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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惆怅还依旧-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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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头一个不再想念的就是陶祖荫。
更不会联念起他的一家。陶家各人的脸谱,突然的都蛮得滑稽、可笑、微不足道。
她只想念母亲,记挂方诗瑜。因为穆澄肯定这两位会担心她、设法寻找她,甚而会为她的痛然失踪而难过、而悲伤、而痛苦。
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怎么能割舍?
朋情深厚、知心难得,怎么能忘记?
穆澄一跃而起,如果她不设法离去,而太耽于逸乐,就是太不负责任了。
外头世界无论怎样凄苦难熬,总不能如此轻率地撒手不管!
要真想离开这个世界,倒不如奋身跃下千尺悬崖算了,怎能悠哉悠找她在崖上偷生享受?
穆澄想,先躲在房门后,等一会,清一走进来,自己就跑出去。他双手一定是拿着托盘的,根本没法子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把房门关上。
于是,穆澄赶快穿戴停当,候在门旁。
果然,差不多一搭正七点,清就推门而入, 扬起的声音非常清晰与愉快:
“澄,早晨,是吃早餐的时候了!”
他才踏进房里来,门后的穆澄立即乘其不备,像一枝箭似的从门旁走了出去。
穆澄像脱了疆的马,飞奔的见路便跑,直由三楼奔至楼下,打算冲出大门。
大门当然的上了锁。
她逐个门窗测试,看有那一度可以打开,让她跳出园子去。
没有,通统都是有窗花的。
穆澄第一次看清楚房子,地下是客饭厅与厨房,二搂是另外三间睡房,三楼全层才是她的住处。三层楼完全没有侧门与后门,而大门一定是永远上了锁。
穆澄走得一额是汗。扰攘了半小时,她只好放弃,慢慢的,扶着楼梯,重回自己的睡房去。
她疲累地跌在床上,不甘心的流起眼泪来。
“澄,不要难过。”
“我失败了,仍在你的魔掌之中。”
“要不失败,其实不难!”
“如何?”
“不要再尝试,不要再挑战!”
的确是至理名言。
穆澄慢慢坐起身来,以奇特的眼光望住清。
“来,”穆澄说:“告诉我。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一个常人。”
喝醉酒的人,一般都不肯承认自己喝醉。
“清,我想跟你好好的开始交谈。”
“我们不是已经开始了好多天了吗?”
“你有没有亲人?”
清笑,有点觉得穆澄的问题问得幼稚: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我的亲人?”
“你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
“从你写专栏的第一天。”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你想证明什么呢?”清说:“证明相识的日子浅,就不能算亲人?有些你对牢一辈子的人,仍然有非常陌生的感觉。你之于我,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亲切!”
穆澄耸耸肩,差点无话可说。
“你在本城长大?”
“也到过外国。”清答。
“你的真名字呢?”
“澄,我没有骗你,我的确单名一个清字。”
“姓呢?”
“郭!”
啊,第一次,穆澄知道对方的姓氏。
“郭清,让我告诉你。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为什么?”
“因为我有家人,他们会挂念我。”
“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郭清!”穆澄咆哮:“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你的文章剔透玲珑,老早已将你出卖!我知道你生活得并不愉快,且委屈。在你身边
的那些人呢,如果他们待你好,怎么会得出这样子的结果?”
穆澄无法再跟对方执拗下去,她突然的觉得胸口有一阵的翳闷,好像有一股冤屈之气在
蠢蠢欲动,要直冲出口腔似。
穆澄微微的张着咀,只觉得真有一阵酸气传出来。稍嫌刺鼻。
“你有点不舒服是不是?”郭清问:“我让你好好的躺一会,还是你喜欢我仍旧陪你讲话?”
这种细意的关怀与不经意的迁就,不正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
郭清,你为什么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呢?穆澄在心内叹息。
或者,一个正常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做着一个正常女人所希冀的一总事。
悲凉,是不是?
穆澄的身体是真有点不舒服,体温似还高升。不知是不是着了凉,抑或连日的张煌恐惧担忧形成一股压力,趁着精神一松弛下来的空隙就发作。影响了健康,事在必然。
郭清每隔两小时就敲门,问:
“我可以进来吗?”
然后为穆澄带来水果、零食,且为她戴上耳筒,说:
“听听音乐,音乐可以怡情养性,且能使精神舒畅。”
穆澄想起了她从前在病中,吐了一地,依然要谨记在陶祖荫回家之前,撑着支离的病体,把地板洗刷干净。
穆澄不期然地舍不得郭清离去,她扯着郭清聊了一阵子天,不知是没话找话说,抑或语出存心,穆澄问: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父母兄弟吗?”
“有。”
“他们呢?”
“都在外国。”
“父母健在?”
“母亲,只有母亲。她另外嫁了一个男人,但那不是我的父亲。他们有他们的子女!”
