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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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掌事脸一沉:“有什么要问的便问吧,正赶上过节的好日子,这事儿速速结了,省了大家担不是。”
那个宦官看来还有几分顾忌,收了笑容,问李姑姑:“这个宫女秋砚,是你们宜秋宫的?”
李姑姑规矩地答:“是,她是建平八年就伺候四皇子的。”
“她在去年十月底,曾经在宜秋宫的吃食里做手脚,想对公主、皇子不利,可是这样?”
这事儿……
秋砚低着头一声不响,李姑姑不慌不忙地说:“确有其事,下手的是厨房的黄喜,她已经承认了是秋砚让她做的,都交给魏公公过目的。”
那个宦官点了下头:“这就是了。为什么当时不报?还把这个宫女留在宜秋宫?”
这句话听得潮生心中一紧。
第76章 问话
李姑姑不慌不忙:“当时并不能确定她就是下手的人,况且她的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没弄清楚,又不敢声张,只是想一边把人看住,一边慢慢查访,这事儿,魏公公也是知道的。”
得,魏公公你老人家真是张好用的挡箭牌。
“嗯,放长线,钓大鱼……”裴掌事这话说的不冷不热的,听起来像是褒奖李姑姑做得对,可是那表情,那语气,怎么看也不像是夸人。
她顿了一下,接着又说:“这不就钓出来了?”
李姑姑没接话。
还是那个宦官接话:“秋砚今天和裴掌事手下的陈素萍在屋里密议,陈素萍还拿了一包药末儿给她,胁迫她再次下药,被当场人赃并获了。”
那个宦官两个指头捏起一个药纸包,朝李姑姑和潮生一晃,又放下来。
“李姑姑怕是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药吧?”
李姑姑很镇定:“奴婢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那个宦官在李姑姑这儿寻不着破绽,突然把话头对准了潮生:“这个小宫女,就是上次做那个什么肉的?”
潮生这次得自己答了:“回大人,是我做的。”
“你怎么看出来那肉被人动了手脚的?”
“因为怕坏,所以用蜡封了口,后来要用时看到蜡封被人动过……”
“哼,倒是挺细心的。”那位裴掌事说了一声。
秋砚怎么会“正好”去找陈素萍,又“恰巧”让人捉住了?
不用问,潮生明白。
是李姑姑的谋划。
怪不得那个裴掌事一脸的晦气,她手下的人出了事,她丢面子事小,被牵连下去的话,不死也脱层皮啊。
“带陈素萍进来。”
李姑姑和潮生往旁边站了站,有人推着一个女子进来。她两手被绑了起来,鬓散发乱,看着三十来岁年纪,生得很是白净富态。
一见李姑姑,她神情一变,好像要朝这边扑过来一样,被身后的人牢牢抓住了。
“大人,大人!我是被陷害的!这个女人……她以前曾经触犯宫规,素行不良。这是她陷害我的!”
那个宦官听着她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和你有仇?”
陈素萍舔了舔发干的唇:“没有。”
“那你说,她为什么要陷害你?还有,你贴身的小宫女也指证了,说这药就是你私托人弄到手的,经手的人一五一十也都说了。莫非这些人也一起陷害你?”
陈素萍嘴唇颤抖:“大人!我怎么会想谋害四皇子呢?就算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啊!这分明是有人从中挑拨构陷,要对我和裴掌事不利……”
得,裴掌事也被扯进来了。
她立刻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别乱攀扯。近日过节,事备繁忙,我对你们疏于管束,想不到你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快认了吧!”
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陈素萍死死盯着李姑姑,眼里快要能喷出火来。
是的,秋砚和陈紊萍的确做了那些事,李姑姑没冤枉她们。
可关于她们的目标,却从陷害潮生,轻轻一转,变成了毒害皇子和公主!
这一下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宫女,事情性质就很轻微了。陈素萍她会不会为自己辫解,说她们并不是想毒害皇子和公主呢?要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岂有自己把黑锅住身上扣的道理!
她可以辩解,说她只是为了对付潮生,绝不是想害公主和皇子。
但是她们能解释得清楚,为什么要对付潮生这么一个小宫女吗?
