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烟雨清平梦-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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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点堵得慌,何况你那时……现在想想,当初受你那一剑,真也不算冤……”
少安的神情蓦然僵住,恍惚中,尘封多年的往事从脑海间沉重地碾过,百般滋味霎时齐聚心头,但那只是一瞬间的闪念,很快,现实中活生生的幸福与温暖便掩盖了那些曾经的伤痕,他的神志,也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瞧你,才没喝几杯,怎么就醉了?”佯怒地在载淳肩上轻捶了一拳,他笑斥道,“刚刚是谁叫我别老提过去的事,结果自己倒犯起规来了!幸好我们是在外面,否则,这话要是被燕儿听了去,叫她以为我还在吃那陈年旧醋,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载淳方才是一时心乱,现在冷静了些,也知道不该提那话茬,不由得有些后悔。定了定神,他歉然一笑,摇头道:“抱歉,是我糊涂了。”
“行了,都是自家人,哪来那么多废话?”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少安的神情重新变得轻松起来,“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的话,将来,就把你们家的宓美人许给我们那傻小子吧,咱们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如何?”
载淳愣了愣,与少安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只是个玩笑。尽管两个孩子自知事起就很是投缘,成天玩在一起粘在一起,但他们毕竟还小,孩提时代的感情,如何做得准呢?两家的父母都是从生死情劫中走过来的人,当然不会如世俗家长那般强行左右儿女的婚事。缘之一字,情之一事最是玄妙不过,无法预料也无法解释,真正身临其境之时,也只能随着自己的心走,但求无悔而已吧。
☆ ☆ ☆ ☆ ☆
夜深沉,月色如水,怜爱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纯真恬静的小脸,载淳悄悄掩门而出,心情复杂地回到了他和玄冰所住的那个山谷。
站在谷口,可以看见那间当年他在少安的帮助下一砖一瓦亲手建起的小屋,此时此刻,窗口的灯依然亮着,一阵流水般清澈的琴声幽幽飘出,和着撩人的月色,酿出了一丝比烈酒更醉人的醇香。
以往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暖黄的灯光下,有着他们一家三口多少的欢声笑语,最爱朦胧光影间她星眸半眯慵懒含笑的娇颜,那披着氤氲的甜美,总勾起他无尽的遐思,点燃他心底丝丝缕缕永不倦怠的浓情。
然而,这三天里,这盏灯火却是为另一个人而亮——不为情,不为爱,只为给那人凄寒的一生送去最后一点光明和温暖。他知道她的心,更从她的琴声里听出了那只有灵犀相通之人才能感受到的无言的抚慰与承诺,他知道自己没必要感伤,却终是在这曾经只属于他们俩的时光里有了些许难言的怅惘。
同一时刻,灯下抚琴的玄冰心底也浮起了幽幽的愁思,那种仿佛有着感应一般的直觉告诉她,载淳定然在某个与她仅有咫尺之遥的地方倾听着她的琴声。她知道,这几个晚上,他必是彻夜难眠,她只希望在这一刻借着自己的琴声告诉他,有些事不得不去做,但有些事却永远不会改变,无法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点点滴滴尽诉指下琴曲之中,她相信他能了解,因为,他永远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
一曲终了,玄冰怅然停手,许久出神无语,直到床上萨伦低哑的呼唤把她惊醒。
“怎么了,又难受了吗?”定了定神,她走到床前坐下,关切地打量着他。从今天早上开始,萨伦的病情又一次有了可怕的恶化,不但身体完全不能动,就连眨眼睛和张嘴说话都很吃力,胸膛几乎不能起伏,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
☆、守望永恒2(正文结局)
如此情形无疑是非(炫书…提供下载…)常不好的预兆,这让玄冰一整天心情沉重,甚至是提心吊胆,生怕那尽管早已知晓,但仍是很难接受的最后时刻随时会来到。不过,在萨伦面前,她还是拼命维持着正常的情绪,没有流露出半点与往常不同的担忧与感伤。
“不,没有……”翕动着僵硬的唇瓣,萨伦口齿不清地急切说道,“玄……玄冰,我有话……跟你说……很……很要紧……”
玄冰知道他现在说话很费力,自然是不敢让他着急,闻言忙道:“好好好,你说。慢慢地,轻轻地说就好,我听得到。”
“有件事……我瞒了你……很久,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可现在,我知道……自己……就快要走了……”
“萨伦!”玄冰心一抖,情不自禁地颤声抗议,却又因为他执着的眼神不得不妥协,闭上嘴安静地听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做过一件……不光彩的事,我不想……把这个……心病……带到……另一个世界去,所以,我要……跟你坦白……”稍稍一顿,萨伦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心底许久的秘密,“玄冰,我……偷了你的……一样东西……”
虽然萨伦因为气促,一时还没说出自己偷了什么东西,但玄冰已是彻底明白了。
“你这傻瓜!”摇摇头,她开口打断了还想往下说的萨伦,“不就是……一条链子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惦记着!”
