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骄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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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听说易明晞的父母很忙,忙的几乎兼顾不了他的学业。袁月去学校给焦扬送餐的时候,往往也会给易明晞捎带一份儿。后来两人如愿考入同一所大学,焦扬每次写信给她的时候都要附带说着易明晞的消息,往往一封信有三千字,有两千五百字是说的她与他的日常琐事。通电话时候的口头禅也是“明晞怎么样怎么样,”“易明晞又说了什么什么”。直到后来有一天,这样的关系突然戛然而止。易明晞三个字犹如毒咒,彻底消失在了女儿的话语中,而后便是焦扬以学校选派进修为名,远赴法国。
整整四年,她都不曾听说易明晞的半分讯息,犹如这个人彻底在地球上消失,她曾以为易明晞可能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女儿只是因为伤心才决口不提。自己这个作父母的深知女儿脾性,所以不便多问。可是今天,这个消失了几年的男子又突然与女儿跑到了自己面前,不仅没有出现半分意外,与几年前的生涩童稚相比,反而多了几分成熟男子的睿气与沉稳,深色的眸瞳一瞬间升腾起万色光芒,神采奕奕的让人不忍逼视。
袁月略有犹疑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女儿与俯身的男子,慢慢的,她心底里的疑问最终脱口而出,“你们,又好了?”
焦扬一愣,连忙低下头来,“不”字只短短的开了个音节,易明晞便把话接了回去,“是啊,阿姨。”
那一瞬间,他语气里竟没有半分的戏谑与虚假,仿佛这是再也理所当然不过的回复,一轮灼灼骄阳绽放在黑色的瞳眸里,在以雪白为主色调的病房里竟有些熠熠生辉,唇角微勾,齿间蔓延出温和却坚定的笑意,“阿姨,您放心。”
袁月点点头,竟真的放下心来,拉着他的手又说了一会儿,慢慢沉入梦境。
下午傍晚的时候舅舅来接班,焦扬与易明晞去吃东西,焦扬看着他因为疲累有些凹下去的眼眶,心里突然涌上一丝心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回我家吃饭吧,我做给你吃,吃完了你接着睡一会儿。”
他看了她一眼,勾勾唇角却不说话,车子在道路上滑下一个圆润的大弧随即转向她家的方向疾驶。
焦扬看着他微蹙眉头凝神驾驶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猛地坐直身子,“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高中时候尽管他们同在N市,但是任感情怎么进展,她始终不曾想到带他到家里来。那么现在他所表现的轻车熟路,又是如何得到的?
看出她的疑惑,易明晞发出一声不屑到极点的嗤笑,仿佛她问的是再也白痴不过的问题,“这有什么难的?”
“难道你来过我家?”她看着她,晶亮的瞳眸突然升腾起奇异的眸色,像是惊讶又带着些渴求。他曾经用一月的时间为她学过法语,曾经不顾一切尾随她至巴黎,那么,来到她家亦是不足为怪。
“焦扬,你异想天开的本领是越来越厉害了。”他在透视镜里斜睨她一眼,眸瞳微眯,白如透玉的齿间透出冰冷的轻嗤,那一瞬间,像是把她不屑到骨子里,“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能费的我如此大的周章?”
“学法语,去巴黎那样的白痴事情两次就够,再做上第三次我无异于蠢上加蠢。”侧头的瞬间,他的眸色呈现出销魂却刻薄的亮色,如同利刃一般划入她的心里,“焦妈妈是交通局员工,交通局家属院也算是本市的花园式小区,这个不难知道。”
她同样侧头,视线扫过多年不见的家乡故里,映入眼底竟是一片灰蒙。
时隔四年,她不期待他恢复以前的和言絮语,却没想到只是只字片语的表达,他竟然也能说的如挫寒刀。
持久●困路(11)
转入交通局大院,焦扬这才知道他说的均是实情,他只知道交通局家属院的位置,她家具体在哪栋楼,还是经过她的指点才到达的。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些什么东西。”踏入房间,焦扬便直奔厨房。易明晞瘫坐在沙发上,缓缓揉着眉心。现在的他疲态尽显,眼睛却仍是不由自主的随她流转,看着她关上了厨房的门独自忙活,他的视线这才转回,慢慢的环顾这房间一圈。
