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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永安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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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宜都小心将门关上,走到桌边倒了杯热茶,退后两步立在了一侧。
  
  我起身,笑说:“没想到郡王在此处,是永安惊扰了。”方才宜都说此话的时候,心中竟有这念头,却觉荒唐,岂料真是他。
  
  李成器走到桌边坐下,静看着我,我也只能随着坐下。虽不知他为何要我入内,但起码他与宜都的主仆关系,无需再对我有所隐瞒。
  
  “自狄仁杰拜相后,我与县主也有一月未见了,”他将茶杯轻推到我手侧,温和一笑,“秋日晨露浓重,县主穿得单薄了些。”
  
  他这么说着,我才猛然记起自己竟只套了件薄裙出来,手已冻得冰凉。
  
  “出来得急,竟没顾得上,”我拿起杯子在手中握着,却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赔笑说:“听婉儿说,陛下已授意让诸位皇嗣皇孙搬回昭庆宫,常伴身侧共享天伦,永安恭喜郡王了。”
  
  李成器淡淡嗯了一声:“所有未婚配的皇室子嗣都会搬回昭庆宫,宫内也会热闹不少。”
  
  我见他神色淡然,才猛地记起他毕竟是前太子,如今这话确有些尴尬。
  
  这一尴尬后,他也没再寻话说,我也只能陪着干坐。我心里正琢磨怎么找个借口离开时,就听见笃笃叩门声,不禁手一颤,抖了些热茶在腿上,烫得皱起脸。
  
  他仍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似乎并不大在意。门外人似乎等了一会儿,又轻叩门:“宜都?”
  
  是婉儿的声音。
  
  我下意识看他,那眼内终是起了些波澜。此处是掖庭,论理他一个郡王不该来此处,更何况是陛下的宫婢房内?宫婢房内没有里外间,决计藏不住一个少年。
  
  李成器似乎也想到此处,轻摇头示意宜都不要出声。
  
  门口婉儿却似乎更急了些,叩门说:“陛下马上要个物事,可今日当值的都是些新人,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若再不去只怕都要一起治罪了。在不在?出个声音。”
  
  听婉儿的口气,不开门绝对打发不掉她,门是由内锁上的,屋内也必然有人。
  
  躲是躲不掉了,他轻放茶杯,示意宜都去开门。宜都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踌躇,毕竟按身份李成器与她若被婉儿看出蹊跷,死得定是她,而非陛下的嫡孙。
  
  但此情此景,只能如此。
  
  宜都终是咬着唇,走到门边。我脑中闪过个念头,也来不及再阻宜都,立刻放下茶杯坐到他身侧,将手轻放在他手背上。李成器手微一动,自嘴角溢出一抹薄笑,似已明白了我的心思。
  
  大明宫中多风流,若是婉儿见我与他……必会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手指微凉,缓缓反手轻握住我的手。只这一个动作,竟让我十分镇定转瞬瓦解了七分。
  
  咔哒一声,门锁落下,还未等宜都拉门,便有一双玉白的手推开门。藕色的短衫,绛紫长裙裹着玲珑的身子,人未入声却先出:“你搞什么鬼?莫非是藏了个男人——”声音噶然而止,婉儿瞪着细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戏演到此处也有了成效,我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轻握紧,竟觉耳根渐发热。
  
  婉儿恍惚了一下,立刻收了神色躬身行礼:“郡王。”
  
  李成器这才放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待将茶杯放到桌上,才缓缓一笑说:“无需如此多礼,日后本王回到昭庆宫,还需婉儿你多多拂照。”
  
  婉儿悄然一笑,说:“郡王这话言过了,”她轻扫了一眼宜都,恍如未见到我一般,“陛下急着传宜都,婉儿就不打扰郡王的清净了。不过掖庭终是宫女住所,郡王若要赏景倒不如去沉香亭观菊园,或是去九曲桥,听闻那处近日放了不少东瀛锦鲤,甚为珍贵。”
  
  李成器颔首,说:“久不入宫,倒忘了御花园的景致。”
  
  “御花园是小景,宫外的芙蓉园才是好去处,”婉儿轻笑一声:“婉儿倒是羡慕郡王能随意出入宫中。都说那宫外芙蓉园有几景,紫云楼、彩霞亭、蓬莱山当属翘楚,可婉儿却听人私下里相传,那些亭台楼阁都不及庭中、台上和楼内时常现身的永平郡王。”
  
  李成器但笑不语。
  
  婉儿若有似无地递了我一个眼色,便带着宜都告退了。
  
  他一直没再说话,只静静坐在身侧。我盯着石桌上的纹路,一时没了主意,听着自己越发明显的心跳声,竟不知该走该留。刚才那触手的勇气也不知如何来的,若换做此时,就是借我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做了。
  
