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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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负手踱了几步,道,“你眼下且安心,御库里还有两支高丽进贡的老参,待会儿朕叫人送到你府上。你只管好生养病。”
湘王闻言又是面露惶恐,连连告罪。只恨不得能痛哭流涕一番以谢他皇兄。
他虽然瘦得厉害,可眼中却始终有那么一抹矍铄的精光——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又先声夺人请求收回封地。叫皇帝即使原本有不满也不能发作,反倒变成了同情,俨然是唱作俱佳。
符止默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颇有种“谢长庭遇到对手了”的复杂心境。
直待湘王推辞得够了,这才敛容起身。仿佛方看到符止也在这殿里一般,露出个惊讶的神情:“陛下召见宁朔将军,可是为的平叛一事?”
皇帝应了一声:“正是。”他劝了湘王好一阵,也有些疲倦。也不愿再多言,叫了掌事太监拟旨,“封,正四品宁朔将军符止,升任正二品辅国将军。统九门督军,发兵湘南。”
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左右便不必太惊讶。符止领了旨意谢恩,走出谆容殿。
殿外起了风,吹着满园芭蕉叶飒飒作响,燥热中带上一丝清凉。
湘王正站在御花园里,枯瘦的手中握着一支半开的天竺牡丹(注:大丽花),偏过头微微一笑:“辅国将军。”
“殿下。”他沉沉应了声,向湘王行礼。
湘王却仿若未闻,只轻轻转动着手上的花枝,似是颇为入神。符止见状便同样不发一语,并不起身,任由风轻轻拂动衣角,他却入定般岿然不动。
湘王用余光看过他,眼中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不卑不亢,倒真是个人才。倘若不能为己所用,那只怕是留不得了。
“将军免礼。”终于,湘王开了口,“府上给送的新茶,将军喝着还好么?”
符止略有些迟疑地抬起了头——这是宫里,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不能放肆。说这个难免由私相授受的嫌疑,湘王竟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只淡淡一笑,仿若万事在握,“将军不必疑虑。你我今日所言,不会外泄一字……这天下,还没有本王不能讲话的地方。”
符止心中略沉,湘王在宫中安插人这是固然——湘王手本就足够长,这自然是基于他足够大的野心。他们这种人大概有一种通病,总觉得别人卷进来都是心甘情愿。
他想着越发忌惮,后撤了一步:“王爷所言甚是。”声调一顿,“只是规矩礼法不可废。末将自知微贱,不敢与王爷平礼相待。王爷厚待,末将惶恐之至。”
湘王的眼中起了细微的变化,那一瞬竟有杀机闪过。冷笑道,“一个二品辅国将军,就能让你心甘情愿为我皇兄卖命?将军可要看清楚,皇兄手里,如今只有京畿三军可动;即便加上简王手里的九门督军,总数不过十万人。而真正的精良之师……六十万定北军和关西军,都在本王手里。”
“符将军,领那几万膏油残兵四处平叛,和做六十万精锐之师统帅,你觉得那个更好些?”
符止却不作答,只深深一礼:“王爷厚待,末将惶恐之至。”
他是个铁了心勤王到底的意思。湘王目光幽然闪烁,忽而笑了起来:“那么将军可不要后悔。”
骨瘦如柴的手指骤然收紧,捏碎了那一簇嫣红的天竺牡丹。金黑的蟠龙靴子从残花上踏过,如同胭脂入泥,污浊不已。湘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的夹道之外,符止这才缓了口气,苦笑着直起身。
不管怎样,皇帝这次异想天开挑出的平南军统帅,倒当真是挑对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40 南征
六月里发兵湘南地,正是酷热难当的天气。幸而平叛军只从京畿守军里调了三万,再加上中途荆州刺史部抽调的五万步兵,倒也可轻装简行。否则一路下来,沿洞庭湘水一脉,深入湘南地,气候潮湿闷热,倒真成了一场苦旅。
过了洞庭就是云梦泽,靠近湘南,蚊虫也渐渐多起来。
这天傍晚路过一片沼泽,江帆特地跑去抓了几把艾蒿,别在靴筒里,勉强作驱虫之用。回去之后,这幅样子不免被全军好一番嘲笑:“江副将,刚从天桥打把势回来啦?”
符止听了只是笑,也不劝阻。他喜欢这样的孩子,踏踏实实,经摔耐打。于是也有意提携,每次出征,必定留个副官给他。这次也一样,一左一右两个副将,左副将点了江帆。右副将则是个名叫秦弦的年轻人,符止不认识,也没见过,只知道是光禄勋直接空降下来的人。大约是初入官场的宦门子弟,攒一点军功好出头——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倘若人家真有本事,他也自不必去挡路。
天色渐晚,江帆提了提缰绳:“将军,是时候扎营了吧?我方才见那山西面有溪水流经,不是个安营的好去处,兵书上说‘绝水必远水,客绝水而来,勿迎于水之内。’不如在东面扎营吧!”