这是一个普通的三室二厅居所,家具摆设皆不华丽,但是透出一种简洁大方的处事之风。副厅与卧室用红木的窗格相连,大约七八个格子上面摆着的均是瓷瓶木雕等精美之物,唯有最下面一个,露出玻璃的一角来,趁着午后正盛的阳光,泛着剔透的光华。
他慢慢起身,不由得对凸显一角的玻璃勾起了好奇。其实自站起身,因为角度原因,他便能将那个玻璃看个大概,虽然由于光线问题白茫茫尽是亮光,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玻璃相框来。
只是,没料到,相框里镶嵌的,竟是似曾相识的面影。
照片上的男子有和焦扬相似的眼睛,大大的,虽是黑白颜色,但依然能让人想象得出该有如何炯炯的神采。唇角微勾,是他熟悉的弧度。几年前他的焦扬,便是凭借如此轻扬,从此以后停驻在了他的心海。
这样的五官,这样的神态,虽然模样不尽相同,可是却分明透出另一个焦扬的气度和品性。能有这样的相似,除非……
身后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易明晞反身,正见焦扬身系围裙,端着两个碟子出来。看到他手捧照片,先是一愣,继而长睫一垂,侧身走向茶几,“吃饭吧。”
只是一瞬,他也在她的眸子里发现了浅浅一痕的伤神与悲悯。易明晞短哼一声,将照片放回原处,坐到沙发上看她分配餐具,她将筷子顺好方向递给他,继而折回厨房,从里面拿出一个暖瓶来。
“妈妈很长时间不在家,饮水机里的水不能喝了,我又重新烧了一壶。”她拿出玻璃杯,仔细的为他倒上水,腾升的雾气迅速弥漫在他们之间,完全模糊了他与她的相视。只听到她的声音在雾气里回转,仿佛也浸染了雾气的润湿与沉重,渐渐在他们之间荡起涟漪,“家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有一根肉肠两个西红柿和几个鸡蛋,只能作出一盘蛋炒饭来,如果不嫌弃的话,凑合着吃吧。”
雾气散尽,她的声音也慢慢随之清晰。易明晞抬头,却见她已经捧起碗来,一口一口嚼着泛着蛋黄光泽的米粒,神态平和认真。长长的眉睫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一层淡淡的薄影,在阳光的照射下竟滋生出一种伤漠的迷离。
他亦低头看向碗中的米饭,慢慢举起筷子,学着她的样子将饭粒送入嘴中。那一颗颗金黄的米粒闻之香鼻,可是不知道怎么吃到嘴里竟会没了滋味。“照片上的那个人是谁?”憋闷了很久,终于决定将问题问出口。
时隔四年,他已经在很多地方都不了解她。所以在现在的每一分钟,多知道她的所有就变得异常重要。
就算明天会成为路人,他也要成为世界上最了解她的那个。这样的心理,过去有,以后,亦然。
“我爸爸。”她依然不抬头,象牙白颜色的筷子在光滑的碗壁画画停停,仿佛是在勾勒过去所有的记忆,“那是我爸爸,在我九岁的时候,爸爸死掉了。”
死掉了三个字说的极轻,她说完之后便微微扬碗,像是猛地吃掉一口米饭一样,用描绘着青瓷花纹的碗底遮盖了他研究她的关注。可是他却在她这三个字里,听出了刻意隐忍的语震词惊。
他认识她的时候正是高二,他是外市转入的借读生,她是班级的学习委员。秉着帮助新同学的原则,老师将他们安排成了同位。尽管以后,他的成绩很快超过她,她是班级的万年第四,而他则是第一,极少的时候,因为情绪原因发挥市场流落第二,那也是因为她在他身边太强烈的或喜或囿,阻碍了他水平的正常发展。
记忆中的她,不管是他们开始之前还是开始之后,都是恬然安宁的。与其他女生不同,焦扬的身上很少有被现有家长宠坏的娇小姐脾气,事事自立,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心骨。第一次对她注意,是因为在放学的路上,看见她一脸大汗的修着自己的自行车,大概是自行车的链子掉了,她蹲在地上,头顶烈日,却姿势熟练,不急不躁。而旁边不足十米,就有一个修自行车的小棚。
从那时起,她便在他心里留下了足迹。尽管后来她一直认为,是她出色的文采博得了他高傲心的屈服,他也从不否认,只是呵呵一笑便掩了过去。其实他心里一直惦念的,只是她蹲下时侧脸的认真与安定,仿佛天塌下来,她都会不急不躁的将那件事进行下去,唇角微勾,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倔强与傲气。
他一向认为她的安宁与自立是良好的家教所致,到今日才后知后觉的惊悟,她的性子,很大一部分是家境所然。
心里有一个地方轰然倒塌,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竟慢慢涩然起来。那一刻,怜惜,悲悯,同情,绝望,甚至还有一丝丝的痛恨,都在他黑夜似的眸子里腾显。他依然举着碗,可是语气已经悄然凝结成霜的温度,“为什么不说?”
