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游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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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说明地面下一百二十英里的这个海洋的成因,我设想从前一定有过一条罅隙,海水就从这条罅隙流下来,后来这个罅隙又被填塞了,否则这个大洞里面一定全部都充满着海水。或者是这些水遇到地下的热,因而已经大大蒸发;这就造成了我们头上的云和我们尝受过的带电的暴风雨。
当我把我们亲眼见到的这个现象的理论发展了一步,我感到满意;自然尽管有多么玄妙,根据物理定律总是能得出一种解释的。
我们就在这块冲积成的沉渣土地上行走着,教授细心地观察每一条石缝。每发现一个裂口,他就要郑重其事地测量一下它的深度。
我们沿着海岸走了大约一英里,岩石的外貌忽然变了。它们好象曾经被下面险峻地隆起的地层替代过,许多地方都有断层的痕迹。
我们困难地在夹杂着火石、石英、冲积物的花岗漂砾上前进,忽然见到一块满是骨头的田地,或者应该说是平原它令人感到似乎是块宽大的墓地,里面有二千年来人类的遗体,而且一直伸展到地平面,才消失在云雾之中。在这块也许有三英里见方的土地上写着一篇古代动物史。
我们被极大的好奇心引向前方。我们的脚噼啪噼啪地踏在史前巨兽的遗体上——我们的博物院正热烈地争夺着的稀少而有趣的遗物。要把那个巨大的洞穴里的骨胳拼成整体,一定需要许多个屈费尔。
我惊呆了。叔父向着仿佛是天空的圆顶,举起了他挺挺长的路臂。他咧开了嘴,眼睛在眼镜后面炯炯发光,他的头上下左右摆动着——他的全部表情都显出极度的惊奇。他面对着一批无价之宝,包括无防兽、奇特兽、乳齿象、原猿、翼手龙,这些宝贝全部堆在那里,任他欣赏。试想一位热情的书呆子忽然跑进了被奥马烧毁但假定又被我们奇迹般地从灰烬里恢复起来的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当儿,你就可以想象到我这位教授叔父的情景了。
当他走过火山上的灰土,找到一个裸露的头颅时,他用颤抖的语调喊道:“阿克赛!阿克赛!—个人头!”
“叔叔,一个人头?”我回答道。我的惊奇并不亚于他。
“是的,我的孩子。哦,密恩—爱德华先生!哦,德·加脱尔弗奇先生,你为什么不和我一同在这儿!”
第三十八章 叔父的讲演要解释某些著名科学家的这个祈求的重大意义,我们一定要回忆到古生物学中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这件事曾经在我们动身以前不久发生过。
1863年3月28日,在布契尔和保赛斯指挥下的几个工人,曾经在法国阿伯费叶地下四十英尺的石坑里,掘出一块人类的颚骨。这就是被带到日光下的第一块化石。在这附近还有石斧和削成薄片的火石。
这次发现不但轰动了法国,而且大大轰动了英国和德国。法兰西学院的许多学者,包括密恩—爱德华和德·加脱尔弗奇,都很注意这件串,他们指出了这副颚骨的无可辩驳的真实性,成了这件“颚骨案件”——根据英国人的说法——的最热心的辩护人。
英国有许多地质学家都相信这次发现,象福尔考纳、布斯克、卡本脱等。德国也有不少,我的叔父黎登布洛克就是其中最热心的一个。
所以这位第四纪人的化石的真实性看来是无可怀疑、十分肯定的了。
然而他们被爱里·德·布蒙先生有力地反对,布蒙先生认为发现有这块颚骨的地层不如大家假定的那样古老,而且那人并不和第四纪的动物共同存在。然而布蒙先生的意见实际上无人支持,事实上自从我们离开以后,又有了新的发现:在法国、瑞士和比利时的某些洞穴的灰色松土下,发现了同样的颚骨,还发现了武器、食具、工具以及小孩、成人、男人和老年人的骨胳,不过那时候我们当然不知道。这一切更加证明了在第四纪的时候,就有人类存在的说法。
不仅如此,人们还发掘出了一些第三纪时代的文物,这些文物不包括人骨,只是些带有人工刻成的细条纹的动物胫骨和大腿骨,却足以使一些大胆的学者们更加肯定人类是在很古的时候就存在的。
于是一下子人类就被认为具有十万年的历史了。
以上所谈到的一些古生物学方面的情况,足以说明我们对待这黎登布洛克海里的骨胳所抱的态度。
到了这时候,叔父的惊奇和愉快就可以理解了,尤其当地再往前走了二十步以后,他发现自己面前有一个第四纪人的完整的标本。
