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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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个二月也算有一件喜事——她搬家了。
虽然符止被扣了三年俸,但是说真就穷到养不起她,那倒没有。趁这两个月湘王在镇北巡抚作威作福,把着权不放,他也就得空将该置办的置办齐全,收拾差不多,把她从千重接了出去。
说实话,符将军这一辈子光明磊落,也就干过这么一件师出无名的事——谢长庭的态度始终十分黏糊。对他说亲热不亲热,说疏远也不疏远,你来我就跟你好,你不来,我也不找你。至今没有一个明确定位,是以这个家搬的也不声不响。乔迁新禧,除了问候下左邻右舍,把千重的众人叫来一起庆贺了一次,倒也再没什么动静。
可毕竟是方便多了——不必在嘈杂的后院,紧邻库房而居,尽管她不说,显然对现在的生活状况也是满意的。倘若没有事,几天不过店里去也不稀奇。一般的事情,方掌柜都能妥善打理。
但是不一般的事情,偶尔也会有。这天,绸庄里就来了两位奇怪的客人。
“……千重绸庄?是这里?”探头进来的是个青年男子。店里是刚挂上去一簇新的春裳,他四下环视,似是有些惊愕。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们东家是不是姓沈?”
“我们老东家是姓沈……”从正规流程上说这个地头确实是姓沈不姓谢,就连谢长庭本人录在户曹簿上的名字,至今也是沈谢氏。
但毕竟太久没人提了,店里的几个伙计都是一脸狐疑,“您是我们东家的家里人?”
那青年男子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只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人,是个略显老态的男子。看穿着,两人身上都是上等的料子——只是在这里能蒙得住谁呢?大家的眼睛早就火中淬金了,立刻都瞧出是几年前的旧样式。再加之两人满面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大约是投靠亲戚吧!都这样觉着,可听那年长的男子发话,却又不像。
只听他咳了一声,语气间不乏居高临下:“谢六娘在不在?叫她出来见我们。”
谢六娘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宁子机灵,陪着笑脸道:“今儿个不巧,我们谢夫人不在。您两位上家去找她吧!”
说着报了谢府的地址,那两人扑了个空,面色不能说好看,阴阴郁郁地去了。
这边几个伙计回过头来对宁子的行为进行谴责,怎么就给支到谢府去了呢?宁子就笑了,“你们来的晚,不知道,谢夫人刚到长安那一阵,话音儿跟刚才那两位一模一样的。这两位啊,肯定是江宁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68 父兄(上)
冤有头债有主,从江宁来的这两位不是旁人,正是谢长庭的父亲与大哥。
自谢长庭出嫁以后,他们两个很是翘首盼望了一阵——筹码压上去了,究竟压对没有啊?这么一盼之间两年过去,自然是杳无音讯。加之消息往来不便,他们在江宁,也不曾听说京城有哪位姓沈的郎君发达了。符将军“三夜破七城”的传奇,在街头说书的那里倒是听过一两耳朵。可是那有什么用?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渐渐的也就心灰意冷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不指望谢长庭能回来结草衔环,不赔钱就行吧……谢氏这些年来虽然内蛀中空,景况远不如前,过个小富即安的日子,还是勉强可以的。
可天有不测风云,刚过完新年,噩耗就从平南郡传过来——嫁给平南郡王世子的谢氏长女,殁了。
这对谢家父子二人算是一个十分重大的打击。一个世子妃能给家中带来的好处是很多的,以往打着平南王亲眷的旗号,在小小一座江宁城里横着走也是足够了。是以世子妃每次回家,哭诉世子怎样苛待、打骂于她,父子二人并不是很在意。再怎么打骂,难道还能把你打死吗?
可如今送信来的平南王府仆人隐约透了一点口风,他们的世子妃,竟真的是被世子折磨致死的。
平南郡王世子身有残疾,脾气极坏。近年来精神似乎也出了一些些许的问题,家中常有仆人被其虐待而死——这些事,其实谢氏父子也有耳闻,只是比起眼下得寸则寸的好处来,那都不算什么了。
世子妃的死并不让他们意外,可恼火总是有的。父子两人义愤填膺,都做好了与平南王府理论到底的打算。好好的女儿给了你们,不明不白就没了。没有说法,没有抚恤……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于是遣人去同平南王府传话,那边倒是很快有了回音——议亲之时,谢家隐瞒世子妃身有顽疾之实。以致其成婚数年一直未有所出,缠绵病榻,如今暴病而亡。谢家理当将当年彩礼如数退还,父子二人登门王府道歉才对。
“暴病而亡?他们也说得出口!”谢兴宗想起来就生气,“女儿给他们打死了,还没找他们算账,还要退还彩礼?”