这时候,却听策马走在一旁的秦弦轻轻一笑:“‘绝水必远水’,那是以防敌军渡水夜袭。这里的溪流尚载不起一艘小船,山间有水源,何必舍近求远?况且夏季天亮早,东山一侧有日出,惊了马匹岂非麻烦。远水安营,倒真成纸上谈兵了。”
江帆听得目瞪口呆,见秦弦和自己相仿的年纪,心中顿时敬佩无限。符止亦是颇为意外,回头远远望了秦弦一眼。
秦弦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握着缰绳低下了头——他一路上都很少说话,似是初入军中,极为腼腆。可要论起待人处事,却是一点错处都叫人挑不出来,中庸得倒显得神秘。但他毕竟十分年轻,争强好胜的心总是难免,一时口快接了江帆的话,这时候就有几分失言的讷讷。想要解释两句什么,却见符止已经转过了头去,毫不上心的模样,只吩咐人传令扎营。
当天晚上,符止却叫了江帆到跟前,叮嘱他要时时紧盯着秦弦的言行。
江帆还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很愿意的:“将军放心。我也发觉,秦副将懂的很多,我会仔细向他学着的。”
符止嗯了一声,也没有说得太通透。他现在也无法断定秦弦究竟是什么来历——可决不是是个普通的官宦子弟。兵法作战无一不精,并且能极好地适应环境、隐藏身份,这样的孩子固然是经过某些特殊的精心培养,安插在军中的暗棋。弄清情况之前,他不能轻易动。
左右有江帆盯着,倒是能放心一些。就这样一路相安无事,十天之后,大军开入湘南腹地。
军报之中,武陵、长沙、零陵、桂阳湘南四郡,数十城县为叛军所控制。朝廷极为重视,这一路军粮和补给充足得有些过分。全军上下皆言皇恩浩荡,但是符止心里另有一番计较。朝廷如此作为,其实也暗示了另一件事,此去必定是一场恶战。
可直到大军长驱直入湘南腹地,一连几日,也未见到半个敌人。经过一些州县,询问当地长官,大家也是一问三不知。就这么消磨了几日,原本高昂的士气也平息了,大军如入无人之境,倒像是来游山玩水。
直到兵临郴州城这日。
郴州是桂阳郡行政官署所在,此时倒是守备森严。江帆到城门前,和城上的守军喊了一阵话,随后愁眉苦脸地回来,说听不懂他们的口音。倒是谯楼上有兵丁看到了城下的那杆符字战旗,进城禀报。
不一会儿,桂阳郡守便一脸惊疑地亲自迎了出来。
兵荒马乱,湘地和朝廷的联络断了许久,也不知道朝廷派了援军。
符止听桂阳郡守所言,才知晓叛军自开拔以来,虽气势汹汹,却苦无资财,四处抢夺民财以充军饷。可湘南重灾方过,百姓家中也是穷得半个钱拿不出来。叛军大肆抢掠,却已是失了人心。到了郴州城外,发觉城池坚固,无法攻破。这群乌合之众盘桓几日,终于作鸟兽散。
桂阳太守原本已经吓得准备开城投降。一觉醒来,却发现叛军已退,这才装模作样地调了点儿兵出去“追击余部”,捉了几个人回来下在监里,以充作叛军首领。
此时见了这位鼎鼎有名的符将军,郡守不敢怠慢,忙迎他入城去。
郴州城内,则有几分萧条。天灾兵祸连绵不断,原本繁华的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
花绍绍怀中抱着个包裹,匆匆沿着街边行来。这里的商铺鳞次栉比,此时却都是大门紧闭。一间不甚起眼的铺面前,匾额上是“千重绸庄”四个字。花绍绍几步上了台阶,砰砰叩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正是花余进,将女儿让进门来,“怎么样,还顺利么?”
“别提了。”花绍绍将包裹往柜台一扔,“银庄说他们也兑不出银子来,让咱们等等。我问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说不打仗了再说。真是笑话……谁知道什么才能不打仗?外头那么乱,叛军才刚走,听说今天城外又来了官兵……什么官兵!我看也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败类……”
花余进有点紧张,咳了一声:“别胡说。”又低声问道,“东家……您看现在?”
