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则-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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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千骏勉强一笑,当然明白是对方给台阶下,寒喧两句后带着专家组狼狈离开,陆祥瑞忙追着送出去——做戏自是要做全套。
这时保安才“姗姗来迟”,驱散围观者,独把我留下,说是校长不准我走。我自知他是要留我来分享快乐,不知内情的真如却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怎么为难我,宁死不离开。我摇头轻笑,知她关心我,便不多劝。
“喂——”脆声传来,欧阳竹若俏立身旁,疑惑地看我,“你和陆校长究竟在做什么?别否认哦——我看见他向你伸大拇指的。”
我耸肩不答。这女孩本身确实聪明,称得上秀外慧中,刚才那一问更说明她有胆有识,不会被外物轻易左右。
欧阳竹若忽然俏皮一笑,酒涡现身:“你在是生气我刚才的问题吗?那是很正常的啊,人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当然会有疑问嘛。如果你真的生气了,我向你道歉。”
我洒然一笑:“那一刹那嘛确实有点儿生气,无论是谁在做好事却被人不当好心时都会这样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欧阳同学你不用介怀。”真如在旁甜笑道:“对啊,竹若你别多想,他要是真的生气了,一定会对你大发雷霆。”我愕道:“这么快就直呼名字,你们有这么熟吗?”真如送来一记眼波:“你不是说我和她是一见如故吗?说对了。”
我摇首苦笑。
“是呀。不过刚才你还狠狠地向人家投来杀人的眼神,真吓了我一跳——嘻,真的很有神哦。”欧阳竹若恢复活泼,“我走啦,下次你要再吓我,就叫真如收拾你!”还示威似地在我鼻前挥舞粉拳,这才离开。
陆祥瑞回来后拉我到校长办公室,和外界隔绝后才捧腹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静静看他,一语不发。
陆祥瑞终于止笑,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你不高兴吗?让那家伙栽了个大跟头。”
我唉道:“校长作好人,却让我来扮恶人惹人讨厌,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不用说,您肯定还要我到教务处装模作样一番,然后再在系上通告,说某学生怎样让学院损失,特此予以留校察看处分等等,对吗?”陆祥瑞佯作思索状:“这倒不失一个好提议……”吓得真如失声时,他才忙解释:“开开玩笑——不过你连这个也猜到了,确实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通告是要出的,戏也要演的,当然不会真给你处分,官面的手段嘛,还是做一做好。不然以后人人效仿你,有事就乱来,那我还怎么服众?”
下午趁着没课,我特意赶去水逸轩,和张刘等人说了上午之事,大家均笑作一团。
正说笑间,接待处的小安进来道:“印象时代的梅总来找经理。”
众人愕然。
竟又这么巧的?
我吃惊不小,没料到梅千骏在学校受挫立刻就改变策略,到水逸轩来找门路。忙起身道:“我还是避一下好。”章晓涟不解道:“你怕他什么?”我解释道:“我如果不避开,难免会给他难堪。在学校是为不喜欢他对我们学校抛空球使手段,稍作小惩,我可没想过真的要让他垮掉。你们就当这是个普通生意机会,不必考虑我,自己衡量利害。”张仁进明白地点头,我刚溜到门口,恰与一张黑脸对个正着。
“是你!”梅千骏本来带笑的脸刷地凝固。
我暗叹一声,眨眼道:“小弟在此兼职打工,梅总不必介意。”“打工?”梅千骏露出疑惑之色,身后黎思颜识机地上来补充:“他确实是在这里打工的,梅总请里面坐。”
梅千骏看看办公室内余人,忽然道:“我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原来是从这处偷的消息……”
我本打定注意不和他多话,但听得一个“偷”字,不由皱眉:“梅总说笑了,我再无耻,也不必用‘偷’来解决问题。”
梅千骏冷笑道:“那你告诉我一个打工的怎么得到这么多消息?那可是别人花大价钱才买得到的东西!”我心下恚怒,反微笑起来:“这就是差别了,有的人得到某些东西只好花钱,有些人就不需要花钱,还有些无耻之徒嘛,就算花钱也得不到。呵……世事真奇怪。”
张仁进离座过来轻敲我背:“你话真多,难道还想真的和梅总再聊吗?”我醒悟过来,知他在提醒我若是真心不想和梅千骏干仗就趁早收声,正要配合,对面黑面人已怒道:“你敢骂我无耻?!我梅某人怎也比不上小偷那么无耻吧!”