  他忽然站起身,淡淡地道:“方才提起御花园,倒有了些兴致。”
  
  我忙站起身:“我想起还有些要紧事——”四下里静了片刻,李成器才温和道:“本王送你回去。”
  
  
  
  
  
  
  第4章 三 废太子(3)
  他虽话轻缓,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我无奈颔首,他却忽然不动也不说话,我也只得如此与他静对着,心底却越发慌了。
  
  半晌,他笑意才深了几分说:“多谢你。”
  
  我忙侧了头去看别处:“狄相宴席上我就曾说过,他日必会还上这个顺水人情。郡王救我在先,我还情在后,郡王这个谢字确是重了。”
  
  他笑叹一声,没答话。
  
  这一句谢,却让我不敢再拒绝同游的话。我随他出了掖庭,他便挑了个偏僻的宫道而行。大明宫我也算走了大半,如今这路却是从未行过的。终归还是在宫中长大的皇孙,比我这才入宫两年的熟了不少。
  
  “刚才听你说要寻宫女,可会耽误了?”他随意寻了话说。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瞒的:“我房中少了一本手抄诗卷,所以想来问问宜平有没有看见,她跟着我最久,自然比那些当值的熟一些。”
  
  李成器看我,笑道:“听说小县主素来好读书,果真不假。”
  
  “也不尽然,”我尴尬笑笑,说:“杂七杂八的读了不少,正经的却远不及婉儿姐姐。”
  
  因是深秋,宫道中柳树已仅剩了枝蔓,此处正有几个内侍修剪。一个小内侍站在梯子顶端修剪枝蔓,底下不时有人左右指挥着,见了李成器忙躬身行礼。
  
  李成器颔首示意他们继续,又继续道:“什么诗卷,值得县主如此记挂?”
  
  我沉默片刻,才道:“是骆宾王的诗卷,怕掉了被人看到,所以才急着去找宜平追问。”
  
  不知为什么,两次不算患难的遭遇后,我对他渐少了戒心。待话说出,我才发觉自己竟有意在试探,试探他的反应,或是别的什么。
  
  李成器似乎反应不大,只道:“骆宾王文采风流,本王对一句话记得尤其清楚,”他顿了一顿,才道,“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我侧头看他,依旧是神色平淡,似乎说的是寻常的诗句。
  
  这是当年骆宾王亲手所写的讨武檄文,是宫中最为忌讳的。当年骆冰王随徐敬业起兵作乱时,我不过三岁,却已听家中先生私下吟诵此句,大概说什么先帝驾崩不久,李家的遗孤们又能依附谁,以此唤醒天下李氏家臣起兵讨伐皇姑祖母。
  
  后来年长一些,才知道这句子是反武家的,而我就是武家的人。
  
  “徐敬业兵败时,骆宾王也没了下落,”李成器嘴边依旧含着笑意,“那年我被立为皇太子,皇祖母曾说起这句子,还夸赞此人有宰相之才,当时我并不大懂此话的意思。”
  
  他并没往下说,我却听得有些心惊,陛下早有自立之心,此话又有多少是试探?虽知他此时仍安然无恙,却仍忍不住追问:“郡王如何说的?”
  
  李成器轻摇头:“我没有说什么,对皇祖母需‘知无不言’,不知也自然不能言。”
  
  我暗松了口气,才发现这几句话间,竟已近了御花园的西门。和煦的日光下,门口已满布菊花,金灿灿的一片,恍若仙境。只是,门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走来走去,正是我久寻不到的宜平。
  
  宜平也恰看到我,忙快步走来,对着李成器拜了拜,对我道:“可算是找到县主了。”
  
  我奇道:“有事?”
  
  宜平起身,说:“是有事,几位公主到了县主处,说是有些要事说。那几个伺候的寻不到县主就没了主意,只能来找奴婢。”
  
  几位公主?我听着更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御花园?”
  
  李成器此时眼望着别处,并未看我二人,宜平见此机会忙对我使了个眼色:“本来不知道的,路上正好碰上了婉儿姑娘,说是县主可能会来御花园。”
  
  即便是碰了婉儿,也不该晓得我是自西门而入……我见她神色也不好多问,只得向李成器行礼告退:“宫内恰好有事,我就不多陪郡王了。”
  
  李成器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忙拉了一下宜平,走了两步却又被李成器叫住,回头看,他眼中似有秋景浓的化不开:“在这宫内,有些闲书还是少读的好。”
  
  这一句隐晦的叮嘱,听得我心头一暖,又拜了一拜转了身。虽看不到身后的永平郡王,却总觉得他的目光是随着我的,不禁越发不自在。待远离了御花园,我才猛地停住,认真看宜平:“说吧,告诉我实话,谁让你找我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御花园的?”
  
