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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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荣后来悄悄对潮生透露的,皇帝那天大发雷霆,斥责昌王“昏庸无能”,据说昌王的额头都被皇帝扔的砚台给砸破了。
真的砸破没砸破,潮生不得而知。因为昌王从那天出宫回府,就没出过门,的确是一直在闭门思过。他的头破没破,这别人就看不到了。
潮生本来觉得,大公主遭遇了这样的事,怎么也得回京城来吧?皇帝也是这个意思,让她先回来,好好休养休养,压压惊,再起程回去不迟。可是大公主只在宛州停留了两天,就动身继续上路了。她没有回京,也没有搀和京里这一场风暴。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事,怎么也会回来一回,向做为皇帝的父亲哭诉一场,更要为自己讨还一个公道。可是大公主行事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
也许,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不能多停留耽搁?
潮生再进宫请安的时候,几个妯娌又碰面了。
昌王妃王氏倒真是个有大家风范的女子,处变不惊。昌王得意的时候,她淡然处之,昌王现在被皇帝斥责处罚,她也一切如旧,完全看不出失意的痕迹来。
陆皇后这个儿媳挑的实在不错。王氏这派风范,做皇子妃是游刃有余,如果将来昌王登了基,她也能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坐镇中宫,母仪天下。除了没生出儿子来,王氏没有半点可让人挑剔的地方。
潮生虽然和她亲热不起来,但是也真心佩服她。
“三嫂。”
“四弟妹也来了。”
郑氏的涵养功夫就显得不那么到家,偷偷瞟了王氏好几回。梁氏倒没有说什么,这几年她也沉得住气了,不象一开始的时候,什么都写在脸上,让人一脸就看到了底。
“三弟妹气色可不太好啊?”
王氏淡淡地说∶“琳儿这几天有些不太舒服。”
“哎哟,可不是。”梁氏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家田儿这几天也闹肚子,太医开了药,吃了,也没好哪儿去,只好净饿着,这两天倒好些了,只是小脸儿又瘦了一圈儿。”
梁氏以前在人前很少提起田儿,这回却是一派慈母口吻,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潮生对这孩子始终很牵挂∶“田儿闹肚子?”
“是啊,虽然太医瞧过了,可是他还小,好些药又不敢用。”梁氏说∶“太医说这孩子脾胃虚,以后得多留心。我狠狠发作了他身边的婆子丫鬟,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不上心。”
这是发作给寿王看的吧?
梁氏从不擅掩饰,直来直去,现在也变得会做表面功夫,会敷衍人了。
可以说是一大进步。
含薰最近不知道怎么样,潮生只知道她的兄嫂留在了京城,倒是没再听见别的音讯。 说起这个亲戚,就不能不提诚王府那三位客人了。经历了几个月的变迁,一次次的事情,四皇子腾出手来,二话不说就把三人打发走了——说实在的,真不象送客,倒象押解一样,一直把他们送出京城,送上了南去的客船。
那位表姑娘走时是哭哭啼啼的,口口声声说舍不得表嫂。潮生直想翻白眼,舍不得个鬼啊!从头到尾潮生连面儿都没和她照过一个!
她们进椒房殿的时候,正好后宫妃嫔们请过安正从椒房殿出来。贵妃贤妃打头,后面跟着一串风姿各异的美人。一时间香风微袭,环佩叮咚。
潮生她们自然得向几位妃嫔问安。贵妃笑盈盈地说∶“快别多礼了。”又和贤妃说∶“姐姐你瞧,平时我还觉得自己年轻得很哪,一看着她们,才觉得自己真是已经老了。”
贤妃一笑∶“你快别卖乖,你要是老,我该往哪儿站呢?再说了,你马上都要娶儿媳妇做婆婆的人了,过一二年说不定孙子都抱上了,难道还想整天扮成二八佳人?”
说笑几句,大家各走各的。潮生目光扫过去,在贤妃身后微微停滞了一下。
那个妃嫔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裳,梳着斜云髻。她身材修长窈窕,在一众美人中仍然让人无法忽略。
这个人,曾经是潮生的熟人。只是现在双方都今非昔比,全不复旧日模样。
跟在贤妃后面的这个宫嫔,就是曾经的青镜,现在是李美人。
过去在烟霞宫时,青镜的美貌机灵就凌驾众人之上,所以后来安妃陈氏才会选择她,想用来固宠。
对了,安妃。
她不在这今天这一列人里头。
上次见她的时候,远远看着一脸病容,只怕现在还是那么拖着,好不好,坏不坏的。
陆皇后淡淡的,待她们行完礼落坐,问王氏说∶“他的身子如何?这些天在府里做什么?”
