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若三千弦-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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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剑冷刀寒,千山负雪,踏破红尘三千流连,痴缠浮生六道轮回,等的,不过是这一句话。
袖扬而繁华湮,许了今夕隔世,江山为媒,怀中三寸暖便是她余生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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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主大婚定于十日之后,是而之前的几天韦墨焰更加忙碌,偌大朱阁竟随处可见被阁主呼来喝去匆匆而行的子弟。
十天后,是他们相遇整两年的日子。
地下水牢里早就没人了影,悬垂的粗铁链上还染着斑驳血迹,因千年寒冰之水已被蛊虫污染,再不可用,如今只剩空荡荡的池子孤寂守候。
破月阁门前,消瘦到可怖程度、身上几乎如骷髅一般皮包骨头的伛偻老者弓着身,深陷眼窝麻木地打探周围,只是,连阳光都好像陌生得不再认识。三个月了,他在破月阁的水牢中整整受了三个月非人折磨,并非坚忍顽强带给他活下来的生机,而是那人不许他死,活着,才能遭受更多报应。
肌肤溃烂,重处森森白骨可见,满身腥臭令人捂鼻远离,哪有人还如曾经一般尊他敬他,奴颜屈膝叫上一声息门主?
身败名裂后,昔日群雄领袖已是换了皮相筋骨,成为最低贱之人。
缓缓侧身仰头,刺目阳光下可见二层阁台上玄色人影傲然长立,王者之气贵乎天成,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人中之龙,翻手覆掌间便得了武林江湖,坐拥江山无限。
“息赢风,我不杀你亦不废你武功,经脉已命人给你接好,他日你若是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我依旧会在破月阁之上等你到来。”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以实力稳坐武林盟主之位的天绝公子当真绝了天下,风华无双,“息少渊用他性命换你余生苟延残喘,这条命,你要是想早点挥霍干净大可继续为恶,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干涩喉咙中几声咕咕响动,息赢风僵硬回身,近乎是蹭着土地往前挪行,随意找来的破旧衣衫下伤疤可怖,却远不及那双空洞眼中的死灰来得吓人。
这便是,生不如死。
第三十六章 芳华成雪雪未凋
九月秋高气爽,兰陵一年中雨水最少的便是这一段时间,花未凋,草仍绿,满树葱郁,胜景良光。
武林初定,本应该有诸多事务需要新任盟主打点处理,可破月阁中弟子一连几天都很少见到淡漠的阁主,倒是经常看升任太微堂副堂主的少弼眉头紧皱四处奔波,一脸疲惫总也卸不下去。
沈副堂主已经不在,紫袖被禁止劳心阁中事务,剩下的天市堂堂主又是个书呆子,一时间所有事都推到了机敏聪颖又擅长手腕的少弼身上。
阁主说了,至少大婚之前不要去烦他。
沉睡期间无论肢体还是感觉都有所退化,为了尽快让夏倾鸾恢复,韦墨焰整日在七层阁顶帮她做些武技与内力的教习,余下时间两人或者在附近走走,或者各自准备着即将到来的那天。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从未有过的安宁。
“何必发江湖贴,又不是什么大事。”
破月阁后翠竹密布,大片竹林静谧清静,往深处走上一炷香的功夫便可见精舍小筑,里里外外简朴却淡雅格调。衣白颜雪的女子手中淡茶微凉,夕照斜光透过轩窗落入杯底,映起浓郁茶红。
“怎么不是大事?我要娶你,不仅要让天下人知道,便是连九天之上、重霄之外的神佛散仙也该看得清楚。”
夏倾鸾已经习惯他蔑视天道的言论,骂苍天不仁的是他,总要逆天改命的也是他,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降了他这条人中之龙,他想要的,就一定会做到。
两人的婚事已定,本来夏倾鸾是打算简简单单行三礼拜过堂就算结束,谁道韦墨焰根本不同意,非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晓。
