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水云都-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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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急着给你疗伤,根本没有办法去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往外跑……”碎玲泣不成声:“寂云的性子你最清楚……他本来就一身的伤,这么跑出去,又能走得了多远?还想着和别人打仗……那不是送死吗?”
眼前的画面好像又遥远了起来,旗云朦朦胧胧地听着碎玲破碎而断续的话语,意识逐渐拉长,昏迷前的一幕幕如同流水从脑中缓缓淌过,最后定格在寂云悲痛欲绝的脸庞——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哀痛和愤怒,眼中熊熊燃烧的,是绝望而仇恨的火焰,将这个从前单纯无暇的孩子顷刻摧毁。
为什么短短的一日之间,就可以发生这么多的变化呢?旗云近乎温柔地想着,手指又渐渐移到了自己腹间——飞云沦陷,寂云失踪,叶勋……她不愿想下去,逃避已经是她唯一的支撑。而腹中的孩子,既然连死亡都不能带走它,那么再也没有力量能够使它与自己分开。
而眼下呢,眼下她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迷茫的眼睛又渐渐落到了哭泣的碎玲身上,旗云费力地抬起手臂,轻轻试过碎玲颊边的泪水,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丝毫声音:不要哭。
——不要哭。因为看到你哭,我会真的以为,他们再也不在了。
心中的许多话都说不出口,但现在总得要弄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旗云环视了一圈,一旁的矮几上居然搁置了笔墨纸砚。碎玲见她看过去,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擦干眼泪,将东西递过来,放在旗云手边。
将纸张铺开,旗云撑起身子执笔将自己的问题写了下来。
“李坤何在?”
碎玲答道:“此刻便在马车外,他说要把我们送到京城,小姐要见他么?”
旗云摇摇头,又继续写道:“我昏迷了多久?什么时候到京城?”
“两日有余了。李副将担心娘娘的伤势,特意加快了速度,大约明日便能抵达京城。”
这次迟疑了一阵,旗云方才写道:“飞云……如何?”
碎玲似乎是回忆起逃离城中时的场景,面上青白交替,半晌说不出话来。见她如此反应,不必说也能猜到飞云城应当是何等的惨状。旗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想了想,便索性放下这个话题,转而写道:“京城有无动静?”
见旗云不再追问,碎玲松了口气,道:“目前还不清楚,但应当没有大的动作,具体情况恐怕还要等入了京才知道。”
旗云点了点头,搁下笔,重新躺了回去。碎玲将枕头抬高,让她能呼吸得更顺畅一些,又道:“好好休息吧,皇上还在宫中等你。”
提起赵峥,旗云眼中蓦地泛起一层雾气。飞云城居住的这一月余,仿佛是彻底断绝了与赵峥的关联,倘若不是腹中隐隐搏动的那一份血脉,她几乎快要觉得赵峥淡化成了遥远天地间的一片影子。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提起他来,又像是给了自己前进下去的勇气,心中又酸又苦的滋味统统化在与那个人即将重逢的希望中。这份认知像是绵绵不绝地暖意从胸膛升腾起来,将战火和死亡带来的恐惧稍稍洗去。
旗云怀着逃避和期望的心情渐渐又陷入了沉睡。恍恍惚惚之间,马车像是转过了无数山路,颠簸起伏着便是日夜晨昏。迷蒙之间又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地说话,声音异常熟悉温柔,听得她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而仔细寻找,又仿佛再不存在。
就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像是有一把火将她的身子慢慢烧灼,一寸寸滚过肌肤,在抵达心脏的时候嘭的爆开,幻化成整个世界的猩红,残忍地涂满了视线。
旗云在睡梦中艰难的呼吸,脑海中擦除不去的红色变成了搏人而噬的怪兽,朝着她露出尖锐的獠牙,一步步走近。她吓得满头大汗,张开口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她向四周张望,却看见了遍地的白骨与荒凉,天际尽头是记忆中宁静安详的村落,而她与它之间,横亘了足以夺去一切希望的庞然大物。
那只怪兽渐渐逼近,带着腥臭的温热呼吸几乎喷到了她的颊边。旗云再也忍耐不住,拼命地向后跑去,脚下白骨发出破碎的声音,她忽然踏空了一步——脚踝陷入白骨之间,她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怪兽来到自己面前,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瞬间吞噬了一切!
“啊!”