见萨伦目露惊色,愕然盯着自己,她神色平静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刚发现珠链不见的时候,我就这样猜测过,你为了救宓儿受伤的那天,大夫给你疗伤,解开了你的衣裳,那时,我终于……亲眼看到了。”
听到这话,萨伦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了一片窘迫的绯红,同时无地自容地移开了眼眸,惶然间,却觉玄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别再为这个过意不去了,真的。说起来,这都是我的不是,如果,我对你足够关心,如果,我让你觉得我是个能说说心里话的朋友,你就大可以光明正大地问我要,根本不必这样做……”
萨伦心中一动,慢慢移回目光,迟疑地望向她,只见玄冰的眼底漾开了一片春水般的柔意:“本来,我也该送件东西给你的,但那条链子是小女孩用的,实在不适合你。这几天,我瞒着你悄悄把它改装了一下,想要正式送给你,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你既然提了这事,那倒是正好,来,看看吧。”
说着,她起身从自己的梳妆匣里取出了一物。萨伦抬眼望去,只见那条链子已被重新串制过,比原来长了两倍,在那些原有的红襄珠当中,又夹进了许多黑色的石子,看起来,好像是从他的那些安普拉族饰物上取下的,原来的心形挂件也变了样,那两片对称扬起的弧形,看起来像是一对飞翔中的翅膀。
“抱歉,因为我想把它做得尽量像你们那里的,而且是男人用的首饰,所以就拆了你带出来的一条链子,你不会介意吧?”
“怎么……怎么会?玄冰,我真的……不敢想象,这竟然是……是你……专门为我做的……”萨伦语无伦次地嗫嚅着,惊喜得几乎流下眼泪来。
玄冰俯□去,亲手把链子戴到了他的脖子上:“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翔’。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一双能走路的腿,也没有办法给你一双能动的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真心的祝福,送你一对长在心里的翅膀,无论身在何处,只要你的心还能飞翔在蓝天上,你的灵魂……就永远是高贵的,自由的!”
“玄冰……”一声哽咽中,滚烫的泪水,终于从萨伦眼角缓缓流下。他这一生的不幸,无非是源于低下的,不自由的身份,这一句真诚的祝福,对他来说,当真比任何情语都来得更加珍贵。
许是元气真的到了几将耗尽的时候,这瞬间的情绪激动、心跳加速让萨伦的气息再次急促凌乱起来,一阵艰难的喘息中,他的嘴唇和指甲都泛起了透着死气的青紫。玄冰脸色骤变,提掌想要为他输送内力,却被他在堪堪缓过一口气后用固执的目光阻止。
“别再……浪费力气,没这个……必要了!”萨伦的神情有些许的凄恻,却也是异常的从容淡定,“我本来……早就该走的,上天……能宽限我……这些时日,让我了却……此生最大的心愿,已是……对我……莫大的恩赐,如今,我不能……再逆天而行,也是时候,该去……见我们的……灵川大神了……”
“玄冰,不要难过,笑着……和我告别,好吗?我想……听着你的琴声,带着……你的温暖睡去,这样,我的灵魂……在去朝见神主的路上,就不会孤单,不会恐惧。希望……你和杨大哥的幸福,不要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打断,我会永远……在天上……看着你们,守护你们,祝福你们恩爱一生,白头到老……”
“萨伦……”泪眼朦胧地望向萨伦苍白憔悴的面庞,玄冰强咽下喉头涌动的酸楚块垒,迎着他期待而求恳的目光点了点头。琴声,自不必说,他要的温暖是什么,她也懂。努力绽开一抹明媚如朝霞的粲笑,她俯□去,用尽所有的温柔,在他干枯泛紫的唇瓣上印下了虽无炽烈深情,却是世间最最纯净无瑕,也是最最温暖怜惜的一吻。
萨伦心悸地颤抖了一下,腮边泛起了回光返照般的异样潮红,随即又慢慢褪去。心满意足地一叹,已是疲惫不堪的他不再抗拒,任由自己越来越沉重的眼皮缓缓垂下,昏蒙的神志一寸寸地向漫无边际的混沌中涣散开去。
“安心睡吧,好好休息。我的琴声,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天的尽头!”