手中禁脔,哪容他人染指?他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夏倾鸾从此归他所有。
味道偏淡的茶他不喜,皱皱眉倒掉,地面立刻泛起暗于周遭的土色。抬手拉住她手腕看向外面,眼中平和无浪:“随我去个地方。”
没人教育过夏倾鸾何为妇纲,也没人要求她如何尊礼守教,那些男女授受不亲于武林子女而言都是笑谈,便是这般公开拉扯也是家常便饭,甚至有时,他会不顾四周环境说些令人尴尬的话。
可是谁会在意呢?他们二人本就该鸾飞凤舞,琴瑟和鸣。
往竹林更深处的地方她从未去过,正疑惑,干净汗巾递到眼前:“蒙上眼睛。”
“又是要做什么?”细眉微蹙,但终是不疑他。接过汗巾利落地结系于脑后,突然而降的黑暗让她下意识伸出手向前摸索,却闯进坚定掌中。
“这边。”
林中只有脚步声和衣料窸窣摩擦之声,那只手牵着她,不快亦不慢,总是恰到好处地配合她脚步速度,不必担心脚下不稳失了重心。论心细这点,夏倾鸾是远远不及他的。
渐渐可闻馥郁扑鼻,隐隐虫鸣低微,可这九月的天气不该有其他芳华才对,十里桂香连绵,那才是兰陵乃至整个江南的特殊味道。
前方脚步停住,眼前汗巾一松,而她仍沉浸在意外的花香中未曾睁眼,好奇地嗅着混杂却好闻的味道。
女子爱花便如男子爱剑,为悦己者容,为知己者死,天经地义。
耳畔温黁,呢喃细语,仍是听了无数次的话,然而这次总有些不同,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温存。
“兰陵花开成雪,我只想与你同看,到沧海化桑田,到你我皆为鹤发白骨。”
指尖一颤,迫切睁眼,满目绚烂芳华如若天降,花开成雪。
见过的没见过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姹紫嫣红,竞相开放,只为一人。
九月有桂而无花,他却是逆了常规以人力育出这片百里花海,只因曾经答应过陪她看东胡天地苍茫,兰陵花开成雪,踏遍天涯海角,相携碧落黄泉。
从未有人为她如此付出。
“答应过的每句话我都会实现,你我誓言约定,至死不渝。”
背后温暖胸膛紧紧包裹,手心滚热足以融化所有冷漠,是否如师父所说,滚滚红尘中早就注定会有人驯服她这只冰冷桀骜的鸾鸟,用尽一生相看两不厌呢?若这是天命,那么便是她唯一愿意接受的天命。
时光静止于耳鬓厮磨中,忘记曾经带给彼此的伤害,交颈吐息,摸到他手腕起伏疤痕时,忽然泪如雨下。
他不是早就把她刻印在生命里了吗?
那般珍爱越过生死,倾尽此世荣华喧嚣,哪怕她一次次退却转身,仍不离不弃守候。爱到,不忍留她一人独活于世,宁可同死。
杀她,便是爱她至深的证明。
多少年岁被复仇蒙蔽双眼,苍茫人海明知有人顾盼流连却都视而不见,终于该醒了,该为谁衣带渐宽,为谁消得憔悴。
“你护我身后,我便还你一生相守。”被扭过的肩膀斜倚怀中,他清晰眉眼,嘴角温存,怎会是血染江山的魔?
就算血染江山,那也是为了她。
唇齿相接的热度蔓延扩散,蒸腾了面颊泪痕,悲苦消失不见。眉睫轻颤,青丝盈袖,身后怒放花海沉默无声,只送来阵阵迷香跹蝶,奏一曲双生永世,流连忘返。
喘息加重,他却停了动作,拦着纤腰玉骨,下颌搭在她瘦削肩头,闭目长叹。
他不会急于一时片刻,无名无份逾越雷池,那是伤她。
尽管已经欲壑难填。
天下为聘,江山为媒,墨染红尘千般雪,剑落神魔不往生。然而那些凡人向往的功名利禄都不及这一刻静静相拥,在彼此唯一归宿之中。
“还有七日,我却等不及了。”指尖蘸着朱唇一抹光亮,韦墨焰低低苦笑,“早知道就不拖那么久,徒惹心猿意马,彻夜难眠。”
拍开他的手指,迅速抹去下唇湿润,夏倾鸾有些懊恼:“我倒宁愿再拖上十年八载。”
“我若活不到那时呢?”
“祸害遗千年,你从不是好人。”腰际被束着不能动弹,却不妨她一掌拍在他肩头,软绵无力。侧脸贴在胸前,听着心跳律动,不由得放轻了音量:“你若是死了,我也不可能再浪荡人间,有何区别。”
素年深爱,生死同眠。
重又低头覆唇,想再拾温度的刹那忽而传来锐啸。
那是阁中有急事又找他不到时的信号,催他速速归去。
夏倾鸾舒了口气,扶着他肩臂打算站好,谁知他眉头一皱又低下头去,全不顾阁中有何事发生。
有她,便是天下。
“你……”片刻后挣扎后退,淡漠眸色换成无奈与轻叹,“阁中有事,你这阁主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我不想被人说成红颜祸水,祸国妖孽。”
“扫兴。”重重挥手,长眉细眸中流水如雾,却抹不掉笑意温黁,“罢了,总不能老被你说教,竟像是又一个紫袖。”
第三十七章 平川倏忽风波起
姑苏韦家三代单传,而自前两代的韦天弃开始,每一代子嗣皆是不世出的人才,天资聪颖,卓绝凡尘,于武林无一不是首屈一指。
韦天弃自立门派,一夜间扬名江湖,深厚悠长内力与凌厉功法斗遍天下,然其人不喜功名利禄所累,在妻室诞下一子后便袖手归隐,从此世俗烦扰均不见,只饮山清水秀做香茗。