猛地睁开眼,还来不及打量四周的环境,便陷入温暖的怀抱之中。旗云讶然抬头,眼前是赵峥疲惫却温和的容颜,他轻轻擦拭过她额头上的汗水,微笑道:“别怕,都过去了。”
他的话语和声音都像是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旗云在接连的动荡中疲惫不堪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慢慢地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喃喃着重复:“都过去了……”
“对,都过去了。”赵峥担心旗云的伤势,不敢太过用力的搂住她,只是将她环绕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没事的,后面的都交给我……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旗云没有说话,只是近乎贪婪地将脸埋在赵峥脖颈间——这是她从来不曾表现过的依恋,在经历了全然无助的梦境与现实之后,她第一次想要真正地完全去依赖一个人。
赵峥抱了她半晌,见旗云慢慢平静下来,便轻轻松开
31、第二十八章 。。。
了手:“伤口还疼吗?”
方才梦中醒来的片刻下意识地叫喊并没有带来多少疼痛的感觉,旗云触了触颈项上的纱布,厚厚的一层,却已经没有先前的那种烧灼感:“不疼了。”
“嗯。太医已经看过了你的伤势,应该没有什么大碍。”顿了顿,赵峥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孩子……也很好。太医说,本来在那种情况下,能够保全孩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没想到居然能够活下来……”
“真好……”旗云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线红润,而赵峥看在眼中,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叶……”他方开了口,旗云便立马打断了他:“不要说!”
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在片刻之间又灰暗了下去,旗云暗暗攥紧衣衫,表情却坚决得义无反顾——她的确是在逃避,逃避得堂而皇之,逃避得漏洞百出,几乎让人不忍去戳穿她勉励支撑起的坚强与镇定。
为了维持这份假象她已经费尽了全部力气,她禁不起有人再一次的刺激,甚至于连听到那个名字都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像是一只鸵鸟,哪怕是死也要将头埋在沙地之中。因为比起死亡带来的恐惧,她更怕的是看清事实。
赵峥看出了她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道:“叶勋并没有死。”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章估计写不完了……第三卷到三十章完,再写个小番外,大结局就单独开一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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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九章 。。。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赵峥看着窗外,话语淡淡:“等过些日子吧,过些日子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尽管一直在努力逃避,但旗云心里多少也清楚叶勋生还的可能有多么微弱,可眼下赵峥却如此笃定地说他还活着。旗云来不及欣喜,心头泛起的第一感觉却是疑惑:“你……为什么这么说?”
赵峥的话太奇怪,旗云竟隐隐觉得这一切像是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脑海中有许多东西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想要再开口询问,赵峥却已经道:“没什么,后面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等待就好。”
他的神色中有片刻的寥落,随即又被淡淡地笑容所掩盖。赵峥将旗云扶着躺回塌上,理了理她的长发,柔声道:“什么都不必想,一切都很好,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旗云微微动了动脖子,扬起脸看他:“那你呢?”
“我……”赵峥指尖一顿,又漫不经心地擦过她的脸颊,“我当然会陪着你们。”
无论赵峥的话是否是宽慰,无疑的是,旗云在这之后的精神状态确实是好了许多。因为受伤和怀孕的缘故,旗云回到碧泉殿后,便几乎是躺在床上度的日子。
齐国大军已经深入了姜国的内陆,抵达京城也不过是数日之间的事。但偏偏养伤的这段时间以来,旗云连一点动静都不曾听说,仿佛齐国的军队在攻陷飞云后便戛然止步。外面的反应她自然是不清楚,但宫中所表现的平和未免又有些过于诡异。
旗云试着问过几次,但皆是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消息。寂云依然下落不明,而叶勋,虽然从赵峥口中得知他并未死在战争中,后来的去处却并不清楚。想来想去,在这样的时候也不便去追问赵峥他的所在,只得忍了下来,盼着他和寂云都平平安安就好。
如此过了三日,旗云的伤势有所好转,正打算去院中走走散心,却忽然接到宫外传来将军府的消息。
自打旗云去了飞云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倒是令她几乎彻底地忘记了还留在京城的季修茗。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姑娘,旗云并没有多少嫉妒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近似于姐妹之间的疼惜之情。因此在离开飞云之前,叶勋曾专门拜托她回京之后去看看修茗,当时她自然是答应了,哪里知道后来短短一日便发生剧变,自己尚且应接不暇,又怎么还想得起这一桩嘱托?倘若不是今日收到消息,恐怕旗云还真是将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既然想起,又听说正好将军府上叶夫人求见,当下便备了马车朝着宫外驶去。
皇宫到将军府的距离并不远,经过的街道都是京城达官贵人居住来往的地方,平日里便显得有些冷清,如今更是连一个人影都见不着。马车飞速地驶过,旗云透过帘子往外张望,只能望见京城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了将军府门口。旗云被碎玲扶着下了车,一抬头,就见门口站了三个眼眶红通通的小丫鬟。
“娘娘,您可算来了。”当先的丫鬟恭恭敬敬地伏□,哽咽道:“您要是再来晚些日子,恐怕都见不着夫人了……”
旗云正打算往内走,蓦地听到这么一句,讶然回头:“怎么回事?”