起身取过瑶琴,玄冰侧坐于床边,轻抬素手抚上琴弦,这一刻,满眶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滂沱而下。悠扬灵动的琴声中,萨伦慰然合上双眼,唇边渐浮起了一抹安详的微笑……
☆ ☆ ☆ ☆ ☆
次日黄昏,所有黎山门人在玄冰夫妇的带领下来到山下的清漪河畔,为于昨天深夜去世的萨伦送行。
按照安普拉人的习俗,萨伦的遗体被安放在一条摆满了鲜花的竹筏上,身上换回了安普拉族的服饰,胸前挂着那串玄冰送他的珠链。静卧于花丛中的他,神情格外的安详,唇边兀自留有心满意足的微笑,一眼看去,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甚至还在做着甜美的好梦。
萨伦来到黎山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的善良和勇敢已经打动了这里的每一个人,他的去世,不只是让曾与他一起经历过太多生死祸福的玄冰和载淳心如刀割,也让其他所有的人为之唏嘘感伤。小宓儿依偎在父母中间,怔怔出神地望着竹筏上的萨伦,清澈的双眼中满是天真的同情与不舍,眼角边还挂着串晶莹的泪珠。
按照安普拉式水葬的程序,死者的遗体被放上竹筏以后,就要在他身上放上会在一定时间以后自燃的绮焰丹,然后把竹筏推下水,让它顺水飘走,最后起火焚烧,火化遗体。萨伦在离开尼梭山地之前就预料到会有今日,所以早就准备好绮焰丹带了出来,现在这东西就在玄冰手里。
看着掌心中那即将把萨伦化为灰烬的小小朱红色丹丸,玄冰的心弦不由得好一阵颤抖,一时间狠不下心来把它放下去。众人理解她的心情,因此,谁也没有出声催促她。
时间在无言的凄伤中一点一滴的流逝,曾经无限美好的夕阳收去了璀璨过后的最后一缕余晖,天地间的色调由绚丽的金黄渐变成了幽邃的晦暝。无声的怆然仍在持续着,惟有猎猎长风摇曳着四周的青松翠柏,送来阵阵苍凉的沙沙声。这沉重的静默,仿佛与四周越来越浓的夜色融为一体,交织成了一片万古难化、绵长无尽的愁思。
“玄冰……”不知过了多久,载淳终于开口,“天色不早了,我们……该送萨伦上路了吧。”
玄冰的心又是狠狠拧了一下,胸臆间有一瞬难以呼吸的窒闷,但她知道,载淳是对的,再心痛,再难过,逝者毕竟已去,总不能因为活人的不舍,就让亡灵得不到安息。定了定神,她哽咽着应了声:“好。”
缓缓走到停放在岸边的竹筏之前,她颤着手把那绮焰丹放在了萨伦的胸口,但仍是迟疑着没有把竹筏推下水。载淳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于是走上前去,拔出紫电剑,俯身割下萨伦的一绺头发塞到了妻子手里:“回去以后把它缝进香囊里,让宓儿戴在身上吧,她……应该永远记住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无疑是纪念萨伦的最好方式了。抬起迷蒙的水眸与丈夫对视一眼,玄冰轻轻点头,把那撮青丝收进了怀里。回身向花丛中的萨伦投去告别的最后一瞥之后,她抬手挥出一缕掌风,把载着他的竹筏推进了河水中。载淳则回身把女儿带到前面,肃然道:“宓儿,来,给你的萨伦叔叔磕头送行!”
“嗯!”小姑娘立刻跪倒在地,冲着渐渐漂离岸边的竹筏中规中矩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其他人也都在她身后深深一躬,向那永远离开了他们的朋友送去了最后的敬意。
晚风萧瑟,水流湍急,顺流而下的竹筏很快漂远,转过了夹在重重峰峦间的弯曲河道后,终于彻底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外。萨伦的离去,一如他短暂一生中一贯的为人,安静而柔和,甚至没有让众人看到绮焰丹的起燃,也许,这是他留给人间的最后善良,悄悄隐去最残忍的一幕,把离别前的微笑永远留在了所有人的记忆之中。
完成水葬仪式后,其他人都默默离开了,惟有玄冰夫妇依旧留在河岸边,望着竹筏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此时,夜幕已完全笼罩了大地,幽深而清宁的夜空中,无数灿亮的星子恍若缀于宝蓝色丝绸上的珍珠,点点簇簇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感受着这静谧安详的美,玄冰忽然只觉一团酸涩涌上喉头,耳边,又回响起了萨伦低沉温柔的声音:
“玄冰,不要难过,笑着……和我告别,好吗?我想……听着你的琴声,带着……你的温暖睡去,这样,我的灵魂……在去朝见神主的路上,就不会孤单,不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