经的论述,尤其最好是史书、起居实录,拿回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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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书库那一把大火——有余味吧?明天见。】
谢谢irenelauyy的10花。
474。39昭雪三大案:月明翰林夜(3)??字为罪
秦钦文获罪之后,他从前在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