“嗯!”穆澄想,怕不是个愉快的经历,故而影响他的精神。“为什么不跟他们在外国居住?”
“不想依赖他们!”
“你母亲会对你牵挂!”
“会的。在她的心目中,我永远是个孩子。她不肯相信我已经成长,我可以照顾自己,非但能照顾自己,且可以照顾她。”
“找机会向她证明嘛!”穆澄只是随口的说。
然,这句话引起了郭清热炽而激动的回应。他的眼神突然集中在一个焦点上,脸容肃穆,说出来的话,却带有一种决绝的味道:
“对,我一定会!我母亲不相信我,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小时候,父亲死了。我告诉母亲,我已经可以照顾自己,可以在求学的同时,找兼职以帮补家计。我不要她到外头干那种抛头露脸的工作。她只是不肯,她要我专心念书,她不要我兼职,她以此为借口,继续在外头跟其他男人胡混。
“她以为我不知不晓,怎么会?我每一夜都伏在窗口看着她由个什么臭男人送回家来!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
““清,我找到了,他答应照顾我们!他的确有足够的能力照顾我们!””
““什么!”我怪叫:“照顾我们?我们需要别人照顾吗?妈妈,我们不需要,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我们只要母子相依为命,请相信我可以照顾你、照顾自己,完全可以,妈妈求你别嫁!”
“结果,她还是嫁了!
“母亲从来没有信任过我!”
穆澄浑身冰冷,她开始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把她锁在一所屋子里。只为实践他心中长期的理想与心愿,他要证明自己可以独力照顾一个女人、养活一个女人。
然后,他就完完全全的拥有她,不让外界任何人接触她的精神与身体。分享她的时间与心
思,占用她的能力与才华。
第十三章
    他将她自社会中抽离,在人群内架空。
“郭清!”穆澄叫看,“郭清,郭清!”
她要逐渐把声浪提高,才能把沉淀在回忆之中的郭清唤醒。
“请你出去,我很累、很泠、很想休息!”
“好!”
郭清回过神来了,立即应命。
他在离开穆澄睡房前,还晓得先为她盖好了被。
“澄,过会儿我给你熬一些稀米饭好不好?”
“不,求你,出去,暂时不要进来。我什么都不要吃,饿一下子肚子对我的病体有帮助,求你!”
“好的,好的,澄,请别忘了你需要我时,就叫我,我在二楼。”
“我会。你别把睡房门关上,我必要时可以高声叫嚷或走下来找你,反正我走不了,大门紧闭着。”
睡房中又再只得穆澄一人。
怎好算了?穆澄想到一个异常恐怖的问题。
她将永远对牢这个神经失常的汉子,作为他名符其实的禁峦。
这怎么可以?
人生到底要有齐悲欢离合、甜酸苦辣才算是正办。
漫漫长路,走得累了,或许需要一个驿站、一座行宫、一段假期。
然,仍不可能直至老死。
小时候,她无端端的被那凶巴巴的同学周琼珍拉大队杯葛,日子又何尝好过?
在那年纪、那阶段,一样的痛不欲生、愁苦无告。
然,必有重出生天之日。
婚姻没有拯救的希望,就谋求一个终结吧!
坏的不去,好的不来!
一间报章不适合自己发展,还有很多很多间报刊杂志。
一家出版社有轻蔑之意,也并不等于没有第二家文化机构不予机会与青睐?
如果一下子气馁了,放弃一切,怎对得起母亲、对得起方诗瑜、对得起不住支持她的读者?
天无绝人之路。
一定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更何况,生命是为自已的,故而必须为自己而活。
生命也是属于爱护自己的人的,因此也需要为他们而活。
其余的一切,都不足道、不足取、不足挂齿。
必须主动冲出笼牢、突破桎桔。
事不宜迟。
穆澄的身体仍是荏弱。胃内老是翻腾看一股酸气,不住的往上涌,整个人都在发翳,而且发闷。
为什么呢?
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穆澄的脑袋。
不会吧?
月事是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出现了。穆澄一直不以为意,她认定只为一连串不愉快的事件令她心情郁结,以致于影响了贺尔蒙分泌,也是极普通的事。
婚后这些年,她都没有避孕。承受着翁姑的不近人情的压力,老实说,也望能快快的有个宁馨儿,可以交差、免烦。
年纪渐大了,也真隐隐然觉得家中有个孩子是好的。
不独为了热热闹闹,多点生气,更为了世间无情的人物太多,感情不敢胡乱抒发,以免招致失望。日子有功,彷如银行的银粮积压过多,急谋出路,最妥当也莫如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以义无反顾,毫无疑虑地把所有感情与爱宠放在孩子的身上。
说到底,穆澄还是盼望能有一日怀孕的。
只是年纪已经三十多了。为人母的可能逐日减退,她就无谓再刻意地寄予希望世间上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穆澄想呆了。
一种浓不可破的母性感觉,突然而来把她包围。
穆澄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这个环境之内出生,更不能任由郭清将她的孩子随便摆布。
这个险不能冒。
母亲有责任保护孩子,让他在一个安全、健康而正常的地方出生,这是无可置疑的。
一定要逃走。
一定要。
主意大定之后,穆澄坐直了身子,交叉着手,集中精神去想办法。
她其实在这几个钟头内是极度极度亢奋而快慰的。
就为了那个将为人母的可能,忍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不管可能性有多高,已成了穆澄下定决心逃离此地的原动力!
