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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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不能再纳她,就只能杀之。
等到他举事,北平城届时势必大乱,一旦她落入贼子手中,非但成了他的胁迫,甚至还可能更为不济。
他笔直地立在原地,一双眼眸,死死瞪着内外殿之间的那道门扉,面色,愈来愈苍白。
眼前,却仿似走马灯一般,重叠交错。
绿衣素颜,衣袖,随着皓腕的轻移滑落至肘间,在他面前,突然间,拔了束发之簪。柔软的乌发,随着她的手势,如水一般倾泻于腰间。
女子的发髻,自古而今,唯有自己的夫君才可以解开,也唯有当着夫君的面前才可以散开。散发,即为盟誓,他岂会不知。
一张小脸,在温暖的烛火中,如火一般烧得通红。温润的玉簪在她掌心处,熠熠闪耀,抬起素手,捧于他的面前,一双瞳仁虽无语含羞,【。52dzs。】却毫不知惧地仰望着他的眼眸。
恍惚间。
纤腰婉转,随着那乐音飞旋过他的跟前,罗裙轻薄,随风拂起,露出其下纤巧的裸足和小腿。因着刚沐浴完毕,罗衣之下,竟再未着亵裙,细细的肌肤,尽数泄于裙下。一面舞,一面羞红了脸颊,却拗着性子,不肯停下。
他看了直皱眉,却只得挥下衣袖示意众人回避,原本跪了一地的人等,立刻齐齐而退。整座院落,只剩下她与他两人。
她虽仍在胡旋,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窃笑,随着那愈发激越的琴音,舞至他面前,手臂轻扬,随着那舞势,竟盈盈然扯落了自己的罗衣。登时,整副身躯之上,只剩下那一方肚兜和半幅罗裙蔽体。
再,款款曳地,一双素手,就势,轻扶住他的手臂,小脸上,满是任性的红云。
他心内一荡,俯下身,低头望着她,只能随之报以无奈的失笑。长臂再一用力,将她的整副身躯自下而上提起,箍于他身前。
而那一日,于保定的馆驿内,她与他临别。
她也是这般看着他,小脸上,渐渐绽出一抹浅笑,好似一朵小小的海棠于暖风间烂漫开过。他侧过脸去,等到他再转回来,手中,已多了一支翠竹短笛,自是他刚从衣袖内取出。再,伸出长臂,作势让她来取。
她即刻上前数步,矮下身子,两只小手就势紧紧握着他手中之物,一双眼眸内,俱是不加掩饰的欢喜与娇美。
他的罗敷痴儿。
已经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不止。
如此酷寒的天气,殿内,因着经久弃用,更是阴暗潮湿异常。却有着豆大的冷汗,一颗一颗,止也止不住,自男儿的额际,徐徐滚落。胸前,如波澜一般起伏着,心口处,却只剩窒息之痛,宛若凌迟。
他再也站不住,一个踉跄,似猛然惊觉,几步冲至门前,用力去推那紧闭的门扉,才发现,她竟然一早在内插上了门闩。他心内原本之痛,立时,更深入了数寸,嘶吼一声,用上了十分力,狠命用自己的铁躯向那门扉撞击着。
殿外的马三保和数名侍卫,闻声大步跃入,待看到眼前的形容,赶紧一齐上前发力,才撞了数下,两扇破旧的木门,竟被应声自门框处撞落。
他疾步冲了进去,直接奔向殿内悬着的那副小小的身躯,一把抱入怀中,再扯了她脖颈之间的黄绫,以手指去探她的鼻息。才刚触及,即皱紧眉峰,将怀中人,密密纳入胸前。
他的痴儿,杀之,虽易,却如同亲割他血肉,只会更甚。
他俯下身,手指用力捏开她的口唇,薄唇覆住她的,将自己口中的气息度给她。手指却始终置于她的脖颈处,细按着脉息,等再一次触到那去而复返的微弱的跳动,他始松了她的唇瓣,再,收紧铁臂,紧紧抱住怀内人。
鬓发微乱,一副惊世的容颜之上,眉目深锁,深不可测。
一旁的马三保见了,点头示意自己身后的几名侍卫,随着他一齐退至中庭。
漫天的风雪,似比方才小了些许,之前的人迹,不过短暂的须臾,就已尽数叫雪掩了,半点痕迹也无。
第三卷 阋墙 第十章 迷却相思路(2)
但,他出来的时间已经远超出了他先前所料,此刻,他必须要尽速赶回王府,再不走,如若叫张昺、谢贵等人的眼线发现,则先前所有的计划,随之而倾覆。
他轻轻放下怀内人,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低声命道:“痴儿,此地我已不能久留,睁开眼睛,看着我!”