这是一个保存得很好的人的身体,我不知道这个人体究竟是由于象保德的圣·米歇尔石窟里那种特殊的土壤,或者是用其他办法才保存得这么完整。无论如何,从这个人体的摊开着的象羊皮的皮肤、盖满着肌肉的四肢以及显然很完整的牙齿、大堆头发、手指和脚趾上长长的指甲来看,它好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展示在我们的眼前。
我在这个另一世纪的人面前变得哑口无言。一向说话滔滔不绝的叔父,现在也变成缄口金人了。我们把这个人体举起,贴在岩壁上。他从凹陷进去的眼眶里看着我们。我们用手打打他的胸膛,他就发出清亮的声音。
这时候,叔父又变成教授了,他忘记了我们当时的环境,忘记了我们是在一个巨大的洞穴里。他大概以为是在约汉奈姆,在给他的学生上课,他竟以一种讲课的声调,对看他的假想中的听众演讲起来了,他说:“诸位,我很荣幸地给你们介绍一个第四纪人。有一些伟大的学者否定它的存在,有些却相反地对它加以肯定。不管怎么样,如果古生物学上的圣·多马①在这里的话,他① 圣·多马:耶稣十二门徒之一,他的特点是任何事情一定要亲眼看见了才相信。们一定会亲手摸摸它,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当然,我明白,对于这一类科学上的发现,我们是应当非常谨慎的。我知道那些巴纳姆①一类的骗子曾经利用人的化石来大赚其钱。我也知道关于埃阿斯的膝盖骨、被斯巴达人找到的奥莱斯特②的尸体以及布萨尼阿③所谈到的有五百厘米长的阿斯戴利④的尸体等等的传说都是靠不住的。关于十四世纪时在特拉巴尼⑤发现的所谓包利费姆⑥的骨胳和十六世纪时在巴莱姆⑦附近挖掘出来的巨人的报告,我全都看过。1577年在吕赛纳⑧附近也发现过一些巨大的骨胳,著名的费利克斯·柏拉特⑨宣称这是一个十九英尺高的巨人的骨胳,关于这件事的详细情况,诸位和我知道得同样地清楚。据说1618年在陶非南⑩某沙地中发现过侵略高卢的山勃尔族和日尔曼族领袖的骨胳,这副骨胳的论文以及别人写的有关这件事情的回忆录、小册子、演讲稿、辩论文等,我毫无遗漏地全部看过。如果我生长在十八世纪,那么我一定会反驳彼尔·冈贝的关于亚当以前就有人类存在的说法。我也曾念过巨……!”
① 巴纳姆:著名的美国大流氓。
② 奥莱斯特:古代希腊王。
③ 布萨尼阿:十一世纪时希腊地质学家及历史学家。
④ 阿斯戴利:四世纪时的希腊学者。
⑤ 特拉巴尼:西西里海港。
⑥ 包利费姆: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
⑦ 巴莱姆:意大利地名。
⑧ 吕赛纳:瑞士地名。
⑨ 费利克斯·柏拉特(1536-1614):瑞士医生。
⑩ 陶非南:法国地名。
叔父在公共场合说话时常常会口吃,这回他的毛病又犯了。
“巨人……”他又说。
但是说不下去。
“巨……巨人……”
简直不行!这个倒霉的字怎么也不肯出来。如果真是在约汉奈姆,人们一定会笑出声来了。
“《巨人论》,”黎登布洛克教授咒骂了几声以后,终于把这书名说出来了。
然后,他兴奋地滔滔不绝地继续讲下去:“是的,诸位,这一切我全知道!我也知道屈费尔和勃吕忙巴赫①曾经发现过所谓第四纪时期的象和其他动物的①勃吕忙巴赫:德国著名的自然科学家,人类学始祖之一。化石。这一切全是靠不住的。但是关于今天我所要谈的第四纪人却和过去的这些事完全不同。如果我们要有丝毫怀疑,就是对科学的诬蔑。因为有尸体在这里作证!你们可以看到它,摸到它!这不是一副骷髅,而是一个完整的人体,它居然被保存下来,可以说就是为了帮助我们研究人类学吧!”
我尽力控制自己,不去驳斥他这个断言!
他接着说,“如果我把它放在硫孩中洗一下,就可以把附着在上面的土质和发亮的贝壳全部溶解掉,但是我没有这种宝贵的溶液。不过象现在这样保持它的原状,我认为更可以说明它本身的历史。”
说到这里,教授就拿起尸体的化石,好象一个变戏法的人似的灵活地转动着。
“你们看到,”他接着说,“它的身高不到六英尺,所以决不是所谓巨人。至于谈到它的种族,那么毫无疑问,是高加索人。跟我们一样,是白种人!它的头盖骨是整齐的椭圆形,两颊和牙床都不突出。它毫无突颚类的特征。它的面角①① 从额到门牙差不多垂直的线和从耳到鼻的水平线同形成的角度叫面角。凡由于牙床突出而使面角度数改变的,在人类学上叫做突颚。——原注差不多是九十度。我还要进一步说明,我敢说它属于分布在自印度直到西欧一带的印度—日尔曼人。不要笑,诸位!”