再说,要对付小宫女,怎么不把药直接下给她。而要下在给主子的吃食中呢?这不还是毒害了主子吗?说一千道一万,排肉被动手脚是事实。
而且这次陈素萍给秋砚拿药,被当场抓个正着。
潮生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吆喝着说我是受皇后娘娘之命?
不,不可能的。陈素萍就算一百个想抬出皇后来保命,也不能这么说。
这一招真是双刃剑。
但是……潮生忍不住担心。
如果上头的人,比如,皇后要把此事压下,那这屋里的人,宦官也好,掌事女官也好,李姑姑和小小的潮生也好,哪个有反抗之力?
太复杂了,潮生分析不来。
她对更高一层的权利博弈完全陌生。更不要说皇后与她一个小宫女,隔了不是一层。
“真是牙尖嘴硬啊,见了棺材都不掉泪。”
那个宦官没多问陈素萍什么,又让人把她带了出去。
也许……他是不想再多问。
是啊,掖庭的一个八品女官,却要谋害远在东宫的一位皇子,为什么?
她和皇子又没仇。
肯定背后有人指使呗。
至于指使者是谁……那个宦官可没有追问。
搞不好问下去自己也惹上大麻烦。
这又不是在公堂上审案子。
说到底,后宫、东宫这些事,都可以算是皇帝的家务事。
家长里短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小老婆吃醋,儿子不和女儿吵嘴,谁能继承家业之类的这些事,只怕当家人自己都难理清。
还好他没有再问她们什么话,就让她们出来了。
李姑姑站在门边,看潮生扯着袖子擦拭冷汗,小声问:“吓着了?”
潮生用力点了点头。
“这算什么。”李姑姑说:“再说,陷进去的又不是我们。”她们走出去老远,潮生忍不住问:“姑姑,秋砚为什么肯认呢?这件事儿……她闹不好也要没命的。”“我答应她了,有办法可以让她不死。”李姑姑说:“过了这件事,她要留在宜秋宫是不可能了,但是倘若能出宫去,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李姑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潮生不知道。
只是她觉得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秋砚未必知道原因,她只负责动手,至于为什么要对潮生下手,她却未必知情了。
说起来……她可能也是被迫的。
可是自己难道就不无辜吗?
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差点儿被人陷害成功了。
如果她没发现排肉被动了手脚,十公主、八皇子他们吃了那肉出了事,那她未必有上一次的好运气,只挨了四十杖。就算这次再打四十杖,她也不一定能活下来。
两边的高墙夹住了窄窄的一道天空,看得久了,两道墙像是在慢慢合拢,向内倾塌……俯要把她给埋在下头一样。
李姑姑看她一眼:“放心吧,秋砚死不了,她现在是东宫的人,不算是掖庭的人,死也好,活也好,那些人会把她交给魏公公处置。要保住她的命不难。”
潮生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李姑姑这么出手,差不多是把秋砚和陈素萍一起打翻了,而且这里面会牵连到的人,肯定不止她们两个。
她们也许这一次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她们背后的人还在。
那人会怎么做?
潮生现在真的庆辛,她现在归属东宫,而不在宫里头。
不然,也许夜里就会来两个人,把她像上次一样拖出去——也许随便扔进一口井里。
也许勒死了再装成上吊……也有可能直接弄死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在宫里头,有时候少一根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有时候少几个大活人,却悄没声息,绝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一切都没有痕迹,就像这些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存在过一样。
就像现在,她和李姑姑无缘无故出去了半晌,却没有一个人来问原因。
也没有人问秋砚的去向。
彷佛华叶居的宫女宦官们都集体选择性失明了一样。
就像她们从来没出去过。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就是皇宫。
昨天晚上大家还亲亲热热一起吃元宵看焰火,可是一遇到什么事,那全都缩起了脖子,事不干己不开口。
但是,关心她的人还是有的。
晚饭前后的功夫,含熏偷偷来了,一把拉了她到没人处问:“你怎么了?我怎么听说……有人看见你被魏公公带了去了?”
“谁看见了呀?”