因觉他是真怒,办公室内外诸人都不好说话。我淡淡一笑:“我对号入座的本事没梅总那么强,不太明白你口中的‘小偷’是指谁。”
梅千骏冷笑道:“你真不知道吗?!”他显然被我上午的举动气炸了肺,此时一经触动,再抑不住,爆发出来。
“梅先生恐怕有所误会,”出乎意料的今次反驳者是稳重的张仁进,单手搭在我肩上,“他要从水逸轩得到任何消息都不需要用‘偷’这么卑劣的手法。”
梅千骏诧看他,显然未料到会被我以外的人驳杀:“什么?”
继张仁进后尘,刘安业插口道:“梅先生恐怕不知道,我们水逸轩的‘轩’字是指一个人,当初取名正是要让人人都知道这个人对水逸轩的重要性。”
梅千骏惊疑不定地来回在我们三人身上扫视。
章晓涟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后扑到我背上,自我颊侧探首,吹气如兰:“那人可是这地方的创始人哩!虽然现在没再做老板了……”我尴尬道:“晓涟大姐,可否稍移贵体,小弟实是脸皮厚度有限,不好意思在公共场合……嘿!俺是有家室的人了,拜托高抬贵手……”因我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她,她对我亦是特别放得开,常做此亲昵举动,当然情谊多于猥亵。
梅千骏不知所以地眉头大皱:“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旁边黎思颜见他目光瞄向自己,忙用力点头:“忘了给梅先生介绍,轩哥是咱们水逸轩的创始人——喏,就是他啦。”
我一本正经地伸手道:“不好意思,让梅总笑话了。来,咱们重新认识一下。”
梅千骏脸色绝青,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在场者都大笑不已,片刻后我才叹道:“事情可搞糟了,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能够与跨国企业合作。”张仁进笑道:“机会多得是,谁叫他这样对待你的?我敢说他来这里肯定是打听到你和廖先生的关系,所以想走后门,不料一来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只怕他要绝望了。”
我心中感动,说道:“谢谢。”
“自己人嘛。”刘安业拍拍我肩,“当然不能让外人欺负自己人。”
第十三章 亭间小谈
“不过这个机会仍不能放弃,”待大家情绪回复冷静地我才向张仁进道,“虽然今天闹了点儿小小的不愉快,但梅千骏仍需要解决他面临的问题,咱们则可以利用这机会向上大跃进一步。”
张仁进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想如果应不应该抓住它,现在当然不用再考虑。”
环视办公室内除了君子外的水逸轩“元老”,我叹道:“坦白说,我之所以任你们今天这么做,为了我一个人而去得罪梅千骏,最大的原因之一就在于知道就算今天得罪了他,这机会仍可挽留,否则我宁可自己小小受点儿委屈。相对于我这个离休员工,水逸轩的发展更重要——这是大家的心血,而不仅是我的,一定要谨慎,不要让它毁掉了。”
连续两周的时间过去,偶然一起小风波后一切回复平静。
天气越来越冷,当校门外的行道树树叶几乎落尽时,莫剑舞第二次恋爱宣告失败。
今次仍是真如告诉我的。
虽然前次真如泄了秘密,但这无损于她做剑舞最亲密和唯一吐露心事的对象。这次的情节和前次相仿,只是向莫剑舞表白的换作她所在衣铺的一个客户,一个二十多岁、有点儿羞涩的年轻人,我见过一次,样貌颇为清秀,明显属于斯文型。
这次的交往只过了三天,对方便主动撤退,理由和前一个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想老是被你拿来和别的男人比较。”他说。
所谓“别的男人”,仍是指我。
不同于前次的主动极力掩饰,莫剑舞在我提起之前对这事一直保持缄默,问起后她才带点儿古怪神情地分辩:“哪有?”
我很想找个机会跟她讲次大道理,指明不可将崇拜与生活混为一谈,但更明白这种事若一个不小心,易偏离轨道扯到其它方向,唯有等待最佳机会。
事实上自第一次真如告诉我莫剑舞的失恋后,我就注意到她有轻微的“恋兄情结”——那源自开初对武力的敬畏和崇拜,然后加上对她无私帮助的感激。这才令她在与人交往时爱将人与我作比较,由于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尽管对方比我有更多的优点,她的精神仍会把注意力不自觉地放到对方不如我的地方。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算是病态,自幼缺少正常关心呵护的她少时的心灵扭曲并未被纠正过来,而她顺应那扭曲在继续发展。
快到圣诞节前的一天,和真如晚饭后散步回来,送她回公寓后刚走到操场上,被久未再闻的声音唤住:“喂!植渝轩!”
有一刹那我感觉很陌生,因不知觉间就已有两三个星期未见面。下刻想起该音色属谁时,欧阳竹若已拉着女伴小跑到我面前,笑吟吟地道:“帮帮忙好吗?”