那丫鬟站起身来,抹了把眼泪:“自打将军去了飞云城,夫人便一病不起。这些日子眼看着病是越发地重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偏偏这当口,又、又听说……”咬咬牙,还是将后半句说了出来:“又听说将军殉国……这、这不是要了夫人的命吗!”
旗云默然片刻,心头百般滋味转了一圈:“先带我去见她吧。”
不过数月的时间,原本还略带生机的将军府如今却变得荒凉一片。连老将军从前种植的树木都不见了应有的风采。明明正是夏季,却均是萧索疲累的姿态,几乎令人不忍猝睹。
旗云一面走一面想着修茗与叶勋成亲将近半载以来所过的日子:先是匆匆忙忙地行了婚事,接着叶勋便被赵峥带去了扬州,好不容易等到自扬州回来,却又是因为叶老将军去世。等到丧事处理结束,接踵而来的便是自己父亲的失踪,而叶勋又被派遣去戍守飞云……她不过是一个年方十九的姑娘,本身便体弱多病,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已是举目无亲,遭此变故,又可以依靠谁?这些担忧和烦恼又能和谁去说?
叶勋固然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他既然娶了修茗便断不会辜负了她。只是在这不辜负二字之前,还立着一道道的枷锁。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对他寄予厚望的国家,不可能因此违背赵峥的命令……他甚至连自己都不能自主,又如何给予修茗所要的幸福?
因此这一个不辜负,便在无数更大的前提下渐渐地成为了辜负。
只是可惜了那个梨花般的姑娘,还没来得及清雅的绽放,就已经被逼迫到如今的境地……旗云禁不住苦笑出来:自己又与她有何不同呢?命运如同一场残忍的游戏,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或是勇敢坚毅的将军,甚至于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子……都无法幸免于难。
“娘娘,到了。”领路的丫鬟停了下来,对旗云道:“夫人喜静,奴婢便不进去了,娘娘若有什么吩咐便叫一声吧。”
面前是一个窄小的院子。院内空空寂寂,除了一座朱红的房屋便没有多余的事物。旗云站在院外看去,房屋内仅有的一扇窗户此时正敞开着,窗户正对的空地上用石块圈出了一方不大的泥土地,中间栽种了一株小小的幼苗。
“好,那你们先下去吧。”不知为何,那株树苗竟让人有些心疼的错觉。旗云微微皱起眉,将那些丫鬟屏退了下去,索性也对碎玲道:“我一个人进去便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尽管先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见到修茗的时候,旗云仍然是有些震惊——数月前那个瘦弱秀丽的姑娘如今却几乎已经不成人形。躺在病榻上的身躯像是就要化作一缕香魂飘散了去。
旗云沿着床沿坐了下来,修茗似乎刚刚醒来,随着声音转动着脑袋,目光在停留到旗云面容上的时候略微一怔。
“娘娘……”愣了片刻,她便勉力挤出一线笑容来:“娘娘恕罪,修茗恐怕不能给您行礼了。”
“傻姑娘……”旗云心头不忍,看着她如今深深凹陷下去的青紫眼窝——那里曾经有一双杏仁似的水瞳,潋滟晴好,笑起来时眼泼涤荡,正是最明媚的景象。
旗云幽幽叹了口气,牵起她瘦弱无骨的手,轻声道:“怎么会病得这么重?叫太医来看过了吗?大夫怎么说?”
“都是沉疴旧疾了。”修茗声音柔柔地答她:“太医倒是当真请来看过,可惜还是没办法。什么药都试了,说关键还是心疾,医不好的……”
提起压在她身上的那些事,旗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宽慰,自己的身份本来就已是尴尬,又要以什么立场去说呢?想了想,竟然只能道:“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不能随随便便说丧气话。我还认识好几个大夫,待会儿便叫他们再来给你看看。”
修茗摇摇头,手指无力地在旗云掌中轻轻挣动了几下。旗云询问地看着她,却听她道:“这些都无所谓了,娘娘实在不必费心,反正……”说到此,她眼眸黯了黯,转脸看向窗外:“反正叶勋走了,爹也不见了……我活着也不过是众人的累赘,又何必……”
“叶勋没有死!”旗云猛地握紧她的手,一字字道:“叶勋没有死,你爹也活得好好的,他们都没事,所以你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