多少年过去,他的遗世独立不可战胜仍继续被传诵着,只是舍了名字换成尊号,无涯老人。
而今,韦天弃更常被人提及的却是另一个身份——教授武林盟主六年武功而后一鸣惊人,破月阁阁主韦墨焰的亲祖父。
韦墨焰是个亲缘极其淡薄的人,即便对于师父兼祖父双重身份的无涯老人也是如此,从夕落山离开四年之久他从未回去探看一次,然而,对师父的尊敬还是不逊常人的。与夏倾鸾大婚的事他发了江湖贴昭告天下,自然也没有忘记远在千里之外深山之内的祖父,没想到的是,不过三天而已,轻功卓绝的祖父竟然比那些驭马之人更先一步到达。
破月阁中多数为年轻子弟,自是没见过无涯老人,而唯一熟识的紫袖是在来报有老者伤了诸多子弟阻拦不住时才拖着病躯出面的,一眼望去,立刻喜出望外。
“紫袖拜见师父。”
初时华玉还以为她忽然半跪是身体不适,待到敬称出口方才恍悟,眼前须发皆白瘦而矍铄的老者,竟然就是紫袖和阁主的师父,无涯老人。
“晚生华玉见过无涯老前辈。”
都传宗师们总有些古怪脾气,可看上去无涯老人与普通长辈并无不同,衣着简朴威严自现,甫一出现便先折了众人气势。
“阿月,你们这阁楼未免太难踏入,还要我老头子劳筋动骨才能进得来,也不知焰儿是如何教导的。”无涯老人负手直视紫袖,眼中微有愠色。
“师父息怒,平日这些子弟都是阿月管着的,阁……墨焰他忙于正事,顾不了太多。”低声喝退地上呻吟的子弟,紫袖急忙起身上前搀扶老者,华玉迟疑片刻紧随身后。
紫袖本名云月影,紫袖是在破月阁建立后才改的,曾经被卖入勾栏那些日子不堪回首,便是连本名都不愿再提,这也是后来韦墨焰要求所有入阁子弟舍去本名的缘由。
在夕落山与韦墨焰共同习武六年,师父一直叫她阿月,世上也只有这个老人才会这么亲昵地如此称呼,在紫袖心里,无涯老人便如同她亲人,尽管那只是因着与韦家世代交好才获得的待遇。
“焰儿去哪了?”无涯老人皱着眉头,刚才他要踏入破月阁竟遭阻拦,此刻正气着,见韦墨焰未曾出来相迎不觉更为恼怒。
“祖父?”略带惊讶的声音并非来自阁内,而是源于几人身后,破月阁正门外。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夏倾鸾寻处安静地方说些絮语,阁中传来的催促角声逼得他不得不放弃继续温存的机会,拉着夏倾鸾匆匆赶回。
“我本以为您不会来,没想到反而是第一个前来贺喜的人。”
素衣老者淡淡扫过两人相携的手,夏倾鸾心下一紧,不动声色想要抽回手掌,却被更紧握住。
韦墨焰脸色不变,甚至没有半丝表情,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个外人:“近日阁中事务繁忙,若是怠慢了还请祖父见谅。”
“不需费事招待,我只是来看看你和阿月——这丫头,什么时候都不忘替你担着责任,痴情得紧。”
一句话如巨石击在几人胸口,尤其紫袖,更是瞬间白了脸色。
她对韦墨焰的心思早在夕落山时师父便已看出,不拘世俗礼法的老人不但没有因为她残花败柳之身加以阻挠,反而屡次劝二人依着指腹为婚的约定尽早行结发之礼,只是不想拖到今日,一切都不同于前。
“前辈路上劳累,不如先安排处地方歇息,离婚事尚有几日,有什么话稍后再说罢。”看出气氛不对,闻讯而来的少弼急忙打着圆场,一边使眼色让华玉带紫袖离去,然而未及有所动作,无涯老人已先行一步将矛头指向了夏倾鸾。
“这位姑娘便是月老的徒弟?”
韦墨焰眼中隐有一丝不耐,刻意保持平静语气:“是。”
略一沉吟,无涯老人走到二人身前仔细打量,目光落在中间处,那两只手仍旧紧握未曾放松。
毫无征兆地,干瘦手掌疾疾奔向夏倾鸾,掌风所过凌厉凛冽,全无半点留情之意。猝不及防间夏倾鸾根本无力防卫,与名震九州的一代宗师相比,她差得太远太远。
紫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为无涯老人弟子,她太清楚这一掌落下的后果,而且,她也很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伤了红弦,一切罪责源头都在她身上,怪不得别人。
一念之间,每个人心里想的都大不相同。
那一掌终归没有顺利落下,墨色衣袖翻飞迅疾,轻撩缓拨,在两人之间隔开一道屏障。
“倾鸾重病初愈受身子极弱,祖父若是有意试探,还是待以后罢。”清冷眸中闪过一丝寒光,握着的手又加了三分力度。
也许,这场婚事不会太顺利。
“好,我不为难她。”转身踱步到紫袖身边,无涯老人一声冷笑,浑身威严气势令人不敢近身。看着被韦墨焰护在身后的白衣女子,无名火涌上心头:“姑娘是何身份我不管,我只问一句,你可知道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