王氏恭谨地回答∶“谢母后挂怀。王爷这些日子都在读书,饮食比从前减了些,但身子还好,太医还是照例三天请一回平安脉。”
陆皇后点了下头∶“那就好,我不牵挂着他,还能牵挂谁呢?你多劝着他些,读书是好事,可是身子更要紧。”
“是。”
陆皇后又问郑氏∶“前几天听说你咳嗽,现在可好些了?”
郑氏忙说∶“已经大好了。”又多谢皇后赐药。
这些对话就象上下级之间的官样文章一样,上级表示关心,下级表示感激,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陆皇后忽然话头一转,问潮生∶“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潮生说∶“多谢谢娘娘关心,一直调养着,没什么大碍。”
陆皇后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连生了两个儿子,身子难免亏虚,可不能掉以轻心。这年轻的时候作下病不觉得怎样,将来有年纪了可吃不消。老四呢,从小看着也显得单薄,只顾着读书……”
听这话,就好象四皇子亲娘的口吻一样。
潮生严神戒备∶“娘娘说得是。”
陆皇后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接着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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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陆皇后一直没有合眼。
短短的一日一夜间,她迅速的憔悴下去,一口饭也没吃,只喝了些水。
皇帝再见到她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
陆皇后自负美貌,一向爱惜容颜,记忆中她从来都是鲜妍娇美的模样。
可是皇帝走进殿里,陆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陆皇后毕竟也不再年轻了。
尤其是,遭逢丧子之痛,她看起来双目无神,形容枯槁,脸上没有脂粉,头发也显得散乱,身上还穿着那天皇帝来时她穿的那件青莲色的衣裳。那颜色现在看起来,象是放得久了,已经落了灰褪了色,皱巴巴的裹在身上。
陆皇后从内殿一步一步的走出来。 六皇子已经开府,但是他的遗体送回了宫中。
陆皇后走到近前,慢慢的跪了下来。 她抚摸着那具棺木,就象在抚摸儿子的脸庞一样温柔。
然后她去推棺盖。
从肃州一路运来,要是棺盖一推就开,那只怕早就颠坏了。
身边的人去劝,她象没听见一样。贴身的女官魏凌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陆皇后的手抠在棺缝里,用力的扒拉。 还是皇帝挥了下手,让人过来把棺盖打开。
然后他拖着陆皇后往后带了两步。
陆皇后垂着手,留了两寸多长的指甲掰断了,手指上也翻起了一块,露出白白的肉,血丝慢慢渗出来。
十指连心,可她象是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棺盖被启开了。 陆皇后刚才那样,现在反而不敢上前。
皇帝拥着她,一步,再一步,往前挪。陆皇后眼神发飘,不敢看那棺材。
皇帝低下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酸,扭过头去。
生离死别他经历得多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父母,兄弟,妻子,儿子…… 淹死的人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他的第一个儿子,就是溺死的。
皇帝恍惚觉得,那一刻又回来了。
他紧紧抱着儿子,他身上是湿的,冷冰冰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皇帝来说这既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盖上吧。”
陆皇后忽然抬起头来:“不,别盖。”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又或是,横下了一条心。
她转头往棺材里看。
皇帝转头看着她。
陆皇后直直的盯着棺材里头的人。
皇帝试探着喊了一声:“燕儿?”
