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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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话,姐姐一定会听!
“云姑娘,谢谢你!”如梦初醒的程萧白忘了羞怯,竟大胆地抱起云衣容转了一圈,将油纸伞塞到细嫩的手中后疯魔一般向回跑去。
惊魂未定的云衣容轻轻拍着胸口,一种难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程萧白,他不是坏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天真纯洁、质朴无暇,仿佛一块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不容玷污。
曾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
要怪就怪世事无情,怪他的姐姐偏偏是红弦。
虽然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可是要把红弦从韦墨焰身边赶走,也只有利用他了。
纯白永远不会洗净污黑,而黑暗的东西,总是轻易让光明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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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衣容回阁之前早有人上报,韦墨焰慵懒地斜倚在紫檀木椅中,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一边把玩着桌上的酒杯,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弦舞翩然的淡白身影。
“你不是一向反对你弟弟与江湖中人接触么?”
“她又算不得江湖人,不过是个大夫罢了。”一声尖锐颤音,紧绷的细弦利落地收回掌中。
“凭什么相信她?”
“凭什么不相信她?”淡漠的双眸直视,无半分退让,“云家因我而罹难,你总不会怀疑连这都是阴谋吧?”
针锋相对是她改不掉的习惯,而针锋相对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韦墨焰也不知道自己该悲叹还是该感到荣幸。
“不过是提醒你注意而已,有时候了解女人的未必是女人。”墨色衣衫随着轻柔的动作带起微风,修长挺拔的身影贴于白衣之后,稳稳握住执着赤情的素手抬高些许:“此招用于近身相搏,‘藏蛟式’的每一招都必须精准无误,否则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凝神状态已被惊扰,如何还能专心练下去?手背上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烫,夏倾鸾放下手收起赤情,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远。
“青俊少艾,若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也是桩美满姻缘,你别想把她强留在阁中。”
韦墨焰无奈苦笑:“若不是你执拗,我又怎会带她回江南?再说我何时强迫过谁不许离开——除了你之外?”
第三章 余生谁与共阡陌
对外,破月阁阁主一向不苟言笑,对阁内的人也多是面无表情,很难从他眼中看见什么波澜,这笑容常人绝对见不到——见到的,多半都是死了的人。
便是苦笑也能令人怦然心动的脸庞有些黯然。躲避已经成了她习惯性的反应,若不是为了尽快学会最难的藏蛟式,恐怕她甚至不会出现在面前。
“先不说这些,去南疆的事紫袖堂主有什么想法?”夏倾鸾收了赤情,依旧面色如常,内力与调息比几个月前不知长进了多少。
纵是有韦墨焰倾力相教,高深莫测的韦家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融会贯通的,就连惊才绝艳天纵奇资的破月阁阁主也耗费了六年之久才有如此成就,何况是她呢?
不过那人好像并不在乎这些。
“没什么可商量的,不过是告诉她一声而已。”提到别人时韦墨焰就没了兴致,坐回椅上继续自斟自酌,“南疆百越一带多是蛮族宗教,但不乏奇人异士,此去能招揽几人我也没有把握,甚至连可能遇到的危险都没法预测。”深邃的双眸忽然转向夏倾鸾,目光中带着一丝探寻:“如果……如果遭逢意外再也回不来,你会后悔么?”
“不过是个死罢了,还能如何。”
“既然你是为了报仇才活到现在,若是大仇未报之前就枉送了性命,真的不会后悔吗?”
夏倾鸾沉默。
曾经时时刻刻抱着复仇不肯放手的自己,是在哪一年哪一日忽然变了性格,竟然想要认真地去为什么人做些事情?想着南行危机四伏所以才要与他同去,担心他安全,却忘了自己的目的。
淡漠的眼中仓皇转瞬即逝,夏倾鸾扭头避开那两道目光,语气依旧保持着冰冷:“阁主似乎有所误会,我愿意同往不是为了保护你,而是因为你死了,便再没人能帮我报仇,这一年我所付出的心力岂不是白费了?”
“假若报不了仇呢?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空酒杯在桌上打着转,细长的手指蘸着桌面的酒水划出长长的痕迹。
“……无赖!”红唇轻嚅,思虑许久方才吐出二字。
“我就是无赖了,你能奈何?”整齐剑眉之下,星眸浩渺,嘴角噙笑。
难得能见到她如此美妙的表情,似是气愤,又好像委屈,片刻后韦墨焰忍不住笑意摇头:“开玩笑的。连日在阁中练功怕你憋闷,想邀你出去走走你又定然不肯。”
侧目,窗外细雨初霁,天虹如幕,远山千重浮于粼粼碧水,正是大好的晴日。
“于我身上,无非是虚度。”卷睫低垂,余光却见暗朱衣角靠近,不由得短了气势,“你就不能放手,非要拿我寻开心?”