谢长庭立在柜台后,左手压纸,右手执笔。细细勾勒出一件长身曲裾下摆的花边——这些日子她通过观察,已发现了湘地和京城中着装习俗的不同。湘地潮湿,夏季炎热,她便以轻便薄简的面料为主,店内的成衣,也换上了如此款式。
京城冬季甚寒冷,而那些华贵的貂裘鹤氅,在湘南却难有销路,都换作成色上好的棉衣夹袄。
经过这一番整改,千重的境况倒改善不少。而后,她又几经查访,向一些曾在京任职为官、如今致仕还乡的湘南名士家中赠送布料与成衣。且不论她的名声如何,在京城,千重绸庄的名号倒是还算有些分量。这些人虽不会特意为她推销,单只是将衣裳穿在身上,也有人纷纷效仿。短短几个月里,千重绸庄在郴州城内,已经俨然有了名气。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湘地的水患与叛军接踵而至。郴州虽然一直未被攻破,可人心惶惶。千重的情况再一次陷入严冬。
花氏父女因此大为头疼。而谢长庭毕竟有自己的一番考虑,“……湘地必定不会久乱。如今城内商号关的关,散的散,待日后战事过后百废待兴,他们要白手起家,而我们则不同。只等到撤军开城,我们便可抢占先机。”
此时店里的雇工都已离开以避战乱,店里只有他们三个人,要维持日常生活倒是不难。只是她想要回京城,就不知要等到是何年月了。
“今日官兵入城,我看那郡守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花绍绍走过来,一边帮她整理好桌案上墨迹未干的图纸,一边说道,“我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带兵的是那个三夜破七城的符将军……现在叫辅国将军了。咱们这个小地方来了这么尊大佛,我看郡里那些混吃混喝的狗官,这下也够他们受的!”
花余进和谢长庭随同沈佩之一起搬到京城的时候,花绍绍留在了老家江宁。是以从没有见过符止。谢长庭和花余进却是都有些意外,对望了一眼。
花余进就有些踌躇地提议道:“东家,要不然……您去见见符将军?现在外面太乱,派些人手护送您回京,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谢长庭皱了一下眉,思索了片刻,还没有回答。这时候,忽听街上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街坊孩童的哭声夹杂着喝骂声,还有隐隐金属的撞击声由远及近。转眼之间,脚步已经到了门前。
大门“砰”地被撞开!十几个高大的士兵涌了进来,看到店内绫罗绸缎、装饰华贵,纷纷兴奋地高呼。
花绍绍又急又怕,怒道:“我就说他们尽是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败类!你……你们要做什么?”
那些士兵满不在乎,将她推搡至一旁,忙着抢夺值钱之物。花绍绍气得开口要骂,却被谢长庭和花余进拉到了柜台后。谢长庭低声安慰她:“我们争不过他们,他们一定要抢,我们也是无法。那个符将军我是知道些的,他不会放任手下如此。倘若真是他带的兵,这些东西随后大概会归还。你惹怒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花绍绍自然不会相信:“怎么可能?他们这些狗官,哪个不是暴敛民财,自己脑满肠肥,满腹的男盗女娼……”
谢长庭不由一噎,感觉有必要为符止辩解一下,迟疑了下说,“……也不全是那样。”
花绍绍还要说什么,那边花余进干咳了一声,扯了下女儿的袖子示意她有点眼力。
花绍绍不明所以,只得闭上了嘴。
待官兵们再度蜂拥离开千重之时,店内已被洗劫一空,一片凌乱。主仆三人将店内打扫干净——还真是干净,家徒四壁大概也莫过如此。街坊邻里大多情况相同,虽然官兵只抢了东西,没有伤人,可孩童被惊吓过后的哭声整夜不息,处处怨声载道。
是以第二天,当官兵们再来的时候,大家都惊疑不定——东西都抢了,还想要什么?
却没想,几个官兵都赔着笑,讪讪进了门:“几位对不住……我们军纪不严,抢了您的东西,昨晚上已经各自领过军法了。我们将军让把东西点数齐了,如今都放在县衙里呢……您几位出个人,麻烦跟我们去领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分别肯定是短暂的,因为让男女主分别太久你们就不爱看了= =
……说个正经的,跑这么远还能碰见也是挺巧的,可能显得有点突兀。大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在湘王的地盘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_(:з」∠)_
☆、41 胡笳十八拍(上)
谢长庭自县衙库房内出来,点齐了布匹的数量。便有衙役引着她去签押室,在簿上签了名字。随后又引着她出来,“您往侧门来,我们帮您把绸缎搬到车上。”
谢长庭点了点头,提裾走下台阶。县衙里此时皆是昨日被抢夺财务的商户主,人来人往,忙忙碌碌。
衙门里乱成这样,桂阳太守见了,自然有些不高兴。可如今大军驻军城内,许多事便由不得他做主。只得勉强顺着符止的意思,面上还要做出和悦之色:“……平叛的捷报昨日已送入朝廷。叛军的头领,就还劳烦符将军押送回京了。不知将军……打算何日班师?”
符止随着他沿县衙门廊行来。桂阳太守的不耐,他也明白,“三五日之内,我必撤军出城。”
他无意间抬起头,忽而看见对面台阶上立着个人影儿,不由语声一滞。
犹疑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几乎是疑心自己看错了。直到她也看到了他——她似乎并不太惊讶,微笑对他遥遥福了福身。
他这才如梦初醒,随后却更加疑惑,她怎么会在这里?
“符将军?”桂阳太守顺着他的目光眺望,狐疑不解。
他回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