我礼貌性地向她女伴看一眼,辩出非是江芋南,才防备地道:“那得看是什么类型的忙了。”
欧阳竹若不满道:“我有这么可怕吗?请你帮个忙都戒备森严的……”旁边那女生一撇嘴,道:“帮美女的忙,又不吃亏。”
我听得呆住,再仔细看了她一眼,心下点头。
是个陪衬鲜花的绿叶角色——不,黄叶角色,因她头发全染成金黄。
欧阳竹若忙道:“云云你别这么说,人家女朋友比我漂亮多啦。”才再向我道:“我们有事得去镇上一趟,可是天黑了,你能陪陪我们吗?”
我心内泛起奇异的感觉。
她似能看出我心里对那女生的不悦,故才出言缓和气氛。但那绝不可能从我表面上看得到,虽然不爱对陌生人作伪,可是基于对女性的尊重,我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的情绪来。
这女孩除了聪慧之外,还相当地善解人意。
我看看将近全黑的天空,想到初来此地时被人持刀抢劫的遭遇,加上对她观感的少许改善,爽快道:“好,不过我不能去太久,回来还有些事。”
欧阳竹若露出少许奇怪的表情,问道:“你不问问我们有什么事就答应了?”
我微笑道:“答应你只是个心情问题罢了。这事我帮的忙就是‘保护你们安全来回’,这一点非常明确,还需要问什么?估计以你的身段,也不可能做得出杀人放火这种体力活儿。”由于前几次见面并不甚愉快,我对她惯了直言,今次亦不例外。
她“咯”地一个爆音笑出:“也对啊。”
路上刻意落在后边时,我听到前面两女的悄声谈论。
“他真的就是那个管理系系花的男友?不像啊,比你还矮的。”那黄叶的声音。
“有吗?我没注意到耶。”鲜花的声音。
“当然啊,你还没穿高跟,都已经比他高这么——这么一大截了。”黄叶晃动叶柄比划。
“是吗?反正吧,我可觉得他比我高多了——上次在会议室里,你不知道的,他当时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吓了我好大一跳。”鲜花心有余悸似地说,“而且他敢对印象时代的高层领导吼,你敢不敢?”
“那你还找这种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黄叶不满。
鲜花咯咯地笑出声来,半晌始悄悄道:“做保镖的不凶狠的话,还怎么吓得住坏人呢?”
我哭笑不得。对方大概以为隔着两米左右的距离以低于十五分贝的音量说话不会被我听到,但怎知以我的听力怎会被这种程度难住?
“喂!”前面的声音忽然加大,却是欧阳竹若转头过来,“你上次受处分了吗?”
我想起陆祥瑞的“官面”,说道:“好像是……留校察看还是什么。”黄叶不能置信地看我:“连这种事都不在意吗?那是可跟开除学籍只差一线的!”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内里的实情当然不能明说。
欧阳竹若藉着路灯歪着头看看我,虽不言语,眼中却露出笑意。我暗觉这女生似晓得些什么,但自不会问。
办完事回程后,正要和两女道别,欧阳竹若却道:“云云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跟他说。”
我愕然不知所以时,她已和同样愕然的女伴挥手道别,轻快地对我道:“去那边亭子坐坐,好吗?”
我摇摇头,跟行而去。
近冬后学校内在夏季火爆到“爆棚”的林间小亭变得无人问津,坐下后四面均有数点乳白色的灯光透林而入,愈显得清冷。
欧阳竹若搓着手轻轻哈了两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天真冷啊!”我但笑不语,心说谁叫你爱美甚过爱惜自己身体的,这么冷的天气还只着了两件单衫。
哈出的气息被射入的白光映出一道光影,在黑暗的环境下份外有种玄妙的感觉,我一时看得出神。
“谢谢你肯陪我来这儿坐坐,平时我最喜欢闲聊了,可惜没人陪。”欧阳竹若忽然道,“南南虽然也喜欢安静,却不喜欢说话。我是不是很矛盾,既想聊天,又只想在安静的地方……”
我坐得笔直,笃然道:“有事就说吧,今天心情不错,力所能及的事我都可以帮你——不过却没有听人吐露心声习惯。”
欧阳竹若不怒反笑,噗地笑出声来,横来一眼:“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吗?算了,其实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能告诉我,我保证以后都不再来惹你厌了。”
我越听越怪,奇道:“什么?”
欧阳竹若忽然安静下来,微垂螓首似在组织语言,良久始以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我是否真的很惹人讨厌呢?”
我眼亦不眨地看着她。
这是她第二次问我这问题,前次我告诉她我不喜欢撒谎者。
她规规矩矩地坐着,大而有灵气的眼睛看着我:“不然为什么每次你看到我,态度都那么冷淡呢?”
气氛忽然僵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