玄黑身影不远不近站在夏倾鸾面前,一手接过赤情轻展,红色华光柔和缠绵。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我开心?”
“天下最该死的莫过于负心男人,尤其是他身后站着痴情女子时。”
一心想要成全二人的云紫袖,反倒成了解不开的结。
清冷的笑声耳边低响:“你说最该死的是负心男人,我倒觉得那些浮花浪蕊的女人才该死。都道是红颜祸水,萧家韦家,哪个不是因为女人而招致的祸事?”
精致的容颜瞬间褪尽了血色,苍白如雪,凄冷的声音因为过于气愤而带着颤抖:“韦墨焰,你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当年你父亲萧将军位高权重深得人心,若不是娶了凝聚天下目光的江南第一名妓阮晴烟,又怎会招致靖光帝垂涎,进而伙同宦官诬陷获罪、株连九族?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情?”
“那也用不着你来管!”韦墨焰的话越来越冷,越来越刻薄,家仇旧事,夏倾鸾的底线已经被他击溃。
两人同样高傲的心性,容不得别人质疑,经常是一句不对互不相让,非吵出个结果不可。
“相貌出身本是天生注定,哪个女子愿惑乱倾国为千夫所指?说到底,若不是你们这些男人竞相争逐,又怎会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轻易改写江山大势?”韦墨焰想要还口,却被不留情面地打断,“说什么视女人为刍狗,当年你若不是惦念我母亲的容颜,又怎会在初见时便认出是我,还肯把我带回破月阁?平白说些君子之词,不过是道貌岸然,虚伪至极!”
许久不曾如此激动,竟连气息都乱了,夏倾鸾愤恨地转身背对,双肩随着胸口起伏微颤。
视女人为刍狗,这是韦墨焰平生最想收回的一句话,就为了这一句,她对他万般许诺不听不信,还牵扯出如此之多毫无关系的事情。确实,只是惊鸿一瞥间,幼时的他便再难忘记江南第一名妓阮晴烟倾国之姿,而这亦是初逢便认出夏倾鸾的原因,可这与喜(…提供下载)欢上她毫无关系。
阮晴烟虽是萧家遭逢大劫的起因,然而其刚烈贞洁无人不知,乃是第一位不肯入宫为妃并自刎于金銮大殿的青楼女子,想必,这种固执与冷硬也遗传给了女儿吧。
自知刚才说话过重却又放不下面子道歉,韦墨焰只得收了脾气,双手轻柔地放在犹自颤抖的瘦削肩上:“我只是对事不对人。韦家的变故都因女人而起,尽管当时我并不在家中,可失去亲人的感受你我都是相同的。”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事情,而且是江湖中视为谜团的韦家灭门之事。
“倘若你得知亲生母亲勾结外人,害得家破人亡、无家可归,你还会再相信所谓亲情吗?”
“韦夫人?!”如此惊人的内幕让夏倾鸾再顾不得置气,江湖中谁不知道前任武林盟主的妻子文武双全、秀外慧中,怎么可能做出私通外人这种事?
“没错,就是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过的盟主夫人,是她暗中与息赢风串通,一手安排韦家走上绝路。”韦墨焰冷哼,语气中毫无半点敬意,“那女人以为息赢风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却不知道等她的只有死路一条,枉送了韦家霸业,成就了奸险小人。”
息赢风!
夏倾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这都是真的,当年韦家惨案的内幕实在太过惊人,说与谁听都难以相信吧!
“息赢风是韦盟主的结拜兄弟,难道,他是为了盟主之位才……”
“知人知面不知心,防得住虚情假意伪兄弟,防不住容情蜜意枕边人。过命之交,结发之情,连最亲近的人都可能会出卖自己,世间还有什么可以相信?”身后,平静的语气清冷凉寒。
第四章 却向渊潭仆仆行
向后仰面,竟看见素来冷静近乎冷酷、无情近乎无心的漆黑双瞳中,狠厉与落寞交揉辗转。
他心里竟然藏了这么沉重的过往,日升月落多少时光流逝,不会累吗?
“总有些什么是可以相信的,譬如紫——”
带着冷寒气息的黑色身影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两只手臂绕过肩头交缠在她身前,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怀中的人融进身体里。
“我的身后,只会交给最信任的人。”
信任……谁对谁的信任?夏倾鸾无话,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时光若止,她宁愿一切停在东胡之行前,至少表面上两人可以毫无瓜葛,只是两相利用而已,不必像现在这样说不清道不明,若即若离,最是难以割舍。她也曾想过去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然而她不敢,连紫袖那样陪在他身边多年的出色女子尚且无法走进,他的心又怎么会归于夏倾鸾三字?