  宜平轻啊了一声,喃喃道:“还是被县主猜到了。”
  
  我好笑看她:“你这骗术也就能瞒得过不相熟的,我认识你两年了还不知道吗?”
  
  宜平轻蹙眉,说:“是婉儿姑娘特地找到奴婢,让奴婢务必在御花园西门等到县主。”我不解看她,示意她继续说。宜平想了想,说:“婉儿姑娘还说,县主若是有什么疑问,待晚间时她自会来解释。”
  
  我随手自道边花圃掐了朵菊花,细想了片刻。婉儿是想护着我的,这个肯定没错,只是我即便和李成器逛了御花园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何必如此紧张?我看她,笑说:“所以宫里也没有什么公主,都是婉儿姐姐教你说的?”
  
  晚间上灯时,我提笔拿着婉儿给的字帖练字,手腕都有些发酸了,才发觉身后早已有人。回头见她笑吟吟看着我,灯火恍惚下,竟是明艳照人。
  
  “姐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我放了笔,就势坐在椅子上长出口气,“就像陛下一样,岁月的痕迹半分也留不下。”
  
  宜平搬了椅子在桌侧,伺候婉儿坐下又上了杯热茶,才屏退了所有宫婢内侍,独剩了我二人。
  
  “这话你该当面和陛下说,她定又会夸赞你了,”婉儿斜坐在椅子,说,“虽然你叫我声姐姐,可算上年纪我长了你十几岁,终归是老了。”她说完又细细打量我,眼中似乎另有深意,却只看不说话。
  
  我撇嘴,说:“我在等姐姐的解释。”
  
  婉儿站起身,走到灯烛旁,伸手拿起红铜烛剪,将火中残留的烛心剪掉,火苗瞬间明亮了不少,随着窗口吹入的风摇曳而动。
  
  “是我在等你的解释才对,”她细长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说:“说吧,你是如何认识永平郡王的。”
  
  我早料到她有此问,只笑笑说:“是在狄仁杰拜相的宴席上。”那晚婉儿并没有去,自然也不会知道此话有假。
  
  “不过一个月……”婉儿把玩着手中的烛剪,说,“你就甘愿为他做那‘掌灯剪烛’的知心人?永安,大明宫中容不下真心实意。”
  
  “也不尽然,”我随口道,“文德皇后长孙无垢十二岁与太宗皇帝完婚,之后二十余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甚至死后,仍是太宗皇帝的此生挚爱。”
  
  婉儿嗤笑一声说:“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那为何仍有后宫佳人常侍寝?这便是帝王家内的痴情。若太宗皇帝当真痴情不改,又怎会有徐贤妃的受宠,又怎会有陛下的受宠?”
  
  “高宗皇帝待当今陛下也是用情至深,”我看她认真,不由起了几分玩逗趣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出现当年‘二圣’临朝之事。”
  
  婉儿盯着我道:“这其中有多少手腕,你想必也听人私下说过。更何况,也许当初宠极一时是爱,那之后究竟是什么,只有高宗自己知道了。”
  
  我笑笑,没再说话。
  
  刚才不过随口一说,我素来争不过她的,何苦自讨苦吃。更何况晨起之事是权宜之策,若说真心实意却过了些,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婉儿放下烛剪,走到我身坐下:“且不说皇家是否有真心实意,只说你二人的身份姓氏,此事都要慎重。自去年陛下登基,武家算是位至巅峰了,可陛下之后呢?她的嫡子嫡孙仍是姓李的。所以,日后这天下到底姓什么,谁也摸不准,你又何必偏要和李家人纠缠?”
  
  婉儿待我历来宽厚,也总说些忌讳的话来提点我。虽可能有拉拢的意思,但我总也能分出好坏,比如此时的话就是句大实话,我又怎会不知?
  
  我唔了一声,托着下巴看她:“所以你今日特地让宜平拉走我?”
  
  “我是怕你们被某些人看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婉儿淡淡地哼了一声,说:“刚才那些话是用来劝你的,现在这话却是用来告诫你的。韦团儿和你,你觉得陛下更相信谁?”
  
  我心里一紧,说:“如果是寻常小事,陛下可能会更信我。如果是祸及帝位和陛下,也许会更信她。”我说完,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却不大明白婉儿的意图。
  
  韦团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堪比婉儿,虽不及婉儿的政事见地,在后宫中却不容小觑的地位。可婉儿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觉得我会因为永平郡王的事,得罪那个女人。
  
  婉儿沉吟片刻,说:“韦团儿看上了太子。”
  
  我险些被茶呛到:“真的?”
  
  婉儿也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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