事实上并没有人笑,只是教授在作学术论证时,常常会看到人们脸上露出笑容,他对于这种情形大习惯了,所以总觉得有人在笑。
“是的,”他又说下去,兴致更好了,“这是一个人的化石,是一个跟古代巨象同时代的人的化石,而一副与古代巨象同时代的人的化石和一副古代巨象的骨胳可以把这个讲堂完全放满。但是关于它怎么会在地底下发现的,埋葬着它的那块地怎么会陷到这样巨大的一个地洞里去的,我却无法加以回答。也许是因为在第四纪时地壳的变动还非常多,由于地球的不断冷却而产生了许多缺田、裂缝,因而使一部分地面陷到地底下去了。不过我不能肯定。总而言之,那里确实发现了人,他的周围还有许多人制造的东西,有斧头、有石器时代的燧石。所以除非这个人跟我一样,是为了科学上的探讨而到那里去的一个旅行者,我深信人类是在极古的时代就存在的。”
教授讲完了。我热烈地为他鼓掌。他的话很有理由,比我更有学问的人恐怕也难以驳倒他。
还有一点需要补充:这个人体在这一大堆骸骨中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几乎每走一步就可以碰到一个。叔父可以任意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人体,来说服那些不肯轻信的人。
达片墓地中这一大堆混杂的人骨和动物的骸骨的确构成了一幅惊人的景象。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不能解决,就是这些人和动物是死了以后才由于地震而陷到这黎登布洛克海的海岸上来的呢,还是他们根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跟地面上的人一样,在这里生长和死亡?我们先前所遇到的海底怪物、鱼类,可都是活的!那么在这荒凉的地洞中会不会有活的穴居人呢?
第三十九章 这是人吗?
由于急切的好奇心,我们在这些尸骨上又走了半小时。这山洞里究竟有些什么稀奇的东西,有些什么科学宝藏呢?
好久以前,这海岸就在这堆满了尸骨的山后面。拘谨的教授不怕迷路,带着我向前走,又向前走。我们静静地前进着,沐浴在一道道电光里面。电光分散得很均匀,照得每样东西的每一个面都一样光亮,这个事实我还是不能解释。电光不是来自固定的一点,而且也没有影子。一切的水蒸气都已不见;看来好象是赤道地区的中午,我们也仿佛是霍夫曼①小说中已经失去了影子的奇妙人物。
① 霍夫曼(1776—1822)德国浪漫派小说家。
走了一英里以后,我们见到一片大森林的边缘,这不象格劳班港附近的那种蘑菇森林。
这显示了第三纪植物的洋洋大观。不知属于目前哪一种类的高大的棕树、松树、水松、柏树、罗汉松这里都有,这些树都被一大片密得不透眼的藤连在一起。地上全是苔藓和地钱。溪流在树荫下——如果统称为树荫——发出潺潺的声音,溪流的两旁长着和在我们的暖房里长得一样的(木沙) (木罗)。然而这些树、丛林和植物由于不见天日,看来都缺少颜色。它们的颜色都是褪淡了的棕色。树叶并不发绿;在这第三纪才初次出现的那么多花朵,也没有颜色和香味,仿佛是用漂白纸做成的。
叔父冒险走进这巨大的丛林,我也跟随着,并不是不觉得有些害怕。既然大自然在这里留下了这一大片可吃的植物,难道这里就遇不到什么巨大的哺乳动物吗?
在这一大片由于年代久远而腐朽的柏林中,我看到一些荚科植物、枫树、茜科植物以及上千种为反刍兽②所珍爱② 反刍兽:指牛、骆驼等。的小树。接着又出现了一大片杂生在一起的各种不同的树木,这些树在地球上是分布在各个不同地区的,譬如芭蕉树、澳洲的加利树、挪威的松树、北方的枫树以及新西兰的香树。在这里,地球上最高明的植物分类学家也会弄糊涂的。
我忽然停住,把叔父拉了回来。散发出来的光可以分清森林深处的各种东西。我想我看到——不,我的确看见树下有庞然大物在移动着,这真是一群乳齿象,不再是化石,是活的,并且象1801年在俄亥俄州的沼泽地带被发现了遗体的那些动物!我看见这些大象的鼻子在树下蜷曲着好象大批蟒蛇一样。我听到它们的牙撕裂这些古树的树皮所发出的声音。树枝折断了,大批树叶被撕下并且消失在巨兽的大喉咙里。
前些日子我对史前时代的那些幻想,这下子可变成现实了!我们三个孤零零地在这洞穴中,生命全操在这些野兽手里!
叔父注视着。忽然他用胳臂抓住我喊道,“来!向前向前!”
“不,”我回答,“不!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怎么能抵抗这些巨大的四足兽呢?没有一个人敢大胆地向它们挑衅!”
“没有人敢吗?”叔父压低了声音说,“你错了,阿克赛!看,看,那儿!我好象看到一个活的——象我们一样活的——人!”
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