陆皇后没有应声。
春芽和满儿被关在一间屋里。
说是关在一起,可是两个人互相看不到对方。
因为一时还不会处置,又不能让她们寻死,所以两人捆得结结实实,塞了嘴蒙了眼再堵了耳朵。
堵耳朵的时候春光和芳景一起过来的。芳景这边塞棉花,春光拿了蜡烛过来,往她们俩
耳朵上都滴了满满的蜡油。
芳景诧异:“你打哪儿学的?” 春光只是抿了下嘴,没说话。
看不到,听不到,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满儿就撑不住了,涕泪齐流,抖如筛糠。春芽比她好些。等送饭的人来了,发现满儿失禁了,春芽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一把堵嘴的东西取下来,满儿嚎得都没人声了,直说我什么都招,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别杀我。
送饭的人不理会,直接把吃的塞进她嘴里,满儿一边哭一边咽,咽完了嘴又被堵上。
至于春芽,泼了一回冷水,醒了。给她喂饭她也吃,和满儿不一样,她一声不响。
但是她一直在发抖。她和满儿不一样。满儿还觉得有活路,但是春芽知道事情既然已经暴露,她们是绝无生路的,区别只是早死还是晚死。
无论是宫里,还是王府,不会有人救她们。
春芽一直很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畏。虽然她想过,如果暴露之后会怎么样,可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还是害怕,浑身都抽搐,呼吸困难。
会怎么个死法?春芽知道有好多让人活受罪,呼号几天都死不了的刑罚。
死她可能不怕,可是她怕死不了。
春芽以前看不起满儿。 她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障眼法,咋咋乎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响。可是现在两人同时落到同一种境地里来了。陈姑姑不知道怎么样了,可能……已经死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一片黑暗,听不到声音,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芳景回来对杨夫人说:“那个满儿就是个怂货,才半天就不行了,我看到明天说不定会疯。”
“她无关紧要,春芽不疯就成。”
大公主原来是要回何家的,现在却在诚王府留了下来,潮生需要人照顾。
杨夫人真是谢天谢地,总算把身上的担子卸了下来。
还有一件好事,许婆婆醒了。
胡太医诊断后,说性命一时是无碍的。
但是这一次病倒,给许婆婆身体
的损伤太大了——半边身体都没了知觉,站不起来了。
红豆抹着泪,露出笑容:“没事儿,醒了就行。我会伺候人,我能把婆婆伺候的妥妥当当的。”
许婆婆说话也不大利索了,清醒之后第一句话就问:“生了吗……母子……平安吗?”
杨夫人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生了,又添了个大胖小子,母子都好。你放心,别挂念。王妃还要过来看你,只是产后还虚弱,不敢让她出屋子。你只管放心养着,等你好起来了,小少爷还得你来照看呢。”
许婆婆无力地点了点头,嘴角牵动了一下。
她大概是想笑的,但是只有半边嘴角动,看起来十分怪异。
杨夫人贴在她耳边,把春芽,满儿的事情说了一遍。怕许婆婆费神担心,其中的惊险都略了去,即使如此,许婆婆眼中也透出了愤怒的光亮。
杨夫人毫不怀疑,她要是还能动弹,会立刻冲出去,把春芽和满儿两个一起活活咬死。
“要处置她们容易,你先好好儿养身子吧。”杨夫人倒了半杯温水,亲手喂她喝了:“留着小鱼,才能引来后面的大鱼。”
许婆婆点头都不太灵便,眼睛闭了一下再睁开,看样子是同意了杨夫人的说法。
“本来我是受命照料诚王妃的,现在王妃已经生完了,王爷回来了,大公主也回来了,我原该功成身退。可是你又偏偏病了,害得我又走不成。”
杨夫人抽出帕子替许婆婆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水渍:“咱们当年总算好了一场,我总不能在这时候扔下你不管。说不得,我还得再辛苦伺候你。”
许婆婆眼中露出善意的嘲弄。
她人不能动,可是心里明白。
杨夫人回去能做什么?还不如留下来,她们老姐妹能相互作个伴儿说个话,彼此也不寂寞。象她们这样劳心劳力大半辈子的人,让她们在家中闲坐,还不及让她们一直忙着呢。
“你……就是……想赖着。”许婆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杨夫人一笑:“可不是,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这就让我回去,我也舍不得你啊。”
王府里原本也人心惶惶的,王妃虚弱,许婆婆也病倒,李姑姑身子越来越沉,就算她想出来管事,谁敢让她管?府里头有好几个人从王妃早产的那天,就莫名的消失不见了,没人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问那些人的下落。针线房的陈姑姑、满儿,还有王妃院子里的丫鬟。
有的人嘴上不说,心里也多少有数。 这些人铁定是和王妃早产脱不了干系。
一同从掖庭宫拨来的其他几个人,都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小心过日子,一步不敢多走,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也被卷进去。
论亲信,王爷原来身边的人,王妃陪嫁来的人,都比她们得力也贴心。现在陈姑姑和满儿又出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她们越发小心起来。
大公主这一来,倒是人人精神抖擞起来了。
大公主带的人手车马不少,打扫客院,安排食宿,跑腿传话—— 大公主是什么样的人?那既是王爷的长姐,又是王妃的嫂子,谁敢怠慢?再说大公主那脾气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平时差事懈怠一些倒无妨,现在得罪了这位贵客,岂不是自己上赶着去撞南墙。
晚间四皇子回来,一脸倦容。不过见着大公主,却是难得的欢喜。
“大姐来了,怎么也不先让人传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