更何况她还清楚地记得,是谁说着相携白首、至死不渝,却生生地一剑刺穿她的微末希冀。
“阁主还是自重为好,你相信我,我却未必相信于你。”
这次,轮到韦墨焰无话可说。
交错的双臂颓然收回,转身负手而立,片刻前的一点柔软再不见影踪,七重楼阁之上两道孤落身影依旧是沾染尘埃的俗世之人。
成大事者,必须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既然知道当年暗害韦家的人是息赢风,为何不向武林说明真相?”
“为什么要说?”窗前修长的身姿逆光而立,影子淡薄地延伸到夏倾鸾脚边,“逼他走上绝路,然后再让他身败名裂,品尝从顶点落入万丈深渊的感觉……这不是更好么?”
狠绝,冷酷,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正是他被无数人畏惧的原因。
想要杀掉息赢风很简单,可他没有出手,而是一步步削弱,逼近,看着仇人如惊弓之鸟为保住自己的地位露出丑恶嘴脸。死很容易,让人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报复。
“对于他的能力,夏倾鸾从未怀疑过,破月阁阁主想要谁死,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窗外,雨后的兰陵城雾霭渐生,迷蒙中混沌不清,一切都缥缈得不现实。
此去南疆路途遥远,不知道几个月后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谁能看见若干时日后破月阁是否依旧宁静如斯呢?
夏倾鸾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想到要与他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难免有些不安罢了。
怕自己终有一日,会坠入没有结局的沉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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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数日的阴霾终于了结,偷得半日闲暇的息少渊本打算晒晒将要发霉的筋骨,却被板着脸一语不发的程萧白拉出天雅小居。
“这是怎么了,平时总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反倒揪着我不放,我哪里得罪了你?”息少渊一脸懒散笑意开着玩笑,任由好友把自己推上马车。
“少废话,平日里都是你欺负我,今天就算是代价,你得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破月阁。”
息少渊深吸口气:“萧白,伯父最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上次插手我和破月阁的事不说,现在还想主动跑去惹祸,你姐姐知道了还不气死!”
“气死的是我!”满脸怨怼不平的程萧白恨恨地瞪了挚友一眼,“我就奇(提供下载…)怪前段时间姐姐怎么没有来信,你还说什么她太忙没时间。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姐姐受了伤还被那个混蛋欺负的事?”
那个混蛋?息少渊哧地一笑。
不知者无畏,也只有程萧白这种远离江湖尘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如此称呼破月阁阁主。
“对,我是知道,不过我也知道你姐姐绝对不会有事。那人虽是冷酷嗜杀,对你姐姐却痴心一片,那日出手伤人也不过是妒火中烧乱了方寸——他看你姐姐的眼神骗不了我。”
谁知程萧白并不买账,秀气的细眉一挑,手肘重重撞在好友肋间:“偏就你什么都知道。我不管,反正这次我一定要带姐姐走,在那种地方哪能过得开心?他敢伤姐姐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姐姐能忍,我可忍不了。”
“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云姑娘。”
“你——”狼狈之色在眼底闪过,嚅嗫半天程萧白只能低下眉眼,气势顿减八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伯父说的。”洒脱清朗的笑容依旧不变。
被称为无尘公子的程萧白时而风雅高贵,时而任性风流,连程显功都拿他没办法,唯独莫逆之交息少渊才是他克星。落拓不羁却又才貌双全的太子少傅看起来性格温润,实际上往往几句话便服了众生,不动而屈人之兵,直率无邪的程萧白自然不是他对手。
程萧白亲近息少渊的平和落拓,息少渊看中程萧白的坦诚率真,两人相识不过四年却是情投意合。一个是纨绔子弟,一个是青年才俊,又都为四公子之一,少不得有人传些龙阳断袖之话,逢人论起两人也不过相视一笑,只当不闻。
车辚辚马萧萧,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兰陵城外十里,再走上段路便是破月阁高耸的朱色楼台。以前靠近破月阁百米内都是有人守着的,自从两个月前闹内乱便减少了人手,也就没有人在如此远距离的地方守卫了,马车得以驶到近处。
几十步外,朱漆阁前,宽敞的空地上数骑骏马原地踏足,马上几个劲服打扮的男女,为首的男人一身玄色衣衫,举手投足间王者之气浑然天成;旁边的红衣女子素面朝天,却风华自现。
见马车驶来,云衣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前往南疆的决定如此突然,云衣容借着买药的机会才得空去报信,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程萧白在这日早晨拦住阁主和红弦,否则几个月内是再见不到这二人了。
夜长梦多,红弦早些离开她才能安下心来。
远远听见车轮声,韦墨焰为头微蹙,待听到车内的呼声时略显一丝不耐。
“姐!”马车尚未停稳,淡金锦袍的身影便心急火燎地冲出车门,直朝红衣女子马前奔去。
“萧白?你来这里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