“临走之前,我必须要你亲口应下。”
她的眼睫,轻颤了一下,隔了片刻,终是抬起,露出满是红丝的眼眸。
他看了,脸上,现出一抹宠溺的笑容,带着些许酸楚,却已经不再掩饰。柔声道:“我会将马三保留给你,他是我的心腹死士,虽是个阉人,身手却不俗。我会让他带着你出城,找一处万全之地暂避。”
她靠在身后的香台前,一动不动,默然望着他,眼眸中,再无丝毫波澜。
他撩开她额前的散发,再道:“毋庸担心,尽管跟着他去,本王既能将你交给他,他定会护你周全。”
他叹口气,伸出长臂,再一次将之抱入怀中,哑声道:“秦罗敷,尔听好——自此之后,本王不会再负你,尔,大可放心。”
“世间男子所能给你的,本王,都会尽数给你。”
“他日,本王也定会让你看见,天下男儿虽众,无如燕王。”
见她仍是不答,他低下头,轻笑道:“尔,听清了么?”
她垂下眼睫,唇瓣张了张,似要说什么,却因了方才的窒息,伤及咽喉,发不出一声。
他见了,眸光也随之黝黯了下来,薄唇,轻轻覆住她的,却不曾吻入,只于唇齿相接处,再低道:“罗敷痴儿,尔,已经得逞了。”
见她睁着双眼犹似不解,他解嘲道:“本王的心,早已经是你的了。”语调极轻,语气更淡,却仿似夏夜惊雷,刹那间,点亮长空,更击落了重重阴霾,化为覆雨,润人心田。
她心内大痛,小手,终,违了心意,轻轻抬起,攀上他的俊颜。
他接过她的手掌,交握于自己的大掌之中,唇舌,随即重重侵入檀口之内,深且重地吻下。男儿醇厚的麝香之气,汩汩自他舌尖哺入她喉中,万语千言,在两人的唇舌之间,交缠翻卷,此刻,只余彼此间息息相通的无语绸缪。
不过须臾,他即已放开她,长身立起,低头笑道:“秦罗敷,留好你的小命,等着我。”
话音甫落,人已掉转身,大步而去,再也不曾回下头。
她半卧在香台前的蒲团之上,死死望着被卸除了门扉之后空洞无比的门框处,眼睁睁看着那一副高大挺拔的身躯消失在自个面前,再等了有片刻,终是忍不住胸腔之处的虚无之痛,双臂伏在香台之上,低低而泣。
她的燕王,她的无如燕王。
马三保轻声迈入内殿,望着蒲团之上的女子,欠身施礼道:“秦姑娘,三保已经备好了马车,事不宜迟,迟走,不如早走。王爷交待,今夜必须连夜将姑娘送出城外。”
他没有自称“奴才”,也没有再称呼她为“主子”,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已而为之的权宜之策。
他身后,尚立有两名便装侍卫,俱是寻常百姓装扮,面目,看着也稀松无奇。但,只有他自知,他们俩都是燕王身边一等一的好手,即便是以一对十,也未必会败下阵。
非但身手好,这二人跟随燕王鞍前马后效命,已近十年,俱是忠心不二,宁死不屈的有勇有谋之士。
但,即便如此,他们三个大男人护送一介小女子上路,终有不便,只是此刻,已来不及再回燕王府调拨宫女随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如此紧要关口,这些避忌,都只能暂且置于一旁不顾了。
罗敷再擦一擦泪痕,手臂撑于地上,想要直起身,一连试了数次,才勉强立起。
等行至外殿,却见门外的风雪已经停了,墙角之处的藤篮也没了踪影,眼前所见景物,只剩白皑皑一片。
她踽踽随着他们走出庙门,果不其然,雪地之上,正停了一辆简陋的马车。再回转身,马三保不知何时已换了一身马夫的行头走出庙门,手中执了一根马鞭,郑重道:“姑娘,上车吧?”
她轻轻点头,扶着他的手臂,登上马车。
他,并不像燕王府内的其他宦人,身形远比一般男子健硕许多,长手长腿,举止也利落大方,眉目间,更透着俊朗与聪睿,丝毫不输于寻常男儿一分。
先前,他对她管束极严,她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云萝等诸位近身宫女,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老幼不齐的宦人随侍。
见她坐入车厢,马三保随即向身后两名侍卫微微点头,这两人会意,立刻也爬上马车,坐于他身侧。一个个抄手于袖中,在车座之上,东歪西倒,一副猥琐状,兀自点头瞌睡。
马三保轻扬长鞭,驾下的老马即刻会意,踏起四蹄,嘶鸣数声,只见车轮辘辘,在雪地上碾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她并未再去掀开面前的门帘,眼前,已不会再有她想见之人。
山长水阔,再相见,不知已是何时何处?