“哎呀,你快回答我啊。”
潮生只能和她说:“我们宫里头秋砚姐姐牵扯了点麻烦事儿,就问了我几句话,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回来了。”
“真的?”含熏乌黑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真的!”潮生答得再真诚也没有了。
“哎哟,吓死我了……”含熏摸着胸口,扶柱子缓缓坐下:“我这一会儿尽在胡思乱想,就怕你这一去……又回不来了“你看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含熏拉着她的手:“嗯。这我就放心了。你……你真的没事?”
“真的。要有事儿,还能让我回来啊?”
含熏长长的吐了口气:“那……秋砚惹了什么麻烦了?”
潮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都是李姑姑答的话,好像是和掖庭宫的人什么掌事有关系。我可不敢多打听多问。”
“对对,不该打听的千万不要打听,知道的多了不是好事。”
潮生在肚里叹气,还是让含熏替她担心了。
第二个关心的人,是四皇子。
四皇子用过晚饭,饭桌撤下去,上了一杯清茶。
四皇子端着茶杯,垂着眼帘,顺口问:“你们今天出去——没事吧?”
潮生有些吃惊,拿不准四皇子到底知道多少,小心地回答:“嗯,问了几句话,就让我们回来了。”
“嗯……”四皇子喝了一口茶:“秋砚说什么了吗?”
潮生摇摇头。
秋砚一直都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她们。
四皇子知道这事?
知道多少?
潮生端着茶盘的手微微发抖。
第77章 赏花
四皇子并没有再问什么,又埋首写字。
潮生从屋里退出来,觉得两腿微微发软。
说起来四皇子从来没有发过怒,也没见他像二皇子那样处置过什么人。就是上次桂雨受伤那件事,他也是气定神闲的。
可是潮生就是觉得……有些怕他。
有的人不用拍桌子砸板凳的大发雷霆,也自然有那一种气度。
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秋砚是皇后的人,四皇子一定知道。
这种事宫中常有。
但凡有点地位,有点办法的人,当然会在别处安插一二耳目,好随时掌握消息。
皇帝肯定在宜秋宫有人的。
皇后肯定也有。
或许还有贵妃的人?贤妃的人?
这些事可以说是公认的,公开的秘密,彼此心知肚明。
尤其是做为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他们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自己的人手——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哪怕确定某个人有问题,也只能暗地防备。就算找个错把这人赶出去又如何?下一个进来的人又说不准是什么来头,而且不知道底细,更加麻烦。倒不如把这个已经知道根底的人留下来得好。
第二天李姑姑告诉潮生,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那……”
“陈素萍死了,秋砚呢……是因为家人的原因被陈素萍胁迫,不知内情,且她出首告发陈素萍,所以只杖四十。”
真巧,也是杖四十。
“那她人呢?”
李姑姑白了潮生一眼:“问这么多!反正她不会再回宜秋宫来了。这个人以后也不要再提起。”
潮生点点头。
“陈素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手里也是有人命,现在自己报应不爽,一点都不冤枉。”李姑姑用铲子在潮生手背上敲了一下:“发什么呆,快起锅。”
潮生忙用抹布包着砂锅的耳朵,将它端到一旁。
砂锅里炖着一只鸡,香气扑鼻。
李姑姑舀了一勺汤让潮生尝。
汤味十分鲜美。
李姑姑自己并不尝菜,用她的话说,自己尝自己做的菜,总是尝不出个好歹来。所以这个艰巨任务通常是落在潮生身上。
潮生这么左一口右一口的,通常不到吃饭的时候就已经填饱了肚子。
李姑姑不再提起,潮生也不再说话。
是的,就要当这个人从没出现过一样。
身边的人也都是如此,不用谁教,没有一个追问秋砚为什么就此消失的。
这就是宫中的规则。
不过——也有例外。
和秋砚住在一个屋里的珊瑚和文月,就曾经偷偷找人打听。
找的人很巧,就是潮生。
可能她们觉得潮生脾气好,好说话。
也可能她们隐约察觉了什么,知道潮生与这件事有关。
不过潮生只能回答她们不知道。
也告诫她们,不要和旁人打听,问起秋砚了。
珊瑚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潮生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一样。
刚进宫的小姑娘,还没体会到这吕廷法则的残酷。
要姑姑不动声色,就将秋砚和陈素萍做掉了。
这件事,看来是结束了。
结束得如此顺利,如此安静。
但是,潮生感觉这件事情,远没有这样简单。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