长安城内街市繁华,房屋鳞栉。谢少爷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目中流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艳羡,随口安慰道:“正是的,他们仗势欺人,天理难容。”说着心思又是一动,不乏兴奋地说道,“没想到,姓沈的小子当官不行,做生意是块料子……倘若这回真指不上他,要退还彩礼,我看把那绸庄盘出去,也差不多够数。六妹也真是的,在这边过上好日子了,也不管家里……”
“还指望她?她就是条白眼狼。”谢兴宗冷哼了声,心里却也忍不住盘算起绸庄能卖多少钱来。
他们两人初来乍到,偌大一个长安城,能找到千重绸庄已经殊为不易。再转站谢府,这一路可谓历经磨难,直到日已西斜也找不见,谢少爷只得请老爷子安坐,自己下来问路,“……劳烦您诸位,沈谢氏是住这趟街上么?”
街口有个茶摊,向晚时分,只剩零星几个茶客,听他这么问都不解其意,“沈谢氏?那是谁?”
好不容易有一个明白的,“你说的是千重那个谢夫人吧,还沈谢氏!托她的福,沈大人早没啦,下家儿都没好几个了……她自个儿住在后边那趟街,你捡直走,再这样一拐,右手边第三个门就是……”
算是把路给谢少爷指明了。又七嘴八舌的,止不住把她那些风韵旧事拿出来翻新了一次——不论真假,毕竟街头巷尾要有点谈资嘛!谢少爷都听得呆了,越到后来脸色越难看,直到马车中传来谢兴宗的一声怒喝,才惶惶爬回去驾车离开。
留下一桌茶客面面相觑,“问路连声谢都不说就走了,什么人嘛……”
“我的家里人?”
谢长庭正在屋里给郴州那边花氏父女写信,听说这事不由得一怔,收拾笔墨站起身来。
禀报的仆人行了一礼,“是,就说让您赶紧去前头迎他们……进来时候老爷子好像挺生气的,还说要把这府里砸了呢!您快去看看吧!”
谢长庭不由微微皱了下眉。
待迎到前厅去,果然就看见两人坐在上首——谢兴宗这两年间老得厉害,几乎完全都在她的印象以外。
谢少爷倒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看见她来,笑着起来挽她的手,“六娘来了?瞧瞧,如今可真是大姑娘了……往这儿一站,大哥一时还不敢认……”
他话音未落,那边谢兴宗已经重重将茶碗往桌上一放。
谢少爷自然有些尴尬——在如何对待谢长庭这个问题上,他们还没有达成一致。依他的意思,六娘的身份只怕今非昔比,跟着她,往后少不得荣华锦绣、享用不尽,沈佩之是死是活,很重要吗?
可谢兴宗在听说她克夫一事之后怒不可遏,这不免让谢少爷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父亲目光短浅。
脸上仍挂着笑,“六娘过来坐……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谢长庭不由沉默了一下。
当然不是看不懂,父亲和兄长看重什么、想要的是什么……其实两年前她就明白。但直至今日在面对他们时,她心底依旧止不住慢慢升起一种悲哀。她忽然想到两年前的自己,相比之下唯一的区别,就是如今她,已经不会对亲情抱有什么幻想了。
再也不会了。
“我很好。”她拂开了谢少爷的手,淡淡地道,“父亲和大哥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你还有脸问我们所为何事?”不待谢少爷说话,谢兴宗忽地站起身来,沉着脸说道,“倘若我们不来,还不知你在这边都做了些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父亲和大哥?”
谢长庭低头不语。谢兴宗见状,只道她是词穷了,冷哼了一声:“你自己享福的时候,可顾念着我们半分了?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不知羞耻……倒不如死了干净!谢家的门风,都叫你败坏光了!”
谢少爷忙着劝和:“爹,六妹妹也不是——哎,您先消消气……”
“她不是什么?我早晚有一天要叫她气死!你叫她快些将绸庄和这宅子都买了,跟我们回家去——这个逆女,回去后可得好好管教一番!”