而,她的身畔,竟有一只小小的铜手炉,预先塞满了热炭,裹在粗使的棉布内,捂暖了冰冷麻木的手指,也温暖了人心之内的寒凉。
手炉旁,甚至还有几只熟红薯,隔着包裹,隐隐散出香味。
她将手炉置于膝上,取出一只红薯,双手捧于掌中,一滴女儿的清泪,终于,自眼睫之上盈落。
腹中,竟觉出几分饥饿来,遂,将热腾腾的红薯送至唇边,才咬了一口,小脸之上,却绽出一抹止都止不住的笑颜。
次年,建文元年,四月。湘王朱柏,被废。
所称罪状,为有人密告湘王“伪造宝钞,无故杀人”。
帝,派使者到荆州湘王封地质询,且,以兵相迫。湘王畏惧,一时却无以自明(意:澄清),向来使曰:“吾闻前代大臣下吏,多自引决,身高皇帝子,南面为王,岂能辱仆隶手求生活乎?”遂,关闭宫门自^焚而亡,妻子宫人,皆随之,可谓惨烈之至。
同年五月,代王朱桂,被废为庶人,幽禁于大同。齐王朱榑,被废为庶人,囚于京师。
到六月,西平侯沐晟上书,奏报岷王“有过”,于是再将岷王朱楩,废为庶人,迁往漳州流放。
新帝登基,不过一年,已有五位亲王,先后被废黜,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犹记当日,允炆曾向先帝高祖言之凿凿:“虏不靖,诸王御之,诸王不靖,则先以德怀之,以礼制之,不可则削其地,又不可则废置其人,又甚则举兵伐之。”
然,其新立未久,就撕下面目,先后以“莫须有”之罪,将五位叔王治罪,何来“以德怀之,以礼制之” 在先之说?
所谓“骨肉之恩,日月之明”,俱为笑谈。
第四卷 崔嵬 第一章 银钩空寄恨
建文元年,六月初五。
戌时刚过,一轮缺月如银钩,高悬于墨染一样的天际。
黄色琉璃瓦铺就的重檐庑殿顶,被冷月的清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远处檐角的脊兽上,竟落了几只迷途的惊鸟,才立了片刻,便扑簌簌震着双翅,复又远去。
眼前,是满池的碧荷,或浓或淡,迎风怒放,映着潋滟的水影,犹如美人照镜,寒鸦渡水。一阵微风徐过,扑鼻的荷香,馥郁清润。
此处,临水而建海棠亭,以供内廷赏荷观月之用。
她拎起裙裾,步下石阶,俯身半跪于亭台之上。卷起粉色的衣袖,指尖轻移,掬了一点湖水在手心内,揉碎了水中的月影。
执事宫人琼珠在她身后屈膝一礼,请着示下:“娘娘,可以奏曲了吗?”
她轻轻颔一颔首。
琼珠得了口谕,随即双掌合击,不过须臾,一曲清澈的笛音,便自对岸传出。笛音之后,是低回苍劲的琴声相合,一明一暗,一抑一扬,隔着月夜之下的池水听来,宛若阴阳相生,沧海月明,天作之合。
琼珠侧耳听了半阙,忍不住蹙眉轻道:“娘娘,这是什么曲子?奴婢竟从未听过。好听是好听,可实在太过悲戚,今儿是娘娘的千秋万寿,奴婢怕陛下听到会……”
她并不回头,只低头看着自个水中的倒影,自语道:“寒枝,今儿是你我的生辰,你听见真儿为你奏的笛音了么?”
夜风中,只有那阙《越人歌》,曲折婉转,划破长空。
她与她,虽非同胞,也非骨肉之亲,因着师从于京师同一个教席门下而偶识,也算得是同门姐妹,却,巧到同年同月同日而生。
她习琴,她习笛,琴笛合奏,屡屡胜却人间无数。
如今,人去楼空,只余一曲弦歌传世。
琼珠见她落泪,俯身,低低劝道:“皇后娘娘,您如今有了身子,万不可过于哀伤。”
她并不答,只望着水深处出神。
波心荡,冷月无声。
水面上,伊人笑靥如花,绿衣素颜,竟栩栩如生。
这支曲子,由她当日所谱,只有她二人习得。她依稀凭着记忆填下来,叫身边的伎人于年年今夜奏出。或许这些伎人,已经一早将此曲流传于教坊市井,再推湖及海,直至桑田都不及处。
琼珠再听了片刻,才轻道:“娘娘方才唤的,是一位故人么?”
她直起身子,半靠着扶栏而坐,望着满池的菡萏,拭去泪痕。
如果她还在,也应该和她一样许了人家了吧?
但,世间又有几个女儿家能同这曲中的越女一般有幸,能够得遇王子,再为王子所喜,结成连理?
即便是她,贵为中宫之后,也不过是仅凭一道御旨、父母之命,进了这深宫大内度日。他虽待她怜恤有加,却并非女儿心内之人。
琼珠问了一声,半晌不见她答话,遂,不敢再接腔。
她原本是太后身边的宫人,自打皇太孙登基后,便被太后亲拨至皇后身边服侍,才在她身边不过一年,有些旧人、旧事自是不熟。
琼珠再看一眼身后挑灯的宫人们,轻声相劝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怕这会子皇上已经下了晚朝了。”
今夜,是她的生辰,原本该阖宫欢庆才对。
因着高祖皇帝才薨未久,新帝特下旨,所有礼乐一律从简。眼前这位主子,性子素来谦和,放着这么大的日子,倒显得比平日还冷清了几分。
但,典虽从简,一早起,圣旨即至。除了赐下许多珠宝珍玩外,今夜戌时三刻,皇上还会亲至坤宁宫,与皇后娘娘一起用膳,共度良辰吉时。
此刻,时辰怕已经无多,再不走,恐圣驾已出了乾清宫也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