现在他们形如陌路,可当时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曾经以为她会是他以后生命中的全部,可是这个全部,竟然连身世的痛楚都不愿意向他禀明出来。他的心,伴随着渐渐颓失的蒸汽,慢慢凉了下去。
“说了也没用途。”她放下碗,似是苦笑。从十岁开始便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没有爸爸,在小学会遭人嗤笑,在中学会被人指点。其实他不知道,焦家原本并不是在N市交通局大院住,中考的那年,她因为受不了同学异样的眼神,哭着闹着求妈妈转了学。妈妈因此还借调了单位,因为领导考虑焦家孤儿寡母的甚是可怜,这才分配了交通局家属院的房子给她们。从此以后,她没有爸爸的事情,再也无人提及。
开家长会的时候向来都是妈妈转动轮椅出席,午饭的时候也是妈妈艰难的送去教室,尽管妈妈腿脚不便,除了特别恶劣的天气,一向无阻。高中生多有了一丝自觉,看到她每次都是携妈妈出席顶多夸赞一句她与妈妈的感情好,更多的时候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她爸爸的工作忙抽不出时间。她总是一笑置之,既然别人那样想了,是与不是的问题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何况,比起家庭,她优异的成绩足够遮挡一切异样的眼光。
高二下学期,易明晞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不是没想过告诉他的家世。可是没有了那方面的牵绊,他们的关系也一直很好。而且看易明晞的谈吐,身世必也不凡。少女的心事总是很奇怪,在别人面前可以大大咧咧不顾形象,在心上人面前,总要与之匹配才能言之完美。
这样小小的虚荣,让焦扬彻底扼断了主动坦白的想法。何况易明晞也从没问过她家里的情况,像是达成某种默契一般,他的家世也从不与她说。她想他不问她不答这样的方式不算隐瞒,更不算欺骗,便就这样过了下来。
到了大学那一场谈话,她才知道他的家世是多么的显赫。与她相比,他从不提及的家世,霎那间就成为了压在她心上的重重石块,最后成为造成两人分道扬镳的最有利佐证。
持久●困路(12)
“焦扬,”易明曦看着她低头收拾碗筷,一直放在手里的筷子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搭在茶几之上,狠狠的瞪着她,“我想知道,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人了?现在我们或许什么也不是,可是当时呢?当时那样的亲密与美好,你怎么什么也不和我说?”
她抬起头,唇角浅弯,“你呢?易明曦,你有一个做外交官的父亲,有一个可以继承家业的母亲,还有一个旅居国外从事金融行业的姑姑,这些事情,你是否和我说过?”
他彻底呆住,愣愣的看着她不做言语。而她则在这样的注视中抿唇一笑,默默的起身收拾碗筷,然后转向厨房。
“焦扬!”她正在洗手池里洗漱碗筷,手腕却突然被他狠狠攥住。她侧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眸子犹如寒夜繁星,眉宇间似乎还凝聚着一种惧人的凌厉,“你就是因为这个和我说的分手?”
她不说话,只是摇头,想要挣脱他的禁捁,却再次被他按了回去。他的眼睛里尽是迫切和焦灼的光芒,“焦扬,我以为你都知道!”
他从不喜欢将自己的家族诉于别人,可是她是学习委员,那些所登记的转学资料也是经过她的手才送到班主任之手。那里面都有他的家庭成员和工作单位,他一直都以为她看过,所以以后才绝口不提。
“是,我是知道。”她淡淡的目光看向他,犹如他是这世间对她而言最可有可无的一件东西,“可是那是我在大三的时候才知道的消息。”
从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嘴里得知他的显赫家族,他永远都不知道她那一刻有多么伤心和绝望。
“易明曦,你永远都是你以为你觉得你发现你考量,永远都是那么胸有成竹自信满满,永远都是那么气宇轩昂毫无估量,你有没有想过我?”她的唇角微扬,一抹极其苍白的笑容自唇间逸出,“我只是普通工薪家族之女,父亲亡故母亲残疾,连我的学费都是家里省吃俭用才能供给,我也不了解像你那样的世家子弟世界。”她微微撇身,无视他专注的目光,眸子渐渐垂下去,“如你所言,那四千多万的赔偿金,靠我的残疾妈妈根本就还不起,你料想的虽然实际,却没想到我比你想的还要惨……所以,我选择停留在你身边,束手就擒。”
仿佛有一扇天窗自头顶打开,易明曦只觉得突然间又冷又痛。记忆里一些东西在这样的刺激下恍然复苏起来,大学时候焦扬虽与他谈恋爱,但亦会在每月分出三分之一的时间用于勤工俭学。他还曾经抱怨她钻进钱眼里,恼恨她繁忙的打工生活分散了他与她同处的多少时光,到现在才知道,她竟然是在为自己赚取生活费用。
可是这样的困苦,她从不与他说,在他面前的焦扬,从来都是灿烂炫然的,仿佛没有一丝忧伤沾染她的世界。这样的无忧无虑,原来是基于那样辛苦的个人生活。
所以他这才以为她与他一样美好,但是却从没想到过这样看似顺理成章的想法,竟会有一天变成隔断他们恋情的利器。
原来他与她在最甜蜜的时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