“是是是,是该管教……”谢少爷一边调停,一边回头给谢长庭使眼色。示意她快些低头认个错。谢长庭却好像根本不能意会,彷如未见一般,连神情都不曾一动,也没有说话。
“啪!”谢兴宗气得发抖,忽地抓起桌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好——谢长庭,你如今不把父兄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好好,我让你如愿,以后这个家你永远都别回来!带着你娘一块儿给我滚!亏我当年还让她进了祖坟。你等着,就是挖我也要把她挖出来,扔到乱葬岗去喂野狗——”
他话音未落却是一哽,只见谢长庭忽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她眼中迸出的幽亮竟令人毛骨悚然。
不知怎么,谢兴宗忽觉遍体生寒。隔了好一会儿,她眼中那种诡异的光芒方才渐渐熄灭,只余下一抹冷淡。
她厌倦地笑了一下:“既这样,不劳你费心,我将她迁走就是。”
她说着站起身来,向门口招呼了一声,才有两个仆妇战战兢兢走进来,弓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
“但是有一件事你们要清楚,”她说,“你们现在站的,是我的地方;你们之前去的,是我的产业,没有一样是你们给我的。”
“就好比你刚刚砸掉我一个茶盅,我不向你们索要,那是我不计较,并不是这个东西本就该归你们。你们来长安找我,我可以收留,只是你们记着——这是因为我愿意,不是因为我应该。”
她说完,也不再理会谢氏父子二人,转身向外走去。方来到门前,却恰逢门帘忽地一掀。
“没出去?”这来人自然是符止,“这两天暖和,你倒越发的懒了……”
他说着一低头走进来。这宅子是他买的,往日来去亦如在自己家中一般。不意今天进了屋,才发觉还有两个陌生人,脚步不由是一顿。另一边,谢氏父子也不约而同转过脸来,紧紧盯着他。彼此都有些探究的意味在里面。
正暗中揣测,只听谢长庭忽然道:“那笔帐还没算清楚?”
正诧然之间,已经被她一扯衣袖,“你来的正好,我正要问问库存的事……”直将谢氏父子晾在那里就走了。
符止下了值过来瞧她,却不想进门就先陪她演了一会儿,被当作绸庄的伙计使唤一番,扯着回屋去了。可气可笑之余,又不免十分好奇,她这边素来清静,极少会有人来访。
“哦……”听他问起,谢长庭的反应很淡,“那是我爹和大哥。”
他闻言不免大大一愕,但见她神情倦怠,不似是说谎的模样——固然也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难道还有人会上赶着认爹不成。此时见她脸色如此,再回想起方才那屋里的气氛僵硬,便隐约可知她与家里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了。也不再深究,只问道:“他们来做什么?可用我——用我替你出面么?”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拿自己当姑爷了?”这话说得他脸色一沉,可接下来又是一缓,“……他们也配。”
符止就顺着劝解了两句:“毕竟是你家里人,也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这话显然也不到点子上,谢长庭始终是似笑非笑,不屑分说的模样。他叹了口气,“你这样不是办法,要么你就别管,由他们去哪儿。你又没有那个狠心——你别笑,我还不知道你?倘或你点个头,我这就替你把他们扫地出门——我现在就去,可是你能吗?”
她闻言沉默了半晌,面上笑容渐渐淡了,却也什么都没说。
金乌西沉,渐渐消失了最后一缕霞光。他将窗掩上,回身见她已经解了中衣,一副打算就寝的模样,不免又是一怔:“你这么早就睡了?”
谢长庭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过来不就是为了睡吗?”
她说到“睡”时略一停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才把后面那个“我”字咽了回去。符止都被气笑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见她手已经到背后解了主腰的带子,没有半分拖泥带水。他喉间不免是一哽,捡起衣裳扔给她,“今儿还真就不睡了!你给我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69 父兄(下)
符将军言出必行,说不睡,还真就不睡了。
他们俩这一晚相安无事暂且不去提。另一边,谢少爷却也没有闲着——六妹妹这是几个意思呀?这一位看模样、看气度,可没有一丁点像是绸庄的小伙计。他心里暗暗琢磨,晚上就不免向府里的仆妇打听了一番。
是以谢长庭第二天晨起的时候就听说,“大公子在外间等您有阵子了,说是有事要请您一道商量呢。”
这些年何尝听过谢少爷对她用一个“请”字,不免嘲弄一笑。拾掇好了出来,谢少爷果然袖手等在门外,笑容满面:“六娘来了……咱们兄妹这么久不见,这两年家里人口冷清,年前祖母忌日的时候,姐妹几个都回来了,就唯独少了你……提起你来,也都挂念在心。大哥昨天就想同你叙叙。只可惜父亲脾气不好……你也别见怪!老人家面硬心软嘛!”
他寒暄了一通,自觉火候差不多,就开始旁敲侧击起来,“六娘,大哥听说你……跟符将军,昨天那个……是不是?啊……是不是……”
谢长庭也知道早晚瞒不住:“是。”
谢少爷眼睛一下亮了:“好妹妹,真有出息!”又意识到自己兴奋得太露痕迹,忙又道,“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就问问……就问问……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咱们安排彼此见个面?……大哥也是为了你好。”
这末尾一句补了倒还不如不补,谢长庭也不置可否:“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吧。”
谢少爷眼下也顾不得嫌弃她败坏门风之类的小事情,搓了搓手,“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