她一直等到深夜,方开始行动。
穆澄蹑手蹑脚地走出睡房,再走下二楼。
三间睡房的房门都开着。
穆澄没有取走鞋子,她试试探头进去,找到了郭清的睡房所在。
郭清显然是睡熟了。
穆澄在相当漆黑的房间,愣住了。
郭清的衣裤会放在那儿呢?他平日有个惯性动作,就是把他的那串钥匙用完之后,就放回左边的裤袋里。
现今完全无法可想。
只消穆澄在房中多走几步,都可能把郭清吵醒,那么就前功尽废了。
穆澄一直站看,集中目力,在黑暗中搜索。
良久,仍不得要领。
郭清均匀的鼻息,似乎不住的给穆澄重大的压力。在下一秒钟。他都可以吁一口气,就自睡梦中转醒过来。
穆澄胸口的翳闷又骤然出现了,一股酸气自喉咙无端的呛出口来。
这是一个警告,或许发自子宫内的一个胚胎,给予母亲的警告。
他要穆澄尽快想办法。
穆澄大著胆子,向床头走前了几步,隐约看得见郭清的脸。
他实在绝不难看,非但不难看,且无可否认地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一个英俊人。
太可惜了!
穆澄为郭清难过,更为郭清的母亲难过。
为了这个儿子。穆澄差不多可以肯定郭清的母亲承受的苦难决不比她的儿子少o
一出悲剧之内,不一定有为非作歹之人,但一定没有幸福的脚色。
现在是几点钟了?穆澄想想还有多少时候她可以下手呢?
床头放看一个闹钟,且闪看夜光。穆澄瞥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二时多。
就这一瞥,使她喜出望外,那闹钟的旁边不正正是一串钥匙?
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穆澄有看狂喜。
那串铁匙像在黑暗中发看亮光似,能一刹间燃亮了她的心。
多少天来,由于失望绝望,以致于不敢想像有逃回现实的念头。如今,一切都成过去,她就要回航,重投现实生活的怀抱了,穆澄喜不自胜。
她快速地伸手过去,抓紧了那串钥匙,然后,猛地回头,发足狂奔。
就因为她的动作过猛,发出了微微的声响,把郭清惊醒了。
“站住,谁?”
郭清整个人跳起来,发现穆澄已冲出睡房去,他立即追赶。
穆澄正走落楼梯,回头看到郭清那张苍白至极的脸,心上一惊。脚下虚踏了一步,整个人在一刹间失去重心,就直滚落楼梯。
当郭清把穆澄扶在怀抱中时,穆澄的小腹疼得不住在抽动,眼泪直滚出来,额头上白果似的汗珠源源不绝的渗看,根不不能停止。
“你怎么样?”郭清急嚷。
“痛,很痛!”
郭清放下了穆澄,站起身去,先扭亮了客厅的灯。再回去把穆澄扶起,放到梳化上去。
郭清才安置了穆澄,一回头,就大吃一惊。
从搂梯口穆澄跌下之处,一直至梳化,都是血迹。再留心一看,穆澄的裙子。
一大片的湿濡,尽是血红。
不是摔倒了,或擦破皮实那么简单。
穆澄一直抱看肚子在呻吟。
脸色已经如同白纸,连眼神都有点散漫。
郭清推着穆澄的手,情急至极地问:
“你觉得怎么样?”
“痛,……不能再动了……好痛……。”
穆澄挣扎,不住地抽动着身躯,那一脸苍白的肌肉开始扭曲,五官都变了样子,整个人分明在极度的折磨之中。
郭清吓呆了。
“让我死……让我死……!太痛!”
郭情说:
“澄,你不要死,你不要,我不可以让你死,我不能没有你!”忽然郭清站起来,说:“你等等,我去找医生!”
郭清把穆澄平放在梳化上,立即冲出门去。
穆澄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小腹像有把小刀在不停地割切皮肉似。
且她清楚地觉得下体在不住流血。
一种绝望的情绪把她整个人笼罩着,在这一刻,千真万确,生无可恋,不如归去!
她想叫住郭清。不要去找医生了,没有用的,她这就要死了。
在她离开人世间之前。最低限度有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陪在身边,也算是一重安慰。
且别管这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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